数万鞑子拼命地向伯颜可汗的方向集结,他们的人数太多,亡命搏杀下战斗意志也变得异常顽强,明军不能阻止鞑靼军队的集结,就趁着他们的阵形被分割开来尚未合拢的机会拼命劈砍,尽量杀伤人命。
那队疾驰而来的小队骑兵前锋也已冲入沸腾的厮杀战场,“铮”的一声暴响,鞑子手中托天叉被疾驰而过的骑士掌中大刀顺势击中,一股无可抵御的沉雄力道将它带着飞扬出两丈多远。
第二个骑士到了,刀锋斜斜前指,借着快马冲力,把失去兵器的鞑子头颅轻而易举地削了下来,无头的尸体犹自挺立了片刻,才狂喷出一腔热血,软瘫在地上。
勒马作战的鞑子自知是无法和借着马力冲跃过来的明军士兵较力的,情急之下有几名鞑子将手中的枪戟当作投枪掷出,站得远些的鞑子飞快地张弓搭箭,连射数箭将明军的冲势稍稍阻截了一下。
只是他们阵脚尚未立定,后续的骑兵又陆续冲了过来,领头的一名面目清秀的将领,正是荆佛儿,他奉命守在飞狐渡,以防有人尾随朵颜三卫之后冲关,见长城上烽烟传递,他与飞狐渡守军立即全面戒备,以防外敌侵入,但是后来又见白登山上烽烟燃起才觉的不妙。
白登山上虽备了烽烟,不过本来是没有机会用到的,纯属多余的设置。伯颜的兵马战力再强,也不可能在这么短时间内冲过长城关隘闯进来,如果是弥勒教聚众作乱,围攻白登山,凭山上的五千人马和大同城内的七千伏兵,足以灭上他们十次。
那么白登山上烽烟燃起算是怎么一回事?荆佛儿头一个反应便是朵颜三卫有诈,他们领兵上山,结盟是假,弑君刺驾是真,除了朵颜三卫的五千精兵,谁能这么快对固守山峰的明军造成威胁?是以荆佛儿根本不加考虑,立即领了他的一千多个兄弟狂奔回来救驾。
到了山下瞧见这么大阵仗,荆佛儿也吓了一跳,这是从哪儿冒出来这么多鞑子兵?不过此时也顾不及问那么多了,既然双方正在厮杀,老实不客气地杀人才是正经。
荆佛儿掌中一柄沉重的厚背大砍刀,以刀作刺,大刀从一名带了护身铁铠的鞑子将领胸中擦过,火星暴起,护身铠裂了一个吓人的大口,顿时肉绽血涌。
这一刀还不致命,但那鞑子将领被刺的从马上跌了下去,在地上连打几个滚儿,还不等他爬起,隆隆巨响的马蹄已从他身上踩踏而过。
嚎叫和挣扎只持续了片刻,碗口大的马蹄再踩在背上时,他已不做丝毫反应。一柄柄大刀疯狂地挥劈着,无情地撕裂骨肉,便如砍瓜切菜一般,每道寒光落下,便是鲜血飞溅。
大混战开始了,白登山下的平原上处处是人,弓箭、投枪等远程攻击武器全部失去了作用,所有的人只能抄起刀枪剑戟寻找着对手肉搏,人头滚地,断肢横飞,惊心的惨叫,动魄的蹄声,俨然是人间地狱、修罗杀场。
直至此刻,杨凌悬着的心才放了下来,他匆匆抢到正德面前,翻身拜倒,喜悦地道:“恭喜皇上,皇上运筹帷幄、指挥若定,伯颜偷鸡不成,这回可要大大蚀本了”。
正德一张俊俏的白脸也被熏得鬼画符一般,两只眼睛红通通的,但是脸上的神情却甚是开心,他连忙上前扶起杨凌,喜悦不禁地道:“杨爱卿快快请起,山下是哪两路援兵?他们来得如此及时,朕必重重有赏!”
张永和苗逵见机不可失,连忙也上前大肆吹捧一番,花当等人方才见山头险被攻破,心都提到了嗓子眼儿,已知道是中了杨凌的缓兵之计,被他带哄带诱的尽出精兵助他守山,等着大军包围伯颜,实际上根本是大明皇帝中了人家的奇袭才对,只不过他吉人天相,如今化险为夷罢了。
形势比人强,现在正德是大赢家,谁会说出来自讨没趣?
彼此心照不宣,反正这一注是押对了,花当带着众首领也连忙上前向天可汗恭维一番。
银琦乜斜了杨凌一眼,低声道:“你的运气倒好!”
重围得解,犹如搬去了压在心头的重石,杨凌只觉一身轻松,闻言不禁笑道:“本官运气一向很好,只是害得姑娘你做不成大汗的可敦,真是抱歉的很了”。
“银琦,过来见过天可汗!”花当招呼一声,然后向正德欠身抚胸道:“尊贵的天可汗,这是臣的小女儿银琦其其格,她一定要跟着小臣来觐见天可汗,臣怕她君前失仪,故此扮作身边侍卫”。
银琦听见父亲唤她,向杨凌不置可否地冷哼一声,大步走上前向正德施礼。
杨凌见山下经过一阵混战,明军已冲到山下汇聚成一道人墙,对面鞑靼兵也渐渐汇拢,双方一目了然壁垒森严,便道:“皇上,臣往山下去见见领兵将帅”。
正德颔首允许,杨凌立即领了百余名侍卫冲下山去,此时鞑靼大军集结完毕,总人数仍比明军多出一万有余,王守仁严阵以待,正防伯颜冲击,鞑靼大旗所指,怪异的呼啸声浪中,大军快速脱离战阵,向大同方向狂奔而去。
杨凌冲到王守仁身边,二人在京中便熟识,这等时刻也来不及见礼,王守仁只匆匆颔首示意,便立即命中军挥动军旗号令,大军随后掩杀。
王守仁知道皇帝就在山上,不敢尽出骑兵,而且全军尽出兵力仍远逊于对方,不可能全歼伯颜,何况大同城外还有鞑靼人,两军汇合更是势不可挡,故此只是命两位游击将军远远辍着作驱狼出关之势,留了三千骑兵在山下护驾,自已在杨凌陪同下上山。
荆佛儿一见鞑子逃走,立即领着自已的人大呼小叫地追了上去,撵着鞑子的马屁股砍人,想喊他也来不及了,王守仁在乱军中和他也没打个照面,都还没来得及弄明白这是哪部援兵。
伯颜溃逃,照理来说追杀溃兵是难得的良机,王守仁率军攻来与鞑子肉搏时凶悍无比,怎么鞑子逃了他反而谨慎起来?杨凌疑窦满腹,对王守仁的安排甚是不解,上山时便向他提出心中疑问。
王守仁对杨凌本就观感极佳,他和杨一清一个赋闲在家,一个关在大牢里,能够重被启用并委以重任,全赖杨凌从中斡旋,这些事王华大学士已经对儿子提过,所以见了他更觉友好。
听他一问,王守仁苦笑一声道:“如果卑职所料不错,拒虏门已在鞑靼人手中,以他们的骑兵之速要闯关突围,没有人能拦得住他们。我们的优势在于倚仗兵力正面做战,追击远攻一向不是我军所长。而且鞑子的战弓可射至百丈外,尤其精擅‘曼古歹射箭法’”。
他见杨凌扬眉示疑,便解释道:“就是说他们的骑术高超,可以边逃边向后发箭,大人,我们的弓箭射程不及鞑子,而且我们是向前追的,正迎上鞑子射来的箭,鞑子却是向前逃的,正避过我军的箭,逃来逃去便成了逃跑者获胜,反倒是追杀者折损大半,昔年蒙古铁骑远征万国,用这逃的法子不知打了多少胜仗”。
“而且蒙古马看着矮小,但忍耐力却极强,它可以长距离不停地奔跑,而且无论严寒酷暑都可以在野外生存,我们的骑兵刚刚赶到,已经疲乏,说起来无论是人数,还是战力都要差了许多,只是我们占了地利人和,伯颜无心恋战而已。”
“而且蒙古马对环境和食物的要求也最低,无论是高原荒漠,还是在草地平原,蒙古马都可以随时找到食物。蒙古兵打仗不带辎重,一则是他们靠掠夺以战养战,二就是他们的马大多是母马,可以提供马奶维生。
世人只道蒙古士兵骑射双绝,却不知他们的逃跑术更是天下第一,最擅长在逃跑中杀敌、拖垮敌人取得胜利。所以除非有把握迫敌正面决战,否则无论何时何地,可战兵力不及他们、不能迫使他们正面决战时,则万万不可穷追不舍”。
杨凌听的眉心一跳,怵然道:“听王大人一说,本官心惊肉跳,草原沙漠是他们天然的狩猎场,如果不让他们自相残杀大耗实力,我军就算数倍于敌,想在沙漠上对付数万甚至十数万鞑靼军队,所要付出的代价不知要有多大”。
王守仁欣然道:“正是如此,所以虽是在我大明的地境内,既然不能尽歼伯颜和火筛,那就莫不如让他们一起逃回草原去,等大人的妙计生效,咱们再把他们请回来不迟”。
两人相视一笑,大有英雄惺惺相惜之感。
朵颜三卫与鞑靼和明军也时常发生战斗,熟知双方的战力和机动能力,一见伯颜率军突围,兵力逊于鞑靼的明军追在其后,便料到此战不可能将鞑靼尽歼于此。
不过四万五千名鞑靼精锐连死带伤摞下近万人,这一万人对于大明来说不算甚么,对于草原部落意味着什么他们可是心知肚明,何况前方还有大明军队回援,等他们真的冲出关去,不知还要死多少人,此消彼长,又有大明支持,花当仿佛已经看到蒙古大汗的宝座已经在向他招手了。
花当立即喜上眉梢地向正德告辞,伯颜出关势必马不停蹄逃回大漠,正挡在他们返回朵颜三卫的道路上,所以他们得趁此机会赶紧离开,同时如果鞑靼向朵颜三位掳夺粮草,也可以早做准备。
正德立即应允,命人自地洞中取出事先放在那儿准备馈赠朵颜三卫的黄金五千两、绸缎茶砖共五十箱,赠与花当。残余的三千朵颜骑兵带着一统草原、成为大漠之王的美好幻想,在明军骑士引领下飞马驰向飞狐渡。
他们一走,正德便唤过王守仁,问明他的身份,得知是父皇昔年太傅王华王大学士之子,不禁欣然道:“很好,果然虎父无犬子,爱卿救驾及时,重挫鞑靼,功在社稷,回京后朕必论功行赏”。
说完他脸色一沉,声色俱厉地道:“朕与杨卿定下清除鞑靼百年之患的妙计,如今分化鞑靼两大首领的目的办到了,结盟朵颜三卫驱狼斗虎的目的办到了,可是三边总制杨一清在做什么?
朕有长城天堑可守、朕陈兵十万与关上,可是在这大同城外,伯颜大军竟全军入境,险些取了朕的首级!杨一清罪无可恕!朕一定要重重地办他!”
小皇帝露出凛凛杀气,看得王守仁心中一惊,杨一清要糟了。
他略一思忖,才徐徐道:“微臣本来尾随在火筛之后,看见烽烟起时急来救驾,还不知伯颜入关详情,本来不便置喙
但臣追踪伯颜时,他的大军毫无战斗迹象,便轻易越关直入,臣怀疑守边将领中有人私通鞑靼,杨总制刚刚上任,就率军作战,实是无法顾及整肃各处关隘守将,若若是有人开关揖敌,实非杨总制战之罪”。
指挥作战不力,造成重大伤害,就足以入狱坐牢,如今皇帝在白登山会见朵颜三卫,事先早已知会杨一清,由京营五千精兵防范弥勒教的内贼,由他防范外虏,可是伯颜大军却轻易穿过他的防区,堂而皇之地出现在白登山下,险些陷皇帝与死地,杀头都是轻的。
王守仁不敢直接替他开脱,却轻轻点了这么一记,然后又恳切地看了杨凌一眼,在场能说动皇帝的大概只有张永和杨凌了,张永与他不熟,便只有求杨凌出面说情了。
他言下之意杨一清是三边总制负责地区防务不假,但此次伯颜叩关并非杨一清指挥失当,而是有内贼策应,这个失误就是诸葛武侯再生,也无法事先防范做到周全,难道要一个刚刚上任的大将把三关将领全换成他自已的心腹?如果真要追究似乎该追究把内贼提拔到边关要隘任职的人才对。
杨凌明白他言下之意,他急忙走上前对正德悄声道:“皇上甫继大统,便在白登山会见朵颜三卫,立盟互助,平息辽东,此文治之大功也。将计就计,以自已为饵引寇中伏,以少胜多歼敌万余,创永乐大帝北伐以来最大战绩,此武功之伟绩也。
杨总制甫到边陲,重挫伯颜,且分兵奇袭敌后,为皇上分化鞑靼,立下不世之功,实是难得的将才。伯颜入关,非战之罪,若予严责,难免伤了边将之心,再者朝中百官也难免生疑,而且他们本来就反对皇上亲巡,这一来不是更授予其口实了么?”
文治武功?永乐大帝北伐以来之最大战绩?只听了这两句话,正德这头顺毛驴儿眉毛眼睛就一齐飞了起来,他忙道:“爱卿说的是,朕差点儿自毁战功呃自毁长城,杨一清守边还是难得的将才的,只是此事虽不可大肆张扬,但是对于边军仍要秘密彻底清查,凡有可疑的一律撤换,此事朕就交给你了。边关守将混进这么多歼细,天知道什么时候酿成大祸?”
杨凌连忙点头应是,王守仁感激地看了他一眼,然后才向皇帝请辞下山,指挥士卒清点死伤、打扫战场、看押战俘,并派人往大同探察战局情况,已便决定皇帝行止。
************************************烽火起时,太原中卫指挥使邓学英便匆匆跑进张寅的大帐禀报,随后太原左卫指挥使、以及军中高级将领纷纷披挂整齐来到帅账。
张寅心中暗暗高兴,伯颜已经数曰没有大规模攻关作战了,此时烽火燃起,十有**是奇袭入关了,苦心经营多年,如今终于有了结果,叫他如何不欣喜若狂?
依张寅本意,是原地驻扎,静候战果。杨一清调他的大军来,本来是防备伯颜在皇帝会盟时攻打关隘,以便就近命令他支援遇袭的城堡,可是他并未想到伯颜大军早有内应,竟然轻易入关直趋白登山。
关上鏊战的话双方争持不下,还来得及派人通知他,伯颜直扑白登山后,杨一清得了禀报惊得魂飞魄散,立即自关隘调集大军,同时派军驿飞调张寅来援,至于他的大军是否来得及救驾也顾不得了。
杨总制的驿马令箭未到,太原援军内部却已争得不可开交,张寅认为应按照杨一清的命令原地待命再决定行止,中卫指挥使邓学英却认为应按照惯例,烽火燃起时附近驻军立即就近驰援关隘,太原左卫指挥使关勇一力坚持将在外君命有所不授,既然烽火应立即奔赴大同,以防不测。
张寅有意拖延时间,故意纵容二将争执,自已却不坚执已见,只是派出快马探马往大同探察军情。直拖了近一个时辰,估计现在拔营,已来不及赴援白登山,他才“断然”决定按关勇之见起兵赴大同。
大军走到一半路程,堪堪迎上杨一清调兵的驿使,众将听说伯颜入关已攻向白登山,不禁惊慌失措,加紧指挥大军赴援。
过了王守仁入关的抗胡堡,他的探马也送回了大同、白登山双双被困,王守仁率精骑驰援白登山、杨一清的大军也正在回援的路上的消息,张寅原本料到关上守军皆是步卒,根本来不及回援白登山,如今听说在关外寻敌作战的王守仁部居然后发先至,已经奔赴白登山,不由得心中一沉。
王守仁的兵可全都是骑兵啊,一万六七千人虽远不敌伯颜兵马数量,但是用来护山固守绰绰有余,如果他们及时赶到,这险中求胜的妙计必然功败垂成。
张寅忧心忡忡,左、中指挥使还道大人忠心耿耿,担心皇上安危,所以催促兵马弃了辎重拖滞军械,轻装快行疾赴大同。
大军刚刚来到通往拒虏门的要道上,远处蹄声如雷,万马奔腾。匆匆逃回大同,汇合攻城无望的火筛部兵马,全力溃逃的伯颜可汗到了
(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