犹记当年。
这是我在为飘雪写《木槿花西月锦绣》序言时,打开文档最先想到的一个词语。
犹记当年小五义聚首茜纱窗下,在命运初始的相视一笑春酒暖;犹记当年非白、月容各风华,花下月色,云端重锦,引无数拥趸竞折腰;犹记当年捧卷不忍摧心肝,为故事里人间翻覆世情无奈几唏嘘;犹记当年彻夜就灯读花西,再回首时光流逝,峥嵘岁月稠。
一瞬间,多年。
多年之后,花西重来,得知它终将完结的那一刻,多少人仰天长吁,觉尘埃落定。
从未有过一本书,让人牵记经年之久,久到我们似乎都以为自己忘记,不去提的时候似乎也不曾想起,然而当多年后它终于圆满,才发觉心深处那一角缺憾,到此刻终于坚实浑圆。
滔滔书海,文本千万,阅尽千帆,多少人已经行至彼岸,却仍在岸的这一头,翘首等待那一个绵长而优美的故事,跨越时间和命运的深海,穿过尘埃和记忆的罅隙,姗姗而来,说尽人间喜乐悲欢。
那般长久痴情的等待,是因为那代表着曾经。
网文初初兴起时扑面而来新鲜美妙感受的曾经。
在那个网络文本尚自匮乏、网文笔触还不够多元、网文故事结构还相对单薄的年代,邂逅如花西这般结构庞大、设计复杂、人物动人、情感纠结的优秀作品时,无比惊艳而难忘的——曾经。
这个曾经,镂刻在我心深处,念念不忘。那时我还仅仅是个读者,数年之后才开始动笔写自己的故事,走上写作路途不能说完全没有花西的影响,所以多年后,当飘雪竟然邀请我为她终于完结的花西写序时,我忽有时空错乱、时光飞逝的沧桑感。
当我已经走远,那个还停留在回忆里的故事,依旧那么美。
一个故事就是一段情。
缠绵悱恻,字字句句都是几上描金笺,对月对灯,都缭乱出繁复而精美的光影。
烙印在记忆深处,岁月深处,不消不退,历久弥新。
这是文字的魅力,故事的魅力,人物的魅力,海飘雪笔下喷薄出的每段鲜活情节的魅力。
不深情不足以打动人。我记得原非白翩翩少年,缺憾之美在他身上淋漓尽致地展现,因他才知道,原来完美不一定是完整,原来“风华”二字,是这世上最动听的音节,声声琳琅,谱那清冷腹黑男子,乱世迷离华艳一曲。
我记得段月容艳丽妖孽,是云端垂落一匹华丽重锦,每一缕花纹都精心织就,纠缠着这一世恩怨两生情缘。紫瞳妖仙,一双紫眸看尽苍生百态,却看不尽这人间天上,此情绵延。
我记得非珏,原本至真至纯的男子,给过花木槿一段同样至真至纯的爱恋,当初最美是曾经,无论后来经历怎样的命运翻卷,物是人非,可那美过的,依旧在,是亭亭一阕花间词,每个韵脚,都曾精心推敲过。读来含在齿间,欲吐不吐,一段缠绵而转折的心情。
我记得这一个洋洋洒洒百多万字的故事,不仅在说爱情、亲情、友情和这世上无数存在的情感,更多的,是在说人生。
人生里无数错失和挽留——错失了挽留,或者挽留了错失。
人生里和黑暗同来的光明,以及和光明伴生的黑暗。
人生里所有虚幻的美好和真实的疼痛,以及在虚幻中知疼痛,在真实中知美好。
人生里所有不可抗拒的哀戚和欢喜,以及哀戚、欢喜之后,因深爱而终于懂得的成全与放手。
缘不知因何而生,却终将因缘而灭。看一个故事,走一段人生,是行路于黑夜里的茫茫旷野,忽然看见远方混沌深处射来的箭,那叫情感。自命运的弦上射出,惊光霹雳,一往无前,瞬间将所有细腻而敏感的心,击中。
所以,不必多言。
只将思绪在心深处盘旋往复,静静等待一朵花开。
属于花西的那一朵花,在我的意象里,那是曼珠沙华,传说里生在黄泉的彼岸花。
妖艳、深重、带着与生俱来的哀伤和悲剧美,却可以开得铺天漫地,灼灼其华。
我,或者所有等待经年,终于在此刻翻开这一卷的人们。
在这样烂漫的香气和美里。
行行,走走,停停。
直到最终听见。
书成合卷,泛着墨香的纸张,轻轻合起的声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