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怦怦跳起来,保持僵直状态缩在那不动,凤知微在狼爪里讨好的笑:“殿下,男女授受不亲。”

“我也没打算和你亲。”身后那人华艳清凉的气息越发浓郁,还多了点淡淡药香,闻起来疏旷而沁心,腰上的力道却不让一分,将拼死抵抗的她一寸寸往被窝里拖,“你以为你美到会让我情不自禁么?”

凤知微手指抠在床边,沉吟了一下道:“我认为我可以。”

身后那人呛了一下,随即咳了起来,一伸手干脆点了她软麻穴,往被窝里一塞,怒道:“你穿着衣服怎么烤干?我不怕被你弄湿了你还嫌弃什么?”

“我嫌弃你。”凤知微假面具终于戴不住,比他还要忍无可忍的瞪过去,“你就这样对待你的救命恩人的?你这样子我以后怎么嫁人?”

“还好不是楚王妃。”凤知微笑得比他更假。

宁弈瞪她半晌,突然笑起来,笑完了也不理她,动手开始剥衣服。

凤知微凄惨的倒在那里,想起东郭先生的故事,觉得楚王殿下就是那条没救的中山狼。

又觉得风水真是轮流转,这人明明就是在报复,现世报啊来得快,早知道先前该给他留条遮羞裤的。

女人的衣服比较麻烦,宁弈折腾了半天才脱掉外裙,搭在床沿上就火烤着,一转头看见那女人紧紧闭着眼睛,嘴里不知道嘟嚷着什么。

他附耳过去仔细听,才听见她一遍遍喃喃道:“这位是太监这位是太监这位是太监……”

宁弈瞪着这不动声色就能气死人的笑面母虎,很想一巴掌煽下去拍死算完。

然而瞪久了,看着这身下娇靥如花,颊上起了淡淡晕红,玉白的肌肤便越发显得吹弹可破,红唇贝齿珠光闪烁,若是故意忽略掉那贝齿间冒出来的话,还是十分秀色可餐的。

而且那嘴呢呢喃喃的,也该休息了。

他突然俯下身去。

……谁的唇如此清甜芬芳,蕴藏了千万年来的春色无边,一触及便是惊艳,再深入就是失魂,忍不住便要狠狠叩开齿关攻城略地,她的温软小舌便是他此刻的无限江山。

或许原先只想堵了那呢喃的嘴,或者惩罚性的吓吓那外柔内刚的人,然而一旦触及那世间温软,便如疲惫的旅人遇上温暖的休憩地,沉湎而不愿放开。

二十三年来世事多苦,终遇着此生未曾尝过的甜,他刹那间放纵自己心的跑马,只想永远沉醉在她的葳蕤甜美,手指更深的探入她脑后的发,揽住她弱不胜衣的肩,更深的探入她,将彼此的滋味无法分界的交缠在一起。

大雨隆隆,如此的喧嚣里竟然也能听见谁细细的喘息,那般的近在咫尺近在咫尺,不留一毫空隙让彼此逃过。

火盆里突然爆出一声轻响,炸起火花。

那点星花开在幽暗的室内,像十丈烟火般惊醒瞬间的迷醉,宁弈眼神顿时清明,一翻身让了开去。

他微微抚着胸,一阵窒闷逼得他不住轻咳,唇间绽了细细的红,他抬手抹去。

这伤磨人,这药凶猛,竟导致他险些失控。

凤知微胸部也在微微起伏,脸上潮红未退,点了软麻穴动弹不得,她瞪着帐顶,想把那帐顶看成某人的脸,用自己的眼光烧出一个洞来。

衣服也用不着烤了,这么一来,光是自己身上的热度就足够烤干了。

宁弈平息了气息,拉开了一点距离,一转头看见她表情平静眼神凶狠的模样,忍不住笑了笑。

笑容一现又收,昙花一现般氤氲在这空寂宫室里,他将凤知微又往自己身边挪了挪,顺手脱掉她的内襦去烤,只留月白中衣,让她枕在自己劈弯,才淡淡道:“幸好……不然你害我在母妃宫里做了不当的事,倒是罪过。”

说得好像是她在勾引他——凤知微明明可以说话,却气得再不想说,发誓这辈子就算他以后横尸在她面前,她也绝对要淡定的跨过他的尸体,顺便踩扁他的脸。

“这是夷澜居。”宁弈拥她在怀,抚着她的发,觉得此刻心神宁静,往事如同此刻大雨一般被远隔在外,听得见遥远的喧嚣,却动摇不了内心的安详,忽然便不介意将从未对任何人吐露的心事,和她分享。

“我母妃‘死’后,就住在这里。”他道,“十年。”

凤知微很教衍的“哦”了一声,准备睡觉——你愿意讲,我还未必乐意听呢。

眼睛刚闭上,霍然又睁开——他说什么?

死后住在这里?

凤知微惊得浑身鸡皮疙瘩一竖,这才想起宁弈的身世大家都知,他母妃是大越某小族的公主,作为战俘成为天盛帝的女人,那时天盛帝还没建国,而那传闻中的绝代女子,在生下宁弈几个月后血崩而死,而宁弈七岁那年,天盛才建国。

凤知微记得自己第一次听说宁弈的出身时就觉得哪里不对劲,此时终于想了起来——生下孩子几个月后血崩而死?

血崩貌似在生产时最有可能发生,其后几率越来越小,而宁弈出生时,宁氏家族作为大成王朝的炙手可热的外戚武勋家族,权势滔天富贵无伦,什么样的珍稀药物没有,怎么会和蓬门陋户人家一样,因为缺少药物和营养,出现产后崩?

“然后便是那样了。”宁弈平静的道,“军中上下,都要求父皇除去妖孽,当此非常时期,父皇也奈何不得,两个月后母妃生下了我,然后就传出产后血崩,‘缠绵病榻’两个月后,去了。”

“这些都是我幼时嬷嬷告诉我的。我生下来后没有见过母妃,也认为她死了,父皇当时还算心疼我幼失亲母,将我抱到皇后那里,那时天盛还未建国,她还不是皇后,去了不过十几天,我便开始重病,说是小儿褥热,大抵救不活了,皇后禀了父皇,父皇叹息一阵也算了。”

“然而就在我气息奄奄快要死去的那天夜里,皇后的院子里突然闹鬼,当时都以为我快死了,只有一个老嬷嬷守在那里,也在打瞌睡,无意中看见有白影飘过,惊吓大叫,众人惊醒后奔来,却发现我出了一身大汗,却已经脱离了危险。”

“当时这事引为异事,但是众人也没太放在心上,我在皇后那里呆着,下人们不尽心,时常受伤,太子那时正是淘气年纪,常喜欢将古怪东西塞我嘴里,我的贴身嬷嬷不敢拦,时常抱着我坐在宫外流泪。”

宁弈的语气一直很平静,仿佛说的不是他自己的事,仿佛那只是个故事,主角的悲欢,早已凝固在历史里,化成那一地水晶,碎在前行的步伐中。

“有一晚嬷嬷哭着哭着就睡着了,醒来时看见我好好的睡在她身边的台阶上,她记得自己明明是将我抱在怀里的,这一惊非同小可,她再也不敢抱我在院子里哭泣,然而这晚之后,皇后那里再次开始闹鬼。”

“这世上的鬼,很多时候其实都来自人的心里。”凤知微轻轻道。

宁弈看着她,眼底掠过一丝温软笑意,“闹得几次,皇后不安,便说我八字和她冲犯,将我送到了常贵妃那里,常贵妃是皇后远房族妹,因为是庶出,只做了妾,她那时还没什么胆量,我便好好长到七岁,直到天盛建国。”

火盆里火渐渐弱了,四面更加幽暗,空气中有淡淡尘灰气味,黑底金边的名贵器物沉在无涯的暗影里,看起来和这故事一般的沧桑沉重。

“你……什么时候再见到她的?”凤知微忍了很久,还是问了出来。

“你很聪明,你就是太聪明……”宁弈摸了摸她的发,一声叹息似有未尽之意,“天盛建国,我那时年纪小,还住在宫中,天盛皇宫在原先大成皇宫旧址之上改建,规模极为浩大,很多地方我也没去过,直到我九岁那年,一次帮大哥捡风筝,趺伤了腿,众人拿了风筝呼啸而去,说是为我寻太医去,半晌太医都不来,我痛得厉害,滚下山坡,却发现了一处雅居,以前那一片说是废宫都上锁的,寻常也不许人过去,那天不知道为什么,开了门。”

他唇角绽出一丝笑意,眼中闪动着欣悦的光,“……门开了,一个带发修行的女子走出门来……那是我第一次见她……”

他微咳两声,转过脸去,凤知微一霎间捕捉到他眼角一闪而过的光芒,晶亮如钻。

“那时我不知她是谁。”宁弈半晌恢复了平静,若无其事的继续,“只觉得她极美,而且眼神极善极温暖,我长到九岁,没有见过这种温暖,一时不习惯,也就忘记了对人要有戒心,竟然容得她靠近,她将我抱进去,给我包扎,给我做一种味道独特的糕吃,我都九岁了她还试图喂我,我在那里呆了一个多时辰,她一直都没说话,却在我彬彬有礼告辞时,落下泪来。”

这回凤知微转过脸去,只觉得鼻子酸酸喉头哽哽。

天下母亲!

“……我回去后,总不能忘记她,后来又溜过去几次,我知道她那里算是禁地,每次去都很小心,只是我课业忙,兄弟们也盯得紧,一年之内也就找到几次机会,每次我去,她都欢喜的忙前忙后,有次我因为太累,不自觉的睡着了,两个时辰之后醒来,看见她一直在给我打扇,因为一刻也没停过,手腕都摇肿了。”

宁弈停了下来,抚着自己的手腕,似乎想通过自己的触感,来感知多年前母亲的疼痛,他动作很轻,眼神却渐渐的,冷了下来。

“七次……我去过七次……第八次我去的时候……人去屋空。”

那年他九岁,九岁的他第一次见到自己的母亲,然后十岁的时候,他便永远失去了她。

他如此鲜明的记得和她共处的一切,记得和她在一起的每个仿佛偷来的时光,七次,每次都是在心上,历历数过。

七次,一生。

之前的路,之后的路,都如此苍凉寒冷,只有这一段,着色描红,色泽永不消退。

凤知微看着他眼神,不忍问那个森冷的结局,红颜薄命,由来如是。

也许她那般挣扎着隐秘着活十年,为的也就是有朝一日和娇儿再见一面,让母爱的光辉能够照亮那孩子在薄凉宫廷里被磨得日渐黑暗的心,在他注定寂寥的漫长一生里,尽量避免他一生里永难弥合的缺憾。

“而她的死祭,后来我打听到了,就是今天。”

她人的欢笑隆庆人人捧场的寿辰,是她的凄凉空寂无人记挂的祭日。

“……等到我知道真相时,我无数次的后悔,早知道她在等我,那么无论课业多重,无论兄弟们多不安好心,便是拼着不吃不睡,也要多去她那里几次……然而世上事从来买不来后悔药,那一年生命里最宝贵的时光,就那么被我浪费了。”

“不,不是浪费。”凤知微诚恳的道,“你终究见过她,和她在一起共渡过很多时光,那些日子,她是快乐的,你也是,那便值得。”

“快乐?”宁弈顿住!重复了一遍,“快乐?”

他突然笑起来,笑声低而沉闷,带出点点猩红,他用手背抹去,俯首看那点艳色,语声也和那血色一般变得凄厉,“我也曾以为她快乐,这十多年我都这么以为,然而就在刚才,我知道,我错了!”

凤知微震了震,想到那个姿态娇媚的水晶像。

“看见那个地道没有?”宁弈霍然指向那个方向,“我父皇,我那父皇,果然还是不舍她的美色,他来这里不方便,便辟了这个地道,他做的这个雕像,什么……什么东西!”

急痛攻心,逆血上涌,宁弈一句话未完,便喷出一口血,手撑在床边不住咳嗽,却再也说不出话来。

凤知微犹豫了一瞬,终于慢慢伸手,一点真气输入助他导气归流,想起那水晶像的狎昵姿态,也明白宁弈为何如此悲愤——天盛帝既然在自己常常来的地道做出这种玉女迎门的机关,还用了宁弈母妃的容貌,可见内心猥亵,那么对红颜不老容华绝世的那个女子本人,又怎么会当真让她潜心修行?而宁弈母妃,为了幼子,为了能够多见他几面,又是怎样的含悲忍辱,苦熬那般漫漫时光?

她的苦如此漫长,煎熬拉扯成永无止尽的夜,却依旧不肯放手自由,只为换来和幼子相见时短暂的欢。

所以她不说话,也许她是怕一开口,便要忍不住落下泪来。

“……她是十分虔诚的人,做什么便专心去做……”宁弈手撑着床边,低低道,“她明明出了家在修行,却还不得不……她心里又是何等的苦……”

他垂着头,向着火盆,不说话,半晌,有什么东西沉重滴落,火盆里“哧啦”一响。

凤知微按在他后心的手,动了动,有一瞬间往着他的肩的方向移动,却最终缓缓抬起,在空中悬了一阵,慢慢收了回去。

她垂目坐在褐上,长长睫毛垂下,暗红火光映着她的脸,眉间有细微的疼痛神情。

宁弈转身静静看她,突然伸手握住了她指尖,道:“知微……”

这是他第一次呼唤她的名字,凤知微震了震,抬起头来。

她天生水汽迷蒙的眼神,因为刚刚被湿润,显得分外请亮些,那般亭亭的倒映着这天地玄黄,让人想在这样的眼眸里耗尽一生情长。

那句深埋在心底,一直为之犹豫不定,却又时刻盘桓的话,忍不住脱口而出。

“知微,纵然天下人皆为我敌,独不愿有你。”

凤知微又颤了颤,对面,宁弈苍白的容颜上,目光沉而黑,如深渊,似密茧,深意无限,千丝万缕,瞬间弹动得她心弦欲颤。

那样的眼神她以前未曾见过,也从未想过他会以这般诚恳言语相对的一日,她和他自初见起,便陷身彼此的局,争斗、猜疑、试探、回避、什么都有,唯独信任,从未存在。

然而此刻他执她的手,殷殷切切,在最近的距离里,轻轻唤她的名字。

雨在窗外,人在被中,火盆热气温暖,似乎熏得人心潮涌动。

她望着他,一句“怎么会!”,便要冲口而出。

却突有大片人声惊破雨声和这刻寂静,脚步踩在雨地里啪嗒作响,瞬间便近了这屋。

有人大声呼喝:

“看看这边,在不在!”

凤知微和宁弈同时一惊。

呼卓世子未婚妻凤家小姐和楚王殿下,衣衫不整暗室独处,这要被发现,会是怎样的轩然大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