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媚微微一笑,“原来是法侍卫。传言法侍卫曾列紫星武士,只因生性刚烈,不事阿谀而被外放,果然名不虚传。”
“多谢青王,”法舟转向我的大眼在漆黑的夜里异常明亮,“夫人,我等这一去,便是永别啦。”
“方才小人有幸得见上家踏雪公子,公子嘱我定要终生伺候夫人。”法舟下跪道,“小人虽是个外放的暗人,但仍是东营的暗人。暗人天职便是在看不见的战场之中,与主子同生共死。”
我手微颤,雪貂披风掉了下来。
他挺起胸膛慷慨笑道:“请夫人成全,小人亦要回西枫苑以身殉主,这是小人毕生的荣耀。”
青媚的眼睛亮得惊人,也跪倒在法舟身边,道:“自永业三年夫人流落乱世,多少贪生怕死、背信弃义之人逃离西枫苑,背叛三爷,使得西营还有锦妃的走狗害死了我们多少伙伴、多少亲人?青媚的家兄、家嫂,还有父母全是暗人,可是小侄儿小侄女一个六岁一个七岁,何其无辜,全部被那个西营贵人给活活烧死了。这刻骨的仇,这切肤的痛,”青媚咬交切齿道:“如何能忘?而这一切唯一的希望便是三爷,如今主公要赐死三爷,那便是青媚报仇的最后时机,也请夫人允诺,让青媚随法舟壮士一起多杀几个西营狗贼吧。”
大理众人一片噤声,皆满面敬意地看着西枫苑的二人。
我早已泪流满面。这两年西枫苑牺牲这么多家臣仆从,细细数来,始作俑者舍我其谁?
“青媚、法兄,快快请起。”我抹了一把泪,将他们二人扶了起来,“这九年来,连累西枫苑诸位壮士,皆是木槿之罪也。如今三爷有难,为妻者岂能独活?我与诸位一起回去便是了。”
法舟豪气地大笑道:“踏雪公子果然好眼力。”
青媚愣了一会儿,终是对我绽开一丝纯然而开心的甜笑,“请夫人上马。”
她扶我上马,转头看向齐放道:“你家主子既做了决定,亦请君等早做打算吧。”
我重新跨上马,对着朱英道:“谢谢诸位多年的照拂,让莫问有了活下去的理由和快乐,可是如今我不能眼睁睁地看着原三爷就这样死去。”
红鼻子的朱英在西北的大风中鼻子被吹得更红,他喃喃道:“夫人难道是要与我等永别吗?”
我摇摇头,示意他过来,在他耳边轻轻说道:“请替莫问给太子殿下带句话,有缘必见。”
沿歌在一旁呆呆地看着我,我走过去抱住我的弟子,在他耳边流泪道:“沿歌,先生对不起你,没能保住春来。先生这一辈子最不想见的便是大理同汉家相斗,因为两边都是自己的亲人……请你一定替先生保护好夕颜还有同学们,好吗?”
沿歌虎目含泪,牙齿磨得格格响,“先生……”
我轻拍沿歌的肩膀,对他微笑道:“记着先生说的话,为自己的心而活。”
我没有再看沿歌,只是抹着脸复又骑上马,同青媚、法舟从原路返回。不出所料,不过一刻,一身劲装的齐放跟了过来,他对我点了一下头。青媚轻啸一声,周围立刻有无数的人影涌出。
“夫人勿惊,这些都是三爷的铁卫。”青媚傲然笑道,“主公想不知不觉处死三爷,然后再灭了我东营青木、碧水二堂,却是痴心妄想。”
我心中一动,勒住了马,“你要拉着大队人马回去救三爷?这万万不妥。我且问你,是从哪里得来的消息,主公要赐死三爷?可是三爷亲口相告?”
“我同三爷分手之时,他只叫我们好生保护夫人出西安。我方才出了紫园,便得了在紫园的亲信来报,锦妃娘娘私自派了很多黑梅内卫前来,且宣王的探子也送来同样的消息。”
“不对,很不对。依王爷的实力,如果要赐死三爷,那必先把军队调走,然后是你们这帮子暗人,而且绝对不会用东营的人马来围住西枫苑,哪有拿自己儿子的兵士来圈禁儿子呢?分明就是鼓励儿子造反啊。我看王爷这是在保护三爷,绝无赐死之意。”我沉思片刻,恍然大悟,“必是有心人在背后搅局,如果你贸然带着一群暗人前往,必会让王爷以为是三爷真的谋逆了,到时跳进黄河也洗不清了。此人为了让你相信这个消息,故意让宣王也得了这个消息,正是如此更显可疑。你想想,做父亲的铁了心要处死儿子,哪会那么容易让儿子的家人,还有让亲信族人统统知晓的?且以王爷之力,想要处死三爷,何必要等上一天,还这么轻易地将消息传了出去?”
青媚也面色煞白,“难怪锦妃娘娘没有同司马一起陪着主公回来,却派了黑梅内卫随侍,想是要洗去干系。”
我的心一沉。锦绣,真的是你吗?我也在西枫苑啊,难道我的死活你也不顾了吗?
我对青媚附耳道:“快请于大将军秘密回西安一趟,什么人马也不要带。”
青媚点点头,又吹了一个口哨,那群人又忽忽地闪回了原地,只有两个极高个的人影,施着绝顶轻功来到我们近前。其中一个身材细长,虽有喉结,面容极俊秀,那似女子柔媚的五官上似是轻打了层薄粉,眼上还绘了精致的眼线,鬓边簪了朵银水仙。而另一个肌肉强健,髻上插着一朵小小的金流星锤。我眯着眼认了半天,正是把我打落水的武士,好像叫什么灿子来着。
“青木堂金灿子见过青王和夫人。”那金灿子抬首眯着眼看我,特地拜倒在我面前,磕了半天响头,“卑职该死,请夫人见谅。”
“碧水堂银奔见过青王和夫人。”那银奔斜目看了眼那金灿子,目光如嘲似讽。
青媚的坐骑不停地来回跑动,似是忍着极强的不安,她使劲按住坐骑,低声同他们耳语几句,那二人面色不变,隐了回去。
“我已安置妥武士,隐在附近,先勿轻举妄动。”大风吹起青媚的发丝,拂向她的明眸,“眼下青媚还是要回去看看三爷,就怕连累到宣王,那三爷便少了膀子了。夫人意下如何?”
我点头道:“还请青媚带路,我们先回西枫苑把宣王换回来吧。”
“今日之战若得全身而退,青媚便一心一意视夫人为主子。”青媚斜着一双媚眼上下瞅了我两眼,桀骜一笑,“若不得,夫人可想好了,三爷若有好歹,青媚必先杀夫人,然后再自杀以殉主人。”
齐放听了,连连挑眉,冷笑着正欲开口,我笑着制止了他,说道:“好,随你便!”
而后心中暗骂,你个臭丫头,我为你花了这么多银两,你还好意思看情况才认我做总经理,你便是那史上最难搞定的打工仔。
你不是那刁民,谁是那刁民?
黎明的脚步近了,一队清瘦的仆妇提溜着一堆大桶小桶沿着屋檐下神出鬼没地涌出,挡在我们面前,看到我们几骑杀气腾腾地飞驰而来,皆屏息惊恐地看着。那领头的管事有张熟悉的胖脸,我便对她微一点头,她看着我的眼睁得老大。
果然是周大娘!不愧是紫园见过世面的老人,几秒钟后,她立刻肃着脸喝退杂役房的大队人马,全部退到一边,恭迎着给我让出大路。
温暖的晨光开始跃出地平线,新的一天就要开始了。
这是紫园很平常的一天。
青媚同我们飞快地下马,带我们抄小道来到一处有一眼活泉的垂花门洞那里,我记得是那个孩子逃命时来过的,果然亦是另一个入口。
青媚道:“这里其实是一个出口,因我身上没带紫鱼符,且我等无法从赏心阁入口进去,只好取巧从此入了,不过此处有百年高手把守此门,我等须小心了。”
我刚点头,青媚在那眼活泉中探手一捞,立时那扇墙向一旁移动了。我们走了进去,眼前尽是冷峭危崖,怪石陡立,同我们上面温柔宝贵的紫园截然相反。低头,众人皆骇了一跳,原来底下竟是万丈深崖,唯见一条深色的河流奔腾而过。不等我发话,青媚早已一拍我的后背,把我打落山崖,然后飞身而下,在半空中追上大叫的我,捉住我的左手一起下落。几乎同时齐放飞驰而下,拉住我的右手,带我平稳落地。
“喂,你……”我估计齐放想抗议青媚的粗暴手段,但是立刻有无数的一寸小箭射向我们所到之处,连带那附近的山石都被夷为平地。那箭似长了眼,跟着我们一路射下。青媚便拉着我们躲在一块巨石之后,等呼啸之声过了,这才小心翼翼地出来。
我这才发现我们已到了谷底,我眼前却是一片颜色极深的水面,紫莹莹的急流翻滚着白沫流过河中央一块昏惨惨的巨碑。这巨碑早已被冲刷得圆头圆角,上面龙飞凤舞地写着四行古字:
缘得贪嗔痴疑欲,
紫沙妖冢埋仙骨。
彼岸魂归忘川水,
此地生人犹歌舞。
这首诗看上去是劝诫到此地的闯入者,凡是犯了贪嗔痴欲之人,来到此地,无论是仙是妖尽埋于此,在此地汝还可歌舞人生,一旦闯入过了彼岸便登鬼界了。可见此地的凶险。
“这是忘川,又名紫川,因其色深紫而闻名。传说饮下此水便可前尘尽忘。”青媚紧张地看着四周,解说道,“不过至今无人敢试,因为这河里还住着一种可怕的护宫大虫。”
话音未落,却见那河水忽然慢慢平静下来,水势也缓了下来。那宽阔的河面如同一块紫色的凝碧,偶尔那紫色水面上有巨大的鳞身显现,却见一条条水桶般粗的金蛇蜿蜒地滑开水面,渐渐向我们这边游来,有几条竟然扭曲着涌上岸来,高昂着身体对我们龇牙咧嘴,露出一寸长的大尖牙。细细看来,同莫愁湖中的金不离极像,只是都比莫愁湖中的要大许多倍,没有血红的大眼,唯有巨大的鼻孔和嘴巴。
齐放就要下手击杀,青媚拉住他,“不可,这地宫的金不离比之上边的凶恶百倍,你若攻一,必群起复仇。不必惊慌,我自有办法诱退它们。”
她巧笑倩兮地自怀里掏出一物,我们几个定睛一看,当时便脸色全变了,就连齐放也白着脸退了一步。原来青媚竟提着一只断手,那手断处血渍未干,想是从刚死之人处切下。
“它们的嘴可刁了,不吃不新鲜的。夫人放心,这是西营细作的,可不是普通仆役百姓的。”青媚认真地解释一番,我们的脸更白。青媚挑了挑眉,携着那断手向几条金不离走去,“虫虫、毕毕、如如,快来呀,姐姐给你们带好吃的了,要吃也吃那个大理的白面书生,可别吃姐姐哦。”
小放额头的青筋跳了一跳,夹仇带怨地看着青媚。青媚却回他一个媚笑,一边娇柔地哄着一群巨蛇,一边用那只断掌诱着那几条金不离。而它们好像听懂了她的话,嗷嗷叫着扭曲着身体,争先恐后地追随着她手中的断手。
到了离我们足够远的地方,青媚奋力将那断手远远一扔,果然一堆金不离跟着跃进河中,争相游向那只断手。
她若无其事地走回来,在下摆上揩揩双手,我不禁咽着唾沫小声道:“哎,那个,青媚,我等如何渡河?”
青媚嫣然一笑,“夫人稍候,艄公快来了。”
没想到这里还有艄公。果然,不一会儿,河面飘来一阵苍老哀伤的歌声,“花非花,雾非雾,夜半来,天明去……”
宽阔的紫河河面上渐显一个戴着破斗笠的老者,撑着一叶极窄的扁舟,脸上的面具伤痕累累,似是经年刀斧砸痕,露出五分之三的干枯面皮来,包括一只黄褐色的老眼和一张枯树疙瘩一样的嘴皮子。
此地阴湿寒冷,那老者瘦骨嶙峋的身上衣衫尽破,依稀可辨是一件绛色的精布薄衫,腰间粗粗地用一根麻绳系紧了,勉强蔽体。可能是久不更换,一股刺鼻的恶臭阵阵传来。
那老者极慢极慢地将船撑到岸边那块巨碑旁,那舟边的麻袋一散,却见一堆人体肉块,河中的巨型金龙开心地一抢而空。果然这里专以人肉豢养这些巨大的金不离,用来看守暗宫。
我们的眼睛微花,却见那个老者已经神不知鬼不觉地来到近前,略伸头,细细看了我们一阵,然后伸出一只近似骨头的长手,对着法舟很慢很慢说道:“你……是这群小鬼的头吧,来此地是来做这金龙的食物吗?”
法舟正要开口,青媚早已冷冷地亮出一块刻着紫星的紫玉腰牌,“我乃紫苑家主座下紫星武士青媚,今天特地要借小舟一用,还请老丈放行。”
那老头森然笑道:“如今的原氏莫非后继无人了,连你们这等小鬼都能做紫星武士了?”
就这一句话,严重地伤害了在场所有“八〇后”及“九〇后”的自尊心,青媚轻叱一声仗剑出击。然而没有人看见这个老人是怎么出手的,青媚便软软地倒在那里。小放刚刚出手也被定在我的身边,接着是法舟。眼看着一片冰冷的气息扑向我,那老者的破面具停在我的眼前,那只长长的黑指骨正指着我的咽喉,他的黄眼珠泛着野兽捕食时那种冰冷的光芒,好像一只地狱来的恶鬼。
他冰冷的老手握紧我的咽喉,渐渐收紧,“咦?紫瞳修罗?”
就在这时,有一个小影子撑着一叶小舟而来,然后借着长篙,飞奔到岸上,正是那个白面具的小孩子小彧。
他似是同老者很熟悉,对那老者手舞足蹈地比了一通,然后递上一块鱼符。那老者歪着脑袋想了一会儿,慢慢道:“既然宫主允了,那你且来吧。”
“那我的朋友?”
老者看也不看身后,用脚跟一带,两颗石头便飞向小放和法舟,那两人便解了穴,但仍是软软地坐在地上。小放往岸边爬了几步,又被金不离逼退了回来,只得抱起人事不省的青媚,扶着法舟往后退。
老者施轻功带我飞到那叶小舟上,我立刻掉在一堆死人骨头里。小彧也轻巧地飞到小舟上,对我伸开双手啊啊叫着要抱,我便把小彧抱在我大腿上,双手抱着小彧的小细腰。小彧时而开心地拉着我的双手,时而小手抓起剩下的肉块喂金不离,时而拾起两根骨头互相敲击,弄得满手血淋淋的。我不停地咽着唾沫抱紧小彧,尽量镇定地看着那个老头。
那面具下不知是一副怎样的面孔,那露出的黄眼珠总盯着我的眼睛看。小舟在凝缓的紫色河流中行了一会儿。偶有前身长爪的大金龙跃上,或是攀住我们的舟沿张着血盆大口要吃的,小彧便敏捷地不时击打,那老者亦用船桨闪电出击。那些被击晕的金龙一落水中便被同伴当成扔下的食物扑腾着狠狠撕裂,血腥味更浓。
曾有一只巨大的蛇头隐现,似人头一般大小,足有二十来米长,看样子像是活了几百年的金龙。受到老者的攻击后,它像条大恶龙一般从一侧高高跃起,滑过上空,跃过小舟,咆哮着落到我们的另一边,犹对着我张嘴嘶吼。我看得胆战心惊,小彧却还咯咯笑着挥出一根人骨头把它打得更远。
“请问前辈,这条紫川可是同上面的莫愁湖相通?”我鼓起勇气问道。
那老者沉默地点了点头。
“请问前辈如何称呼?”
那老头歪着脑袋想了一阵,一只浑浊的黄眼一阵迷茫,“唉,记不得了。”
这是一个相当诡异的答案。过了一会儿,他忽然开口,慢慢解释道:“这条忘川,相传是千年以前,一位紫瞳的原氏先祖骨血所化。这位先祖以自己的血肉之躯,诱妖魔进入紫陵宫同归于尽,保得一方平安。从此之后,但凡喝下这里的水便会忘记一切情爱、一切愁苦,消去七情六欲,成为一个没有痛苦的人。老朽就是长年行船于上,偶尔沾上些忘川水,渐渐地就忘记了姓甚名谁、过往种种了,唯记得奉宫主之命,守护这里的出口,平日喂食金龙,击杀擅入者。”
说到最后一句,老者的黄眼一片清明,闪过狠戾。
我胡乱地哦了一声。心想这里的先祖传说人物可能说的是同原理年一起埋葬紫陵宫的轩辕紫蠡吧。若说这忘川以她血肉所化,我倒不信,但极有可能这河底的沙石含有一种特殊紫色素的矿物质,染紫了此地的地下河。而这条地下河连着上面的莫愁湖,这里的金不离可能是从上面顺水游下,便定居于此。由于长年黑暗,经过变异进化,是故没有眼睛。原氏又常年以人肉喂养这些金不离,且终日与武功高手相搏,那身躯便比上面的同类要强壮得多,自然是最好的暗宫守护者。
我又想,也许这个老头其实跟司马遽一样,在暗宫里,尤其在这条河流上长年漂流,没人陪他说话,结果一遇到人就说个不停。
我略放心防,胡诌道:“原氏有独门秘药无忧散,服之可使人五官昏聩,忘忧负爱,也许便是取材于此吧。”
老头忽地停了下来,任那一叶扁舟停在湖中央,自己却盘腿坐了下来。
一时间周围那些强壮的生物游来游去,不时轻撞舟沿。小彧似乎也有些不乐意了,用手里的两根骨头敲敲老者,以示他快些前进。
老头轻而易举地按住了小彧的“玩具”,在面具下缓缓地呵呵笑了起来,“方才探到你的脉息,似是被下了生生不离?你是原氏的女人吧?”
这老头别的忘记了,不想生生不离倒还记得挺清楚的!我对他微点点头。
老头子忽然像是要开恳谈会似的,“呵呵,你既是原氏的女人,为何要回去呢?”
“我要去救人,事从紧迫,还请前辈高抬贵手,速速送我到对岸。”我耐着性子对他揖首道。
老头子一手支额,轻叹道:“你难道不知道吗?原氏中人皆是受过诅咒的魔鬼,他们是永远不会得到真爱的。”
啊?什么意思?忽然想起原青舞也曾经对我说过原家的男人是世间最阴狠毒辣的男人,偏偏又多情得紧。我不由得打了一个哆嗦,愣愣地看着他。
那老者枯瘦的手却掂起船桨柄搔搔稀疏的灰发,阴阳怪气道:“他们是想得到一切的痴鬼,你跟着他们会倒大霉的。”
这倒说得有几分道理。原氏向来推崇佛教为国教,可惜佛教五戒中的贪、嗔、痴、慢、疑,原氏倒是样样都占了个全。其实红尘中人,又有几个能逃过这些欲望呢?
我正胡思乱想间,却听那老者循循道:“如果你愿意喝下这里的河水,你能忘记往事,我也能载你回头,想你那些伙伴定是还在原地等你。”
“多谢前辈。也许您说得对,原家人还真是一群贪婪的家伙,可是我却爱上了其中一个,”我淡笑如初,“如今我为自己的心而活,请您成全。”
他在面具底下粗声地笑了起来,满是嘲讽之意。他再一次很慢很慢地爬将起来,骨头一般的手用力撑开篙,荡开这叶小舟,低沉道:“很多年以前,曾经有一位勇武英俊的年轻人闯了进来,他被我震伤了心脉,我好意对他说了同样的话,他却执意进来。后来我连他的尸骨也没有见到过。不过我记得,他同你的回答一模一样,你的神情同他甚是相似。”
我不由微微叹了一口气。
他在对面慢慢咕哝道:“咦,你叹气的模样也同他有些相似,真奇怪,今天老朽想起了许多往事。”
小彧似乎有些害怕,返身紧紧抱住我,我也回抱住他。
他似是对我叹了一口气,再一次撑开那小舟,速度快了很多,他自嘲道:“奇了,老朽想起了很久以前老祖先传下来的一首歌来。原来一直只记得上阕,记不得下阕,今日却忽然想了起来。你身上是不是带了什么符咒,可以解我喝下的紫川之水?”
我抱紧小彧,使劲摇着头。心中暗想:莫非是我胸口的紫殇起了作用,让这老者想起了许多往事?
那老者却呵呵笑了起来,“既然与你因缘际会,便唱与你听吧。”
嗯?怎么还要开水上个人演唱会呢?
却听那老者开启嗓子,唱起一首歌来,那声音嘶哑悲伤,口音难辨。
“花非花,雾非雾,夜半来,天明去……似这般真情是假意,似那厢假意却真心……休言花落紫川,却道孤命殇还……似花还似非花去,破窗残月缘尽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