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敢直接挑衅;只命令妻子不许常与姊妹接触,以免沾到败德违常的习性。
杭州的四月,处处皆可入画,赏春人潮更带动了杭州的热络。
然而开春过后,却也是君家布行最兴的时刻。
君成柳年事渐高,无法负荷太多公事,尤其他最近又忙着救济灾民,开春后的一场雪崩,活埋了山底下一整个村庄;努力抢救后,原本五百多人的村子,只剩下一百来人,且大多为君家的佃农。 光这件事,就够君成柳分身乏术了。
所以君绮罗坚持要参与公事。
产婆忧心的告诉她,她的肚子太大了,生产时可能有困难,弄不好恐怕连命也会送掉。而她的二娘也以过来人的经验盯着她比平常人还大的肚子,真的是太大了。才七个月,离产期还有两个半月,不知道肚子还会大成甚么样子。
而她的身子却因害喜而益加虚弱,连吃的补品都全数吐了出来。
「好了,这些文件处理完了,等会儿我去商行交代水运事宜。」君绛绢收好卷宗,说着。
「绛绢,你交代总管走趟商行就行了。你一个女孩儿家终究要嫁人,别招人非议才好!」
君绛绢淡淡笑道:「我不在乎了。『君非凡』已遇匪身亡,咱们君家总要有人出头的。如果嫁人的下场就跟二姊一样,那我宁愿一辈子待在家中。你看,我放掉绑脚的布条了,感觉上很舒服,也不必常常疼得掉眼泪了。」
回家三个月来,君绮罗并没有与大妹深入的接触。绣捆毕竟嫁人为妻子,自会与娘家疏远;即使仍住在君家的产业中,情况依然相同。
「郑书亭,有了小妾?」
「二姊替他找的。」君绛绢没好气的说着。
「甚么?」
「所以郑书亭才夸二姊是集我国妇德于一身的人呀!去年你去丝路后,二姊临盆没多久,居然说自己会因生产怠慢了服侍丈夫的职务,自动替他买来侍妾!他偶尔出外狭妓,二姊还命人熬炖补品给他吃,怕他弄坏了身子。是呀!
如今她是赢得了贤慧之名、赢得丈夫的疼爱,可是我却为她感到悲哀。我愈来愈不了解她了。她甚至还说贤德的女人要会持家、重风范,千万不能沉湎肉欲,一但生下儿子就该克制自己。我发誓,她一定可以把『女诫』那本书倒背如流。而我娘居然要我学她!」
君绮罗也不能明白大妹的心态。绣捆很爱郑书亭,她早知道,在婚前就两情相悦了,而婚后给人那种神仙眷属般的印象,竟是以此堆砌而成!
这样的爱情,好吗?为了得到丈夫的疼爱,不惜矮化自己,扭曲观念来迎合时下不合理的规范;在大部份女子的眼中,这应该算正常的,因为女人一直是这样被教育着的。而她,大概就是怪异的一个吧!
几乎,她快要怀疑起自己是不是苛求了。但是,她想到石氏夫妇,他们那种结合,既是神仙眷属,又立于平等的地位,那才该是真正的爱情吧!
如果她也被死死的教导成三从四德,没有识太多书,没有扮男装看这世界,那么,今天她必然仍躺在耶律烈的怀中,拥有他的爱怜抱搂,感激于他的恩宠;而他也会将她当杨贵妃来供着。但是,到底她仍是君绮罗,她的爱情观是要求对等,要求纯净的。
如果他在说爱她的同时又娶了别的女人,要她怎能去相信他的爱情真伪?
充其量她也只是众多女人中较受重视的一个罢了。但她不要「之一」,她要全部!以心易心,只有这样而已!
犹记得那一夜的争吵,到最后他妥协在她的恨意中,「也」娶她为妃,「也」给她名份,这算甚么?她争的岂是那区区的头衔称谓?一颗完全的真心,就得是身心上完全的忠贞,他怎能说她自私?说她算计?
如果这个时代的情爱得要女人委屈自己来成全,得是女人一再退让、一再容忍才能得到男人的疼爱,那么,她全部不要!
耶律烈……你明白吗?
肚子中的孩子踢了她一下,吓到了绛绢,因为她正把手放在君绮罗圆圆的肚皮上。
「哇!好活跃!我娘说可能会生男孩。」
「也许吧!」她神秘一笑。这么大的肚子,她并不担心,也许里面藏了两个小娃娃;她常有这种感觉,尤其最近踢得猛烈,像是有人在里面打架似的。
君绛绢吞了吞口水,欲言又止的看她。
「想问甚么,就问吧!你这丫头那藏得住话。」
「你,很爱肚子中的小娃娃?」
其实绛绢想问的是:孩子的爹是怎样的人?大姊是个洁身自爱又孤傲的人,如果她是遭到凌辱而有了孩子,唯一的结果是她会带着孩子自杀,根本不会让自己生下孩子来。
自从她回来后,虽然每个人都想知道她在这五个月里的遭遇,却怕问出的答案太不堪,且会造成她的二度伤害,于是大家都一致的将这话题埋在心中。
但君绛绢毕竟是藏不住话的。又见到大姊对胎儿百般呵护,更是感到疑惑不已。
君绮罗看着肚子,眼光黯然,她岂会看不出小妹的心思?
「我爱他!」
「他是怎样的人!」甚么样的男人可以打动大姊的心?
「他嘛……」她陷入沉思,轻喃:「暴躁易怒,强取豪夺,粗野无礼,霸道蛮横,心机狡诈……但是从来不会伤害我,而我总是惹怒他。而且,他爱我,以他的方式来爱我,但是他从来不知道我要的是甚么。」
「呼!」君绛绢杏目圆瞪。「也合该是这般的男人才适合你了!但,他真的有这么槽吗?」
她笑了。「糟糕透顶。」
「只要他爱你,就没问题了呀!姊,你是个值得男人爱的大美人,但是能爱上你也不简单。而你又从来不说出你心中的想法,要找对方法爱你就更难了。一不小心,弄错了方向就会造成猜忌,如从那男人再愚钝些,岂不是一拍两散了?那人,还在世上吗?」
「他死了。」她脸色微白,因着小妹无心的一席话,让地想起了神算子吕不群的留言,更再度想起了耶律烈那哀伤的眼光……他与她,已没有任何交集了。
「所以你才回家是吧!」君绛绢又惋惜、又心疼的问着;命运一直未曾善待过大姊,连她的幸福也不放过……
爱情,到底是甚么模样呢?她一个情窦未开的女子;害怕落到二姊那境地,又怕这辈子遇不到真心之人,倒不如一辈子不嫁算了!如果能,她希望能碰到一个全心爱她的男子……就如大宰相房玄龄与他的夫人一般。
那位因喝了「醋」而闻名青史的房夫人,曾在年轻时对着病重的丈夫发誓不事二夫,并以剪子刺瞎了一只眼表明心志;后来房玄龄仕途亨通,成了唐太宗的爱相;唐太宗欲赐美女给他为妾,房玄龄却坚决不受,而以真心回报发妻。
这故事流传后世,人人只笑房夫人醋劲大,房玄龄太惧内;然而君绛绢却曾为这则故事落泪过。在她心目中,这才是真正的爱情!
但,大宋不比大唐,这个朝代,恐怕不会再有一个房玄龄了。
更多的是在饱读圣贤书后教育出像郑善亭这类的男子。郑书亭笑她全身上下最具妇德的地方就是那一双小脚,如今她已拆了布条,在那票书呆子眼中,她早已不再是个贤良的女人了。
无所谓,她可不想嫁给那票「青年才抗,又成了第二个君绣捆,或成了人家的「贱内」,或是没有名字的「君氏」。
「绛绢,二娘说你打算不嫁人?」
「放眼望去,全是郑书呆那一类的人种,再不就是想攀上君家当驸马爷的人;不管甚么身份的男子都不会是我要嫁的人。惹人闲话就随人各自去多舌吧!大姊,咱们一同来守护君家。」
「你长大了,可是这想法会害死你。」君绮罗轻抚小妹的头。
分别近半年,她的改变不禁使她对她刮目相看;她从不知妹妹的心思是这般成熟。
「我无所谓。倒是你,可得生下一个男孩儿呀!现在有爹撑着外头,将来爹若是走了,很多人会因为我们是一介女流而不屑和我们来往。我可不希望君家的产业全落到郑书呆手中,因为他只会败光家产而已。天天念书,自认文士,还说咱们满身铜臭!自以为清高的他,也不想想他吃的、用的还不是咱家给的?他一介秀才,那能有奴仆成云的风光?这种呆子生下来的儿子也不会成为商业奇才。」君绛绢对郑书亭是彻底的不看好。
「池井小鱼没见过江洋大海,何必与他一般见识?真要把商行交给他,他也不敢要。那人虽食古不化,自视不凡,但到底心中仍有些文才;也许那天真高中了,就必然会离开咱家,到时气也气不着你了。」
「高中?除非老天无眼了!」君绛绢看了一下天色,连忙捧起桌上的羊皮卷。
「哇!天快黑了,我得快生叫门房准备马车去商行,再晚,娘就不让我出门了。」
君绮罗抚着肚子,感觉腹部、胃部又在翻涌,忍不住苦笑,这两个小家伙与他们的爹爹一般会折磨她!
但无怨呀!这一切……
往事已如轻烟,来去无踪,再怎样浓烈的感情也只能摆荡在心中。也许在午夜梦回时会有一丝甜蜜闪过,但现实中,决计不会再有缘份相见了。
她已死了,不是吗?这下子,他终于可以心无窒碍的去娶那三个公主了,而不必为她这死去的人天天动怒。
他也算是容忍她的了。否则相处的三个多月里。她早该死了好几次。他对她的好,她不是不知道,更不是不领情;可是领了心,领了情,便是自己真心的沉沦;一但捧上真心,光是对她好已经不够了。她要他的爱,而且只给她一人。
可是,他的身份、他的处境容不得他做主,她也知道,可是她就是无法忍受。她不能睁眼看别的女人来与自己分享心爱的男人。于是,她选择退让,选择死亡来表示她的抗议与控诉。
命不该绝是因为情缘未了吗?有缘无份又该是怎样的终结呢?
耶律烈……
想他想得心都疼了。这就是她往后得受的煎熬吗?这就是她所该承担自己选择结局的后果吗?
她,错了吗?还是,得一份真情挚爱真有那么难?※※※阳光的热度已开始让人沁出微汗了。
这日风光明媚,阳光迷人,君家花园百花竞放,尽是缤纷的花海。
君绛绢挽着大腹便便、好不容易今天没害喜的君绮罗出来晒太阳。
姊妹俩来到了昔日年幼时常玩游戏的「花丛屋」重温旧梦。
所谓「花丛屋」,是君宅中庭那一大片花园周田栽种的高大灌木丛。幼年时,她们三姊妹在亭子后方假山旁,选中最浓密的一团树丛,在中间挖空成一个小洞,一但读书累了,就窝在此休息。
如今再度来到,虽然她们都已长大,但空间倒也可以挤进两个人。
君绛绢手捧诗经,对着大姊的肚子煞有其事道:「可爱的娃娃儿,今天姨娘要教你背诵的诗经是『卫风』的『木瓜』篇,听着喽!投我以木瓜,报之以琼踞。匪报也,永以为好也。投我以木桃,报之以琼瑶。匪报也,永以为好也。投我以木李,报之以琼玫。匪报也,永以为好也。也就是说,以后你当上一个大商人之后,风度翩翩,风流倜傥;如果看上一个女孩,你就去买一颗木瓜丢向她,她就会丢玉佩回来给你,不但可赢得美人心,还可以赚大钱!一颗木瓜市价是十文钱,玉佩市价从二十两到上百两不等。也就是说,这是一本万利的生意。如果咱家种了木瓜树、桃子树、李子树,就连成本也省下了……」
「绛绢!你在胡说些甚么!好好的一首情诗竟被你说成这般市侩,不怕孔老夫子入梦训你!」君绮罗又好气、又好笑的斥责着。
给这丫头念书实在有些对不起那些写书的人。
「才不呢,我这是在阐扬诗经的精髓呀!咱们在商言商,读书本来就要活用,否则读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