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顺本身是大族出身,即使出使也带着不少随从小厮,对于郑宗这样用金钱收买的人来说,小厮和随从们才真正是他的心腹,因为这些人的家人都掌控在李府的手上。
郑宗的“任务”一直完成的很好,但这不代表李顺就对他完全放心,在他身边,至少有两个不起眼的下人是专门盯着他的一举一动的。
好在郑宗原本就是贺穆兰身边的通译,和袁放又是同一个营帐,加之贺穆兰身边的人对他都是“我虽然承认你了不过我还是鄙视你”的态度,这些随从只能看出郑宗和他们处的并不热络,也看不出个什么所以然。
李顺当然不会告诉小厮们他让他们盯着郑宗是因为郑宗被收买了,所以这个随从也不知道郑宗所说的“我要做个好人”是什么意思,只被“从小我就不喜欢女人”和“这世上还有和我一样的人”给震撼的魂游天际,差点失声尖叫。
大名鼎鼎的花木兰!手能撕虎的花木兰!
他居然是个断袖!
“你说什么?谁断袖?”李顺皱着眉头听着随从回来的汇报。“什么乱七八糟的,我不是让你盯着郑宗吗!”
“主人,我是盯着郑宗啊!”那随从瑟缩了一下,壮着胆子回话:“我就听到郑宗怎么说自己不喜欢女人,然后和花木兰说些什么星星月亮的,还说花木兰和他是一样的人,花木兰没有否认,而且神情还有些避让的样子……”
“你确定不是你听错了?两人还聊星星月亮?”李顺的脑海里浮现出贺穆兰黑瘦平庸的面孔,再想象下这样的糙汉子跟郑宗那鬼头鬼脑的家伙一起挽着手赏风赏月……
李顺结结实实打了个哆嗦。
这也太可怕了!
“郑宗对花木兰态度怎么样?”既然是已经背叛了花木兰的,他又怎么有脸再和他谈情说爱?
莫不是自己被骗了?
不,不会,郑宗的态度不似作伪,最主要的是,卢水胡人和郑宗确实一直在帮他做事,花木兰也成功被其他使臣排斥了,只有几个武将出身的不管他们之间的矛盾。
哪有人会把自己逼到这种地步。
“我看郑宗那样子,倒像是一头热。花将军从头到尾就在前面走,听到他在后面絮絮叨叨,就像有只鬼在后面跟着一样走的飞快。”那随从也是个能脑补的,抿了抿唇想出一个可能。
“您说有没有可能花将军断袖的事情其实没几个人知道,那郑宗不知怎么的知道了,就用它来威胁花将军?所以花将军即使并不愿意收这郑宗为娈宠,但还是不得不每天让他跟在身边,否则花将军身边人人都讨厌他,为何他就能一直跟着到现在……”
他也只敢把郑宗想象为娈宠,毕竟花木兰那样的人谁也想象不出他在下面的样子,更无法把他跟娘娘腔联系在一起。
这随从的话却让李顺突然一下子醒悟过来。
是了,郑宗爱财,但恐怕更加爱命,他为什么愿意为他这么卖命?花木兰被他出卖的这么彻底,他却一点为自己铺后路的行动都没有……
他到底为什么?
李顺摸着自己的胡子,站在那里想了一会儿,终于还是吩咐身边的那个随从。
“这件事先不要泄露出去,我自有用处。”
“是。”
***
丽子园的行宫群全在外围,而猎场则是在内侧,就像是一个大大的披萨饼,被人为切成了很多块,但事实上每一个猎场都是相连的,只是在猎场和宫殿之间筑有围墙,以防止猎物翻出而伤人。
知道花木兰今日要率领虎贲军打猎,整个使团的人都跃跃欲试,虎贲军五千人和卢水胡一千人除了要守卫安全的两千人被留下外,其他人都进了猎场,只为了今日的逐鹿。
刘元宗和冯恒知道花木兰要打猎,特意派人送来了专门行猎的猎犬和鹰隼。钦汗城附近产鹰隼,这种猛禽体格并不巨大,却十分勇猛厉害,是所有猎人都想要的宝物,所以除了觉得将这种动物驯化用来打猎比较残忍的贺穆兰以外,每个男人都恨不得那个鹰隼站上的是自己的肩膀。
拓跋焘也养着许多的鹰,专门用来打猎,贺穆兰陪着拓跋焘行猎过几次,知道那些鹰的威武,再见这些个头小的鹰隼,心理上就先觉得它们个头小了点。
“这是鹰隼,可以敌豹的猛禽……”冯恒见贺穆兰望着那些站在驯鹰人手臂上的鹰隼,指着他们介绍。
“当将军出去打猎时,它们会比人更早发现猎物,然后为你指引方向、驱赶猎物进入你的攻击范围,甚至啄瞎猎物的眼睛。”
“多谢冯都尉了。”贺穆兰受了她的好意,接受了两个驯鹰人。其余八个驯鹰人或分配给了使团里的使臣,或给了虎贲军力几个勇猛的副将。
“自虎贲军成立以来,我们就没有出外打过猎,每日都是枯燥无味的操练,是我的失职。”贺穆兰笑着道:“今日恰逢入驻丽子园,猎场空旷,猎物繁多,为了不使鸟兽数量超过园林的负荷,我们得一展身手才是!”
“是!”
“哈哈,将军我早就想给我家媳妇弄副好皮子了!”
“我想吃羊肉!”
贺穆兰笑了笑,继续朗声说道:“但上天有好生之德,打仗有打仗的规矩,行猎也有行猎的规矩,等会开始行猎,诸位都要遵从我接下来说的几条规矩,若有触犯,不但猎物全部收回,少不得还要受我的军法。”
虎贲军们陡然一静,各自带着犹疑之色互相张望。
“第一,尽量不要猎捕母的飞禽走兽,这时节正是动物繁衍之时,少不得有几个母兽怀了孕,或者正在哺育幼崽,这有违天和。除非被母的袭击,否则不得射杀怀孕的母兽,听到没有?”
“是!是!是!”
“其二,我们是来打猎的,骑射是我们赖以为生的本事,所以用弓箭可以,用刀剑也可以,我昨日听营中有许多兄弟打赌,这个我也不管,但是但凡用火烧的、用陷阱的、用套索的,想这样投机取巧的,一旦发现,我也重罚。”
她看着有些露出失望表情的虎贲军,继续解释:“这里是皇家之地,用火烧会引起火灾,用陷阱可能误伤贵人,套索之类也显不出你们的本事。行猎等于演武,自然要拿出看家本领,用些小计有什么意思?你们互相监督,若有触犯的,大可私下和我说,不必顾忌同僚之间的面子。”
贺穆兰抖了抖鞭子。
“当然,我也不会用这些取巧的办法。”
“哈哈,将军小心被我们给赢了!”
“将军你可别输啊,我们都压了你赢!”
贺穆兰身边的诸人都大笑了起来。
“其三,猎场这么大,猎物也多,但难保不会有两支箭同时射中一个猎物的事情。遇见这种情况,谁的箭离猎物的要害越近,就算是谁的。你们的箭上最好做个记号,否则一旦闹出纠纷,甚至大打出手,那就别怪我不客气。行猎虽有比试,但你们彼此之间依旧要亲如手足,可否明白?”
“明白!”
“哈哈哈,这下完了,你的姓满军都是啊!”
“老子不知道刻朵花啊!”
“那你得去找盖吴小弟,看他能不能给你刻朵花!”
“滚!”
贺穆兰知道所有人都有些按耐不住了,在约法三章之后请刘元宗的人马和那罗浑带的亲卫看管好秩序,张开自己的弓对着天射出了一支鸣镝箭。
长箭带着非同一般的声响划破天际,直直朝着苍穹而去。就在长箭发出声响之时,旗帜招展,骏马奔腾,所有行猎的儿郎唿哨着向着猎场的中心疾奔而去!
只见得战马嘶鸣,飞箭如雨,骑士们持着弓箭飞驰呐喊,连最凶猛的禽兽见了也为之心惊肉颤,猎场内无数猎物被这震天的动静吓得狼狈奔逃,而虎贲军的骑士们却渴望着一番追逐鏖战,见到猎物犹如见到了战场上的死敌。
卢水胡人也不甘示弱,正规军和雇军之间暗地里的较量从来都没有停止过,一时间,白刃闪光,旌旗蔽日。
贺穆兰等着大部分虎贲军都已经冲入猎场之后才带着驯鹰人进了猎场,这是她以示公平的一种做法。
因为她是主将,若是她看上了什么猎物,虎贲军们一定不敢谋取,而且贺穆兰的弓和箭都不是凡物,原本就不怎么公平。
虽是打猎,但贺穆兰也就是个重在参与,象征意义大于实际意义,真正在行猎和享受放松时光的都是这些已经紧绷了很久的将士们。
那罗浑带着一群亲卫队插着彩旗离开了贺穆兰身边,他们是为了监督将士们行猎而被特意指派着在猎场里巡逻的。
实际上却是贺穆兰一行人知道今日卢水胡可能要被指派什么任务,所以故意离开贺穆兰身边麻痹敌人。
蛮古、陈节都全副武装的保护在贺穆兰身边,因为天热,贺穆兰只穿了一身皮铠,连头盔也没带,其余虎贲军里有艺高人胆大的甚至光/裸着上身,就为了行猎的时候能够彻底放开手脚。
“那花将军,我们也去吧。”刘元宗和刘文继父子跃跃欲试地看着前方的猎场,“被这些年轻人一带着,弄的我也好想施展施展手脚了!”
贺穆兰笑着点了点头,看看自己身边左牵黄的仆人,在看看右擎苍的驯鹰人,忍不住也豪气上涌,抬手一笑:“好!那老夫也聊发少年狂!”
在场的人没人能理解她这调侃是什么意思,刘元宗甚至大笑着回道:“这话该老夫说才是,老夫的儿子都和将军一般大了!将军正值意气风发之时,怎么能自称老夫!”
一群人哄笑着簇拥着贺穆兰前进,只见得路上鹰击长空,狗吠阵阵,什么小兔子小刺猬之类根本不需要贺穆兰出手,鹰隼和狗全都叼了回来,而贺穆兰却对这些动物一点兴趣都没有,只是陪着这些“大人”们一起玩罢了。
说实话,她都有些怀念实验室里的小白鼠了。
鲜卑人擅长骑射,以至于整个北方都好行猎,哪怕是汉人的士大夫,也没有哪一个不会骑射,是真的手无缚鸡之力的。这时代文人出去游学,身上带着书,腰间佩着剑,剑并不是装饰所用,而是真正可以出剑杀人的宝剑。
贺穆兰很喜欢这个时代,认为这个时代的人虽然蒙昧,却并不昏聩,蒙昧是因为见识少、世道混乱礼崩乐坏,然而这种尚武和自强的精神却极为难得,难怪乎后世承接魏国的隋唐会有那般让人向往的风骨。
即使贺穆兰不愿意出什么风头,可有些飞禽走兽却只有她能够猎获。此地野猪特别多,就连贺穆兰都不知道为什么这么多,有一次他们正好碰到被驱赶到这一边的一百多头野猪,一只只像个小坦克一般冲锋而来,吓得人人都惊慌失措。
老练的猎人都不害怕遇到老虎豹子,反倒最怕遇见个头大的野猪。因为野猪皮厚,普通的箭矢根本穿不透,力气又大,一旦被野猪的獠牙撞到,不死即残。
而且野猪还特别容易发怒,即使你不撩拨它它也跟你致死方休,有些身中数箭你以为它死了,跑过去一看它却给你一下,直接把你撞到吐血。
所以当他们遇见一百多只野猪飞奔过来的时候,就连贺穆兰都没办法,一群人只能分散而逃,留下武艺最高的贺穆兰一行人断后,直到跑出老远才重新汇合在一起,哈哈大笑起来。
后面的时候,也许是贺穆兰想吃猪肉了,也许是要抓些野猪泄愤,又或者是担心野猪伤人,贺穆兰倒是大了不少只野猪。因为知道它力气大会伤人,贺穆兰不敢留手,每一箭都是使足了全身力气,她的箭头都是精钢所铸,破开猪皮不在话下,待一个多时辰过去后,倒猎了十几头野猪。
“哈哈哈,将军你看,郑宗抓的都是什么!”陈节嘲笑着指了指郑宗,只见后者的马后吊着几只马鸡,显然他专门抓鸡去了。
连袁放的马后都挂着黄羊和袍子,相比之下,郑宗的猎物简直寒酸的可怜。
“你懂个屁!这些蓝马鸡的羽毛凉国有人高价收购,一身羽毛顶你十只野猪。你以为蓝马鸡容易抓?这些马鸡晚上才出没,白天要抓到他们可不是一件容易事!”
郑宗摸了摸背后的马鸡,笑的得意满足。
“我又不想吃肉,当然是想要打什么打什么。”
袁放是个商人,一听说蓝马鸡值钱,顿时牵着马过去和郑宗攀谈,问怎么抓它们。贺穆兰等人则是哭笑不得地耸了耸肩,一旦遇到赚钱的事情,少不得就是他们几个受罪了……
果不其然,袁放问清了凉国哪些东西受欢迎后,回过头双眼奕奕地喊道:“将军,多射些白尾雕和蓝马鸡!赤狐的皮也值钱啊!”
贺穆兰摸了摸越影的鬃毛,无奈地说道:“……我们不是来赚钱的。”
“赚钱和打猎又不冲突。”袁放也是看使团里其他的成员都出去打猎了,否则也不敢这么大胆地要求贺穆兰做什么,不然贺穆兰“穷酸”的名声真要丢脸丢到国外去了。
“好,好,好……”贺穆兰叹了口气,“我抓,我抓。是不是还要活的?”
“不伤了皮子就行!”
众人忙里偷闲,贺穆兰对那种幼小的刺猬很感兴趣,路上遇见越影差点踩踏到赶紧拉开。
陈节发现贺穆兰喜欢小刺猬这种古怪的嗜好,还趁着人不注意的时候拿个筐子找了几只装着,一回头发现郑宗也在干同样的事,忍不住恶狠狠瞪了一眼,差点和对方干起架来。
郑宗只是胆小,男人该有的危机意识当然不缺,两人眼神交战了一刻之后,愤而转为去找更加可爱的小刺猬去了。
“哼,我这个又软又圆,插上几枚朱果在背上,一定更加可爱……”陈节喜滋滋的捏起一个小刺猬,塞进竹筐之中。
“这个头大脸圆,耳朵又软,甚是可爱,唔……就这个了!”
郑宗抓起一个小刺猬猛亲。
只是他们下马翻找的快活,可怜那些老刺猬们滚成一个球瑟瑟发抖,有的急的吱吱吱吱乱叫,却没一只敢冲出来拼命。
小刺猬们还什么都没发现就被抓走了,有些大概也只是刚断奶的年纪。
这些愚蠢的凡人啊!
还真是残忍!
“你们在干嘛呢!还不跟上!”
“哦,就来!”
“马上来!”
陈节和郑宗最后又互瞪了一眼,急忙翻身上马。
***
猎场深处。
“你说什么?你让我们兄弟几个被这个追着逃到花将军那里去?”路那罗看着被缚住不能动弹的畜生们,忍不住咆哮道:“你当我们是盘羊吗?我们能跑得过这货?”
他愤愤地对着地上的东西一指。
“这可是豹子啊!”
李顺微微昂着头,态度高傲地说道:“你以为那些金子好收?若不能为我效力,我又何必给你们那么多金子。再说了,你认为在豹子底下求生,和让你直接对上花木兰,哪一个更容易活?”
“这有什么区别!”
路那罗气急败坏。
“有。我不想花木兰活着。”李顺恶毒地开口,“你们若不愿意把这些豹子引到花木兰那里去,就给我直接杀了花木兰。你们二选一。”
他态度有些微妙地继续说着:“只是,谁都知道花木兰是拓跋焘最‘宠爱’的将军,要是你们光明正大的杀了花木兰,恐怕你们跑遍天涯海角都不会得到善终。我也不想因为你们被捕而惹上麻烦,你们最好还是选择和豹子赛跑,至少你们有马,还有这么多人,不是吗?”
路那罗和许多卢水胡人心里将李顺骂了个半死,恨不得活生生咬死他才好,他们虽然暗地里投靠了李顺,却一直以为李顺是想要在什么时候对贺穆兰进行反戈一击,可没想到是上演“人豹赛跑”啊!
路那罗等人正在咬牙切齿间,一直默不作声的盖吴突然收起了刻刀和木雕,表情疏淡地点了点头。
“好,我们做。不过日后你要再差遣我们,就要另外付钱了。”
李顺大笑:“要是花木兰死了,我举荐你们去凉国做大将军的话绝对算数,若违此誓,天打雷劈!”
他心中高兴,居然发了个重誓:“天台军信守承诺,果然名不虚传!”
盖吴看了几眼地上的豹子,每一只都被铁锁牢牢锁着,捆绑着重重锁链,嘴上也缠绕着绳索,但精神却很是抖擞,绝不是长期被捆的样子。
他们到达这里只有两天,李顺是不可能一晚上就弄来这么多豹子的,除非他早就有准备,甚至……
李顺早就布好了这个局。
他在猎场里有内应,或者钦汗城里哪位官员和他早已狼狈为奸。
盖吴深吸了一口气,“其他人武艺并没有我高,恐怕没把豹子引到我师父那里去就死了,既然要做,又想成功,只能我亲自来。”
“少主别去!”
“少主不可!
一群卢水胡人大惊失色,连连劝说。
“我们去就行了!”
“谁有我跑的快啊!”
就连李顺都忍不住纳闷地问道:“盖少主,其实我一直想问,花木兰对你不薄,甚至连陛下都对卢水胡人产生了赞同,你又为什么要做这些……”
不知道这个答案,他心里一直不能踏实。
‘为了让你倒霉啊。’
盖吴冷淡地想。
“我跟在他身边,是想有个出身,可他却一直顾左右而言他,不愿意举荐我为将。”他带着一丝怨恨说道:“他想把我们卢水胡人都变成奴才、变成种田的农人,我们卢水胡人怎么可能如此堕落?天台军虽然败了,但我盖家还没有倒,天台军的名头迟早重新要响彻中原。”
李顺里了然地点了头。
“师父一日不死,我一日不能出仕,也不能成王成将,我有人有势,现在又有了钱,为何不能顶门立户?”盖吴看了他一眼,“我愿意帮你,是因为你答应我会向凉国举荐我们,若你违背了誓言,不必天打雷劈,卢水胡人将追杀你,至死方休。”
盖吴从小在盖天台身边长大,又在贺穆兰身边浸染许久,其气势之惊人,足以让李顺惊得冷汗连连。
“你放心,你们和北凉王族同根同源,都是卢水胡人,自然能得到重用。对于我来说,不过是举荐一番的功夫,又不费什么事情,当然不会食言。”
‘前提你们要能在沙漠里活下来。’
李顺心里冷笑着,脸上却十分诚恳:“这次的事情,就全仰仗盖少主了。”
盖吴点了头,突然发问:“这几只豹子可跑得动?别捆了太久走不动了,半路不懂演不成戏别怪我。”
“怎么会,都是平日里好吃好喝圈着的,昨天才运……”李顺笑着刚接口说了几句立刻觉得不对,马上收口却来不及了,再看盖吴就有些神色不好。
盖吴却装作只是随口一问的样子,他原本气质就比较木讷,又喜欢学贺穆兰行事,越发内敛,完全看不出他的真实意图。
李顺打量了一番没发现他有什么不对,只当自己是多心了,连忙吩咐人准备。
只见几个蒙着脸面的壮汉从几个大木蓝里陆陆续续抱出几只小豹子,这些豹子都还天真可爱的舔了舔那几个壮汉的手,眼神里全是懵懂和好奇,那些壮汉抱着小豹子走到盖吴身边,正当盖吴莫名其妙时,突然从腰间掏出一把匕首,猛然对着小豹子的脖子扎了下去!
小豹子们吃痛大叫,不停的扭动,壮汉们却用手掌紧紧勒住它们的脖子,将他们举到盖吴的上方,淋了盖吴一头一脸一身上的豹血。
“你们做什么!呸!”
饶是盖吴再冷静,也被眼前这诡异可怕的一幕惊到了!
与此同时,地上被锁链锁住的豹子们发出一阵阵可怕的闷哼,那缠绕着嘴巴的绳索甚至有些被崩裂的趋势……
“这是为了让这些母豹能够跟着你们跑,而不是突然逃掉。”李顺在一旁笑得有些阴森,“这些小豹子都是它们的孩子,一旦被杀,便会跟着你们一直追赶,直到将它们杀了。盖少主要想活命,最好快点跑到花木兰那里去,将自己身上的血蹭到花木兰那里,这样才能分摊一点恨意。”
“你也太狠了!”
路那罗瞪大了眼睛。
“我们说了会把豹子引去就会做,何必用这种手段。”
李顺笑了起来。
“你们误会了,这不是为了提防你们,而是怕畜生不听话啊。”他一语双关的说道:“你们最好准备准备,我等下就要放豹子了。”
“主人,花木兰他们到了前面不远的那处林子!”一个骑着马飞奔而来的下人迅速回报。
“您最好赶快离开!”
“那就交给你们了。”
李顺点点头,对那几个壮汉招了招手。
身上染了血的壮汉们将身上的衣服全部脱下烧了起来,然后又取了腰间的大皮囊将自己全身上下浇了一遍,这才先行骑马离开了此地。
那个斥候对盖吴等人指引了贺穆兰的方向,李顺见盖吴等人都点了头,这才带了几个侍卫骑马匆匆离开。
盖吴此时浑身上下都是兽血,又腥又臭,旁边豹子拼命挣扎,眼神里全是憎恨痛苦之色。
万物有灵,母失其子的痛苦是共通的,盖吴从小母亲早亡,对这种痛苦就越发感同身受,忍不住念了一声佛号,为这些豹子的经历感到惋惜。
可惋惜归惋惜,现在箭在弦上,不得不发,李顺也不会随便让他们这么糊弄,这几只母豹,说不得也要步入小豹子的后尘。
‘早知道是这样,我就不会同意袁放那厮让我们做戏了!’路那罗愤恨地看了一眼颤抖着要去给豹子的锁链开锁的奴隶,心中升起了杀了李顺的念头。
盖吴却沉稳的开始进行安排。
“豹子虽厉害,但被愤怒冲昏了头脑,倒不见得有平时捕猎的冷静和判断。我们人多,等下豹子追我时,你们想法子用绳索阻拦,或是用刀剑箭支恫吓它们,让它们不至于一下子扑到我。”
盖吴思考着破局的方法,看了眼那几个奴隶,悄悄走到了小豹子旁边。
他的马“生辰”同样沉稳的站在他的身侧,它被花生训练的很好,即使老虎豹子站在面前也不会惊慌。
盖吴看着自己的马并没有受惊的样子,再看看其他卢水胡人的马甚至有软到不能迈脚的,心中对自己接下来的遭遇有了些不好的预感。
“不知道我的双刀有没有用了……”盖吴叹了一口气,用卢水胡某种艰涩的方言突然说道:“你们等下赶紧派几个人去把沿路的虎贲军全部驱赶开,我师父必定不会被这几个豹子所伤,李顺也太小瞧她了,可路上误打误撞来救我的人却不见得能活。”
那几个奴隶果然听不懂卢水胡俚语,只是莫名其妙地眨了眨眼睛。
“请问您准备好了吗?”一个奴隶哆哆嗦嗦地说道:“我……我要开锁了……”
“首先保住自己的性命,我不会有事!”盖吴格外慎重的吩咐了这一句后,对着几个奴隶点了点头。
那几个奴隶颤抖着打开了几个豹子各处的锁头,这些豹子原本正在挣扎,突然觉得身上各处的禁锢突然一松,立刻拼命翻滚磨蹭,没一会儿就把身上的枷锁给挣脱了。
“你们快跑!”
盖吴突然飞起几脚,将已经死掉的小豹子飞踹到另一个方向,对着那些奴隶大吼了起来。
这些靠的最近的奴隶们已经是抱着必死的心(其实李顺也没想留这些活口)了,此时听到盖吴大叫,立刻激起了求生的*,条件反射地就朝着小豹子飞过来的相反方向奔了出去。
几个母豹子用爪子抓掉了嘴上的绳索,有几个甚至磨掉了一大块皮毛,可依旧先朝着各自的孩子猛跳了过去。
金钱豹的速度极快,性情又凶猛狡猾,但母豹对于孩子却极为爱护,常常照顾一年之久才把它们赶走,这几只小豹子一见就知道是才出生没一两个月的豹子,正是母豹母爱最泛滥的时候。
盖吴哪有胆子再多留,立刻跨马带着一群卢水胡人没命的狂奔。
“唔,嗷嗷嗷嗷……唔,嗷嗷嗷嗷……”
母豹们伸长了脖子,它们用嘴触碰着幼豹的尸体,然后又拼命的舔舐着自己的孩子,尤其是孩子脖颈和心脏间的伤口,发出一连串低沉的吼声。
然而死了就是死了,不会因为它们的舔舐发生任何奇迹。
这声音听起来既具有压迫性,没有人会怀疑它们隐藏在这个声音之后的巨大希望和隐忍。
盖吴等人驾着马跑的更快了,连马都知道后面有巨大的危险,拼命的奔逃着。
“唔嗷嗷嗷嗷!!!!”
“我真想插死李顺祖宗十八代!”路那罗听着背后痛苦的悲鸣声,手中紧紧捏着的长刀都松了不少。
“真是造孽!”
盖吴的眼睛被急速扑面的风吹的眯了起来,只露出冷峻的眼神:“他的帐迟早要算的,现在该考虑的是如何活着逃到我师父那里去。”
“你说李顺会不会知道了我们可能有诈,故意这么陷害我们!”
一只豹子就能杀了几百个人的队伍,这后面跟着三只!三只啊!
花木兰就算身边人再多,打个猎撑死几百人吧!
这些花豹可是能上树能搏虎,其速如风的猛兽!
一阵低沉的、犹如血管破裂般的连串吼声之后,一只母豹子率先抛弃了自己死去的孩子,做出一声可怕的咆哮。
在猎场中咆哮的回响渐渐消失之时,犹如复仇之神附体的母豹子们开始动了起来。
锁链和绳子并没有对它们的敏捷性造成任何影响,只不过让它们初初起步时有些不稳罢了。
豹子并不是会合作的生物,所以三只母豹子分别从树上、地上和另一侧边嗅着风中散发出的气味边狂乱地奔跑着。
正由于那股愤怒已经到了狂乱的地步,这些豹子似乎越发的显得冷静,那双浑圆的眼睛彻底散发出让人骨寒的光泽,脚步轻盈又稳健地在地上和树上跳跃着前进。
“太快了!怎么这么快就追上来了!”
盖吴回身看了一眼,一咬牙从腰间掏出刻刀,对着身下的马扎了一下。
“刺马!加速!”
***
贺穆兰的行猎更像是一场“郊游”,她的任务就是和钦汗城本地的官员处好关系,再照顾好身边的人。
由于那罗浑带着亲卫队离开了,贺穆兰身边只有虎贲军最精锐的几百个将士,人数不超过三百。
刘元宗原本带着儿子和一群侍卫跟着贺穆兰,可由于贺穆兰并不十分热衷于打猎,让这些年轻人有些失望。
刘元宗是个善解人意的长者,考虑到儿子和年轻的侍卫们早就想一展身手,便让他们不用跟着他们,也跟着虎贲军一起离开了。
冯恒喜爱鹰隼,半路上出现一只威风的鹰隼,也带着一群家仆跟着鹰隼而去,没一会儿就不见了踪影。其余诸多使臣也都追着自己的猎物各奔东西。
“花将军,你看,前面就是蓝马鸡栖息的灌木丛。”刘元宗一边引着贺穆兰往前方的树林里走,一边介绍着沿路的风景。
“赫连大王曾有个心爱的妃子喜欢蓝马鸡的尾羽,所以这里……”
“什么声音?”
贺穆兰突然勒住了缰绳,眼神一肃。
“斥候何在!”
“在!”
一个斥候立刻翻身下马,将耳朵贴着地。
但由于声音嘈杂,他听了一会儿才不确定地道:“前面似乎有马匹在奔跑,人数不多,似乎是打猎……”
“去几个斥候看看!”
贺穆兰确定自己听到了可怕的低吼声和喊叫的声音,由于他们在下风的位置,这些声音传的很远,但并不是很明显。
几个斥候正准备驾马去打探,却发现已经不需要了。
“有豹子!有豹子!”
一声可怕的惨叫震得树林里蓝马鸡纷纷振翅!
“豹子咬人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