凤知微定住,缓缓转身,指着自己鼻子,不可置信的问:“我?强?暴?你?”
那人媚然一笑,一掠鬓发,风情万种的点点头,顺便还把自己撕裂的衣裳展示给凤知微看:“喏,你还撕破了我的衣服,铁证如山。”
凤知微气极反笑:“就阁下这张老脸,脸上的沟壑足可以栽死人,我?强?暴?你?”
“喂,你有点良心好不好?”那人急了,将一张脸直直送到她面前,“我是老脸?老脸?老脸?”
凤知微近距离瞅了瞅,不得不承认自己刚才确实是昧着良心说话,这脸若是老脸,全天下的人都可以进棺材。
那人斜瞄着她,觉得此人不可信任,凤知微也不挣扎,就着他怀抱半转身,先快速打散了他的发髻。
随即将自己买的绢花戴了他满头。
新买的粉底桃枝绣纹绸布呼啦啦展开,往他肩上一披。
一抬手将瓷罐里糖藕的赭色酱汁往他脸上一倒,一阵涂抹,玉色肌肤立即成了黄黑肤色。
然后横肘一顶,将他顶在树上。
一只手突然横空出世,轻轻截住他的巴掌。
凤皓涨红了脸一挣,没挣动,这才抬眼看见对面,黄脸小厮静静的看着他。
怔了怔,凤皓认出了凤知微,“啊”的一声道:“姐——”
“借钱?没有!”凤知微飞快截断他的话,对嫣红欠欠身,“嫣红姑娘,这是我一个老乡……”
“真是土包子……”嫣红咕哝一句,挥挥手,凤皓还要理论,早被凤知微一把拽了出去。
凤皓出了院子犹自愤愤不平,大骂:“贱人!只认得银子!”
凤知微连教训他的心思都没了,娘向来对他一意偏宠,这几年尤其变本加厉,自己轻描淡写说上几句,又有什么用?
她不和凤皓计较,凤皓倒不肯放过她,一肚皮怨气没处泄,看谁都不顺眼,偏头斜睨着凤知微:“姐,你怎么会在那脏地方?清白大家女子,怎么可以这么不知羞?也不怕污了我凤家名声?”
凤知微转头,不可思议的看着凤皓——以前只觉得娘偏宠儿子,对凤皓未必是好事,却没想到,人居然可以被宠到这么不知好歹地步,别说人品,连良知都寻不着了。
她黝黑的眸子在黄昏中乌光灿然,深渊漩涡一般森冷而幽邃,看得凤皓缩了缩,随即听见他那一向温柔的姐姐,一字字咬金断玉。
“我再不知羞,也不会拿母亲辛苦积攒的体己钱去妓院游乐;我再有辱门楣,也不及凤家唯一男丁,十四岁便骗钱嫖妓。”
“谁骗钱嫖妓了!”凤皓如同被踩了尾巴般跳起来,唇红齿白的脸扭曲着,怒不可遏,“你栽赃!陷害!无耻!诬赖!”
凤知微冷笑,“此道似乎你更擅长。”
凤皓呛了一下,想起凤知微现在的境况,终究有些心虚,半晌呐呐正要说话,忽有一大群人嬉笑着过来,当先一人向凤皓招呼:“阿皓,玩得可痛快?”
“一两银子豪富出手,姑娘们定然抢着自荐枕席?”一个华衣少年挤眉弄眼,神情戏谑。
“那是,皓少爷如果喜欢,便包了人家?一两银子,足够了!”
众人一阵哄笑。
凤皓脸色阵青阵白,凤知微冷眼旁观,知道这便是先前娘和皓儿对话中说的那一群公子哥儿了,凤皓出门很少,没有银钱,也没什么机会行走大户府邸之间,这些人,他怎么认识的?
凤皓年轻气盛,哪经得起这样当面讽刺,怒道:“你们以为我真的拿不出值钱的?等着!”
他气冲冲转身就走,凤知微直觉不好,这小子不会愤激之下回家乱翻娘的私藏吧?赶紧拉住他,低喝:“别发疯!”
凤皓挣扎:“让开!让开!士可杀不可辱!”
凤知微又好气又好笑,抬手就把他拽到墙角处,她这段时间给那宽袍人做杂务,不知不觉力气长进不少,凤皓竟然挣扎不开,两人蹩在墙角里,凤知微按捺住弟弟,怒道:“你想做什么?你还嫌不够丢人?”
凤皓脖子一梗,继续发他的大少爷脾气:“不可辱!”
凤知微却在想着今天的事,凤皓突然交上这群朋友,突然去嫖妓,如今又逼成这样,不知怎的,总觉得这看似平常的事里透着几分诡异,令人不安。
她有些分神,冷不防一柄泥金扇插入两人之间,刚才先说话的那个少年笑吟吟道:“你俩鬼鬼祟祟在这里商量什么?”
他一瞟容貌俊秀的凤皓,突然神秘兮兮一笑,道:“不就是没钱被表子赶出来了嘛,不怕,皓哥儿你这么好模样儿,我引荐你,随便哪家王爷府里陪一夜,出来就够你包十个表子玩一年了!”
“啪!”
一个尾音还没结束,半空里便绽开血花,泼辣辣溅得鲜艳,那少年眼珠子突然直了,短促的“啊”一声,砰一声栽倒在地。
同时落地的还有凤皓手中半块染血的砖头。
凤大少爷,在刚才那一刻,难得那么迅捷的一砖头拍开了人家的脑袋。
“杀人啦!”
拍砖声惊动在墙那边等待的其他少年,一人探头过来,看见地下少年,顿时杀鸡般惊呼。
变调的惊呼惊醒发愣的两人,凤知微心道不好,伸手就去拽凤皓想拉他一起逃跑,手刚伸出去,凤皓突然将手中染血的砖头往她手中一塞!
随即一个翻身,从身后一堵短墙翻了出去,砰一声似乎栽在墙那边,却停也不停爬起来跑远。
凤知微第一反应就是扔掉手中砖,然而已经迟了,那一群富家少年已经涌过来,齐声呼喝:
“抓住这人,他杀了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