突厥皇宫防守了得,如何让一个刺客进来带走个活生生的人?这种谎言也只是遮掩残害拉都伊的事实。

  我想起昨夜那支西番莲,心想,看来那个引我和齐放入地道的人已经知道我们活着并接了头,这是在对我的一种警告,警告我不能轻举妄动,他在暗中看着我们。

  阿黑娜想帮我梳个髻子,我心情烦躁,不想老坐在镜子前,就对她说:“不用怎么梳了,帮我编个辫子就成了。”

  没想到阿黑娜却点头赞道:“夫人说得对,汉人有一句话,清水出芙蓉。宫里的女人一心浓妆艳抹取悦可汗,却不知刚刚盛开的带露鲜花才最是惹人喜爱。”

  我正木然地看着她兴高采烈地编着我的头发,有侍女进来禀报说大妃娘娘请我前往玉濉殿喝“葡你酒”。

  我一听“葡你酒”就是一个哆嗦。

  “最近大妃娘娘心情不是很好,”阿黑娜有点紧张,“拉都伊又刚刚失踪,这不是个吉利的兆头,夫人还是先称病不要去了吧。”

  昨夜拉都伊临死前苍白的脸在我的脑海闪了一闪。

  “有些东西总要面对。”我自嘲地对着镜中的我一笑,又对阿黑娜道:“你送我去吧。听说大妃有一半的汉人血统,指不定我们相交甚欢呢?”

  阿黑娜拗不过我,帮我换了件石榴色纱裙,插上撒鲁尔赏下的镶水晶金步摇,戴着黄玛瑙玉镯,送我去玉濉殿。

  玉濉殿的燕子楼是撒鲁尔破例为大妃娘娘赏月建造的,除了撒鲁尔神思宫中的观星殿,燕子楼便是整个弓月宫里最高的建筑,甚至超过了女太皇的流凤台。据说太皇陛下大为不满,为此同撒鲁尔大吵了一架。

  这一日正是风和日丽,鸟语花香,进入金玫瑰园,远见碧水逶迤的中央,耸立着一座精美绝伦的殿宇,画梁直拂星辰,阁道横穿日月,琼门玉户,恍然神苑仙家。穿过九曲桥来到近前,我微一抬头,远远地看到燕子楼上的一个倩影扶着回廊看我,过了一个檐下,我再抬头时,廊上佳人已无踪影。

  来到内殿,目所能及之处皆金窗玉栏,富丽堂皇,奇珍异宝的光辉中透着无与伦比的贵气,皆彰显着这里的女主人在可汗心中拥有无比崇高的地位。

  珠帘绣幕的墙上高悬着一幅百鸟朝凤图,那图中的吉鸟凤凰没有像传说中那样栖在梧桐树上,而是傲然蹲在一株娇艳的玫瑰花枝上,回首傲视人间。

  我认得那是她的绣迹,一针一线,粉瓣丝绣,灵动思巧,花若盛开,凤犹翩翩。

  那年腊月,宋明磊练武时冬衣袖口钩了个口子,拿来请在床上的她给缝补缝补。

  那夜外面大雪翻飞,德馨居里燃着劣质的灰炭,也没有足够的灯油点灯,我最怕她累着,便死活不让她晚上缝,硬逼着她睡觉。可是半夜醒来,却发现一灯如豆,她早已偷偷爬起来,认认真真地缝着那件粗布冬衣,在袖口那里绣了一朵精致的玫瑰,比《红楼梦》里的晴雯还晴雯,累了一整夜后,便发了高烧。我心疼地骂了她半天,可是她却幸福地看着那冬衣,痴痴道:“二哥穿上一定好看。”

  于是,第二天我踏着厚厚的大雪,给宋明磊送去那件冬衣,特别给他看那朵玫瑰,却发现他并没有如碧莹满心希望的那样开心,甚至没有穿在身上。我气着问他为什么不穿,他淡淡说袖口的花纹太女气,穿出去让人以为是断袖,然后他硬塞给我让我给碧莹拿去改改,我愤愤地夺了去。

  走在回去的路上又想,碧莹看了,气伤心是小事,主要是怕这个丫头肯定还会顶着高烧再给宋明磊半夜挑灯夜绣,反正任何事只要同宋明磊沾上边的,这丫头就会犯疯魔,还不如我自个儿改改吧。于是我躲到于飞燕的东营,当着于飞燕和锦绣的面把个没有良心的宋明磊怒骂了半天。

  那时的锦绣还笑我操那么多闲心干什么,纯属吃力不讨好,于飞燕只是老好人地给我递上茶水,坐在旁边看我一个人发飙,不敢插嘴。后来我便在那里把玫瑰花改成了一只SNOOPYDOG,心中暗骂宋明磊还不如SNOOPYDOG呢,纯一个狼心狗肺。于飞燕看了却爱不释手,连说要问老二把这件冬衣给换过来,锦绣也说这个花样特别,我的心情才好一些,然后又给宋明磊送去。

  颀长的青衣少年还是在分手的那片雪地里等我,云淡风轻地望向我,好像知道我会如他所料,改完乖乖送来。我冷着脸往他怀里一塞,咬牙切齿道:“我告诉你,碧莹虽替你改了,心里可生气了,所以从此以后你可不准在她面前穿上这件冬衣。”

  宋明磊那时凝视着那SNOOPYDOG半天,我自然心虚地在雪地里不停蹦来蹦去地取暖,搓着双手。

  半晌他却绽出一丝暖暖的笑意,把自己的围脖脱下来,轻柔地缠在我的脖子上,一边帮我搓暖我的双手,不停地替我呵着热气,清澈的双瞳晶晶亮,“你且放心,我一定好好藏着……谁也不给。”

  当时的我有点发毛地想,这小子怎么搞得跟海誓山盟似的,又气他这样不珍惜碧莹的心血,只是冷哼一声,从他的手里抽出手来,傲然一甩大辫子,仰头就走。走了很远,我又忍不住悄悄回头,却见皑皑大雪中的少年,头上身上沾满了落下的白雪,冻得脸都青了,却还是维持着老样子,双手捧着那件冬衣远远地含笑看我。

  宋明磊再没有穿那件冬衣,只是挂着件老羊皮坎肩,冻得鼻子通红也面不改色。

  碧莹每次都心疼地问那么冷的冬天,为什么不穿上她为他缝补的冬衣,我自然心虚得很,没敢看宋明磊,只听他淡淡浅笑,“最近武功小进,只当练耐力,不穿也无妨。”

  碧莹眼泪汪汪,好像受冻的人是她。后来我也悔了,心想还是去找宋明磊说几句软话,让他穿上吧,别这样受罪了,可惜还没来得及开口,他的身上却多了一件原非烟相赠的雪狐冬袄。无论他走到哪里,总能看到人们向他投来或艳羡或嫉恨的目光,然后他到我们这里来的机会越来越少,碧莹的目光也越来越黯淡。

  明晃晃的宝石珠帘微微晃动,清脆得好似一曲天籁,珠帘后那倩影悄然而至,我惊回身,碧莹描绘精致的脸庞出现在我的视线内。

  我缓缓地下跪,要给她行礼,她紧走几步过来,扶起了我,让我有点惊讶,“木槿,你快起来。”她的眼角有泪流出,颤声对我说道:“木槿,我是碧莹啊。”

  我狐疑地看着她,轻轻笑了,“民女君莫问见过大妃娘娘。”仍是慢慢跪了下去。

  西洋摆钟当当地响个不停。此时是上午十点,我淡淡地看着地面,耳边似乎还回响着拉都伊死时说的话。

  她轻轻叹了一口气,离我远一些坐定,“夫人请起。”

  我中规中矩地站了起来。

  她让我在她身边坐下,拉着我的手。

  我看着她身后的香芹。

  “你被我昨天吓着了吧。”她低低说道,“香芹,你先下去。”

  香芹似乎想说什么,但看看碧莹的脸色,终是黯淡了目光,低头诺了声,走了出去。

  屋中只剩我们俩了,钟摆答答地响个不停,我的手被她抓着有点出汗了,微微想抽出来,她才慢慢地放了手,但也不说话,只是一径看我,而我却只是看了眼那幅百鸟朝凤图,垂目问道:“不知大妃娘娘召民女前来,有何吩咐?”

  “你这些年过得好吗?”她低低问道。

  我抬眼看她,她眼角的眼线精致斜飞,顾盼生姿。我涩涩地笑着,“多谢大妃挂念,莫问这几年过得很好。”我指着那幅图说道:“这幅织品是大妃娘娘绣的吧,那丝缎是民女上次送给陛下的样品。民女记得陛下说有一个爱妻最爱刺绣,想来是说娘娘。”

  她美丽的脸红了,空气也有些局促。

  过了一会儿,她笑着说道:“听说你有了一个女儿,今年八岁了吧。”

  提起夕颜,我不由得露出一丝无奈的微笑,点了一下头,“夕颜是个调皮鬼,带她可烦着哪。”我长叹一声,心想不知何时才能见到她,我想她想得心都疼了。

  “我的儿子木尹今年七岁,是大突厥的太子了。”碧莹接着说道,似乎对孩子这个话题很感兴趣,不再逼着我认亲,她微微笑了,“女儿阿纷五岁,很害羞,不像木尹,整一个小淘气,跟她的父亲一模一样。”

  她的面上满是为人母的骄傲。我看了看她高隆起的小腹,想着昨夜有一个母亲死在那无忧城的怪兽嘴中,微笑道:“几个月了?”

  她的脸色忽然沉了下来,有些伤感地说道:“快八个月了吧。”

  她描绘精致的眼中慢慢蓄满泪水,我一怔,她忽地伸出青葱玉手,抓住了我的手贴到肚上,哽咽道:“木槿,你恨我吧?”

  我的眼睛也湿了起来,仍是勉强笑道:“大妃娘娘说的,莫问不懂,一点也不明白。”我淡淡道:“不过,我以前一直以为我的结义三姐死在戈壁沙漠。”

  她泪眼蒙眬地看着我。

  我笑笑,“好在她活了下来,我的朋友也活了下来。”我看着她有些迷离的眼,笑道:“这样多好,他们俩活了下来,这对我来说比什么都重要。”

  碧莹却忽然哭了出来,“你不要这样说,你其实心里是恨我的吧。你要骂就骂我吧,我心里一直很内疚,你暴尸荒野,而我却享尽荣华,抢了你最爱的可汗。”

  “大妃娘娘。”我的眼泪也涌了出来,很想同她拥抱,还像小时候那样,大声骂她几句“傻瓜”,然后两个人抱起来流一缸子眼泪,可是昨夜的噩梦,还有树母神下她的眼泪……

  我只是笑着摇了摇头。

  以前的碧莹虽然心高气傲,却不爱在人前哭,哪怕在我面前,受了委屈也总是捂着被子偷偷落泪,老被我给硬揪出来,怕把她给闷坏了,心疼地劝个半天。可是现在的她几乎有一半时间都在人前流泪。

  那种流泪不再是病美人似的那种青黄不接的孱弱,而是让骚人墨客们为之吟咏于世的一种美,称之为梨花带雨,在现代我们称之为一种伪装,如同鳄鱼的眼泪。

  也许这个乱世、这个后宫,要想活下去,就必须要改变,如同我变成了更荒谬的君莫问。

  这时一个嫩嫩软软的声音传来:“阿娜,阿纷想去找哥哥玩。”

  我们回过头去,却见一个粉妆玉琢的小女孩,咬着指头站在门口。香芹和几个侍女恭恭敬敬地站在她后面。

  小女孩也就三四岁的样子,手里抱着一个略显破旧的布娃娃,那布娃娃的脑袋后面挂着一个大辫子,正是非珏送我的花姑子。

  我的目光停在那个花姑子身上,心上不停地发疼。

  碧莹有些尴尬地咳了一下,轻轻一招手,小女孩就蹬蹬蹬地跑过来扑进碧莹的怀抱,仰起红扑扑的小脸蛋亲了她一口,碧莹温柔地看着她笑了。

  我不由自主地想起了夕颜还有希望小学的学生们,心里蓦地一酸。

  碧莹把小女孩转过来,“来,叫四姨妈。”

  小女孩把小小的指头放在嘴里咬着,两只酒红的大眼睛扑闪闪地看着我,红着脸半天没有说话。

  碧莹在旁边不停地轻声哄着,阿纷的脸越来越红,最后把小脑袋躲进碧莹的怀里,时不时地又伸出来,偷偷看我,把我和碧莹都逗乐了。

  “什么事如此好笑啊?”

  一个低哑性感的声音传来,我们还未回头,阿纷快乐地挣扎着小身子,用细软的声音叫着:“阿塔。”

  阿纷挣脱了碧莹,摇摇晃晃地跑到一个健壮的身影下,满面欢乐地抱住撒鲁尔的小腿,仰头嗲嗲地叫着:“阿塔、阿塔。”

  撒鲁尔的身后跟着一个虎头虎脑的小男孩,七八岁的样子,锦衣长袍,发辫细结,酒瞳似火,一边同碧莹行着礼,唤着阿娜吉祥,一边却歪着脑袋细细打量着我,乃是突厥太子木尹。

  撒鲁尔一把抱起了阿纷,用突厥语说道:“今天怎么不来找阿塔?”

  小女孩用突厥语咿咿呀呀地回了半天,好像在说刚刚去看老猫生小猫什么的,然后指着碧莹脚下那只正在打呵欠的四蹄带雪名种猫,说那是小猫的阿塔。小猫的阿塔眨着杏黄的眼睛,莫名其妙地看着阿纷公主,轻轻地喵呜一叫。

  撒鲁尔的眼中闪着宠溺,笑呵呵地听着小女孩有些颠三倒四的叙述,一点也没有厌烦的意思。

  女儿总是父亲的小棉袄,我家夕颜三四岁的时候也是这样,不过比起这位阿纷公主,却是从来不知道害羞为何物。她可以从早动到晚,一刻也不停,就算夜里歇下,也会深更半夜从梦中大声呼喝,精力超级旺盛,连段月容也叹为观止。

  如果她高兴或是喜欢你,第一面就会狠狠亲你一口,然后就跟个跟屁虫似的贴着你不放,直到她累了为止;若是她讨厌你,或是生气了,就会想尽办法摆脱你,实在摆脱不了,就故意要你抱,然后在你身上撒泡尿,或是冷不丁地咬你一口。每次被我逮到她使坏,我就拧着她的耳朵骂她:“有什么事不能好好说,偏就跟只草狗似的撒泼?”

  那时小丫头只顾哇哇大哭,段月容却哈哈大笑,赞道:“不愧是我的女儿,对付敌人就是要这样攻其不备。”

  这个可恶的坏习惯一直持续到她六岁那年,我开始教她认字才慢慢改掉。

  阿纷说得也有些累了,莲藕般的手学着母亲,优雅地掩口打着呵欠。

  撒鲁尔把她交给香芹抱着。

  碧莹温顺地递来盛着酒的金杯,撒鲁尔与她相视一笑。

  “看样子,你与夫人相交甚熟啊!”撒鲁尔看了我一眼。

  碧莹从容一笑,“妾与夫人都来自庭朝汉家,可巧还都在西安待过,陛下忘了妾对您说过的吗?”

  撒鲁尔看着我哦了一声,目光微凝,然后扭头同碧莹浅聊了一会儿家常,两人细声聊着,一派天伦和乐。

  这时,木尹悄悄转到我身后,在所有人都没有注意的情况下,抓了我的辫子猛地拉了一下,我微一扬头,啊地轻叫。

  撒鲁尔和碧莹都回过头来。

  我抚着辫子,回头瞪他。他的眼中闪着狡黠,我挑了一下眉,小屁孩。

  撒鲁尔不悦地看了一眼小屁孩,淡淡道:“木尹,你又欺侮人了?”

  “哪有?父皇,儿臣只是好奇,从没见过父皇的可贺敦还有扎大辫子的。”小屁孩在那里嘻嘻笑道:“真好玩,就跟妹妹的布娃娃似的。”

  当场有两个人的脸色变得很难看,一个是我,另一个便是碧莹。

  木尹一把抢过地上的破娃娃,不理他的妹妹对着他又哭又闹,献宝似的递给他的父皇,“您看,儿臣没说错吧,这个君夫人很像花姑子吧,还一样丑。”

  撒鲁尔本待斥责他的乖儿子几句,但看着花姑子,嘴巴张了张,却发不出声音,目光在娃娃和我的脸上来来回回地扫来扫去,愣在那里,面色发白。

  我的心里涌起一阵酸楚,站了起来,淡笑道:“民女身体不适,想先告辞了。”

  “夫人且慢,待朕送送夫人。”撒鲁尔起身追上了我,眸光微转,如夜光杯中流淌的美酒,在阳光下泛着醇美的颜色。

  碧莹的眸光黯淡,却什么也没说。

  撒鲁尔并没有如我所想送我回玉辰殿,走到一半,突发奇想,驾马带我前往南边猎场。

  我提出要回宫去换一身猎装,他却笑说,在南边行宫可换。

  我冷汗涔涔地被一大群陌生宫女看着换了猎装,回到南边猎场。

  撒鲁尔为我挑了匹大灰马。

  没想到太子木尹也跟着追了出来,骑着大黄马,在后面笑嘻嘻地跟着我们。

  这小子好似对我的辫子很感兴趣,总是趁他的父亲不注意扯我的辫子。我被弄烦了,正要发作,撒鲁尔忽然在前方开口:“曾听闻,江南张之严重阳佳节与夫人比赛射技,败于夫人之手,惊为天人。”

  我淡笑道:“区区薄技,陛下谬赞。那日张大人酒醉失手,方才让民女侥幸胜出,实在汗颜。”

  这是实话。那天我第一次引见悠悠给张之严,张之严色心一起,心头一荡,箭失了准头,让我从钱老板手中抢到了贩盐权。

  “夫人太谦虚了。黔中盛传,永业三年,君氏莫问曾以一千乌合之众,奇袭昔日南诏猛将胡勇一万兵甲,一箭射毙胡勇,惊泣鬼神,传为美谈。可见夫人除了商道,尤擅兵法。”

  大突厥可汗手下的情报网果然了得啊,我正要搪塞过去,木尹却好奇地凑过脑袋问道:“父皇,她明明是个女人,怎么会是黔中抗暴的英雄?”

  “傻孩子,女人如何不能成英雄,你忘了皇祖母了吗?”撒鲁尔哈哈一笑,慈爱地抬手抚着木尹的脑门,“记住,永远不要小瞧女人,就连女人的眼泪也不要小看,有时可会成为最可怕的武器。”

  我心中一动。

  木尹却似懂非懂,过了一会儿,闷声道:“儿臣只觉得女人都很啰唆呀。”

  我和撒鲁尔不由被儿童天真的戏言都逗乐了。

  就在这时,号角声传来,远远地看见帐帘飞舞,狼头旗飘扬如海,阿米尔来报:“禀告陛下,女太皇与果尔仁叶护也到了。”

  “夫人可知,我突厥人盖本狼生,人人善射。”撒鲁尔的酒瞳望向远处,微笑道,“而果尔仁叶护更是我大突厥第一勇士,腾格里赐福的最伟大的神箭手。以前朕一直想做一个超越果尔仁叶护的神箭手。”

  女太皇的舆辇缓缓行来,果尔仁身着戎装,坐在高头大马上随侍一旁,一路上不时地俯低身,听着女太皇在他耳边亲密地说些什么。花枝随风而动,果尔仁的灰色眼珠柔情涌动,不时低笑出声。当年紫园里满面阴冷的硬汉,如今已然变成了女太皇的绕指柔,我暗中唏嘘不已。

  微转视线,却见撒鲁尔一双酒瞳追随着女太皇和果尔仁,面上挂着一抹深不可测的笑容。

  待得女太皇的舆辇来到跟前,果尔仁和女太皇身后的侍卫行了君臣之礼,撒鲁尔微笑着一挥手,号角声中,鲜衣怒马的贵族开始兴致勃勃地狩猎。

  记得以前非珏对我说过他那十三少年中属卡玛勒和阿米尔的武功最为杰出,早年的阿米尔对我一向不待见,可是卡玛勒却时常替非珏为尚在德馨居的我和碧莹传递些应急之物,自然我对卡玛勒的好感颇多。我俩未有多言,互相略颔首,擦身而过。

  我策动胯下的大灰马踱到树荫下,远远看去,意外地发现撒鲁尔、果尔仁和女太皇并没有参与围猎,似乎站在一起开了一个会议,面色严肃地谈论着什么。而阿米尔和卡玛勒各自站在离主子微远之处,两人目光偶有相交,微显焦急。

  小屁孩木尹顶着个小红脑袋,忽然出现在我面前,扯着一张阳光的大笑脸问道:“你为什么叫君莫问?”

  我紧紧抱着自己的辫子对他笑道:“这个名字不好吗?”

  “你莫要小瞧本太子,我跟阿娜说汉语的,你那名字不就是不要问的意思吗?每次叫你的名字,都好像在嚷嚷‘你不要问我’呀‘你不要问我’!汉人取名字就是奇怪。”

  我一听乐了,这小屁孩有意思,“木尹太子为什么不去狩猎呢?”

  木尹摇摇头,满头发辫随之乱摇,甚是可爱,然而那双明亮的酒瞳却散发着残酷的光芒,“这太没意思了,整天去猎这些没有武器的动物,要打,就要像阿塔一样,在战场上真刀真枪地去狩猎敌人,得到敌人的可贺敦和牛羊,把敌人做成歼敌石。”

  要死了,这么小的小孩只想着抢女人、夺财物,整一个小罪犯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