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到现在回想起当时月美人脸上的表情,就仍忍不住想要狂笑。她瞠圆了眼,一脸的莫
名其妙,显然没有跟上我跳跃思维的节拍,结结巴巴地说:“你,你说什么?”
我叹了口气,我的话不是那么难懂吧?一个人不要老是跟着自己的节奏走,偶尔也要配
合一下别人的节奏嘛。我摇摇头,认真又无奈地复述了一遍:“我要吃饭,我饿了。”
酒足饭饱。
饭菜很精致美味,我尽量表现得不像恶死鬼投胎,以符合蔚蓝雪宰相千金的身份和知书
识礼、娴静端庄的气质,不过似乎不怎么成功。因为坐在我餐桌对面的月美人一直面带
讶异的微笑审示我,眼里不时闪过一丝有趣的光芒。
我舔舔唇,左右望了一下,古代有没有纸巾擦嘴?月美人见状轻笑,善解人意地将一张
丝绢儿递到我面前。我以微笑传达谢意,大方地接过来,轻轻擦拭唇角的油渍。
“洗干净了再还你。”我用过丝绢,将它拿在手里把玩,我还是觉得纸巾方便一点。丝
绢儿是雪白的真丝,绢儿角绣了朵不知什么花,绣工倒是十分精致。
“不用客气,是月娘准备不周。”月美人也跟着客气。
“这是哪里?”我望着月娘,探听情报,实则并不指望她会真的回答我。
“倚红楼。”没想到月美人倒真的回答了。
倚红楼?这样的名字,最常见的是……,我心下隐隐有些预感:“青楼?”
“青楼。”月美人回应得却也坦然,眼神却微微深了,望着我的眼神又多了一分审示,
我坦然地望着她的眼神,眼里没有鄙视与不齿,只是一个单纯的问句而已。发现这一点
,月美人的笑容里多了一分耐人寻味的释然和欣赏。
我想我极有可能赢得她的友谊。古代的女子,社会地位极其低微,若身为青楼女子,更
可说是命比纸薄,她们生活在社会的最底层,是男人们的玩物,男人们一边狎妓冶游、
选艳征歌、载妓随波、风流快活,一边仍将留连青楼看作是很不光彩极端龌龊的事情。
在寻常女子眼里,青楼是不正经的存在,青楼女子更是**荡妇。这种经过漫长积累,
有着很强的群众基础的根深蒂固的歧视,最让青楼女子敏感。我知道我表现得很好,真
正的蔚蓝雪在此刻也未必如我,因为我的坦然不是假装的,我来自二十一世纪,多少了
解古代青楼女子的处境,我对她们没有歧视,只有同情。曾在网上见过一段对青楼女子
的评论——
生如落花,死如流水,飘如陌尘,零若浮萍,尽管有不甘屈辱的反抗,却总摆脱不了被
宰割玩弄的命运。李白一语道破:“以色事他人,能有几时好?”刘希夷更是直言不讳
:“但看古来歌舞地,唯有黄昏鸟雀悲!”难怪杜秋娘要写下那句“有花堪折直须折,
莫待无花空折枝”。这些被抛进社会最底层的红颜女子,“一朝春尽红颜老”之时,也
就是“寂寞梧桐深院”中“梦啼妆泪红阑干”之日。把美丽的东西毁灭给人看,这是最
令人痛彻心骨的悲剧。
这月美人,姿容无双,又怀了一身高强的武功,哪里找不到容身之处?藏身青楼,也许
别有所图,不过,想做什么便做什么,不为名节所累,也可算是一位奇女子。想我前世
那个时空在“青史”留名有薛涛、苏小小、柳如是、陈圆圆、李师师、董小宛等青楼名
妓,那是何等的风情,哪一个不是淡秀天然、意态幽娴、诗词韵律、莫不通晓……,如
今再看了眼前这位月美人,才感叹莫怪得白老前辈要写下“曲罢曾教善才服,妆成每被
秋娘妒。钿头银篦击节碎,血色罗裙翻酒污”的句子。
“他要我作什么?”我淡淡地问,楚殇把我“丢”进青楼,只有唯一的一个可能,凌辱
我至死方休,不过我想确定一下,那个人,是否真的变态到了这个地步,“接客?”
月美人迟疑了一下,轻轻点点头,望着我的欣赏目光中带起一丝歉意。我笑了,你抱歉
什么?不过是替人办事儿的角儿,我垂下睫,在脑子里飞快地思考,如果不得不被拘禁
在青楼,我又不想卖身,还能做什么?
不卖身,似乎只能卖艺了。古代的青楼女子个个要会歌舞弹唱、琴棋书画,可是,我在
心里长叹一声,我哪有什么过人的才艺?我前世谋生的技能是平面设计,整日里与电脑
打交通,虽然做的是美术相关的工作,可那与“琴棋书画”的书画有天壤之别。我的电
脑玩得再熟再好,在这里仍是一无所长。棋?只会下五子棋。琴?吉他倒是从十五岁就
开始弹,可这里有吉他么?
至于歌舞弹唱……,我皱起了眉头,突然,脑子里灵光一闪,回忆起以前在晋江看过的
穿越文,那些穿越过去的同志们哪有我这般苦恼?不管是在深宫大内还是在青楼民间,
哪里都能一样玩得风生水起。那么多现代歌曲给我都不会用,枉我在前世每次去ktv都抱
着麦克风不放,真是折了“麦霸”的名头。我暗自惭愧,还是广大的人民群众们有智慧
,我真是给现代人丢脸。
“我能否只卖艺,不卖身?”有了底气,谈起条件来才有筹码。
“蔚姑娘,你久居深闺,不知道我们倚红楼是京城排名第一的青楼。”月美人看来也是
谈判高手,“我们倚红楼的姑娘,个个才艺双绝。”言下之意,指那些大家闺秀的所谓
才艺,未必及得上她这里的姑娘。
“我保证与她们的绝不相同?”我看出她并非托大,知道要说服她必需拿出让她信服的
证据,“我唱支曲儿你听,可好?”
月美人俏眉一挑,颔首同意了。
想了一下,挑了首蔡琴的《落花流水》,颇符合青楼女子凄凉的心境。
“我象落花随着流水,
随着流水飘向人海,
人海茫茫不知身在,
总觉得缺少一个爱。
我象落花随着流水,
随着流水飘向人海,
人海茫茫寻找一个爱,
总觉得早晚费疑猜。
我早也徘徊,
我晚也徘徊,
徘徊在茫茫人海,
我历尽风霜,
我受尽凄寒,
心爱的人何在。
我象落花随着流水,
随着流水飘向人海,
人海茫茫不知身在,
总觉得缺少一个爱。”
我边唱边留意月美人的反应,果然,如我预期的一般,双眼闪出一道道异彩,满脸惊异
之色。心中越发有底,更是将这首歌唱得婉转缠绵,好在这蔚蓝雪的嗓子倒也不辜负我
的卖力演出,我前世的声音本已不错,哪次在ktv唱歌不博个满堂彩?没想到蔚蓝雪的音
色比我前世更是靓丽几分。
“如何?”我试探月美人的反应,其实心里知道自己已经把她给震住了。若她还不服气
,我准备再给她来一首,顺便拿出前世在电信公司当过三年工会干事的的本事,给她编
排几套她绝对没有见过的现代舞,彻底把她震趴。
“太精彩了。”月美人真心赞叹,“这词曲儿是蔚姑娘作的?”
“见笑了!”我要保命,也顾不得剽窃不剽窃这样的道德问题了。
“世人都道蔚姑娘知书识礼、娴静端雅,没想到姑娘还是一位才女。”月美人像发现新
大陆一般双眼放光。
我赶紧打住她的马屁,再这样拍下去,我这心里有鬼的人都要羞愧得找个地缝儿钻了:
“那么,我刚才所说的卖艺不卖身……”
“不行。”没想到月美人翻脸比翻书还快,刚刚明明还赞不绝口,现在一口就回绝我。
“啊?”我完全没想到她竟然会拒绝,顿时傻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