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了深夜的时候,帐篷里滚成一堆,顾南衣不肯离开,睡在她的地毡上,肚子上一个娃娃,娃娃肚子上两只猴子。
队伍里有奶妈,不过顾南衣很多时候还是自己带她睡觉,知晓是个很乖的孩子,很少闹夜,每夜寅时会准时要嘘嘘,少爷也会准时醒来去把尿。
凤知微自己另外铺了一张地毡睡下,双手枕头,有点好笑的想大家伙儿也都是看惯了,赫连铮也够大度,竟然就由他的“王妃”和别的男子共处一帐。
睡到半夜,忽觉哪里一亮,随即便隐约听见一些动静。
她匆匆爬起出帐,赫连铮等人也都起来了,正望着河那边——大河滔滔,水声不休,十丈宽的对岸似乎很不安宁,处处点起火光,火光里隐约有人影闪动,还有尖叫之声。
“怎么回事?”
“两种可能”,赫连铮道,“要么就是貔貅部内部出事了,最近草原十分不太平,要么就是有人使诈,想让我们趁夜渡河。”
“貔貅部平日对王庭忠诚度如何?”
“不如何。”赫连铮冷笑,“白鹿、青鸟、火狐三部,才是王庭的忠诚部属,出身于呼卓氏嫡支弘吉勒,和王庭利益相关,貔貅部既然处在呼卓十二部的外围地盘,自然不会是我父王最忠实的子民。”
“哦。”凤知微淡淡回身,“那好,睡觉。”
所有人跟着她齐齐转身,对面的惨呼求救看都没多看一眼。
“杀千刀的赫连铮!你老娘死了你还死赖在那里不动?”对岸突然传来隐约的一声尖呼。
赫连铮霍然转身。
凤知微喃喃道:“这谁的嗓门,比十个知晓哭起来还恐怖?”
远处亮起更大火光,隐约照见一个人的身影,似乎在火光里又蹿又跳,挥舞着手里什么东西,一把嗓子十分惊人,居然能在这样嘈杂的夜里传到十丈外的对岸来,“赫连小崽子!赫连小混账!札答阑因尔吉!你给我滚过来!立刻!马上!”
火光里赫连铮呆呆看着对岸,脸色变幻,一会青一会紫,缤纷好看。
八彪也在呆呆看着对岸,突然抱着头转身就走。
“札答阑因尔吉是谁?”凤知微皱起眉,心中突然有不好的预感。
不会吧……
淳于猛早已指挥手下盾牌军蹲在船头挡着,长弓兵自盾牌后回射,赫连铮和八彪,手持盾牌居高临下冲下船,一头撞入敌阵。
宗宸手下擅水高手,溜滑如鱼从水底爆出,防不胜防的出现在金鹏貔貅二部骑士的马蹄之下,什么都不做,专砍马腿,瞬间倒了一堆,将后面的阵型冲乱,等到他们挣扎而起,赫连铮的人也已冲到。
心怀杀父仇恨的赫连铮自然不会手软,杀人如同砍豆腐,带领着名动草原的勇士八彪,像九道旋风卷进了敌军中,所经之处,血光照亮夜色,将草原染红。
貔貅部原本是十二部中最弱的一支,要不然也不会分在这草原外围,能出动的力量有限,金鹏部因为还在和其余各部争夺王权,能拿来截杀赫连铮的人也注定不会是全部,原本金鹏部算准赫连铮护卫并不多,王妃送嫁护卫人数虽然可以,但是用船慢慢运过来,必然不能一次性压入战场,完会可以分批宰割,这主意打得是不错,也是凤知微和赫连铮不想趁夜渡河的原因。
但金鹏部再也没想到,凤知微有属于她自己的力量,人数不多,却涉及各方面的高手,其汇合力量,不下于一支训练有素的小型军队。
何况还有个没出手的顾南衣。
顾少爷用他抱着婴儿闲庭漫步的造型,跟在赫连铮后面,手挥目送,便了结了一大批试图从后方围攻赫连铮的凶猛金鹏勇士,很多人连死都不知道是怎么死的。
等到天快亮的时候,一场规模不大,却注定影响深远的战役已经结束。
金鹏部那位中途追来的首领见势不妙,率领残余部众逃逸,貔貅部家族就在这里,没地方逃,大多弃槭投降。
日光浅淡的照过来,碧草上浓腻的血液,此时才一滴滴滴落,将黑土浸润得更加肥沃。
来年这里的草场,想必更加茂盛。
赫连铮在一地死尸和焦烟中缓慢行走,微微泛着紫光的幽邃眼眸平静无波,青金色长袍缓缓拂过一地鲜血,脚下瑟缩着他的战俘。
“突查。”他突然在一人面前停住脚步,俯视着他,“我们是自小一起长大的朋友,小时候你赢过我的骑射,我们相约过,你的女儿,要嫁给我的儿子,现在我的儿子还没出生,你便要将你女儿的未来公公,杀死在你的脚下吗?”
突查抬起头来,草原汉子满面泪痕。
“因尔吉,是我的错,是我被弘吉喇金鹏花言巧语蒙了心!我们……我们貔貅部这么多年分不着好草场,原有的肥沃之地被火狐部渐渐占完,弘吉喇答应事成之后将南草原分一半给我们……因而吉,背叛兄弟的人该死!但是!看在我们自小一起的份上,不要罪及我的族人妻女!”
他身后,女人孩子哭成一片,连连向赫连铮磕头。
赫连铮负手看着他,点点头道:“你知道该怎么做。”
突查咬咬牙,铿然拔刀,一刀戳进心窝。
他身后貔貅部的汉子们,俱都无声拔刀,数十柄雪亮的刀在草原蓝天下划出灿亮的白色弧线,再激着鲜红的血泉在日光下腾起。
哭声震天。
赫连铮始终平静的看着,并不避开那些缓缓流到靴子下的血。
随即他仰起头,看着天际苍鹰般变幻飞扬的白云,轻描淡写的道:
“都杀了。”
“嚓!”
刀光拉开杀戮,血虹横贯天际。
哭叫声戛然而止。
凤知微远远的负手看着,并没有前去阻止。
草原人有仇必报,恣意恩仇,这是他们选择的生存方式,如果今日谁逞了妇人之仁,难保将来这些孩子们中的谁长成人,不会操刀杀入王帐为父报仇。
在草原,没有不杀战俘,只有斩草除根。
突查的心里,也许留存的是以往的那个赫连铮,大度而宽容的少年,一起射猎,会将最好的猎物留给兄弟。
但那前提是——还是兄弟。
其实早在昨夜,当大妃母子隔岸互相揭丑,所有人听得津津有味时,这些人已经注定不能留下性命。
草原王庭的隐私和尊严,必须用血和生命来捍卫。
只有死人,才不会传播流言。
“呼卓十二部,目前只刺下十一部了。”赫连铮仰起头,似在喃喃自语,“谁会是下一个被抹去的部族呢?”
“儿子!”刘牡丹湿淋淋的奔来,看也不看地上横七竖八的尸体一眼,“克烈不要杀啊,长得很不错啊……”
赫连铮一把将他色迷心窍的老娘推开,刘牡丹踉跄退后几步,被凤知微一伸手扶住。
“你是谁?”正要撒泼的刘牡丹一回头看见了凤知微,偏头,用一眼就能看穿你罩杯和臀围的目光,将凤知微上下打量了半晌,恍然大悟,道,”你不会是那个朝廷下旨赐婚的什么英英郡主吧?我的天!你怎么长得这么营养不良?吉狗儿不会跟他爹一样不晓得节制,每晚都要用你吧?”
“刘牡丹!”赫连铮怒喝,“你滚一边去!”
“你才滚!”刘牡丹大步往帐前一坐,指了指自己鼻子,道,“大妃我正在训你的妻妾,你男人插什么嘴?你,”她对着凤知微勾勾手指头,“还不过来给你婆婆我磕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