据说,长熙十五年六月初三夜,戌末亥初,暨阳府官邸客院“竹香院”南厢房内,曾发生了一段只有当事两人知道的彪悍对话。
这段对话的内容是这样的。
“小女子纤纤见过大人。”
“嗯。”
“大人想听什么曲儿?《清平调》?《折枝令》?或者山野歌儿《梅春儿》、《翡翠枝》?或者……嗯……《十八摸》?”
“摸。”
“大人……您好坏……”
“为什么?”
“……嘻嘻……大人……你真有趣儿的……”
“有趣什么?”
“……大人……嗯……别逗人家啦……”
“逗什么?”
“……嗯……”
“莲花的花苞儿?”
“……羞死人了……您干嘛问这么细……您摸摸……不就知道了……”
簌簌落衣声,含羞带喜低笑声,窗上人影渐渐重叠,隐约饱满坚挺,温柔逼近。
“……”
须臾之后。
“骗子!”
轰然一声,一大团白影飞出,撞破窗户,在夜色中划过一道白色弧线,噗通一声坠入院子池塘里,将满池子莲花花苞儿砸碎。
出手砸人的那个人,愤怒的好像被砸的是自己,在屋子里团团乱转,拼命找盆找水找帕子,要洗手。
一边洗一边咕哝,干巴巴的语调也能听出极其愤然。
“骗子!”
“什么莲花!”
“什么花苞!”
“牛粪坨!”
“烂肉包!”
……
顾大少猎艳史在他不忿的抗议和纤纤的委屈哭泣中速度结束,没结束的是爱听墙角和挖八卦的某王爷偷偷派出的某护卫的偷窥心,此人高蹉围墙之上,抓着纸和笔,将临近一幕尽收眼底,然后目光发亮奋笔疾书:
“时辰:六月初三,戌末至亥初。”
“地点:暨阳官衙后院南厢房。”
“人物:顾南衣,万花楼头牌纤纤。”
“事件:顾南衣要听《十八摸》,听完了还要摸,摸了还要问莲花花苞,花苞给他看了,他给扔了,还骂人骗子。”
“个人看法一:顾南衣不是个东西,不懂得怜香惜玉。个人看法二:顾南衣为什么特别专注莲花花苞?此事值得探究。个人看法三:某人看不出来吃没吃醋,殿下你还有机会。个人看法四:顾南衣好像开窍了,殿下你小心。个人看法五:再干净的妓女也还是妓女,我和殿下一样,对这种女人从不感兴趣。个人看法六:其实纤纤那胸还真的像个玉莲花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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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夜响声很惊悚,在寂静的夜里炸出好大的动静,四面都有人赶过来查看,凤知微反应灵敏,看见白乎乎一大团便立即知道是个什么玩意,立刻奔到了月洞门,阻止了护卫的接近,干笑:“刚才在荷池边看花,不小心把椅子推进去了,没事,没事,各位散了,散了吧。”
护卫们散去,凤知微抹一把汗,还得自己下水去捞那倒霉纤纤,把人家湿淋淋拽上来,那姑娘已经吓晕了,瘫在地上,更糟的是,袒胸露乳,只有下半身亵裙还半裹着,凤知微好歹现在是个男儿身,不方便,脸色发红的扫了一眼那姑娘,心想少爷真狂放啊真狂放,一边命顾知晓的侍女来给那女子收拾,一边就去敲少爷的门。
原以为少爷在气头上一定不会理她,不想门一敲便开,凤知微正要说话,蓦然看见顾少爷衣裳半解,露出大半个胸膛,肌肤在未点灯火的暗处光泽莹润,伴随着淡而干净的青荇气息,瞬间逼至眼前鼻端,像一轮明月亮在视野里,顿时脑中一乱脸上一红,想好要说的话都忘记了,赶紧往后退,一边胡乱的道:“啊你也该休息了,刚才的事我帮你处理了……”
顾少爷不说话,也不整衣,默默的看着她,见她后退,突然张开双臂,将她一抱,随即俯下脸,头埋在了……凤知微的胸。
凤知微“啊”的一声,呆住了。
顾南衣深深的将自己埋进去,努力的隔着厚厚的裹胸布寻找曾经让自己热辣辣的那种感觉,在那般微微的起伏里很快找到了一点点,只觉得果然自己的心砰砰的跳了一下,满身的热血也像那晚一样激涌奔腾了一会,重回的熟悉感觉令他满意的吸一口气,迅速的放开,语气欣慰的道:“这个才对!”
凤知微:“……”
顾少爷默默的将他眼中的莲花花苞凝望了一阵子,心想果然是不必试验的,果然普天下的莲花花苞只有这一个的,果然别人的摸着了只有恶心的,你说其实看起来也差不太多为什么感觉就差这么多呢?真是想不明白的问题,唉,浪费时辰。
他这里一触即放,满意的完成了内心的疑惑和思考,舒舒服服的把门一关,坦然睡大觉去了,那里凤知微直着眼睛站在门槛上,半天才反应过来自己被少爷袭胸了。
袭胸不可忍,袭胸之后连句道歉都没就去睡觉更不可忍。
凤知微眼睛发蓝,很想违背一下自己做人准则,把门踢开好好和少爷谈一下关于男女授受不亲和温良恭俭让之类的问题,手指已经触及门板,想了想还是放下了。
唉,少爷似乎正处于对某事的启蒙阶段,拿身边的女人来试试也是正常的,真要大惊小怪的,一方面自己尴尬他还不知道你怎么回事,另一方面也会给人家纯洁弱小的心灵带来不必要的阴影,这对于一个正处于开窍阶段的人来说,是很摧残且不符合教育之道的。
凤知微有点哀怨自己的沉敛性子,遇见什么事都喜欢动心思先想啊想啊想,尤其遇见这种别的女人一碰就炸毛的事,她想得反而更多更深,这么一想二想的,什么怒气什么冲动都会被那些左思右想给磨掉,换了最后摸摸鼻子,悻悻离开。
于是她也就是摸摸鼻子,悻悻离开了。
她和顾南衣,两个人,都有些心思浮动,一个被袭胸吓着,一个想着女人,都没注意到远处高踞围墙上眼睛亮亮的那个,再一次奋笔疾书。
“时辰:六月初三,亥时一刻。”
“地点:暨阳官衙后院南厢房顾南衣屋子门口。”
“人物:顾南衣,凤知微。”
“事件:顾南衣抱住凤知微,蹭她的胸(太过分了!)。”
“个人看法一:顾南衣不是个东西,太懂得怜香惜玉。个人看法二:凤知微没有反抗,居然没有反抗!个人看法三:看见前面一条殿下你先别哭,我还没说完,我觉得凤知微不是不反抗,是完全给震惊得忘记反抗了。个人看法四:可是我认为,就算当时没有反抗!事后还是应该找顾南衣算账的,可为什么她没有呢?个人看法五:看见第四条殿下你也先别急着哭,我还是没说完,我觉得吧,凤知微这个人遇事考虑太多,可能她是觉得事后再闹很无聊,总的来说这是小事。个人看法六:殿下你确定你真的不需要放下手头督造行宫事务想办法来西凉走一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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暨阳寻欢事件后,凤知微的旅途又恢复了平静,那一夜的后遗症,除了让纤纤姑娘受惊大病一场,以及给暨阳官场带来了新的嚼舌头传奇,让官儿们在闲的没事干的时候可以对“六月初三夜魏侯和顾护卫之间不得不说的二三事”发挥出充分而离奇的想象力之外,其实也没什么,最起码顾少爷恢复淡定了,再也不提要求试试女人了。
七月初二,天盛使节队伍抵达闽南和西凉交界处的雄县天水关,在那里,凤知微和华琼见了一面,两人原以为再见不知何年何月,不想几个月便又相逢,两人在和西凉一河之隔的天水关渭河相会时,不禁相视一笑。
“朝廷上的事果然千变万化。”华琼的衣袂猎猎飞舞在风中,注视大河滔滔逝水,笑道,“居然你紧跟着就到了闽南。”
凤知微默然不语,静静注视日光下闪烁万千粼粼光芒的河水,良久柔声道:“陛下有口谕让我带给你——着你在闽南就地招募早年火凤旧部,重建火凤军。”
华琼目光一闪,笑道:“得令!”
“我娘当年虽然对火凤军一字不提,但我知道,她内心里一定很思念旧部。”凤知微轻轻道,“按说该我这个女儿去替她完成凤愿,没想到,最后竟然落在了你身上。”
“我们还分什么彼此?再说没有你的鼓吹,陛下哪肯松口?”华琼微笑拍她的肩,“何况以你身份,火凤军断不能和你有表面关系,你放心吧,既然有了这口谕,我定然能给你把火凤军建成。”
“你上书要求建火凤军,陛下对这个提议很赞赏,我只不过推波助澜了一下而已,”凤知微道,“陛下极有兴趣,还说闽南女子因为出身山区,极为矫健灵便,天生战阵的好料子,尤其以闽南南部赤水黑山等县的女子最为出色,当年火凤军大部分便从那个地方招募而来,你也不妨试试。”
华琼认真听了,点点头,对着眼前宽广的河水张开双臂,笑道:“且等着吧,知微,火凤旗帜,定然能在闽河之水上飘扬!”
她微仰头,高举双手,一个昂扬超拔的姿态,日光激越的打下来,在她线条明朗坚定的下颌上溅射开去,乌黑的发飘在风中,也如一面猎猎的旗帜,而她身侧,那同样优秀的女子,笑而不语,夕阳下眼波与这河水一般光芒细碎,神情却寥廓辽远,等行这浩浩山河,无声往眼底奔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