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的两只总角上覆满了精致的银草虫珠网,左边又插了一支惟妙惟肖的玉羽蝉金横簪,簪头的蝉嘴里叼着一块南海红珊瑚,两只小手各戴了三圈嵌犀角雕福寿纹绞丝小银镯,每只镯上各坠了三枚细巧小银锁,动辄叮当作响。
她忽地转过头来,粉妆玉琢的小脸上满面惊喜,单眼皮的大圆眼睛立刻盈满泪水,一下子跳下椅子向我扑来,抱着我的大腿,呜呜大哭,“爹爹。”
我喜极而泣,紧紧抱着小女孩子,亲了半天,“夕颜。”
正感动时,却听身后有金振玉聩的声音淡淡道:“夕颜,你将你娘的衣裳弄脏了。”
我惊回头,却见葡萄结籽琴几上放着一把断弦的琵琶,琴几边上正站着一个高大之人,容颜俊美,紫瞳潋滟,勾魂摄魄,如妖月动人,手持一管楠竹长箫向我走来——正是大理圣武帝段月容。
我万万没有想到他会亲自前来。难怪原青山同司马遽都对那琴师的技艺赞叹不绝。我真傻,放眼天下,除了段月容以外,又有何人能有此高超琴艺呢?
我望着他的玉容,竟一时傻在那里,不知所措。
倒还是他挑眉说了一句:“你来啦!”
我愣愣地点点头,不由自主地脱口而出一样的话语,“你……来啦。”
忽然想到他已然登基称帝了,便低头改口道:“陛下怎么来了,若被人发现,好生危险。”
他的紫瞳飘忽地看了我一会儿,好像昨天一起被迫加班到晚上九点才分别的同事一般,早晨上班又见面时那种慵懒而熟悉的眼神。
他淡定地对我说道:“女儿想你了。”
他成功地堵住了我的嘴。我抱着夕颜偷眼觑他。只见他梳了个寻常髻子,戴了紫金珍珠冠,身穿绛色金线玉兰花玄纱,露出紧身大红结罗衣箭袖,好一派富贵风流。而这一年来经过政治和战争的磨炼,整个人越发有一种威武睥睨的帝王之气,令我无法直视。我便垂下眼,随便找了一句,“陛下的头发长得真快。”
话一出口就悔了。我怎么给忘了,段月容就是听到我同非白大婚的消息,一气之下才把头发给剃光的。好在这一年多,他修炼得相当不错,面不改色地凝视了我一会儿,简短而淡淡地说道:“假发。”
反倒是我脸一下子红了,心中涨满酸楚和内疚,想同他好好谈谈,却不知从何说起,最后只好涩涩地说了一句:“对不起。”
“我不想听这个。”他淡淡一笑,“你永远也不要对我说这三个字,因为你当不起这三个字。”
理亏啊!情亏啊!胆亏啊!
最后我选择哑口无言。我低头抱着夕颜坐在椅子上。还是女儿好,挥着双手不准段月容骂我,“娘娘不要惹爹爹不高兴,不然爹爹不肯跟你回去了。”
此话一出,我的头更低,脸更红,根本无法回答女儿。
这回倒是段月容替我解了围,过来把夕颜抱起来,“小猴精,你看你快把你娘给折腾塌了,也让爹看看你娘。”说着,他便抱着夕颜挨着我坐在湘妃榻上。
沉香的气息袭来,我一阵恍惚。
其实他并没有看我,只是并排同我一起坐着,抬头仰望星空,默然无语。我绞着袖子,根本不知说些什么才好。一时两相无言,只有可怕的沉默。
夕颜见我俩都不说话,便嘻嘻笑着,慢慢蹭过来坐在我膝上,熊抱着我。我便圈抱着女儿,同她说些童言童语。
夕颜几乎以光速噼里啪啦地说着自己的身边事:
什么华山多了一个翠花妈妈啦,现在能下床啦;
前阵子很多宫人,还有同学都得了疫症,连她和小翼也发过两天烧,起了一身泡泡,可是华山却没有事,她很害怕,华山特地到她身边来照顾她,她很感动,后来郑峭给她喝了一种很苦很苦的药,给治好啦;
小翼的力气越来越大,自己也越来越打不过他了;
小翼的脾气也越来越大了,只要看到她和华山在一起就很生气,她非常愁苦之类的……
她拉着我的手心全是汗水,却不舍得放开。
我不停地附和着点头,有时又禁不住给她逗乐了,可是眼泪却禁不住哗哗流着,倒把夕颜的肩头打湿了。段月容默默地递一方绣花红绫绢,我接下了就粗鲁地擤了一下鼻子,擦净鼻涕后才发现绫绢上精工细绣着大朵大朵的缠枝木槿花,而且是他的手艺,霎时觉得不好意思。
“真笨,”段月容板着脸道,“你把自个儿给弄脏了。”
夕颜扑哧笑了,我也忍不住跟着傻笑起来,随手把绫绢收到怀里去,继续低头抱着夕颜,下巴摩挲着夕颜柔软的顶发。
小丫头现在可真重,温温的小屁股压着我的大腿有点疼了。
新月弯过中天,夕颜也终于累了,打了一个哈欠。
我柔声说:“夕颜靠着娘娘睡一会儿,娘娘不走。”
夕颜却使劲睁大眼睛,不放心地抱着我,又说了一会儿话,硬挺了十几分钟,单眼皮渐渐挂了下来。
段月容轻手轻脚地取来自己的雀金披风,轻轻披在夕颜身上,然后示意我把夕颜给他。他抱起夕颜,微抬肩膀晃过琉璃帘子,轻手轻脚地慢慢往里走去,我也跟着进去。
他把夕颜放到芙蓉簟上,看那黄水晶枕太大也太硬,便皱着眉拿开,将那雀金披风微抖开,眼前立时一片碧彩闪烁。他把孔雀毛面翻过来,把锦缎面露出,再滚折起来给夕颜做了个软枕头,然后从旁取了一件小锦被给夕颜盖上。我看他手势灵巧熟练,神情专注,显是习以为常,不由心中感动,愈加惭愧。
我们又到了外间,面对面坐在圆桌边,又是遭遇一片沉默。
我们静静听着周遭一片波涛拍岸之声,耳边不时飘来丝竹管弦的宴饮声,柔肠百转间,只觉一片惘然。
他的眼光渐渐毒辣,我便慢慢别开了眼,假意看着周边美景。
他却在旁边出声道:“原家果然小气,你怎么半点肉不长。”
我转头笑道:“陛下倒胖了。”
他冷冷一笑,“你现在可真懂礼数,想是原家上上下下的敬称都背出来了吧。”
我知他在讽刺我对他的敬称,踌躇片刻,坦诚笑道:“现在……你称雄南国,天威难挡,当真颇有帝王威严,我……确实不敢造次。”
他冷哼一声,算是接受了我的恭维。
我便开口问了问疫症的控制情况。段月容的回答同齐放回报的一样,基本控制住了,还好医治及时,但全国人口仍然损失了五分之一。
我感叹道:“好在天气开始转凉,再过一个月想是可以停止了。”
我想起他鄂州的赠象,便向他表示感谢,他淡淡说道:“别假客气了,原青江同意你给我送金蝉花,我还他一百头战象打退张之严,也算扯平了。”
我又给塞回去了,只好哑口无言。
我抬头,却见玉宇皎洁,星空光辉万丈,不由开口道:“我知道,对于你和夕颜,还有大理的朋友和学生们,我是一个多么可恶的人,尤其是你,对不起。”
他立时冷若冰霜地看向我。
我知道他不要听那三个字,可还是艰涩地说道:“我也知道对不起三个字我赔你不起,可我欠你一个告别。”
“什么告别?”他腾地一下子站了起来,紫瞳蓄满杀意,冷森森地说道:“你想告别就告别,你不想想,那夕颜呢?你就告别得了?非要逼她小小年纪就没有娘吗?没那么容易。谁敢抢我的女人,也得看看命有多硬!”
“他的命确实不会很长,”我凄然道,“这就是我没有回来的最大原因。”
“月容,你知道吗,我原来一直很恨你,恨你带我来到这个世界,可是现在同我原来想的完全不一样。我不同你告别就是不想伤害你,可是我知道这有多不负责任,”我鼓起勇气看向他,说出了我一直放在心里的话,“我、我总是想让所有人满意,可后来我发现,我错了,那是不可能的,结果就是我伤害了所有的人。于是我就想,这一回、这一回就让我为自己活一回吧。因为他活不了多久,最多十年?八年?至少让我陪他走完这最后一段人生时光。我不能那么贪婪,所以、所以……”
他使劲把我推开,可能用力大了些,我猛地跌滑在地。他也不扶我,只是高高在上地满怀怨恨地看着我。我只觉心如刀绞,平生第一次对他跪伏下来,以头触地,任由泪如泉涌,滴滴落在木地板之上。我惨然道:“月容,只求你守着卓朗朵姆和佳西娜,还有那一群如花似玉的妃嫔,忘了我花木槿这个不祥之人……今生今世我对你不起,我来世、来世愿化牛做马地在来世路上伺候你。”
“你给我闭嘴,”他一下子蹲在地上,捏起我的下颌,迫我看他,恶狠狠道:“你这个愚蠢至极的傻瓜,你以为我们还有来世吗?”
我一怔,什么意思?他却又气又伤心地把我推开。
这一下用力狠了,直把我推倒在香妃榻的老虎脚上,一下子磕出血来,流进我的眼中。我头痛欲裂,使劲睁开血眼,只依稀看到他高高在上,激动地说些什么,最后他似乎也发现出手狠了,赶紧面色苍白地蹲下来,拿袖子摁住我的伤口。
一分钟后,我听到他气急败坏地说道:“你个蠢女人,以前老跟我对着干,没事就打我,现在怎么躲都不会躲了?看看你在原家,半点没待精,反倒变得越发痴傻了!早晚死在原家人手上。”
他想去叫小玉拿些药,我却使劲抓住他,看着他的眼哀伤道:“月容,我知道我对不起你,可是我还能怎么样呢?看着他死在我面前,你以为我还能活得下去?”
他如遭电击,嘴唇颤抖了起来,紫瞳中无限悲辛,泪珠儿竟大颗大颗地流了下来,“那么我呢,眼睁睁地看着你离去,眼睁睁地看着你死在我面前,死在他手上,你以为我能活得下去吗?”
我始料不及,给吓住了,反过来举起袖子,颤抖着去拭他的泪痕,语无伦次道:“我、我、我不会,他、他不会的……月容。”
毫无预兆地,他猛扯我入怀,在我耳边无限哀伤地呢喃道:“你心中有我!你明明心中有我啊。”
他吻过我的耳郭,吻过我的脸颊,最后狠狠吻住了我,唇齿辗转,反复吮吸。
我使劲推拒,却挣扎不得,只觉气息越来越少。我忽然想到,若死在他手,岂非也算报答他了?便渐渐松了手,任由他紧紧勒着我,只觉滑入口中的泪水又咸又苦,分不清是他的还是我的。就在我以为他要闷死我时,他却猛地咬破我的唇,拉开彼此。他的唇上带着我的血,他的眼中闪着兽的目光。
“你明明知道原家是什么样的人家,”他抓着我衣服的前襟,撕裂了肩袖,在我耳边吼道,“你以为真的陪他一程,你会好好地全身而退吗?原家人会让你全身而退吗?你要么被他们生吞活剥,在那里死无葬身之地;要么就变成像原家人一样的恶魔,就像你的好妹妹,死后直坠阿鼻地狱,永世不得超生。就像前世、前前世、前前前世,你一辈子就只会被人耍着玩,一辈子爱上不该爱的人。”
他的话好像是可怕的预言,又像利刃,刺向我的心间,疼痛得无法呼吸,令我万般害怕起来,浑身的汗毛倒竖,打着冷战,“你别这样,月容,我、我……”
这时琉璃珠帘一阵清响,我们同时回头,却见夕颜赤着双脚,站在琉璃帘前,揉着眼睛向我们走来。她看了看我们掐架的模样,睡眼蒙眬地道:“娘娘不要欺负爹爹,不然爹爹不跟我们回去了。”
她明明唤着我,却本能地向段月容靠去。段月容被迫收了戾气,放开我,提前结束了他的暴力苦情戏,一下子抱了夕颜站起来,向里间走去,一边轻哄道:“夕颜乖,快睡吧,爹爹没欺负娘娘。是娘娘说了,要等爹爹把那个原叔叔扒了皮,就回来给爹爹和夕颜做奴隶。”
我心下大骇,一下子站起来,跟着他进了琉璃帘子,不由抬高音量道:“你莫胡说……”
段月容却回头,怒瞪了我一眼,示意我轻声,不要打扰他哄夕颜入睡。
我只得收了声。他把夕颜轻轻放回床上。我看夕颜的小脚还露着,便赶紧抹了眼泪和唇边的鲜血,替夕颜穿上小袜子,帮她整好大红绫肚兜,把她莲藕般的小手臂放进锦被,再轻轻掖实了锦被。
我坐在床头轻抚夕颜的黄发,段月容则坐在床尾轻拍夕颜小腿,哄她入睡。我们两人默默相视,一时无言以对。
夕颜那件大红绫肚兜上乃是鲤鱼戏莲叶图案,鲤鱼鳞片针脚密布工整,鱼眼珠如人目夸张,莲叶碧绿婀娜,但觉整幅绣品清新雅丽,生动活泼,乃是绣品中少见的佳品。那鱼眼处有一弯紫色的新月记号,果然是段月容所绣,不由心中大恸。当初我虽抱起了夕颜,救了这个孩子,却不承想,最后却是段月容替我把她照顾得如此无微不至,方才的怒气不由消失殆尽,而红烛下的紫瞳亦幽幽地看向我,渐复平静。
我对他板着脸道:“你要对我怎么样都行,别教坏夕颜。”
他邪佞地对我一笑,重重冷哼一声,对我无力的宣言表示蔑视,他眯着眼,一字一顿狠戾道:“总有一天,不是我便是夕颜,扒下原非白的皮点天灯,你这蠢妇又能怎么样。”
“你……”我万般气苦,却说不出半个字来,不停地低头抹着泪,看着夕颜痴痴道:“也罢,你既这样,那顺便也把我扒了吧,冤孽偿清好散场。”
段月容噎在那里,额头青筋暴跳,紫瞳戾气丛生。
这时大舫停了下来,想是渭河中央到了,正是隔岸观烟花、晴空赏星月的最佳所在。
决心一定,我反倒轻松起来。我站起来,恰巧夜空中牛郎星、织女星忽地下起了耀目的流星雨,映着波光粼粼,蔚为壮丽夺目。两岸的烟花亦不甘示弱,拼命升空,只觉光芒万里,亮如白昼,水天炫彩,如置身火焰琉璃世界一般。两岸百姓激动地欢呼高叫,远远地传到舫间,楼下司马家和于家的孩子们更是跑出房间,到甲板四处跳叫不已。
我便指着夜空对段月容略带疲惫地笑道:“月容快看,牛郎织女前来相会了。”
我扶着窗棂,心中感伤,脖子处却传来温暖的气息,身后的段月容悄悄围上我。
“你给我听好了,在无忧城里,你答应过我,如果你、我还有那该杀的原非白三个活着出城,便跟我走,现下里这个诺言依旧有效。若你心中还有夕颜和我,便等他死翘翘时,必活着回来见我们,然后一生一世做我大理皇的奴隶。”
我握住他圈住我的双手,想转过来看他,可他的双手如铁臂勒得我的胸腹疼痛,不让我动弹。
“月容,你这是何苦?”我颤声回答道,泪如泉涌。
可他却全不理,只一字一句道:“你既认定了这条路,我便要你好好活着。我和夕颜要亲眼看着你栽在他手上,肠断心碎、万劫不复的那一天,然后再当着你的面大声嘲笑于你,这是你欠我们的。”
说到后来,虽然咬牙切齿,却语声打战,哽咽不已。可是我却心中感动,泪流满面,亦头也不回地说道:“好。不管你信不信,我答应你,只要大理、大塬和平共处,我的诺言仍在,我与原非白生虽同寝……死不同穴,就是爬……也要爬回夕颜的身边来给你们嘲笑,此后一生但凭皇上吩咐,我花木槿说到做到。”
这段宣言非常古怪。太多的战乱、离别和痛苦,让我和段月容都累了,他明白,我也明白。
然而此时此刻,段月容和我都沉默地看着渡口绚烂无比的烟火,俱心照不宣地疑惑着:我,花木槿,能从山雨欲来的原家争斗中,全身而退的几率有多少?
即便原非白胜利了,我又能陪可怜的非白多久?在原家这个大染缸里,我又能洁身自好多久?这些问题我以前想过,却从不敢深想,因为我害怕一旦深想,我就会胆怯地退缩,会自私地选择逃跑,逃回段月容为我创造的温暖天地里。
可是,如今的我已然再无法回头了!
段月容平静下来,尖下巴点在我脑门上,气息均匀,双手轻轻环抱着我的腰间。而我靠在他胸前,看着星空,一片惘然凄楚。
段月容同夕颜走时,已是子时,百姓游兴仍不减,恨不能把前几日禁足的欢乐全部要回来似的。坊间市里的灯火依然通明如昼,不知何时又轻轻靠来一艘轻便快捷的中型舫,也是通体镶金嵌玉,美轮美奂,极尽奢华富丽,令人炫目,上面还高高挂着三个大红灯笼:明月阁。
我让人堵着暗宫中人,不让他们到后舷来。齐放在船舷候着,亲自架起舷板,又跳到那艘舫去查验一番,方让段月容抱着夕颜从秘梯下来,转到船舱甲板,登上那艘小舫。
临走时,我才看见一个红肤男孩拉着小玉的手出来,舍不得放,来来去去说些关怀备至的贴心话。小玉泫然欲泣,另一个高个男孩双手抱拳,不停地冷笑,正是豆子同沿歌。
二人过来同我见了礼,挥泪而别。段月容走时,已经恢复了他的帝王傲气,对我高高在上地冷笑道:“明年七夕,卿再当用心准备,朕兴许还会游幸渭河。”
我平生第一次,以君臣之礼送别了他们。段月容也不理我,只是木着一张俊脸,领着众臣,扭头决然而去。等我爬将起来,那明月阁的舫船已经隐在夜晚的碧波水雾之中了。
我无限疲惫地跌坐在甲板上,胸口奇痛,分不清是旧伤还是心伤,只是闭着眼,迎风流泪,暗想:这个七夕过得可真够糟糕的,可谓有史以来最糟糕的一次。今天晚上又要失眠了,可能以后这辈子也别想睡好觉了。
还有,如果非白死了,我能活得下去吗?真的活下去,又有什么脸回到夕颜和段月容身边?段月容说得对,就算能回,原家又岂会同意?
也许他不过是想要彼此有个盼头,可到头来不过空幻一场。
我就这样在七夕夜半的冷风里悲观地想着,泪流满面。
“你怎么一个人坐这里?”有人在后面奇怪地说着,“方才我们还一阵找你呢。”
我听出是司马遽的声音,便胡乱擦干泪水,爬将起来,面对他们。他正抱着小彧,狐疑地盯着我红肿的眼睛。
我绽出一丝笑容,对小彧拍拍手,“小彧来,给姨抱抱。”
小彧立刻叛国,嗲嗲地倒向我的肩膀。司马遽便充满嫉妒地唠叨个没完,不再继续方才的话题。
忽地却听尖锐的哨声响起——这是报警的声音。
却见小玉跑来,“先生,有几艘大船靠近我们。”
我镇静道:“莫慌,现在我们在何处?”
齐放的声音远远传来,“主子莫惊,此处正处闹市,这应该不是水匪的船。”他说到最后一个字时,人已来到近前,严肃道:“即便是水匪,也无须担心,我们后面有两艘船的人马跟着。”
我一点也不担心水匪,倒是怕有心人来搅局。
这时又有伙计报说:“看清了,来者共有六艘船,中间两艘大船,四周有四艘小船护航,上面坐满练家子。那两艘大船,一艘挂清字旗号,船身镶刻‘青龙’二字,小一些的那艘挂奉字旗号,刻名‘玄武’二字,无论大船小船都似有梅花枫叶记号。”
我听到后面吓得一下子蹦起来。坏了,怎么会是原非清和原奉定?现下暗宫司马一家还有珍珠及家人都在,且不说暗宫秘事,船上刚装了段月容给我送来的米酒,这下岂不是人赃并获,告我个违背家法,再秘密处决我?怎么办?怎么办?
我只觉胸腹处又隐隐作痛,想起方才同段月容的约定,心下一骇,他的恶咒不会这么快应了吧?
不怕!我悄悄引原奉定进三层,让他同亲父母还有亲兄妹见面,看他还有什么话说。指不定是老天爷想他们一家团聚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