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在恍惚之时,胡善祥上前几步,凑了过来,一脸关切地问着:“雪柔妹妹,有没有扭到哪里?快走几步试试看!”一语才惊醒了梦中人,瞻基双手一松,曹雪柔绵软的身子如同弱柳一般轻晃着,还好胡善祥与袁媚儿一齐上前将她扶住。

曹雪柔低垂着头,再也不肯抬起,只说了一句:“无恙。

”就躲在众人的身后。

瞻基看了一眼若微,眼神中闪过一丝怅然,那神情让若微心里惊慌极了,可是她又不能表现出来。

这一次,瞻基没有去牵她的手,而是回首向身后的胡善祥微微示意,随即迈步向外走去。

胡善祥又惊又喜紧紧跟上,就在他的左侧只半步之遥,这样在众人看了,都道是皇太孙与太孙妃并肩而行。

袁媚儿扶着曹雪柔也缓缓跟上,若微在这一刻才发现,宫中妻妾争宠的生活,她已经无可避免地卷入其中。

清晨入宫时,瞻基始终牵着她的手,那一刻她只觉得很安心。

却不能体会胡善祥与袁媚儿、曹雪柔心中的酸楚与妒意。

而返回之时,瞻基与胡善祥的并肩而行,硬生生地在若微心里扎了一下。

是的,她是正妃,如今是皇太孙妃,日后是皇太子妃,有朝一日,还会是那掌管六宫、母仪天下的皇后。

只有她,才能在人前与他并肩前行、并驾而列。

自己呢?不能嫉妒,不能吃醋,若微一遍一遍地告诉自己,她不能这样小气,瞻基对她,始终是独一无二的。

在宫中,这一切不过是做给外人看的。

她要大度,要豁达。

于是她仰起头,在脸上努力呈现出迷人的微笑,也跟在他们的身后,亦步亦趋。

车驾在府门前停下,门口的小太监高唱:“皇太孙、太孙妃回府!”于是早早在此侍立的丫环、太监们纷纷行礼请安。

朱瞻基挥了挥手,对着众人说道:“都回去各自休息吧!”“是!”胡善祥微微颔首,在侍女、太监的簇拥下最先离去,接着袁媚儿与曹雪柔也各自离开。

第122节:躬身聆慈训

大门口就剩下若微与朱瞻基。

“主子!”司音与司棋迎了过来。

若微点了点头,并没有等瞻基,就独自朝自己的迎晖殿走去。

瞻基微微一愣,立即匆匆跟上。

刚要伸手去牵若微的手,却发现她将手一缩,只抓到了她的袖口。

司音与司棋见了,都低下头暗自偷笑。

瞻基面上一窘,只好跟在她身后。

二人一前一后进了迎晖殿。

殿门口,紫烟与湘汀早就望眼欲穿,见他们回来立即迎上前,紫烟帮瞻基接过外面穿的雪貂皮大氅。

而湘汀则为若微除去身上的织锦皮毛斗篷。

丫头端着铜盆入内,司音帮若微挽了袖子,又试了试水温,这才服侍她净了手。

司棋奉上香茶,若微接过来,也不喝,只是用手捂着茶杯。

“主子这是怎么了?”司棋见状立即从里屋拿过一个暖手炉:“可是受了寒?快喝口热茶,拿手炉暖暖手吧!”“你主子不是手冷,怕是心寒呢!”朱瞻基净完手、喝完茶,坐在一旁歪着头看着若微,眼中含着暖暖的笑打趣道。

“心寒?”几个丫头听了都是莫名其妙,怔怔地望着若微。

若微这时才意识到,如今自己跟过去已大不相同,不管怎么说好赖也算个主子,一言一行都影响着身边这几个丫头,这才缓了又缓:“听殿下胡说,没有的事。

”若微站起身走进东里间,歪在卧榻上,头朝里闭着眼睛想着心事,朱瞻基悄悄跟了进来挨着她倚在榻边,一手倚在大红绣金的枕上,一手轻轻搭在若微的腰上。

见她依旧不理,这只手也开始不安分起来。

若微心中暗暗难过,头也不回,只低声问着:“是今儿吗?”“什么?”瞻基索性把头靠在她的香肩上,“可是乏了?躺一躺,可别睡实了。

马上就要用晚膳了!”若微用手轻轻推开他的头:“你和她,是今晚吗?”瞻基并不回话,他依旧懒懒地把头倚在她的肩上,一只手紧紧环着她的腰,唇轻轻地从她的颈部一路吻了下去,突然,在她锁骨之处狠狠一嘬。

“哎!”若微吃痛地哼了一声。

瞻基呵呵地笑了起来,又坐起身把她拽在怀里,凑在她耳边小声说着:“我的若微最最聪慧,什么事儿都瞒不了你。

今晚我会宿在宜和殿,明晚……”“明晚?”若微几乎哭了出来,“明晚去香远斋,后儿去月华楼,大后儿再去宜和殿,后天之后天,还是香远斋、月华楼……”“胡说!”瞻基一声低吼,用嘴轻轻咬住她的耳垂又是好一番温存,亲昵得如胶似漆。

若微动也不动,只是眼中含着泪,眉心微蹙,好一副楚楚可怜的小模样。

瞻基停了手,将唇附在她的耳边,轻如蚊蚁般地低语道:“这世上的花,何止千百种?世上的女人香,也难止千百种味道!花再美,不过是转瞬即败的静物。

香再诱人,一阵风过后,又能留得几许?可是我的若微不同,是长在我心里的,除非拿利刃从我心上剜了去,否则……”若微忽地抬起头对上他的眼,不知他说的是真是假,但是这样的话,从这样俊朗的他的口中说出来,恐怕天底下没有哪个女人会不信。

若微没有像大多数女人那样,用自己的手挡住他的嘴,阻止他去讲那些掏肝掏肺、诅咒发誓的话,而是仰起脸,以自己的樱桃小口,吮上他的唇,将他的誓言全部吸纳,不容遗漏半分。

第123节:独眠惹幽怨

第二十三章独眠惹幽怨宜和殿内。

侍女们将灯烛都罩上了大红的灯罩,寝室内层层悬着的红色纱幔,将屋子装饰得绮丽异常。

朱瞻基坐在紫檀雕龙戏凤的幛床之中,摘下紫金冠,脱下玉带紫袍,身上只着一袭薄雾轻衫,却更显的仪容俊美、风姿特秀。

一件普通的睡衣,穿在他的身上却是如此卓绝不凡,温润如玉又不失阳刚果敢的轩昂器宇,神色间自有一种睥睨天下、运筹帷幄的尊贵气度。

胡善祥偷偷看着朱瞻基,身旁这个人不仅仅是尊贵的皇太孙,更是她的夫君。

不,也不仅仅是夫君,对于他的崇拜和喜欢,不是因为被选入宫定为皇太孙妃才开始的。

火一般炽热的爱始于那年,在夫子庙旁的晚情楼。

第124节:独眠惹幽怨

那时的自己,被父母兄长娇宠惯了,性子直爽至极,想到什么就要做什么,看到书中古代才女为自己择夫,居然就不管不顾地乔装打扮一番,兴致盎然地冲到街上。

谁成想,一下子就碰到了他。

那时的他,明明是微服出游,只穿了一件简单的长袍,可是眉宇间那种与生俱来的贵气,一下子就把自己给迷住了,而他又是那样的善良。

拒绝自己的时候,都不知道如何编一个委婉一些的理由。

那样的啼笑皆非,若不是瞻基身后跟着的侍卫上前解围,他恐怕真的对自己手足无措,无可奈何。

想到此,胡善祥不由笑出了声。

瞻基放下手中的书卷,目光投在她的脸上:“善祥在笑什么?”只此一句,在胡善祥听来,却如同天籁之音。

三年了,这还是他第一次这样和声细语地唤着自己的名字。

善祥眼中渐渐有了湿意,她扭过脸去。

是的,不想让他看到自己的泪水,在他的面前,她总希望能维持着那份大度与淡然,因为她知道,这才是自己最好的妆容。

所以微微定了定神儿,再回首时又是笑靥如花:“善祥在笑当初在夫子庙前与殿下初遇的情景。

”夫子庙,晚情楼。

朱瞻基的思绪又回到了四年前,是啊,那时的场景真有趣,自己只是在街上偶然间遇到的一个奇奇怪怪的女子,可一向温柔可人、善良体贴的若微就跟自己闹起别扭来。

如今一经提起,仿佛那张鼓着腮一脸怒气的娇颜就在眼前,真是造化弄人,当时自己还莫名其妙,好端端的吃的哪里的飞醋,而如今看来,也许女人真的要比男人先知先觉。

朱瞻基深深吸了口气,面上有些无奈。

胡善祥察言观色,心中暗呼糟糕,好不容易经太子妃当面训诫,才得以将他迎入自己的寝殿,万万不可在此时让他分心,再想那孙若微。

于是她立即仰起笑脸,从枕下拿出三个明晃晃的金镯子,笑意连连地看着朱瞻基:“殿下,可还记得吗?”朱瞻基点了点头。

“殿下,若微妹妹与殿下的青梅之谊,在善祥入宫之时就已知晓。

如果可能,善祥也不愿雀占凤巢,坏了殿下与若微妹妹的情缘。

可是,皇命比天大,善祥也是无可奈何。

殿下还记得当日在晚情楼,善祥说过的话吗?”

第125节:独眠惹幽怨

朱瞻基努力理着自己的思绪,他好像想起当日她亮出素臂上带着的金镯,说是嫁妆。

他拒绝了,她又说女子名节最为重要,如今一只玉臂已在他的面前亮过,如果不能嫁他为妻,就将自断其臂。

想到此,朱瞻基皱眉道:“善祥,你……”“请殿下为臣妾带上,圆了臣妾心中这个痴梦,此后就算殿下再也不进入这宜和殿,臣妾虽夜夜独眠,也能感受到殿下的恩泽,绝无半点怨言!”她说得声声悲泣,而面上却始终含笑。

那神情让人看了分明有些心酸,就像是月宫里水晶帘下玲珑望月的霜娥。

朱瞻基接过金镯,为她套在腕上。

在摇曳的红烛下,金镯约素腕,光泽润芳华,她强撑着一抹笑容,而眼中是难掩的悲凉,那神情任谁看了,都不免有些心疼。

朱瞻基暗暗叹息,不发一语,伸手揽住她的肩,将她搂在怀里。

突如其来的亲近,在梦里想过千百回的场景,真的来临的时候,胡善祥的心怦怦一阵乱跳,难以抑制的幸福与激动,她颤颤巍巍地伸出手,抚上朱瞻基的胸口。

朱瞻基轻轻握在她的手上:“善祥,委屈你了!”“殿下!”她再也抑制不住,是幸福还是感动,是委屈还是欣喜,连她自己都无从分辨。

朱瞻基拥着她缓缓倒向榻里。

此时的感觉与若微完全不同,跟若微在一起时,是身心的契合,灵与肉的交融,是满心的欢喜与兴奋,抑制不住的快感与冲动。

而与善祥在一起,则更多的是“义”、是“礼”、是“尊重”。

这一夜,又是几人春梦几人愁。

香远斋中。

曹雪柔躺在床上,丫环锦素坐在床边的圆凳上,一边帮她捏着腿,一边说道:“今儿晚上,殿下留宿宜和殿了!”曹雪柔微闭着眼睛,并不作声。

锦素偷瞄着主子的神色,又说道:“明儿怕是要到咱们香远斋来了。

主子,奴婢要不要提早准备一下!”曹雪柔忽地睁开眼:“准备什么?有什么可准备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