流歆阁里芙蓉帐暖,原非烟伸了一个懒腰,微微向床外挪了挪,红木床上更显冰冷。她懒懒道:“初信,好冷呢。”
有个人影诺着,往铜鼎中加了炭,又轻手轻脚地往床里加上一层狐皮袄子,在原非烟的耳边轻道:“信回来了,人的确在长公主的陵寝……姑爷……也在那里。”
原非烟一下子睁了眼睛,凤目中凌厉的杀意转瞬即逝。
只听床外的人继续道:“信说平时看守的人不多,很容易下手。”
原非烟轻轻笑了起来,抬起手来,露出一截藕段般的手臂,优雅地支起螓首,轻叹一声道:“我们是妇道人家,何必造孽呢?”
原非烟像猫儿似的缩了身子,淡淡道:“去,把这个信儿让哥哥的人知道。”
“是。”床外的人影一闪而逝。
铜鼎火光隐显,轻烟微笼,原非烟迷迷糊糊地睡去,眼角犹似带着晶莹的泪珠。
兰生战战兢兢地被前面那个疯仙女拖着,怎么也甩不开她的手。他见前方引路的家仆手中所掌羊角灯都印着“昊天”二字,眼见这位贵人又如春风和美动人,便立马醒悟过来这可能是昊天侯亲自到了,心中不免疑惑:这莫非是昊天侯的家眷吗?
昊天侯只冷冷瞥了他一眼,却对木仙女柔声道:“快些回去吧,二哥就让这个二郎神跟咱们一起玩。”
木仙女乐呵呵地大声唱着歌。
不久,这一行人便来到一座看似普通简陋的竹居前。
里面有三四个粗使丫头出来,看到昊天侯都惊慌地呼啦啦跪了一地。
木仙女使劲甩开了昊天侯的手,熟门熟路地拉着二郎神冲了进去,骄傲道:“二郞神,快来看我的盘丝洞。”
刚进了竹居,兰生就结结实实地滑了一跤。往地上一摸,原来绊倒他的是一颗拳头大的东珠,发着柔和的光。兰生从未见过这样大而圆润的珠子,不由抓在手里,再也放不了手。
耳边又传来木仙女脆生生的笑声,他愣愣地抬起头,立时眼前一亮。同简陋的外墙完全不一样,里面挂着紫水晶的红鸾帐帘千重万垂,明亮的金砖上散落着各色小巧的珠宝珍玩,屋内没有烛火,各有八颗夜明珠镶在四面粉墙的金花座上,木柱和屋顶都雕着一种鲜红的十二瓣莲花。
他张着嘴巴站了起来,却见花梨木桌上散落着几个拆散的西洋钟表,红小的零件撒了一桌,还有几个零星的小机关。他凑上前细细一看,不由一愣,那些小机关竟然形似军中的大弓弩,不过缩小了尺寸,如巴掌般大,皆用金银制成,可谓巧夺天工,里面还扣着几颗细小的珍珠和金豆子,像是炮弹。兰生细细摸来,只觉比军中的弓弩做工更精巧,用手轻轻一拔,那几颗珍珠玉石立时弹了几丈远,且全都准确地飞到中央一座花架上。那架子上正稳稳地搁着一个翡翠玉盆,色沉碧纯,连清水寺方丈的玉歆也没有这玉的成色好。
那个木仙女本来趴在翡翠台上,兰生发射的珍珠玉石正打到她的发上,她便迷惑地抬起头来,四处张望,发现兰生正傻傻地玩着黄金弓弩,就对兰生神秘地招招手,“二郞神,快来呀。”
兰生正玩得起劲,恋恋不舍地放下黄金弓弩,踯躅地向前。刚到近前,忽然迎面溅出一盆水来,迸入眼中。兰生揉着眼睛,心中骇然:这又是整哪门子的幺蛾子?兰生再不敢上前。
木仙女硬拉着他来到翡翠台前,对着那玉盆笑嘻嘻地说道:“阿朱阿紫,我不在家,你们乖不?”
但见碧幽幽的玉盆里哗哗游着两条一红一紫瘦小的锦鲤鱼,长长的胡须甩呀甩,对着木仙女和他大口呼吸着。玉盆底下雕着重瓣红莲花,美轮美奂。
木仙女从怀里摸出半块馒头一点一点剥给它们吃。两条鲤鱼扑腾着接食物,又溅得兰生一脸的水。木仙女给逗得咯咯直乐。兰生抹了抹一脸的水,也不觉憨憨地同她笑在一处。
“在玩什么呢?这么高兴?”
兰生和木仙女一回头,但见一人似朗月清风扶着珠帘笑吟吟地站在玄关处,正是那昊天侯。
他换了身青衫,头发也松松地插了根银簪子,身上少了几分高居庙堂的威仪,倒像邻家清澈似水的青年书生。
兰生这才想起到现在他都没来得及向昊天侯行礼,赶紧趴在地上。
昊天侯朗笑着虚扶一把,“二郎神不必多礼。”
兰生闹了个大红脸,正在分析当时的情况,昊天侯却再不理他,径直走到木仙女那边,微微俯身,同她一道看着那一红一紫两条鲤鱼。
木仙女乱七八糟地讲着阿朱阿紫的故事,什么阿朱抢了阿紫的食物,阿紫就生气了,用嘴咬阿朱的屁股什么的。兰生听着听着就打哈欠了,可是那昊天侯却津津有味地听着,嘴边一直挂着清浅的微笑,不时点头附和,偶尔还点评一两句,眼神异常柔和,一点也没有厌烦的意思。
过了一会儿,昊天侯看了看天色,正要开口,那个木仙女忽然开口叫道:“咖啡,把牌拿来,我要玩牌。”
一个面色偏棕的壮实女仆冷着脸进来,却直瞧着昊天侯的眼色,得到首肯,便出去取了一堆花花绿绿的纸牌进来。
木仙女拉着兰生坐在她身边,嚷嚷着给他讲解玩牌的规则。
“牛排,你来同龙君做对家。我同二郎神玩。”说着便爬到里屋的波斯羊毛毯上坐下。
又一个异常粗壮的黑脸大汉跑了进来,还是看着昊天侯,也不言语。昊天侯微微一笑,那人便恭敬地躬身坐在昊天侯的对面,四人席地开始了游戏。
这种纸牌游戏叫作“升级”,兰生明明从未玩过,但几局下来便掌握了要诀,虽然赢少输多,却渐渐入了迷。木仙女不时地耍赖,偷看昊天侯的牌,后者却总是微笑待之,从不拒绝。他似是非常熟悉这种游戏,熟稔地出着牌,然而那双天狼星的眼睛一刻不停地放在木仙女身上,像是一辈子看不够似的,又不停地问她渴不渴、饿不饿,眼中满是宠爱。
每赢一局,输者便要从身上掏出一物,算是“进贡”。
轮到木仙女和兰生输了,木仙女只好使劲地搔着脑门,愁眉苦脸道:“青龙君你什么都有了,木仙女的进贡就算了吧。”
兰生心想:你也不傻呀。
昊天侯朗笑出声,好一阵才收了笑容,明明是轻松的语气,目光却似穿透木仙女一般,“木仙子赏我那黄金弓弩便成了。”
木仙女看了他几眼,然后满面心痛地走过去,将黄金弓弩拿过来,不舍地递予昊天侯。
昊天侯弹了几下,低头思索了一阵,将那黄金弓弩递给张德茂,然后回头赞道:“木仙子果然是奇人哪。”
木仙子依然傻笑着,兰生却发现她似乎笑得有些勉强,目光也有了一丝焦躁。
过了一会儿,凭着木仙女的作弊和兰生的聪慧,两人开始赢了。木仙女得意地问昊天侯要进贡,昊天侯便从怀中拿出一只璀璨耀眼的金刚钻手镯来,亲自握起木仙女的手腕,小心地戴了进去。
“这是最强大的法宝,”他细声安慰着,说得绘声绘色,“最近妖魔会来偷袭,木仙子一定要戴着青龙君送的法宝,可保平安,万万不要掉了。”
木仙子眼睛发直地看着那只灿烂夺目的手镯。
张德茂端着一碗药走了过来,“侯爷,小姐该服药了。”
木仙子猛然如受惊的小猫,从地上弹了起来,躲到兰生的身后,“不要喝,木仙子不要喝。”
“木仙子乖,快来喝了这碗药,”昊天侯接过那碗药,柔柔笑着,向兰生走来,可兰生却分明看到他眼中的冷笑,“喝完了你就不会病了。”
“木仙子是仙子,仙子不会生病。”木仙子开始同昊天侯打着太极,两人绕着柱子转呀转,“这个药让木仙子不停地想睡,而且让木仙子越来越记不得自己是谁。”
那个叫“咖啡”的女仆忽然闪电般地欺近,从身后一下子反手拧住了木仙女。可能用力过大,木仙女痛叫出声。
“蠢奴才,下手怎么这么重?”那药碗还是稳稳地端在昊天侯的手中,一滴未洒。那个女仆已被他一巴甩到墙根,口吐鲜血。
张德茂欲上前,昊天侯对他淡淡一笑,眼神却是冷到极点,“德茂叔,你也下去吧。”
张德茂张口欲言,最后还是选择沉默地拉了那个受伤的女仆退了出去,只余兰生、木仙女和昊天侯他们三个在屋中。
兰生隐约觉得不对头,正要退出,那昊天侯的俊脸已来到眼前。兰生没有看清他是怎么出手的,他的肩胛已被生生钉入两枚细亮的银钉,牢牢地钉在柱子上,动弹不得。兰生只觉钻心的痛传来,又惊又怕,放声大叫:“救命啊,你为何害我?”
木仙女看着兰生大声惨叫起来,眼中无限地恐怖慌乱,口中喃喃自语道:“妖魔妖魔。”
“乖,四妹,”昊天侯的笑容还是像春风一样的和煦,对着那木仙女极温柔地道,“天快亮了,你快来喝了这碗无忧散,睡个好觉,不然你这二郎神便要死在盘丝洞中了。”
“妖魔现身了、妖魔现身了。”木仙女看着兰生疯狂地大叫,“二郎神快救救我,妖魔要杀我。”
兰生自顾不暇,大哭道:“为什么我要碰到你们这些紫眼睛的丧门星啊。”他忍痛求道,“求侯爷饶命。小僧什么也没有看见,什么也没有听见。”
“四妹,别装了。这一年多来,你压根就没有喝这无忧散,”昊天侯却根本不理兰生,只是叹声道,“你知道这满屋子的好东西,若是明着赏人,二哥定会起疑,于是这一年多来你便一刻不停地造些稀奇古怪的东西,装疯卖傻随意乱扔这些个玩意,借机贿赂这些下人,乘他们一不注意,便将药洒了。”
一声轰隆的惊雷响彻寰宇,紧跟着金色的闪电划过长空,闪过屋脊。窗外猛地传来阵阵惨叫,似是那个健壮的牛排发出来的。
兰生骇然扭头,透过纱窗,闪电将狰狞的人影拉得长长的,无数的人影闪动间,刀影斧声,声声惊心,和着隆隆的雷声,欲将人的心魂骇碎。木仙女的贝齿咬破了嘴唇,散乱的眼神却渐渐清晰起来。
“四妹,那些人好歹也侍候了你一年多了,今日为你而死,你也该反省反省。”宋明磊满口温言,像是谆谆教导着的长者,人却一步不停地走向他的四妹,褐色的药汁没有半点洒泼,泛着恶心的光泽,“二哥知道你一向心地纯良,所以还是喝了药,二哥答应你放这个小和尚回去,好吗?”
兰生如听天籁,忍痛点头如捣蒜,“这位女施主,你还是听侯爷的话,乖乖喝药吧。”
“放他回去?”木仙女喃喃道,“想必是浑身插满钢钉,变成个行尸走肉的人偶,你才会放他回去吧?”
兰生立时心脏停跳,白着一张小脸,抖在那里。
昊天侯整个人隐于黑暗中,唯有天狼星般漂亮的眼瞳悠悠向兰生瞟去,在兰生看来却如金刚经中的厉鬼之眸,“整整一年了,四妹,你终于肯对我说话了。”
“二哥,其实你不用把那些伺候我的人全处决了。他们确然对你尽心尽责,每月喂药,”那个木仙女冷哼一声,一改无知的白痴样子,闪电的厉芒照进窗棂,照见了那双清亮的紫瞳,它们正湛湛有神地盯着昊天侯,“你让他们拿着那些金银珠宝来哄我喝药,我便做些小玩意哄他们开心。他们中有些人虽然贪财好利,但总算对你和你背后的明家忠心耿耿,那每月一次的无忧散,我能逃则逃,却终不能完全逃脱,是以疯傻的时候,远多于清醒。”
“看看,你老老实实的,那些人不就不用死了吗?”昊天侯无限惋惜地走向她,眸光闪处,一片冷冽,“无忧散常人只要连服三剂,便五感昏聩、意识不清,你喝了一年多,却清醒如常,想必是你胸前的紫殇也起了些作用,让你记起前尘往事罢了。”
“宋明磊,杀人不过头点地,”木仙女扶着一旁的翡翠台,恨声道,“更何况我们是生死相许的结义兄妹,你何苦这样折磨我,一刀杀了我岂不痛快?”
“这样有什么不好呢,我的好四妹?”昊天侯轻笑出声。闪电过处,愈加显得他笑颜魅惑动人,“二哥早就对你说过,既入了原家,便入了这浊世中最肮脏的地方,我们活着都太痛苦,喝了这无忧散,便能忘情弃爱,做个永远最快乐的木仙女。二哥化作青龙君永远护你爱你,你说说这有什么不好?”
那木仙女也学着他仰头干笑几声,冷冷道:“二哥不用说得这样好听,也许原家是浊世泥淖,毁人无数,可是二哥不觉得你现在的所作所为比原家更甚吗?你可曾想过你害得碧莹这一辈子生不如死、悔痛终生?而你留着我,无非是威胁那个人不要说出你肮脏的秘密罢了。”
“花西夫人果然聪慧过人。人人都说二哥我是诸葛再世,却不知,花木槿才是我们小五义中的魁首,智者中的智者,是我宋明磊的知己。从小到大,也只有你能猜到我在想什么。”昊天侯点头赞道,一拂袖袍,风流无双,“若是没有四妹,这一年多来,我如何能过得这样太平?”
兰生大惊。莫非这个怪异女人是天下闻名的花西夫人?黄两镇再遥远偏僻,踏雪公子同花西夫人的忠贞情事却依然传得到那个最闭塞、最古老的边陲小镇。那时兰生虽小,但向来敏感脆弱的少年之心却已然被感动得稀里哗啦,甚至为此落了一时半刻的泪。
他万万没有想到,此情此景下,能有机会看到这个时代,乱世传奇中最催人泪下的主人公。可是花西夫人应该是汉人啊,为何会长着一双紫色眼睛?
兰生万分疑惑间,那昊天侯却走上前,几乎要紧贴她的身躯,“乖,二哥伺候你,快喝下去吧。”
方自他递到她的嘴边,花木槿忽然将右手伸到那翡翠台中,然后快如闪电地挥向昊天侯的喉间,银光一闪,昊天侯疾退,宽大的袖袍被削去了一大块。人虽分毫未伤,药汁却洒了一半。
昊天侯侧身,没有拿药碗的手扭到花木槿的手,叮当一声脆响,她手中掉出一支尖锐红亮的镶红宝石槿花银钗。
“还记得吗?四妹,这支银钗是四妹十二岁生日时二哥送的。不过二哥一直没有告诉四妹,那上面的槿花其实是二哥亲自雕的,那红宝石亦是派人专门从楼兰千辛万苦寻来,亲自镶上去的。四妹不在的这七年来,二哥时时带在身侧,聊以思念,后来有幸得见四妹,便让四妹拿着珍藏赏玩皆可……”口气似是轻松地埋怨,那俊脸上却再无笑意,他的眼中甚至有了一丝几不可见的伤痛,“殊不知,原来四妹这么不喜欢哪?”
昊天侯手中微用力,花木槿闷哼一声,冷汗沿着鼻翼流了下来,却始终倔强地不发一言。
他眼中恨意难消,唇边却又绽出一丝醉人的笑来,轻轻一甩手,将花木槿连带那翡翠台一起摔在地上。顷刻间,满地是水,阿朱阿紫在碧玉的碎块中扑腾着,发出啪嗒啪嗒的响声,大口大口地张着鱼嘴做着垂死挣扎,如同坐在水中那狼狈的花西夫人。
她的小脸苍白如纸,眼神一片晦涩绝望。
窗外,苍茫的夜色卷滚着狂躁不安的风,隐隐地一阵古琴之声悠远飘来,仿佛一个失魂的人飘在无垠的雪海莲花中,缥缈而悠远,忧伤而隽永。众人一愣。
兰生听出来了,正是刚才他遇到木仙女时听到的悲伤的古琴之声,再看向那花木槿,她早已听得痴了,昊天侯的笑容一僵。
“二哥……求你、求求你,”花木槿撑着左手靠坐在榻几上,艰难地挺起身。兰生注意到她的右手不自然地垂在身边微微痉挛着,那本应是柔情蜜意的紫瞳中却是珠泪滚滚,凄惶绝望,她坐在兰生的对面泣不成声,勉力出声道:“求你……让我听完这一曲吧。”
她单薄的身子不停地颤抖着,目光好像穿透了窗棂,飞向那琴声传来的彼端。她努力爬到窗前,凝神细听那窗外悲伤的琴声,对着沉沉的夜空静默地流着泪。
“四妹,莫非便是这琴声勾走了你的心吗?”昊天侯轻叹一声,如嘲似讽。
他再一次慢慢走近她,那双天狼星一般的两点寒星却让人看不到任何情绪,“你可知,这几年二哥最想做的是什么吗?”他将药碗递到她的嘴边,“二哥真想剖开你的心,看看它到底是为谁而跳的?”
话音落到最后,他几乎是咬牙切齿。他的俊脸扭曲了起来,忽然一口喝光了玉碗中的药汁,然后一手猛地揪起木仙女的头发,逼她张嘴,一手揽起她的腰肢,口对口地硬喂了下去。
昊天侯乃是武将出身,在战场上便是以强壮健美、机智过人著称。民间曾神话地传言他独战西庭的平鲁将军三天而归,这区区一个女人又如何是他的对手?果然那花木槿瘦弱的身躯可笑地挣扎着,却挣不过那勇武的男人,褐色的药汁从两人相绞的口中慢慢流了下来。她伤心的哽咽声渐渐传来,最后无力地垂下了扭打的左手。
兰生再傻也看出来了,这两位绝对不是兄妹情谊那么简单了。那个昊天侯现在也不是喂药这么单纯了,他不但没有放开她的意思,而且不停地婉转亲吻,粗重的呼吸声中,却似将她越搂越紧了,简直要将她嵌进自己强壮的怀中了。
木仙女的外袍滑落下来,两个人滚在地上,昊天侯俯在她雪白的身上,挡住了兰生的视线。木仙女的头微侧,兰生清清楚楚地看到了她眼中流下的两行细亮的泪水滑过鼻间,淌到地板上。她的眼神空洞而没有一丝温度,满是弱者被征服的绝望痛苦,如同那些从平鲁将军营帐里拖出来的死不瞑目的女人。兰生的耳边回响着优美而悲伤的《长相守》,胸中已是怒火中烧。
“欺辱一个弱女子算什么英雄。”待兰生想闭嘴,这句话语已然冲出口,更让他惊讶的是,明明接下去想说的是求饶的话,话音出口却是一个全然陌生的冷笑,“更何况她是你的结义异姓妹妹,你不顾礼义廉耻,乱伦纲常,简直禽兽不如。你根本不配明家后人这四个字。”
哎?!啥玩意是明家后人!
兰生叫苦连连,他甚至不明白自己为什么会说出明家后人这四个字,完了、完了!
果然那昊天侯慢慢从花木槿的身上爬了起来。闪电照亮了那雪白的娇躯,两点殷红间似有一片紫光闪耀。兰生的血色上涌间,却控制不了本能再挪不开眼。那昊天侯扯下外袍盖在花木槿身上,一转身便站在兰生眼前狞笑,他的一缕长发因为方才的兽行散乱地垂在前额,疯狂的眼眸,有如地狱来的修罗,“你说什么?”昊天侯双手微动。
兰生人虽得了自由,双肩却血流如注,剧痛中无力地斜斜倒下,趴在冰冷的竹地板上。
昊天侯的双手如电,兰生立时感到咽喉被人扼紧,“你究竟是东营的还是大理的暗人,竟然能骗过侍卫找到她?”
“施主!”兰生使劲想掰开昊天侯的手,却如铁般难撼,只得艰难道:“苦……海无涯,回头是……岸。”
兰生胸腔的空气越来越少,模糊的视线里似乎有一个绛衣女人的身影飘进竹屋,耳边一阵柔柔的叹息传来,“阳儿。”
兰生的喉间终是一松,空气灌了进来,人也陷入了黑暗。
昏昏沉沉间,兰生做了很多稀奇古怪的梦,梦里一直是千军万马,打打杀杀,血流成河,好似有个女人在不停地对着他哭喊,然后雷声隆隆中,他冷汗淋淋地惊醒,混沌中微一侧身,双肩的剧痛传来,这才让他想起昏睡前可怕的种种。然后他惊觉自己躺在坐榻之上,双肩缠着染血的纱布,自己身在另一间竹屋内,红绡罗帐中侧卧着一个倩影,是那个木仙女。
床边站着一个身影,是那个看似平庸的昊天侯的侍卫,好像叫张德茂,可是那昊天侯却不见身影。
兰生瑟缩着,那张德茂转过身来,冷冷地看了他几眼,“小师父已中了我的蛊毒,以后每到十五必要我家主公的血做药引,不然必痛不欲生。”
兰生愣愣地看着张德茂。
张德茂冷冷道:“今日正是十五,你若不信,可摸摸自己左边的第三根肋骨。”
兰生撩开衣袍,却见左边胸肋一片黑瘀,急火攻心间一阵剧痛自第三根肋骨传来,直疼得喉间血腥翻涌,不由愤怒道:“我与你等无冤无仇,为何害我?”
张德茂却冷笑道:“怪只怪你多事跑到北苑来。你总算命大,正好此处需要一人每日超度长公主的英灵,我家主公饶你不死,你以后便乖乖在此每日诵经即可。”话毕便走过来,他掰开兰生的嘴,硬塞进一颗大药丸,再不看兰生一眼,走出竹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