049 天下之杰
孟扶摇和姚迅在园外果然找到了阴阳草,挖了半天好容易凑够了数量,正要走,姚迅突然狐疑的停住了脚步,道,“孟姑娘,你看这园子竟然住了人。”
孟扶摇回首,这才发现一处树枝上挂着件白色的衣服,大概是被风吹起挂上去的,不由怔了怔。
这富丽华贵的德王府,有这么一处颓败的所在已经很奇怪,这里居然有人住,就更引人诧异了。
孟扶摇上前几步,下意识的去推门,门是锁着的,门锁已经生锈,她想了想,转身就去爬墙。
姚迅想拉她,被她一脚给蹬了下去。
孟扶摇跳下墙,园子里的景象比外面看见的还破败,满地枯花,遍生野草,正对庭院的门半掩着,孟扶摇一步步的过去,四面很静,听得见自己呼吸的声音。
她的目光突然落在了门环上,那不是一对普通门环,而是对小金铃,精巧细致,有着花纹华贵的雕刻,只是那刻缝里,此刻也塞满了泥垢,线条乌黑。
风吹过,金铃却不响,以至于四面安静如死,地面的枯叶相互摩擦着,发出蛇吐信般的咝咝声。
却有一声凄厉的高叫,突然惊破这一霎如死的寂静!
“长孙无极!你这血统不正,窃位谋权的阴鄙小人!”
叫声高亢,似是有人哧啦撕破了带血的布帛,再霍然扬手掷向天空,于是满天满地都是那充血的色彩,豁剌剌遮没人的全部视觉和知觉。
“豁拉!”一声,孟扶摇身侧的窗户窗纸突然破裂,里面闪电般伸出一双枯瘦乌黑的手,唰一声抓住了孟扶摇的左臂!
与此同时,刚才那破碎而尖利的女子声音更近的响起,“……你来了!你来了!我们同归于尽,同归于尽!哈哈哈哈……”
孟扶摇眼瞳一缩,看见掐住自己手臂的手,瘦得青筋毕露,尖利的指甲内满满泥垢草屑,手背上还有点褐色的斑痕,这双悍厉而又虚弱的手,其实连她的手臂都抓不稳,不住在风中瑟瑟颤抖,却拼命的将指甲往她肉里掐。
孟扶摇手指一弹,一缕劲风飞射,那鬼爪般的手霍然缩了回去,伴随着一声嘶哑的惊叫,撞在空寂的室内阵阵回响,声音未散,孟扶摇已经推门走了进去。
室内果然比她想象的还更破败,一看就是个疯子居住的房间,满地东倒西歪的用具,地面灰尘足有几寸厚,那女子着一身破烂得看不清颜色的衣服缩在墙角,满面乱发披散下来,身周散发着腥臭酸腐的气味。
孟扶摇眼光落在地上地铺一样的破床上,看见被褥稻草上深黄浅黄一块块斑痕,气味熏人,走近一看才发觉是排泄物的痕迹。
那女人惊惶的看着她,乱发间双眼疯狂迷乱,眼神里闪烁着青紫黯沉而又火花迸射的光,那眼光四处跳跃,溅到哪里哪里便似着了妖火。
“长孙无极……你这妖物……”
细若游丝的声音飘荡在寂静的空间里,鬼气森森而又满含恨意,一字字分金碎玉,从齿缝里磨了又磨,令人听了不禁相信,只要长孙无极在这里,这女人一定会扑过去把他撕成碎片,一口口吃下去。
孟扶摇眼底闪过一丝疑惑,这个女人是谁?怎么会这般模样被禁锢在德王府的一个破院里?又怎么会和无极国最尊贵的太子结怨?而既然这是个危险人物,胡言乱语诋毁当朝太子,按说德王应该好好管束,可他为什么连看守的人都没派,放她在那自生自灭?
她下意识的向前一步,想看清这女子。
身后却突然传来一声轻咳。
孟扶摇停住,眯眼望进那疯女瞪大的瞳仁,那里映出的人影身材颀长,白衣洁净,是宗越。
奇怪的是,宗越明明对着她轻咳示意,却不是看着她的背影,从疯女的眼神里,可以看出他的目光直直落入疯女的眼中。
孟扶摇的眼光,再次从疯女背后掠过,突然笑了笑,慢慢退了出去,出门前,她还小心的把门关好。
转过身来,宗越正平静的看着她,语气也很平静,出口的话却让孟扶摇的火气腾腾的冒起。
“纵然只是我的小厮,也该懂得基本的礼仪,比如,不要在别人家乱跑。”
孟扶摇目光立刻如刀子般亮了起来,磨了磨牙齿,自己觉得比那疯女还锋利些,才阴恻恻道:“纵然只是个自大的沙猪,也该知道,有些事很卑鄙下流,比如,跟在女人身后偷窥。”
宗越淡淡的看着她,“你是女人?哦,你是女人,抱歉,我总是想不起。”
他居然还弯弯腰表示歉意。
孟扶摇气得鼻子都快冒出烟来,半晌将胸一挺腰一收,一言不发的从宗越身边走了过去。
擦身而过时,她突然横肩一撞,宗越好像正在出神,不提防竟然被她撞得一歪。
孟扶摇立即回过脸来,嫣然一笑,她沐浴在阳光下的经过易容的脸容平常,一双眼睛却华彩闪烁,光芒慑人。
“哎呀,怎么一撞就倒了?你确定你是男人?抱歉,我一直以为你是男人,原来你不是。”
她弯弯腰,一个装模作样的道歉礼还没做完,便大笑着跑了开去,留下宗越若有所思,立于风中。
冬日的风沉稳凝重,风里有女子未曾散去的处子淡香,那香气似有若无,不仔细去闻再也闻不着,却令人只觉得心情愉悦。
半晌,宗越淡淡笑了,想起刚才她那坏心的一挺胸,阳光从她美妙的身段滑过,飞红溅绿的溅开去,溅进他的眼睛,竟然迷惑得他一时失神,让他这个从不让人靠身的人,竟被撞个趔趄。
宗越的笑,一分分如这冬日的花,不张扬却夺目的,亮了起来。
“其实,你确实很女人……”
夜幕降临,今夜微星淡月,东角巷尾一座酒楼的灯光远远照射过来,将孟扶摇的影子拉得长长镀在地下。
孟扶摇面纱蒙着脸,抱着一堆宗越要买的药草,从集市上回来,一路目光呆滞,若有所思。
她在想昨日姚迅提起的长孙无极的事儿。
遇见疯女后,当晚德王那里就来了人,不知和宗越说了什么,宗越再三警告她不要再接近那个院子,孟扶摇原本对这闲事没多在意,这下倒激起了兴致,忍不住问消息灵通的姚迅知不知道这女人提起长孙无极的内幕,谁知姚迅一听这事和长孙无极有关,立即说了一大堆话,孟扶摇被逼着听了一整晚太子殿下的丰功伟绩。
七岁绘无极**事舆图,将无极国两线兵力兵制改革调整,硬是将原先区区十万军扩展成七十万,分别钳制临疆三国。
十岁无极国南疆叛乱,南戎和北戎部落为争夺肥沃草野爆发战争,祸及周边各州百姓,还是少年的长孙无极千里驱驰,只带着十名护卫深入乱区,所有人都以为这少年有去无回,不想三天后,微笑的少年左手牵着南戎族长,右手拉着北戎族长走出大帐,两个彪悍汉子,当着千万士兵的面,一个头磕下来,生死仇敌从此成了生死兄弟。
当时十岁少年负手微笑,莽莽草原上他身躯最矮,却令十万戎兵在他脚下齐齐矮身屈膝,无人敢高他一头。
十三岁临江王叛乱,计划先斩杀长孙无极,设宴邀请太子,长孙无极轻衣简从应邀而至,酒过三巡,临江王按规矩来敬酒,端着无色无味的毒酒,身后跟着改装过的名刺客疏影,长孙无极将毒酒一饮而尽,将酒杯放回托盘时,搁下杯子的手突然就穿过了正在得意的临江王的胸膛,生生抓出了疏影的心。
满堂震惊里,长孙无极慢条斯理收回手,将含在口中那一口毒酒喷在了临江王脸上,指着脸部立刻溃烂的临江王尸体,微笑道,“你定然无脸再见我长孙氏皇先祖,侄孙替你省事了。”
完了脱下如同皮肤的手套,扔到地上扬长而去,从头到尾,他连一滴血都未曾溅着。
从此后长孙皇族上下,再无人敢有丝毫异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