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清晨,石梅软绵绵躺在被子里不肯起来,懒懒地捏着身边舔着毛的小福子。外头人声嘈杂,听着挺热闹,石梅知道,是院子外面传来的。瓒玥和红叶估计已经起了,在张罗香粉铺子开张的事情呢。
石梅很想起来帮忙,但是只觉身上懒,就赖在床上不动弹。
香儿探头进来看了看她,见已经醒了,就跑进来,“梅子姐,醒了呀?”
“嗯。”石梅坐起来,搂住小福子问,“外头忙什么呢?”
“往铺子里头搬家具呢,不用起来,起来了外头也乱。”香儿出去拿了个食盒进来,又伺候石梅洗漱。
石梅打开两个影青印花菊瓣的粉盒,捞出一些珍珠粉和桃花粉来,和匀了,浅浅擦在脸上。香儿又用银签,从象牙筒里给石梅挑出一点点朱色唇脂。
石梅用小指腹晕开了,涂在唇上,拿出石黛对着铜镜轻轻蹭了蹭眉,左右瞧了瞧,戴上珍珠的耳坠,满意点头,看起来精神奕奕了。
又点了根个小香球熏衣裳。
“嗯。”香儿嗅了嗅,问,“梅子姐,这是什么香啊?闻起来真舒服。”
“嗯,麝香加上水仙花做的。”石梅捏着小福子胖乎乎的肚子,“叫开运香,是最简单的香料。“
“哦……开运啊。”香儿点点头,从食盒里给石梅拿吃的出来。
石梅瞅了瞅几款花色糕点,问,“哪儿来的”?
“瓒玥姐早起做的,她做了好些呢。”香儿拿了一双精巧的象牙筷子递给石梅,道,“说是晌午,许贤先生要带工匠来院子里做雕刻,吵得慌,让咱们最好出去玩儿一天。瓒玥姐说,叫忠伯租了条画舫,咱们游湖去呢。”
“游湖啊。”石梅一听就来了兴致,“那好啊。”
“梅子姐,咱们湖心亭里头吃水产去吧?听说望湖亭里头有好吃的八珍和新鲜螃蟹。”
石梅琢磨着,看来今日可以玩儿一天呢,顿时也精神起来,吃了点心,从柜子里翻出了一件缀着孔雀翎图案的长裙来。外头罩了一件绛红罗地金绣的珍珠短衫,仔细挽了发就和香儿一同出去了。
外屋,瓒玥她们正布置铺子呢。
石梅进屋打量起来,见香粉宅已经有声有色,与那画出来的图纸一般无二,也是高兴。
晌午,果然许贤就带着工匠来了,说是必然弄得满地石粉,让小姐们赶紧去避避,石梅等都出了门,留下忠伯和小席子打理。
上了马车,红叶打趣石梅,“小梅子,游湖要不要也叫上白舍啊?”
石梅愣了愣,起先觉得这主意不错,而一转念就知道红叶取笑自个儿呢,伸手拿个李子丢她。
红叶自然反击,马车里头就传出笑闹之声来,听得车外行人好奇不已。
今日天好,坐画舫游湖的人也多。
“都是去湖心岛望湖亭的吧。”红叶站在船头看了看前头几艘画舫,“咱们去听戏,可别没位子啊。”
“没事。”石梅笑道,“没位子了就买了螃蟹回船上吃,让瓒玥唱曲儿听。”
瓒玥这几天正研究戏文呢,前两天跟了琴师学唱曲,一唱一走调,惹得府里众人哈哈大笑,这回听石梅又拿这丢丑事儿说她,上去就要掐她腮帮子。
四个姑娘自在笑闹,泛舟湖上也是无拘无束,说不出的惬意。
船行到湖心,日头高照,姑娘们躲到画舫中的小阁楼里头,石梅继续看书,瓒玥她们则是接着玩耍。
红叶问,“小梅子,你和白舍那案子查得怎么样了?”
石梅想了想,道,“嗯……他似乎有了头绪了。”
“哦。”红叶点点头,道,“你们若是要查黔中一带的事情,我还是很熟悉的。”
石梅听后想了想,问,“对了,红叶,你见过那尊白玉佛没有?”
红叶端着下巴想了想,“我只看到过一眼,大哥就将它藏进匣子里头了,说是不能看。”
“那玉佛是不能看的么?”石梅问,“长什么样子?身上有没有黄色的纹路?”
“我就看了一眼,哪记得住这些?”红叶叹了口气,索性走过来在石梅身边坐了,伸手从她腿上抱过小福子去揉捏,问,“听说过端家没有?”
石梅摇头,心说,很有名么?有名她也铁定没听过,毕竟自己才刚刚来这里。
“端家?”瓒玥问,“是武林四魁的端家么?”
“嗯。”红叶点头,“我大哥也姓端,只不过,他是端家老远老远的亲戚了,端家人是名门正派,我们不过是江湖败类。大哥极孝顺,他娘死前跟他说了,让他认祖归宗。”
石梅和瓒玥对视了一眼,如今已经天人永隔,难怪红叶想起来会气闷了。
“端家的长老,说大哥想要进端家也行,不过要帮着做一件事情。”红叶说的时候,却是冷笑连连。
“去拿那玉佛么?”石梅问。
“嗯。”红叶点头,“端家已经找到了玉佛,就是要人从京城护送回黔地的端家,大爷带着我们带队护送。”
“这有些奇怪啊。”瓒玥道,“玉佛如果是稀世珍宝,怎么会让还不熟悉的人来运送,而且不是说了么,你们的风评也不好……”
“呵。”红叶笑着摇摇头,“我后来才渐渐想明白了,那白玉佛可能是假的。”
“假的?”石梅蹙眉,“哦!他们是有意要用你们转移仇家的注意力,大家都来找你们抢玉佛的话,真正的玉佛就能被神不知鬼不觉地送回端家了。”
红叶,“就是这么个计策。”
“白舍为什么会有玉佛呢”瓒玥问。
“这事情我也不知怎么回事,只知道,我们还没出京城,玉佛就被人抢走了,然后大爷遇害,没几天就得着消息,说是玉佛被白舍得去了,可白舍拿的是假玉佛,就是我们护送的那尊。他是因为朋友死了,据说跟玉佛有关,所以找到了抢我们的江湖人,夺了玉佛。”
“哦。”石梅听后,觉得整个事情的来龙去脉都清楚了,原来是这么回事啊。
“假玉佛被禹岩拿去,也不知道让他给谁了。”红叶摇头,“真玉佛又下落不明,江湖人就是这样,利用与被利用,没一个好东西!”
石梅瞧着她,红叶赶紧道,“你家白舍是好的,他算比较特别的江湖人了。”
瓒玥也点头,“这倒是。”
石梅小声低估了一句,“什么叫我家……”
很快,船到了湖心岛岸边。
侍卫和船工将船靠岸,放下踏板,几位姑娘下船,说笑着往湖心亭走去。
果然今日天好,湖心亭里头有不少人。
一楼的大堂还有些位子,但太嘈杂了些,二楼雅间都满了,只剩下三楼的雅座了。
香儿有些不明白,问掌柜的,“雅座和雅间有何不同呀?”
“雅座没有隔间,视野好。”掌柜的道,“可以看到整片湖景,敞亮也透气,就是价格贵。”
香儿打听了价,与掌柜的又讨价还价了一番,后来终于是订了一个雅座,上楼去了。
红叶觉得好玩儿,问,“唉,小香儿,你不是公主家的丫鬟么,怎么还能讨价还价?”
香儿捂着嘴笑,“红叶姐,我家梅子姐做公主才几日?以前可省了,一个铜板都不肯多花,她要买香粉的!”
瓒玥也笑着摇头,石梅在一旁听到了,倒是对陈栻楣生出一股敬佩心思来。栻楣这一世真不容易啊……想起昨日秦项连对她的评价,石梅心中又堵得慌。这男人太不是东西了!虽说喜不喜欢这种事情无法勉强,但是陈栻楣并没有对不起他,还对他一往情深,而他利用完了将她弃之敝履不当数,还要冷眼轻视她,实在是可恨!
石梅平复了一下自己的心思,决定别再去想那个人,跟着瓒玥他们上了三楼。
踏上三楼,就觉得湖风阵阵拂面而来,好不清爽的地儿啊。
伙计带着石梅等到了窗边一张桌子坐下,众人已经听到了琴弦声声,还有浅浅吟唱,抬眼看去,就见不远处的隔间里、珠帘后,正有几人在唱曲。这曲声弱,却能听出调门,唱词朦胧,倒也不至扰人心绪,果然是好雅致。
伙计问众人点些什么。
香儿要了八珍,还有好些螃蟹,这里姑娘们都爱吃螃蟹,就等着大快朵颐了。
伙计下去给众人拿来了一小坛子梅子酒来,逗的众人又一阵笑。
等菜的功夫,石梅站起来走到窗边远眺湖光,一眼,竟看到湖上有一艘白色的画舫。就见那画舫缓缓行着,画舫前的围栏上,靠着一个人,一身白衣……隔得太远了,看不到样貌,但是石梅知道,能将一身白衣穿得如此洒脱,还无半分羸弱之感的,就只有一人,是白舍。
石梅细细地看了起来,就见白舍靠在船头喝酒,身旁站着几个人,似乎正在对他回禀什么,白舍静静听着,偶尔一点头。
石梅捏了捏小福子的肚子,心说,原来平时一直都是这般啊,这人……
正想着,却见白舍不知为何,转脸抬头,朝她的方向望了一眼。
石梅赶紧就抱着小福子回去坐下了,脸上又有些红,不知道白舍看到了没有,不过那么远,他又是由下往上望的,估计看不到吧。
“怎么了?梅子姐?”香儿给她递过来一个大螃蟹,揭开了蟹盖儿,里头满满的蟹黄。
石梅接过来,往里头舀了些醋伴着蟹黄吃起来,这湖蟹大而饱满,好不鲜美。
“梅子。”
正吃着,石梅就听到瓒玥叫了自个儿一声。
抬头看她,却见瓒玥对她使了个眼色,示意她看一旁。
石梅抬眼望过去,就见离她们不远处的桌子上,坐着鸾景儿、茗福,还有其他几个妇人。那穿着打扮,一眼就能看出非富即贵。
石梅无奈摇头,看了瓒玥一眼——看来这顿饭又吃不好了。
“唉,别理她们。”红叶给两人夹了凤爪和鸡胗,挑挑眉,“今儿也不知道什么日子,这楼里可是来了好些要命的主,一会儿要是闹起来,估计这楼都得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