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凉。

    阴森漆黑的地道里,源破羌和孟王后跟着举着火把的亲兵们行走其中,由于长期有人打理,这里的地道不似源破羌之前走的那条充满着霉味和各种古怪的气味,而且也并不潮湿。

    当年国破离开时,源破羌并不是从地道走的,那时候情况还没有那么糟,他的父王还来得及携带所有的亲人弃城离开,源破羌从小就知道长明宫下面到处都是地道,但真正走过的也不过东宫里那几条而已。

    此时走在地道下面,看着孟王后熟悉的犹如自家后院一般的态度,源破羌的心里有着一种奇怪的感觉。

    就像是一个强盗抢了你家的房子,结果堂而皇之的住了下来,若干年后,连你自己都觉得这是别人的家了。

    “孟王后不愧是镇守中宫多年的顶梁之人,只是您既然知道这些地道,为何不经常借着地道出去走走,透透气呢?”

    眼看着就快突围进入宫中,源破羌也有了放松,开始和孟王后说笑起来。

    这段时间的战局都十分稳定,孟王后和沮渠菩提的王旗一举,立刻有无数人来附,源破羌将亲兵和鲜卑旧部混编到这些归顺之人军中,有了一支庞大的队伍,势如破竹的杀到了姑臧,大军压境。

    高车虎贲一直率军在姑臧以北抵抗酒泉和敦煌来救驾的军队,借助姑臧北面的两座大山守住了天险,素和君和郑宗努力说服姑臧附近的部族、势力举族来附魏国,得到了大量的补给,再加上源破羌拥有的钱财和佛门鼎立的支持,支持一段时间也没问题。

    但打仗不是拼这些就行了,很多时候,国运也是一个很重要的因素。北凉国运并未衰退,依旧有无数忠臣良将护国,甚至许多之前支持沮渠菩提的,因为他“引狼入室”的原因,反倒转而投向沮渠牧犍,和他一起誓死守城。

    在这种情况下,唯有想办法混进城中,或是干脆杀了沮渠牧犍,才能釜底抽薪,一劳永逸。

    所以源破羌就把脑筋动到了北凉的地道之中。

    孟王后已经和魏国合作了,对于地道的事情也直言不讳。通过小世子的口,素和君他们都知道长明宫中的地道都是由孟王后保护的,中宫明面上的侍卫只有几百,其实每日在地道巡视的不知有多少,源破羌当时能安然进入东宫,他自己事后想想都捏一把冷汗。

    若不是东宫的主人已经死去多年,沮渠蒙逊又常常出入东宫和大李氏幽会,说不得东宫地道里的侍卫不比中宫少。

    孟王后知道要入地道自己躲不开,只提出了一个要求,就是希望魏国能将沮渠菩提和沮渠白马保护好。一旦源破羌率领“反贼”队伍入了姑臧,狄叶飞又领着高车虎贲军在姑臧以北,保护沮渠菩提和白马的人手就不够了。

    源破羌担心孟王后不会合作,所以留下了两千多人马保护沮渠菩提姐弟,加上素和君带着白鹭官和卢水胡们留守,总算是让孟王后放心了,同意引路。

    孟王后身边的精锐都留给了菩提,只身带着几个心腹随着源破羌入了地道。源破羌也不敢小瞧长明宫的防守,地道不仅仅是通往长明宫的,还有通往内城和中诚的,一开始便带了六千人,准备分批进入不同的地方。

    一切都很顺利,地道修建的不算宽敞,但却不封塞,源破羌先和孟王后将一千多士卒送往外城附近的出口,这才又折返回去,点了一千人缓缓进入地道,直往长明宫而去。

    如今大军压境,姑臧城有用的人手都上了城墙,如果后宫里突然杀出来这么一支人马,生擒或杀了沮渠牧犍都有可能。

    为了鼓舞士气,源破羌甚至亲自入了地道,就为了众人愿意跟随。

    一路上,源破羌提防着北凉在地道里有埋伏,走的十分小心,每个路口都分兵打探一番才敢继续前进,就这样行了半日,到了一处极为狭小的地道,只能一个人弯腰走过,孟王后脸上也带出了喜色。

    “到了,过了这里就是长明宫内。这地道狭小,正是为了摆脱追兵的。只要有一员猛将守在这里,哪怕后方有千军万马,也攻不进来!”

    源破羌松了口气,派了几个武艺高强的守住入口,率先进入地道之中,孟王后个子很高,也低下身子钻进地道,后方一个跟一个,队伍也不知道拖了多长,就经过这个小口,足足就用了半个时辰。

    进入宫中的地道,渐渐就宽了起来,但之前空气稀薄的情况却没有减轻多少,孟王后经常下来巡视,闭着眼睛都能走到,可是走着走着,突然停住了脚步。

    “怎么了?”

    “情况有些不对……”孟王后惊疑地开口,“我在地道里留了不少奴隶,哪怕我逃出去了,应该也有奴隶定期清理通道、更换油灯等等。可这段路这么黑,地上灰尘竟然这么厚……”

    她踏了踏地,皱起眉头。

    “如果地道里有人看守,我反倒不担心了,沮渠牧犍又不是笨蛋,一定不会漏掉地道,除非……”

    “不好了,不好了!王后,前面出口被堵起来了,推不开啊!”一个跟随孟王后的北凉宫人大叫着跑回来。

    “不光是去中宫的,去尚衣局的也堵起来了!”

    孟王后越想越心慌,当机立断:“沮渠牧健应该是没把握守住下面的地道,又或者是没心思也没人守,干脆把所有的出口全部封死了,我们得赶快离开……”

    “也许还有遗漏的呢?地道里有没有什么不为人知的密道?”

    源破羌不甘心地追问。

    他好不容易离成功只有一步了,就让他这么回去,怎么能甘心?

    “我是不知道有这样的密道,有的话,这么多年我也早找出来了。你是南凉王子,你知不知道?”

    孟王后反问。

    他那时候只有几岁,怎么知道!

    源破羌摇了摇头。

    “我姐姐知道,我兄长也知道,可我并没有在地道里走过几次。”

    孟王后表明看起来焦急,心中却暗暗高兴。

    “那我们还是走吧!”

    源破羌见孟王后都不愿再找了,只好又率着所有人原路返回,心中却在默默记着路径,准备等回去之后再秘密找人过来探查。

    “我要是有花将军的力气就好了,就算堵了大石,说不定一起用力,也能推开……”

    源破羌在军中见过花木兰的力气,对他能扛着大鼎跑印象深刻。

    孟王后抿了抿唇,并不多言。

    一千人的队伍有首变尾,由尾变首,一下子源破羌和孟王后就到了最后面,他们行了一段时间,突然听到前面队伍大叫了起来,顿时升起了强烈的危机感,源破羌更是大叫:“前面发生了什么!”

    一个心腹火速跑到前面去,队伍里举着火把的人呼吸急促起来,晃的火把忽明忽闪,更显得压抑。

    没一会儿,那心腹满头大汗地回来了,面如金纸地回他:“将……将军……入宫的入口那里被人包围了,堵着出入口不能出去,先出去的兄弟钻出去的时候被杀了几个,都是腰斩而死,现在没人敢出去了……”

    源破羌倒吸一口凉气,扭头看向孟王后。

    “你不是说这条地道绝对安全,连凉王也不知道嘛!”

    “我怎么知道为什么会有人!”

    孟王后冷起脸。

    “我在这里,我儿女都在你们手中,我难道会设计陷害你们吗?”

    “罢了,现在不是争吵的时候。”

    源破羌闭了闭眼。

    “我们先去前面看看。”

    ***

    天梯山。

    扎营在天梯山下的魏军喝着山上潺潺流下的雪水,忍不住打了个哆嗦。

    “哎呀,这才几月啊,就这么冷了……”

    魏国现在应该连叶子都没落光吧?

    “别那么娇气,比起在沙漠里苦熬的虎贲军,我们算享福多了,只要保护这位世子和公主就行……”

    一位白鹭官安慰士卒。

    “等姑臧被打下来,就可以回去了,希望能赶得上春暖花开。”

    “听说兴平公主被沮渠牧犍找到了?那为什么他不把她送回来和亲,对外还说她失踪呢?”

    这件事在姑臧附近被传的沸沸扬扬,许多商队都信誓旦旦地说看到了有北凉人护送一个女人去姑臧,说是兴平公主。

    只不过全身上下裹着厚厚的衣衫,连脸都被遮住了,没人看到兴平公主绝世的风采。

    “这些事不是我们该……那是什么!”

    白鹭官手中的水囊突然掉下,犹如虾子一般跳了起来。

    “敌袭!敌袭!南边来了大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