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无论后世怎么改变史书,历史永远是历史,这个君王还是以自己的狂热来证实了这一段爱恋。自古以来,无论哪个时代,哪个国家,能同君王进入同一幅画像是何等的荣宠,这将意味她或是他将会跟着君王流传于后世。尤其是对于一个异族女子,画在纸上的画如果保护不当,很难长久,可是满洞的壁画,却可保存千年之久,可见这个阿史那毕咄鲁对这个叫阿弥的妃子宠爱至深,我再仔细一看,不由一怔。这个女子居然同紫栖山庄暗宫壁画上的飞天笛舞中的女飞天有九分神似。
西番莲,红眼睛的中原女人,还有飞天笛舞中的女飞天!
疑窦重重中,我鬼使神差地走上前,用手去触摸那个酒瞳女子的面容,轻轻抚着。也不知道我碰到了什么,忽然那个酒瞳女子的眼睛猛然翻成了淡黄色,好像忽然活过来冷冷地瞪着我,我吓得摔在地上。
齐放跑过来,浑身戒备地看着那幅巨型壁画。那个叫阿弥的女人静默而森然地看着我们,然后有轻轻的话语传出。我的汗毛一根一根地竖了起来,齐放却走过去看了看,不久对我微笑着招招手。我放大胆疑惑地爬起来,凑上前去,这才发现,原来阿弥的眼睛竟然是一对监视孔,那淡黄的光正是从另一侧宫墙透过她的眼眶照射过来的。
我屏息静气,却见室内富贵逼人,红绡罗帐,千重万丈,缀满了珍珠钻石,绮丽得让人脸红心跳。一旁守着一个光头青年,是那个见过一面的太监总管,阿史那家的依明。
有人匆匆地进来报了一声,依明便轻轻地对帐内说了一句,一个女子一身赤裸地从帐中爬了出来,肤白如雪,丰乳肥臀,性感撩人,正是阿史那古丽雅。
我心中一动,自古女帝后宫亦有面首三千,想必帐中便是阿史那古丽雅的情人了。
两个侍女前来为她披上一袭雪纱,那成熟的胴体半露,更添诱惑,依明俯在她的耳边轻声耳语一番,她的脸色变了。
“出了什么事?”一个男人的声音,带着一丝激情后的余味。
阿史那古丽雅看了一眼依明,依明立刻走了下去。
我一愣,呀,这不是那个冷心冷情的果尔仁吗?
帐帘微动,果尔仁下身也就裹着层单薄的纱帛,走了出来,疑惑地看着女太皇。
“撒鲁尔刚刚在春宫,你的好女儿那里,遇到刺客了。”女太皇冷冷地看着果尔仁开口道。
“陛下可曾受伤?”果尔仁皱眉道,“刺客抓到了吗?”
“只余一名自尽了,可是这个刺客的兵刃上带着剧毒,而那毒竟是你们火拔家请来的奇人异士所配的荧蚁毒。”女太皇的眼神如利箭射向果尔仁。
果尔仁愣在那里,脸上有着受伤的表情,过了好一会儿,艰难道:“古丽雅,难道你以为是我派人去刺杀陛下……”
女太皇猛地打断了他,大声地呵斥道:“大胆果尔仁,你竟敢呼我的名讳,还不跪下!”
果尔仁心碎至极,愤然道:“果尔仁自问忠心为主,何错之有?就算老臣心存不轨,断不会如此愚蠢,自身在皇宫与女太皇共度良宵,转头却派人刺杀陛下,还会让刺客留下痕迹,坏我大事。”
“那你且说说,你们家的秘毒,怎么会流传出来?”
“果尔仁现在身无寸缕,容陛下让老臣着装完毕,好去追查此事。”
女太皇猛然从帐中抽出精光四射的短刀,对着果尔仁道:“还请叶护大人在冬宫陪朕坐一会儿,好让我去派武士查探此事。”
果尔仁的喉间顶着冰冷的利刃,面上一片凄苦,“老臣为女主陛下奔走半生,为何女主陛下如此不信老臣?”
“为什么?”女太皇冷冷笑道,“因为你的女儿现在拼命在撒鲁尔耳边吹着枕边风,要对我实行宫谏,怪我退位后却不给撒鲁尔实权。而你一到弓月城就反对迎立佛教为国教。果尔仁,你的心现在变了。”
“那么女主陛下刚才在我的怀中流泪,那快乐的笑容都是假的吗?”果尔仁惨然一笑,“我以为我这半生痴心,终是感动了陛下,终是能让女主陛下为我微笑,原来一切全是假的。”
他痛苦地看着她,电光石火之间,果尔仁早已出手击向女太皇的腕间,轻轻一扭,那柄宝刃到了果尔仁的手中,改为顶着女太皇的喉间。
女太皇转瞬平静,高贵依旧,酒瞳望着果尔仁冷笑道:“火拔家现在是第一大族,眼看是要盖过我阿史那家。如今,我人在你手上,请叶护快快动手吧,不过你休想逼我写废立撒鲁尔的诏书。”
果尔仁越听手越抖,脸上痛苦地扭曲了起来,猛然一甩短刀,大声说道:“究竟是谁逼人太甚,古丽雅?是你先背弃了我们的誓言,移情爱上那个该死的原青江,我可曾有过半点背叛之心?”果尔仁那张冷酷的脸开始激动了起来,“人人都说果尔仁是阿史那古丽雅胯下的一条狗,可你却说我要害你的儿子,还说我要对你实行宫谏?古丽雅,是你的心变了。”
果尔仁凄惨道:“为了你,我这一生没有娶过一个女子,我何时享受过天伦之乐?为了你,我去照顾你和原青江的宝贝儿子,做了原青江的奴隶整整七年。为了你,我不在乎别人怎么笑话我,真的变成了你的一条狗,不停替你平定不服你统治的部落,而放弃了一个男人开疆辟土的雄心。可是我这么多年的牺牲得到了什么?没有你的诏令,我甚至不能进入弓月城来看你。为了太皇党的那些胆小鬼的疑心,我甚至不准我的部族将牲畜赶到弓月城附近放牧,你现在还要怀疑我来害可汗。他是原青江的儿子,可我是看着他从小长大的,难道在我的心里他就不是我的儿子了吗?我果真要背叛阿史那家,在原家这几年易如反掌!古丽雅,古丽雅,”果尔仁口中唤着女太皇的名字,热泪纵横,“你难道真要剖开果尔仁的心来看看他对你的一片真心吗?罢了,果尔仁就在这里,你一刀捅死我吧,让我去陪伴先帝,莫要再见到你这个铁石心肠的女人了。”
我听了不觉动容。一个女人有这样一个男人爱她爱得死去活来,这一辈子实在不算是白活啊!
却见果尔仁满脸痛苦地背过身去,当真不看女太皇一眼,唯见双肩抽动,难忍悲愤。
女太皇渐渐平静了下来,愤怒的双眉也挂了下来,从身后轻轻抱住了果尔仁。
“对不起,果尔,”女太皇忽地伏在果尔仁背后放声痛哭起来,“也许我年轻时的确迷恋过英俊跋扈的原青江,可是岁月让我变得成熟,你在日夜思念着我,难道我就不懂得那种相思之苦吗?”
果尔仁慢慢转过身来,满面惊讶,看着女太皇那美丽的眼睛开始闪烁着爱情的光芒。
“你部族是最强的,不入弓月城是不让其他部族有机会来指责你,乘机削落我们的力量。果尔,我理解你为何要当众反对我推奉佛教,可是自先帝起,草原部众纷争不休,摩尼亚赫横征暴敛,民不聊生,撒鲁尔继位以来,又穷兵黩武,一统东西突厥。果尔,百姓该休息了。”
果尔仁伸出健壮的双臂,叹着气搂住女太皇,渐渐平复了怒气。
女太皇轻轻靠在他的胸前,流泪道:“你我分离了这么多年,撒鲁尔亲政后,为了政局,我们却还是不能长相厮守,这人生便转眼蹉跎了十年。可是我们的人生还有多少个十年啊。果尔,不要再离开我了,那些人要说就说吧,陪着我,不要再离我而去。”
果尔仁为女太皇温柔地拭泪,她每说一句,就不停对她点着头,自己却也禁不住热泪滚滚。
女太皇忽然害怕地说道:“我最近老是做噩梦,摩尼亚赫那恶心的样子总在我眼前出现。果尔,我的心里怕极了,我……老了,就陪着我过几天太平日子吧。”
“胡说,你不会老,你永远是我心中最漂亮的古丽雅,草原上最美丽伟大的女神。”果尔仁深情的话语渐渐轻了下去,淹没在对情人的呢喃中。
两个人影又回到红绡纱帐中,紧紧依偎在一起,我依稀听到阿史那古丽雅轻喘着说道:“果尔,我想为你生个孩子。”
我转开视线,避开这限制级的画面。正对上齐放疑惑的脸,我暗中干咳了一下,肃着一张脸转过头去再看,眼前却是两只幽幽的红眼珠,咦?什么时候暗门关上了,莫非还是自动的?
忽然,没有任何预兆地,我们又猛然往下坠。
过了不知多久,我幽幽醒来,却见身在乌黑的地道,眼前似有幽幽的绿光,齐放反趴在旁边,手臂上流着血。我尽量慢慢地爬起来,只觉浑身像是散了架似的,我摇了摇齐放,齐放皱着眉头睁开了眼睛。
“小放可好?”我紧张地问道。
齐放立刻稳稳地答道:“主子放心,不过是皮外伤。”他也站了起来。
我掏出绢子,给他简单包扎起来。我们四周张望,身边是一条细细黑黑的地下河,前方有淡淡的绿光闪耀,我们决定往亮光处前进。
那地下河中渐渐飘出刺鼻而熟悉的气味来。我沿途用手指蘸了蘸那细细黑黑的地下小河,果然是原油。越往前行,那溪流越稠,我心中疑惑起来,看来我们所去之处有着丰富的原油矿藏。也许古人并不知道如何真正利用未来的流动黄金,但是石油易燃这个道理显然是明白的。为何要将弓月城和这个地下宫殿建在易燃之地?
莫非是宫殿的设计人和建筑者在开工后才发现这地下有原油的?
难道还会是古代的一件豆腐渣工程?
难道是怕统治者一怒之下迁怒于所有的工匠,硬着头皮建下去,便使用循环池的这种方法,舒缓油喷,较温和地引出石油?
又或者是这个宫殿里如同西安紫栖山庄下的暗宫一般,埋藏着一个惊天动地的秘密,那个关乎到朝代更替的秘密。于是统治者便利用这个油矿做了第二手准备,如果有突发状况,无论是出于封建统治贵族的占有心态,还是要把那个秘密永远埋在地底下的目的,他们宁可引火烧光整个弓月宫,也不让任何人占有。
绿光越近,阴森的腐臭越浓,闪闪的绿火星森然地飘了过来,好像死亡的使者一般。
齐放对我低声说道:“这是鬼火,主子小心,不要沾了不吉利的东西。”
古人称磷火为鬼火,却是并不过分。这几年我走南闯北,乱石坟场林立,荒山野地,何处不是尸骨遍地,磷火遍野。
地面的颜色开始变了,变得赤黑,似是血迹凝固,空气中原油的气味也混着令人作呕的血腥味。
一个转弯,走到尽头,溪流化成一个幽黑的深潭。我和齐放抬起头,立刻呆在那里,两个人再也说不出话来,我忍不住弯下腰,干呕了起来。
只见层层叠叠的尸骨堆积成一座座小丘,看那衣着,汉人、突厥人、楼兰人、师车人等各种各样的民族皆有,正对着我们的是最大的尸骨山丘,足有两米多高,磷火冷冷地围绕在我们周围。我浑身发着颤,不停地往后退,手中触及一片柔软,惊回头,只见一株紫色西番莲正对我狞笑着,正如我脑海中可怕的梦魇。
然而,这株西番莲的花瓣竟然紫红相间,花心中央长长地抽出数支鲜红滴血的花蕊,我下意识地抬头,却见乌黑的洞顶爬满了这种怪异的紫红相间的西番莲花和它的藤蔓枝叶。那最大的尸骨山丘顶上歪坐着一具穿着突厥宫人衣服的尸体,无力地顶着皮肉腐烂殆尽的骷髅头,那骷髅的嘴里进进出出地爬着粗大的藤蔓,而那空无一物的眼眶中开着一朵硕大无比的西番莲花,映着周围的鬼火森森地看着我们。
齐放的脸色也有些发白。
这时,身后传来啪嗒啪嗒的脚步声。齐放拉着我躲到一具尸骸后面,我拿手捂着鼻子。黑暗中从远处慢慢飘来两点血红,一个巨物的轮廓出现在幽幽飘荡的鬼火中,同我在禁地见到过的那种怪兽相似,但是比我上次见到的小一些,颜色更淡一些,好像是一只幼兽。它的血色眼珠在眼眶里冷冷地转了两转,狐疑地嗅了嗅,然后目不斜视地在我们面前走过。
我注意到它走路的样子有些奇怪,嘴巴里好像咬着东西,可能那东西的体形超过了它,所以走一步,停两步。来到鬼火聚集处,却见它的嘴里咬着一条人腿,倒拖着一人,地上曳着长长的头发,沾满了油污和血污,隐隐看出那灿烂的金黄色。
那是个女人,她的脸痛苦地抽搐着,没有沾染着油污和血迹的部分却苍白如鬼,蓝眼睛被咬掉了一只,另一只无神地看着我,正是拉都伊。
我们的心脏收缩起来,忽然我们前面的骨堆倒了下来,一下子惊动了怪兽。
怪兽立刻甩掉嘴里的拉都伊,大吼一声向我冲了过来。
齐放前去迎战,我赶过去检查她的伤势,撕下布条,给她腿上粗粗包扎。糟糕,她腿上的大动脉被咬破了,血流不止。
齐放越战越勇,青锋剑削下那怪兽的右脚,小怪兽的痛叫刺激着我们的耳膜,然后化作哀鸣,好像是在求救。那声音引来了另一阵咆哮,前方的通道里又亮着两点殷红,一只通体乌黑的大怪兽对我们嘶吼着,它的身上有伤,正是在油污池中袭击我的大怪兽。
小怪兽委屈地爬到大怪兽那里向它碰着脑袋,似是诉苦,那只大怪兽朝我的方向嗅了嗅,然后愤怒地冲向我。
中途齐放的剑被一下子撞飞了,我情急之下,拿起骷髅头乱扔,竟然给我摸到一把箭袋和弓箭,我施轻功,跃上最高的尸骨山,张弓开射,大怪兽头部中了一箭,但是它的皮很厚,箭头无力地蹭了一下,反弹到墙壁上,微有火星。大怪兽却吓得跳了起来,退后一步。
对啊,这个怪兽既是在油污里长大,应该是明白火光能要了它的命。可我和齐放身边都没有任何火折子了,我又怕火星一大,会酿成大火,造成大爆炸。
二人二兽僵持之际,不知哪里的洞壁忽地打开,一个栗发青年闯了进来,竟然是阿米尔。
他快步走了进来,看也不看我们,立时向小怪兽射出三支带着火星的利箭。
小怪兽在凄惨的叫唤中焚烧起来,大怪兽悲鸣着逃开了。
阿米尔完全无视于坐在人骨山上大口喘气的我们,只是跌跌撞撞地奔向拉都伊。他的眼中带着崩溃,连点拉都伊的止血穴道,双手颤抖地扶起了她满是血污的脸,笨拙地用袖子擦着她满脸的血污,露出那漂亮的脸蛋。他轻唤着她的名字,泪水滴在她的额上。
她缓缓地睁开了仅存的那只美丽的蓝眼睛,艰难地绽出一丝微笑,“阿米尔,你终于来了。”
“对不起,拉都伊,哥哥来晚了。”
我愣住了,阿米尔是拉都伊的哥哥!
“好妹妹,哥哥马上就带你离开弓月宫,回葛洛罗大草原,回我们的家去,在那里再也没有人会伤害你了。”
“不,”拉都伊的眼角流出了大颗大颗的泪珠,“不,我不去,我要留下来陪着陛下,我要为陛下生下狼神之子……”
我霍地一下子冲了下来,不可置信地说道:“拉都伊,你的孩子是撒鲁尔的?”
拉都伊鄙夷地看了我一眼,“哥哥说你身上有毒,是永远不可能为陛下生下狼神之子的。”
齐放看了她一眼,替拉都伊把了一会儿脉,转头对阿米尔轻轻摇了一摇头。
阿米尔泪如泉涌,只是拥紧拉都伊。
然而拉都伊却对着阿米尔绽出一丝天真的笑意,“我已经怀上了陛下的孩子,哥哥,我……吃了树母神的神果,我一定会生下男孩的。”她微喘着,脸色微微泛红,想是回光返照,兴奋道:“到时,火拔家的人就不能再欺侮我们葛洛罗家了。陛下说我很美,我和陛下在一起的时候很幸福。哥哥,连大妃娘娘都嫉妒了,所以她要派香侍官把我推到黑池子里,让魔鬼吃我。可是我不怕,我一点也不怕,只要一想到陛下,我就很幸福,一点也不怕。”
“好,我的拉都伊妹妹是最勇敢的。”阿米尔颤声对她说着。
拉都伊满面幸福的笑容,她的呼吸越来越急促,口中连连吐着血,似乎还想再对阿米尔说些什么,然而她那宝石般的蓝眼睛却渐渐黯淡了下来。
说实话,我对于拉都伊兄妹并没有强烈的好感,如同他们不喜欢我一样,然后那少女情怀和一个做母亲的心情,我焉能不懂,而造成她的悲剧的却是八年未见的碧莹。
八年,这八年发生了什么?看来我所认识的碧莹也死了,被这后宫、这没有硝烟的战场杀死了。八年的离乱造就了一个君莫问大老板,而八年的后宫生活,后妃身后所代表的各个政治派别之间的残酷斗争,锤炼出一个更为冷酷的热伊汗古丽大妃。
阿米尔紧抱着拉都伊,满眼震惊伤痛,泪如泉涌间,一头扎到妹妹的怀中。
我看不到他的表情,只看到他的双肩剧烈地抽动。我和齐放在旁边暗中叹息,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只是默默地坐在这对可怜的兄妹身边。
过了一会儿,阿米尔抱起拉都伊的尸首,满脸凄惨,沉声道:“跟我来。”
我们跟在阿米尔身后,看来他对地宫很熟悉。我们暗中记下了他所走的路线,出了那个宫殿,混着原油的地下河又开始变细,回到溪流状态,缓缓跟着我们。
几个转弯后,又来到一个三岔口,阿米尔用脚踢开一处机关,出现一层阶梯,我们走了上去,一打开顶门,我们竟是在那个禁宫里。果然这里是暗道的一个出口,我思忖着,看来那天,撒鲁尔正是从这个暗门回去了,这个地宫究竟有多少出口?
回头看向金玫瑰园的方向,心中又不禁诧异,我们走了这么远?
夜雾迷蒙中,他转过身来,对着我们用不带任何情感的声音道:“木姑娘,谢谢你让我见到了拉都伊最后一面。”
我已经有很多年没有听到他叫我木姑娘了。
“作为报答,这块令牌,你拿着。”他扔给我一块铁牌,“突厥将有大变,木姑娘还是同你的长随快快离开这里吧。”
我接过令牌,“是你引我和小放入秘道的吗?”
他摇摇头,“香芹半夜提出拉都伊,前往禁宫,我便心知不好。但有人行刺陛下,我根本不及救护,许是地动无意间打开了秘道,又许是有人想要你们俩遭遇和拉都伊同样的命运,你们才会到无忧城来的吧。”
“这个地宫叫无忧城?”我心中一动,依稀记得非珏曾在梦中警告过我不要去无忧城。
阿米尔慢慢点了点头,忍气吞声道:“我本想带拉都伊远走高飞,不想还是逃不开血雨腥风,木姑娘,多保重吧。”
阿米尔虎目垂泪,抱紧怀中的拉都伊,背身而去。
这是自我认识阿米尔以来,他第一次对我如此客气,我一时感慨,看着他的背影,千言万语最后化作一声轻喊:“阿米尔,你也多保重。”
他回过头来,黑暗笼罩着他和他怀中可怜的女孩,我看不清他的表情。他欲言又止,却终是消失在茫茫夜色中。
齐放拿走了我的令牌,让我先回去,以免打草惊蛇,他会想办法安排暗人,接我和卓朗朵姆出去。
我回到房中,那个假人还在,七夕开心地跑过来舔着我的手,我暗舒一口气,刚要躺下,枕心里好像又有东西,疑惑地伸手一掏,却见是一株红紫相间的西番莲。
我的手一颤,那朵西番莲飘然落到地上,诡异地仰望着我,盛开的花瓣仿佛是对我咧开了一抹惊悚的笑容。
我一夜噩梦,第二日在鸟鸣声中惊醒。
阿黑娜进来伺候我梳妆,看着梳妆镜里顶着两只肿眼睛的我说道:“夫人,昨夜有人行刺可汗,乘机把那个偷吃树母神果实的拉都伊给带走了。”
“你如何知道拉都伊跟刺客走了?”
“宫中侍官这么说的。昨夜审讯拉都伊时发现她已经怀了孩子,有侍官看到那个刺客的余党把她带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