吃过晚饭,保合堂的掌柜来向杨茉禀告,“草药都收好了,今天来药铺里考郎中的不少,不过白老先生只留了两人,我也招了几个伙计,明日里让他们来见小姐,小姐来定夺。”

  杨茉知道不能将所有权利都握在手心里,大包大揽会让下面办事的人觉得不被信任,“掌柜看上的就直接安排他们活计,明日里来家中让我认认脸也就是了。”

  杨茉的信任让江掌柜一阵欣喜,从前他在内宅里做也过管事,管家奶奶心眼细总是不如老爷们好伺候,所以他宁愿辛苦出来在店铺做活,最终一步一步被提成掌柜。

  江掌柜道:“等药铺开了张,小姐也不用这样辛苦,今天要不是有官兵来旁边的药铺,咱们保合堂不知要接诊多少病人,可想而知,这药铺一定会兴旺。”

  有了从前的老牌匾,还有白老先生这样的坐堂郎中定然差不了。

  “有很多病患还来打听小姐,”说到这里江掌柜想起一件事,“其中有一个大户人家,看样子明天一早定会找上门。”

  江掌柜在铺上这么多年,惯会看人脸色,那下人虽然也是穿着棉布袍,却能看出事斜纹的软料,定然是大宅门里的管事,一天之中出来三次,不停地在药铺地东张西望,只看到白老先生和丁老先生又十分的失望,这样算来肯定是找小姐的。

  这种着急的病患,定然等不了太多时候,明天一早肯定要来敲门。

  杨茉听了江掌柜细说点了点头。

  等到江掌柜走了,杨名氏带着莹姐过来说话。

  杨名氏道:“大小姐平安回来了,杨老太爷那桩案子也审了个七七八八,我留在这里也没有许多事,该走了。”

  杨茉听姨娘说杨名氏家中日子过的不好。家中祖产早已经卖的一干二净,杨名氏又是个不肯低头的,不曾去族中求接济,还有一个读书的儿子,平日里也是在附近堂学里,堂学的先生不过是个秀才,教的东西太少,就算一直学着也恐难出人头地。

  杨茉现在没有余力照顾旁人,但是还能照看杨名氏一家,“婶娘若是不嫌弃。就在这边住下,家里也还需要人帮忙……”

  杨名氏忙道:“那怎么好。”她是想找个铺子卖祖传的酱菜手艺,谁知没有看上眼的。却不好在人前说,免得让杨大小姐费心思,于是准备回家一阵子,过了年再来,没想到杨大小姐倒留她。

  杨茉笑道:“您安心住着就是。”

  杨名氏这才十分感激地谢杨茉。莹姐听说不走高兴坏了,只是想念爹爹和哥哥。杨名氏背地里低声道:“等过几个月铺子有了眉目,就让你爹上京。”

  晚上杨茉去歇着,杨名氏找到陆姨娘,“你这个做生母的,现在怎么还像没事儿人一样。快让人去打听宣王爷的消息,好有意无意在大小姐面前提起,让大小姐有个思量。”

  陆姨娘踌躇起来。“还不知到底是不是我们想的那般。”

  “大小姐多谨慎的人,说去柳家药铺就去了,这就是上了心,大小姐一个未出阁的小姐,你还让她自己张嘴去打听不成?”杨名氏道。“你可别在葫芦里混着,小心自家女儿吃了亏。”

  陆姨娘这才点头。“我就让人去问。”

  杨名氏松口气,“这才对了。”

  陆姨娘不是不想问,只是想着差距悬殊的身份,老爷若是没出事这门亲事也是难成的,更何况现在顶着罪臣之女的名头,只怕大小姐过去也做不了正室,她一辈子给人做小,知道里面的苦头,大小姐若是嫁给宗室,她们这辈子也别想再相见了。

  陆姨娘想着一不小心刺破了手指,血珠顿时滚下来。

  ……

  杨茉这边靠在床边看了会儿书就睡了。

  第二天才吃过早饭就听到门房来禀告,“说是醇郡王府的人,来请大小姐过去看诊,来的是位夫人呢。”

  杨茉吩咐门房,“快将人请进来。”说完又起身带着秋桐去屋子里换上一件青色云纹褙子才去见客。

  杨家第一次这样待客,陆姨娘稍有些紧张,不过跟着杨秉正安庆府时她也操持过内宅琐事,还都算安排的周到。

  听说有可能来的是宗室,杨名氏将衣服整理好才进去说两句话,却恐怕规矩多,问茶问水过后就在旁边站着,那位夫人也是耐得住性子,等到杨茉进了屋,才起身迎上去,“这位就是杨大小姐吧!”

  杨茉看过去,眼前这位夫人穿着翡翠色菊花满地褙子,梳着挑心髻,戴着掐金丝牡丹嵌碧玺挑心,皮肤白皙,身材高挑,三旬左右的年纪,站在那里十分的贵气。

  杨茉上前行礼,那夫人身边的妈妈忙上前将杨茉扶起来。

  “杨大小姐,这位是我们周二夫人。”

  姓周的夫人又是从醇郡王府来的,定然就是宗室了。

  周二夫人上上下下将杨茉打量了一番,杨大小姐看起来比实际年纪还小些,尤其是娇小的身材,总让人觉得弱不禁风,这样的小姐真的和朝廷一起去平瘟,又做出了治痘疮的新药?

  周二夫人心里虽有些怀疑,却也没有了别的法子,只能全新恳求道:“杨大小姐,我那嫂嫂醇郡王妃今日要生产了。”

  要生产,应该请稳婆,怎么会来找她。

  杨茉点点头接着听周二夫人的下文。

  周二夫人有些难以启齿,“我那嫂子子嗣上有些坎坷,头一胎就难产,孩子生下来不久就没了,第二胎就更奇怪了,不几日通身就变成了金色,御医、郎中们都束手无策。”

  门外听声音的陆姨娘神情顿时变得十分难看,手也抖起来,通身变成了金色,那不是和她生的孩子一样。

  大周朝将这种孩子叫祸根,所以老爷死了之后,老夫人才对她不理不睬。不肯当她是杨家人,现在有人因为这种事找上大小姐,那不是提醒大小姐她的生母也是如此。

  周二夫人道:“皇上请了上清院的道长来做法式,准备孩子一落地就带进上清院……孩子是父母的心头肉,郡王爷和王妃那里舍得,便想着再寻郎中回去诊治诊治……杨大小姐若是有法子,还盼能救命。”外面都传杨大小姐的血能治百病,他们也是走投无路才来试试看。

  陆姨娘听得这话更加着急,若是这病能治,老爷岂会看着他们的孩子成那般。老爷请了不少郎中来看诊都是束手无策,没想到大小姐才回京就遇到这样的病症。

  杨茉思量起来,周二夫人所说的孩子变成金色。应该是黄疸造成的,新生儿黄疸生理性的大多经过一周多的时间自愈,能变成金色的就是病理性黄疸。

  周二夫人忍不住又问,“杨大小姐是否有法子?”

  很多种原因都会造成病理性黄疸,她没有见到孩子不好说。现在只是心中猜测可能是溶血。

  杨茉还没说话,门上的管事来禀告,“太医院来人了,要见大小姐。”

  太医院的人怎么会这时候来,周二夫人不禁心中一颤,难不成是来拦着她们请郎中的。

  太医院的御医都有官职在身杨茉不好怠慢。忙请周二夫人宽座,戴了幕离去前院见。

  来的是位朱御医,杨茉上前行了礼。那朱御医很是客气地应了,然后看了看周围,低声道:“杨大小姐这里是否方便说话。”

  杨茉点点头,杨家的下人都信得过,门口更有婆子看着。不会有事。

  朱御医这才道:“我和文正公世子相识,文正公世子嘱咐我太医院有风吹草动。让我万要提醒杨大小姐。”

  董昭人还在疫区,怎么请了朱御医帮忙。

  朱御医道:“太医院都在议论,醇郡王妃眼下就要生产,只怕是生下的孩子病症无治,醇郡王求得恩典可以请郎中上门诊治,我才知晓来请的是杨大小姐。”

  朱御医神情亲和,没有半点的敌意,相比是真的为了帮她而来,杨茉仔细听着朱御医的话。

  “醇郡王很在意王妃生下的子嗣,若是能帮上忙,王府定然会万分感激,醇郡王在宗室营也素有名声,也算是就此结交了宗室营,是天大的好事,可是太医院不伸手外面的郎中更不敢应诊,一是那病的确不好治,太医院全力以赴还是没有个结果,二是皇上太医院将此归于‘异症奇疾’皇上因此请上清院做法,若是有人治好此病,等于让太医院在皇上面前失了脸面,有让上清院大兴土木,这重责谁能担下,太医院除了童御医,还有右院判大人……”

  朱御医不好直接着说右院判是奸佞,就在这里微妙地一停顿,好让杨茉明白这个意思。

  “杨大小姐能不接这病症是最好,如果一定心怀仁德定要伸手,定要三拒醇郡王府,不肯出面。这样一来右院判以为大小姐果然不能诊治,反而会推波助澜让杨大小姐接下这病症,好因此让大家知晓,杨大小姐医术不过尔尔,到时候杨大小姐去醇郡王府,一切就会顺理成章,太医院届时也不会出面阻扰,”朱御医说着顿了顿,“董世子托人告诉我应如此办法,大小姐仔细想想,若是觉得可行,我便从中帮忙。”

  朱御医说的再清楚不过,杨茉不禁觉得惊讶,董世子竟然想的这样仔细,都说文正公世子有勇无谋,现在看来这话失之偏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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