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恨恨地说着:“还不是嫉妒我长得比她漂亮,她的心上人长根多看了我几眼,就到处排挤我。”他在那里激动地开始历数着君翠花的恶行,全然忘了自己曾是一个杀人、抢劫、强奸、偷窃的刑事惯犯。
然后他又以一个杰出的政治家以及优秀战略家的眼光分析着她的优势劣势,详细叙述了他将要在君家寨男人女人中施行的远交近攻的作战方案,他最后咬牙切齿道:“总有一天,我要夺走她的心上人,要她对我唯命是从,对我服服帖帖,跪在地上求我要她。”
很显然,段月容同学开辟了他的第二个战场:女人的战争。不过我万万没想到他的对手竟然是君翠花,君翠花!
我的脑海里描摹着君翠花的塌鼻子、小眼睛、大饼麻子脸、水桶腰、老虎背、大脚丫和粗嗓门……
总之我无法将君翠花同美女联系在一起,更无法想象,段月容为什么一定要君翠花跪在地上求他要她。莫非杨绿水的死,以及我身上的毒使他的审美观点完全改变了?
一定是这样的!
我同情地看着他。
他在那里说得眉飞色舞,见我直盯着他看,便平复了一下情绪,又柔情似水地看着我,“不好吃吗?”
“你干吗对我这么好?”我打了一个哆嗦,低声道,“有什么阴谋?”
“你这人,不是说要对人没有私心吗?”他轻轻捋了捋耳边的头发,顿时风情万种,比女人还要女人,不理一旁二狗子的哈拉子都快流出来了,柔声说道:“我现在对你好了,你又要怀疑人家,真伤人心。”
我想起刚才的反思。也是,你口口声声要人家改邪归正,自己却第一个拿着有色眼镜看人,的确太过分了,我应该是第一个无条件信任他的人才对啊!
我站了起来,深深向他一鞠躬,“今天我有三不该,第一不该骂你废物或是妖孽,第二不该打你,第三最不该怀疑你给我吃的东西里下毒。”
抬起身子时,他看着我有些发愣,满眼不信。我心中一叹,看吧,人家不相信你了。我讪讪一笑,复又拾起碗来,“这是你第一次做饭吧。”
他点点头,看着我的眼神深不可测。
我满面惭愧地低下头,“我知道你一定不信我,算了。”我抬头干笑几声,真诚地笑道:“真好吃,你的这碗饭可比我第一次做饭要好吃得多了,”我认认真真地扒完这一碗饭,舔着最后一粒米说道:“还有吗?”我还真饿了。
他彻底呆在那里,脸上竟然泛起一丝淡淡的红晕来,怯懦了许久,他侧过脸去,柔婉地低声道:“没有了,不过你若喜欢,我天天做给你吃。”
我怔住了。
他又转过脸来,满眼放着我从未见过的星光灿烂,绝艳的脸庞竟然勾起一丝羞涩的笑意,如紫色水莲花温柔地在清清的池塘里绽开,清风伴着花香和煦地拂过我心头,于是我无法挪开我的眼,沉溺于他的这一抹灿笑中,宛如梦境中紫浮恬休于木槿树下,对我温和地唤道:“你来了。”
我和他这样绞视着,不知过了多久,一个老迈的声音叫道:“这就对了,年轻人就是床头吵架床尾和。”
原来是忠伯和族长家的三个小毛孩子抬着锣锅子回来了,惊醒我的一腔春梦。我急急地挪开了目光,一转头,却见是忠伯和三个小毛孩正将锣锅子复又吊起来。
三个毛头小孩轻蔑地笑道:“现在知道我们君家寨的厉害了吧,知道怎么疼老婆了吧。”
忠伯笑着打了三个小孩一下,“你们三个没事老管人家夫妻间的事做什么,快过去跪着,你们爹可发话了。”
三个小孩不情不愿地跪下来,拉着段月容,“莫问嫂子,下次你家相公若再打你,你便来告诉我们,我们会替你主持公道的。”
段月容羞涩地福了一福,“奴家谢过三位少爷,不过我和我家相公和好了。”
三个小孩又替天行道地骂了我半天,我讷讷地拱着手,正要再向段月容赔个不是,忽然腹中绞痛不已,我捂着肚子蹲了下来。段月容着急地看着我。我脑中灵光一闪,恨恨道:“你没有在饭里做手脚,可是在给我喝的水里放东西了吧。”
段月容张了张口,却没有发出声音,僵在那里,有些懊悔,又有些笑意,我却忍不住地奔向茅厕,拉得天昏地暗。
前几日,我特地给夕颜配了泻药,怕她的肠胃不消化,得便秘,而段月容同学为泄私愤,便在给我喝的水中加了些,剂量虽不多,但是混着他给我做的那些半生不熟的饭菜,造成了严重的食物中毒,我拉了两天一夜,直拉得脸都绿了,手脚虚浮。
以后几天,段月容一边照顾夕颜,一边衣不解带地在床头给我端水送药,将我照顾得无微不至,还代我出去务农,认真地尽了一个妻子的义务,学会做了一手的好菜。
由于我们的家庭暴力事件,她得到了君家寨广泛的舆论同情,在我患病期间,以一种贤妻良母的光辉形象,能干地操持家务,照顾夕颜,一时传为美谈。于是很多寨民不再因为他的紫瞳而对他隔离,渐渐地放下偏见,大胆地同他搭讪起来,热心地为我们送来东西,帮他租牛,教他种地,还有些很多默默的崇拜者偷偷在晚上帮我们家翻地,譬如君翠花的心上人——君长根。
于是他迈开了击败君翠花的第一步。
我同学生们的感情日益深厚起来,寨民们待我和段月容也越来越亲善。
族长见我通晓算学,有时他的管家生病,便让我为其管账,偶有重大之事,便让我来与他商议。
我创建了一系列数据库,并创建了家族树,使之管理简便起来,每每有记录档案,便无须再查找族谱、粮谱。我提倡丁字记账法,有出有进,记账清晰,族长对我更是赞赏有加,希望我有空能多教导他那三个呆儿子。
这一日午后体育课,孩子们拉着我前去一处坡顶,一开始我觉得奇怪,这群孩子巴巴地爬坡干什么?
小孩子经不起盘问,一套话才知道,原来那里是君家寨有情人幽会的地方,家长们自然不会让他们这么小去接近,然而小孩子就是这样,有时你越不让他们知道的事情,他们就越想知道。
于是他们就借着我去了,反正家长要怪就怪我好了。
我好气又好笑,心想这孩子冒险探奇的天性果然是古今中外皆相同,而这个坏主意正是皮大王沿歌想出来的。
算了,去就去吧。到得坡顶,却见一棵百年野樱耸立于坡顶,浓艳地映着碧空万里,枝头花团锦簇,芬芳扑鼻。
我一时怔在那里,过了一会才反应过来,用手遮住灿烂刺眼的阳光,花瓣洒落,轻触我的面颊,往事如潮水冲击我的心扉。
“先生怎么哭了?”春来看着我满面的泪水有些害怕地说着。
我抹着眼睛,笑道:“哪里,你们的师娘今天早上让我给她切洋葱,把我的眼睛给熏昏了。”
孩子们表示理解地点着头,春来说道:“我娘切洋葱也是流眼泪,有一次爹不知道,还把爹给吓得不清,不小心就把私房钱给交出来了。”
孩子们七嘴八舌地把我的注意力引开了,然后十几双小手又把我的脸扳过来,“先生,您看对面。”
却见晴空万里,阳光明媚,白云悠悠在空中散步,在山坡上翠绿的层层田野间偶尔洒下巨大的投影,如神的步履漫步人间,目光所及之处的山脚下,却见一大块一大块的金黄与艳红交相辉映,色彩斑斓,如世间最伟大的油画立体地展现在我的眼前,强烈地感染着我的视觉。
“那是布仲家的油菜田。”小玉甜甜地插上一句,“他们还喜欢种李子,跟我们寨子不一样的。”
还是小女孩比较感性,满眼的惊艳,牵着我的衣角,娇声唤着:“那李花红红的,像娘娘的胭脂,真好看。”
沿歌这小子却流着口水说:“再过几个月李子就熟了。”
我轻笑出声,山风拂过,金黄的菜花悄悄弯着腰,翻起黄金般的波浪,李花艳红,点缀着金海,甚是壮观。李花林间偶有纤纤人影移动,山谷间响起一阵柔美的歌声,金波海浪中,一个壮硕的人影,闻之欣然直起身子,开始激昂多情地和着那歌声。
“布仲家的在对歌了。”沿歌的眼中闪着狡黠,“我爹说,布仲家是南蛮夷子,所以他要对歌才能找到媳妇。”
“沿歌,这是布仲家的习俗,我们应该尊重他们,不对吗,莫要……”
我这才发现无人回应我的谆谆教导,一回头,却见一个紫瞳佳人站在那里,虽是布衣钗裙,紫眸流盼间,却难掩其绝代风华,不是我那“贤德的妻”又是谁呢?
孩子们奇怪地沉默着,只有春来笑嘻嘻地叫了声:“师娘。”
段月容高贵的额头微微点了一下,破天荒地摸了摸春来的头发梢,然后立刻撒手。他的紫瞳冷冷地瞟了沿歌一下,向他微微抬手,沿歌立刻领头吓得一哄而散,沿歌跑得最快,只有春来有些迷糊。
段月容嘲笑一声,“这群小魔鬼。”
我白了他一眼,拿下了他的菜篮子,取出食物,大口大口开始吃了起来,“你不要贼喊捉贼。”
不知道这段月容葫芦里卖的什么药,自从家庭暴力事件后,我说了一句他的饭菜做得好吃,他还真的履行他的诺言,天天给我做吃的。我认为做饭是有利于他修身养性的,当然也是为了能让我的“家庭负担”轻一些,因此我极其热烈地鼓励他去做,从此我便能吃到热菜热饭。
嗯,还真不是盖的,到底是四大公子之一,连做饭也能做得这么好吃啊,我开始狼吞虎咽。
真好吃,想必他的师父牛哥二嫂肯定做得更好吃。
嗯,什么时候可以考虑到她家去蹭一顿饭的,不过老是麻烦人家免费帮着带夕颜,不太好意思张口了。
我正胡思乱想间,他端出一个水壶来,递给我。
我自然地对他微眯眼睛,他喝了一口笑着递给我,我才爽快地喝了起来。
啊,他干吗这样看着我啊?不知道这样看着我吃饭,会使我消化不良的?我努力咽下一口饭,指着山下金海李红,“你看,布仲家的田多好。”
没想到他看了一眼,轻哧一声,“这算什么,叶榆家家种花,层林尽染,风花雪月之乡,比起这个兰郡要强之百倍。”他挨着我身边坐下,扭头对我笑道:“不过,你若喜欢此种美景,当是会很习惯叶榆的生活。”他的目光有一丝热切。
我当作没听懂,也没看懂,只是嘿嘿傻笑一阵,“你知道吗,这里的人们其实可以不用为种出来的农作物不能及时交易而烦恼,因为这里有丰富的旅游资源,人们可以将此作为农业旅游基地。”
我以为他会听得不耐烦,没想到他的紫眼睛里却盛满了兴趣,开始问东问西起来。
这时山歌又起,打断了我俩的聊天,我们停了下来。我闷头扒着饭,而他抬起头含笑地听着悠远的山歌。
过了一会儿,他远眺山谷,对我微笑着,“你可知道,你同寻常女子不一样啊。”
我很想提醒他,其实,他家的绿水同寻常女子也是不太一样。
“其实,那日七夕,你拉着我的手说的那些话,我都记着,然后等我……”
我状似无心地打断了他,口中惊奇地说道:“你为何拿这么一大碗饭来,须知这粮食是我问族长家借的,等下次收成的时候,我们是要还的,自古由俭入奢易,由奢入俭……”
他的紫瞳有些泄气地看着我,我话未说完,他便将大土碗和我手中的筷子抢了过来,俯头便吃。
我奇道:“你还没吃呢?”
紫瞳没好气地白了我一眼,我倒有些不好意思,早知道我刚才就不会那么硬塞进嘴里了,不由笑道:“那你干吗不再带一副碗筷来?”
他闷头吃饭,恨恨道:“懒得洗了。”
我努力地憋着笑,这人真是……
天气渐渐热起来,夕颜开始摇摇晃晃地走路了,把我给高兴坏了,当夕颜蹒跚地扑到段月容脚下,仰起小脸,对他笑着流口水时,他的鼻子里哼了一声表示了他的感慨之情,可是眼中也不由柔和了起来。
又过了几日,我和段月容大跃进栽种的稻秧已经成功地蹿了出来,我喜上眉梢,决定明天把紫眼睛的大懒鬼拉出来,一起放水种下秧苗。于是这一日便早早地放学回家,未到门口,心想不知这个段月容是怎么做饭带孩子,便放轻脚步,隐在窗前一看,就此把我给吓住了。
却见段月容曾经挥舞着偃月刀杀人如麻的左手,正麻利地拿着菜刀切着一盘未知名的蕨类植物,是昌发家前日在山里采来送的,可是另一只手却握着夕颜的一只藕段般的小腿,倒提着她,一边还晃悠着。
我在那里张口结舌,却见他刀刀有声,转眼那盘蕨类植物已成数块,油锅已经冒烟了。
可能是提着夕颜的手累了,他将两者空中一抛,菜刀与夕颜在空中险险地交错而过,然后成功地换手。我的嘴张得更大,再也忍不住了,冲了进来,“你这浑人,你想……”
我人到眼前,话未说完,因为一把菜刀正好架在我的脖子上,段月容睨着我,“我就猜你也看不下去了。”
我咽了一口唾沫,“你干吗这样折磨夕颜,她才一岁多……”
段月容将夕颜塞在我的怀里,“你以为我愿意这样做吗?是你带回来的这个臭东西,喜欢这样被人倒拿着。”
“瞎说……唉!”我提高夕颜的小腿,只见她的小脸充满兴奋,单眼皮的小眼睛里冒着星星,小嘴咧着,口水直流。
“这孩子真稀奇。”我惊叹不已。
“这臭东西不是毛猴子转世就是妖怪投胎的。”段月容没好气地说着,“快去给她换尿布吧,臭死了。”
我背着他做了一个怪脸,心说:你才是妖怪投胎的呢!
入夜,段月容和夕颜都睡下了,我从桌上铺的床铺上偷偷地下来,拿了胰子、毛巾,溜到后山无人的山涧中洗澡。
这是我有一次迷了路无意间发现的,这是一个天然小泉形成的浅潭,我脱了衣物,站在没腰的溪水中,任冷冷的溪水轻揉着我的肌肤,不由全身心地放松了下来。
我的眼前正是一汪明月的倒影,抹了一把脸,抬起头看向那饱满的圆月。
举头望明月,低头思故乡。
我不由低下头,轻叹一声,手轻轻触动清波,搅散了那一池相思。
忽然,树木断裂的声音传来,我吓得一下子蹲了下来,过了许久,没有了声音。我暗想,不会是那个爱偷看女人洗澡的二狗子吧?我大着胆子,赶紧穿上衣服,盘上头发,施轻功跑到树木断裂的地方,空无一人,唯有猫头鹰转着脑袋看着我,然后扑棱着翅膀飞走了。
许是什么小动物吧。我松了一口气,一边东张西望地往回走,不留神踩到一洼坑地,我的身子往前倾倒。眼看就要与大地做一次亲密接触,斜地里蹿出一只有力的手,将我扶住了,我却吓得惊叫一声,急急地抬起头。
月光下,一双紫瞳幽深莫测,如刚才的猫头鹰一般发着幽幽的亮光,我又吓得倒退三步,定了定神,“你到这里来干吗,夕颜呢?”
他微转身,天人之颜没在月光的阴影下,令我看不见他的神情,只听他淡淡道:“晚上起夜才发现你不见了,便出来寻你,我把夕颜交给牛哥二嫂了。”
我怀疑地看着他,他却一声不响地看着我,我清了清嗓子,挺胸答道:“我出来洗个脸罢了。”
他点点头,不再搭理我,只是一个人转身往家的方向走去,我暗嗔一声,跟了上去。
两人无声地走在回去的路上,月光将我们的影子拉得长长的,一路上青叶野花暗香浮动,淡淡袭来,虫鸣之声交织,山间淙淙的溪水声传来,伴着生动的蛙鸣和昆虫的叫声,仿似一首温婉动人的小夜曲。我的心又开始松弛下来,人虽然走在路上,心却有些醺醉地昏昏欲睡,这是很久没有出现的感觉。
这时,一阵琴声轻轻地飘来,段月容停住了脚步,我险些撞上了他。
我惊醒过来,段月容凝神听了一会儿,轻轻一笑,“这是布仲家的男子在弹月琴,寻心上人。”
“他的琴弹得挺好听的。”我听了一会儿,老实地点头说道。
段月容瞥了我一眼,拉着我在一棵大树下,坐了下来。
他对我一笑,我敏锐地捕捉到他紫瞳中一闪而逝的邪气。
却见他信手摘下一枚柳叶,放在嘴上吹了起来,那柳叶吹出了同月琴一模一样的曲子,然而叶哨清脆尖啸,似是女子多情的娇吟,和着那稳健月琴,甚是动听。
一曲奏罢,月琴声停了下来,段月容趁这个当口,曲子忽然一变,竟然吹出一支《长相守》来,他的紫瞳满是挑衅,然后向我瞟来。
《长相守》是所有古曲中韵律最难掌握的曲目之一,在暗宫和梅影山庄的《长相守》又比普通的《长相守》多了一丝雄浑的悲壮,多加了锁音的机关,甚是难懂,而段月容只听了一遍,便在地牢中吹了出来。现在他吹出的叶哨不过是寻常的《长相守》,然而那委婉缠绵之意,丝毫不差。我不得不承认,可能除了非珏以外,能被世人称公子的人,在琴棋书画方面,的确都有两下子。
段月容深深地凝视着我,那首《长相守》渐渐吹得柔和起来。
我的心神一动,往事猛地袭来,眼前满是那洁瑜无瑕的白衣少年,天人般的一颦一笑,西枫苑里他手把着手教我弹《长相守》……
我粗壮的萝卜手连连弹错,素辉在那里干着急,嚷嚷着木丫头是朽木不可雕也,谢三娘拎着他的耳朵出去了。梅园里只有我和他,他对我浅笑着,拿着汗巾为我擦去满头汗水,安慰我不要急,慢慢来,那双凤目满是柔情。
月光下,月琴声再一次响起,我从回忆中惊醒了过来。这次弹的却也是那首《长相守》,一琴一叶相和,委婉动人,却又夹着一丝异族的火热情怀,段月容看着我愈加柔情起来。
我仿佛也有些醉了,眼睛不由自主地半合半闭了起来,过了一会儿,那琴声似乎近了,琴声也慢慢有了更缠绵的情感。
段月容的眉头一皱,停了下来,我的醉意一下子被打断了,睁开了眼,不解地看着他。
段月容的脸上似笑非笑,低声道:“坏了,那弹月琴的傻子,信以为真了,前来寻相好的了。”
啊?这是来真的?我目瞪口呆中,段月容已拉起我飞奔起来,后面传来脚步声,那脚步声渐渐近了。
“这可坏了啊。”段月容口中直嚷着糟糕,脸上却写着兴奋,满是一种做了坏事得逞的愉悦和自豪。
我暗想,此人实在是变态得紧。
我们转眼来到一棵参天大树跟前,他指指上面,然后拉着我一起飞快地爬上去。
我们躲在一根枝干上,他拉近我,温热的气息吹在我的脖颈间。我自然推开他,低声说道:“你别那么靠近,你没事干吗瞎掺和人家谈情说爱,都怪……”
他却一下子揽着我的腰,紧紧贴近了我。
此位仁兄,可能很久没做坏事了,难得骗了人家,他笑得邪肆而兴奋不已。
我大惊,正要打他,树下却响起那首月琴版的《长相守》。
我们低下头,却见一个高大的影子在树下一边弹着月琴,一边东张西望地转悠。那是一个穿着布依族服装的青年,月光下看不清面容,他弹了一会儿,停了下来,似乎有些失望。
这时后面又传来一阵脚步声,“多吉拉少爷,首领要你回去,好像寨子里有大事了。”
我的心一动,多吉拉?这个名字很熟啊?
转念再一想,是了,是上次那个野雁风波中的布仲家首领的儿子。我正思忖间,那个多吉拉叹了一口气,又四处看了看。
“少爷,您在寻什么呢?”
“帮我去查查有哪家姑娘吹叶哨特别好的。”
“哟,少爷,那可难了。这几个山头里,不光咱们布仲家的,苗家土家的会吹叶哨的姑娘也不少呢,就连那君家寨的汉人里,好像也有几个姑娘会吹呢。”
“应该是个汉家女,那首曲子不是这里的……”多吉拉沉默了一阵,轻叹一声,“咱们先回去吧。”
两个人渐渐地越行越远了,我感到段月容浑身的肌肉松弛了下来,我看着他,“你干吗耍弄人家?”
“哼!”他轻嗤一声,“谁叫他那么蠢。这就是为什么只有我们白家才能富有南诏,而不是他布仲家的。”
我扑哧一笑,“你这人倒也真绝了,连吹个叶哨,对个情歌什么的,都恨不能同争夺天下搞在一起,这是哪门子的歪理啊。”
他本待强辩,忽然看着我的笑脸有些发呆。我这才想起他的手还在我的腰间,我正想挪开他的手。
月色朦胧,洒在他的脸庞,还在他的身上笼着一阵迷迷蒙蒙的烟雾,更衬得他肤白如雪,眉若远山,紫瞳宛如宝石一般闪着星辉,迷离地凝视着我。一刹那间,我神为之夺,魂为之摄,终于明白了为何人称其为紫月公子。月光下的他,比之月光竟然毫不逊色,如果不是他在我腰间的灼热感提醒着我,我几乎要被他的美丽所迷醉,以为他是月宫里的天人下凡了。
第一次见到他的时候,沉重的镣铐无法夺去他邪魅的一丝一毫,地府的凄迷亦无法遮掩他摄人的光彩,更何况是现在,醉人的月光下,他如此温情脉脉地看着我。
他的脸离我越来越近,紫瞳在我的脸上逡巡着,他那纤长的手指在我的脸上轻轻抚摸着,替我悄然拂去一绺青丝,然后慢慢地沿着我的脸部轮廓,滑过我的肌肤,停留在我的唇上,他的手指轻轻描摹着我的唇形,然后他的红唇慢慢地贴向我的唇上。
事实再一次验证了,老天爷是很不喜欢段月容的。
就在他的唇贴上我的唇那一刹那,我们坐着的那根树枝猛然断裂。
猛一惊醒间,我们俩人已跌坐在树下,大树间有一群小鸟被我们惊飞了起来,我的头上满是树枝,段月容的脑门上还夸张地顶着一个破鸟窝。
我清醒了过来,暗骂一声:花木槿,你昏头了,竟然为段月容的美色所迷。我急急地站起来,“快回去吧,牛哥二嫂都睡了,老是麻烦人家做免费保姆不好的!”
我有些落荒而逃的意思,没敢偷看段月容的面色,只知道他没有立刻爬起来跟上我,好像只是傻坐在那里,头上的破鸟窝也没有摘,默默地看着我离去。
我先赶到牛哥二嫂家接回了夕颜,等回到家里,段月容已经上床睡下了。我松了一口气,就抱着夕颜在桌上混了一夜。
然而那一夜我分明听到段月容在大床上翻了一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