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万水千山 他仿佛可以看到,她孤身一人,骑着那拂沙穿越万水千山,在重重的秋日黄花落叶之中,不顾一切地向着京城飞驰的情形。 王蕴并没有来黄家。 第二天,黄家的人接到了他身边人传来的口信,因事务缠身,无法赴前日所约,还望见谅。 “看他的意思,今日本该是来商议婚事的,据说还有王家几位族老过来……”黄梓瑕的堂伯父黄勇本来也召集了族中老人,兴冲冲地等待王蕴上门,结果他没有过来,让他们惊疑不定。 “该不会……王家对这桩婚事,又有了迟疑?” “不可能啊,昨日王公子还遣人来商讨了一下仪程,看如何妥善地让我堂侄女入京完婚……” “就算传说未婚妻杀亲出逃,王家也未曾对这桩婚事表达什么意见,何况如今已真相大白,更不可能有变的。” 几个族老纷纷表示,黄梓瑕嫁入王家应该还是很稳妥的,没有变卦的可能。 正在大家因为王蕴不到,要先散了时,外面却有人跑进,手中捧着一封信:“老爷,六小姐有信。” 在堂姐妹中排行第六的,正是黄梓瑕。黄勇顿时又兴奋起来:“是王家公子写给她的?” “不是,”门房摇摇头,说,“是夔王送来的。” 众人面面相觑,这才想起,黄梓瑕之前,是在夔王身边做小宦官的。 “然而……她如今是我们家的姑娘,夔王又如何会给她写信呢?”他们心下大疑,等拿过信一看,封皮上写着: 夔王府宦官杨崇古放归留蜀事宜。黄梓瑕收受存档。 “还是夔王府的人做事妥帖,就算她如今恢复了女儿身,毕竟离开夔王府还是要走个程序的。”他们说着,都不敢拆夔王府的信,赶紧命人送到黄梓瑕手上。 “夔王府宦官,放归留蜀?” 黄梓瑕将信看了看,然后拆开来,抽出里面的纸张。展开纸张的一刹那,她看见抬头三个字—— 解婚书 她默然将信又折好,将送信的人送出门,关好了门,然后将那封解婚书打开,又看了一遍。 琅邪王蕴,年幼聘得成都黄梓瑕。因二人年岁渐长,天南地北,心意相背,故立此书解之,今后各自婚嫁,永无争执。 黄梓瑕怔怔坐在窗下,看着琅邪王蕴四字,又将信封拿起,看着上面李舒白的字迹。 他昨晚对她许下承诺,如今便真的帮她解除了婚约。 从此她与王蕴,再无缘分。 她将解婚书折好,塞回信封之中。手指触到了里面的什么东西,她将信封倾过来,将里面的东西倒在自己的掌中。 是两颗鲜红欲滴的红豆,晶莹剔透,被一条细长的金丝串在一起。她翻来覆去地看着,看它们在金丝上滑动,时而分开,时而靠拢,就像两颗在花蕊上滑动的露珠。 她握着这两颗红豆,凭在窗下小几上,将脸轻轻靠在自己的手肘之上。耳畔似乎又听到李舒白的声音,他说,放心吧,一切有我。 窗外秋日小园,万千黄叶纷纷扬扬飘落。 她靠在窗下,听着远远近近的风声,落叶沙沙掉落的声音,小鸟在树枝上跳跃的声音,握紧了手中的红豆。 周子秦每天都活得兴高采烈。 有案子就去查案,没案子就上街转转,看有没有小偷小摸或者有碍市容的。重点整治对象就是那个乱摆摊的二姑娘。 虽然之前被黄梓瑕捉弄而呛了好几口水,但他身体向来倍儿棒,今天也依然是活蹦乱跳的一天。照例又去二姑娘那里盯一下,吵了几句嘴,周子秦心满意足无比充实地转身一看,黄梓瑕正在站在街边,手中抱着一包橘子,正在笑吟吟地看着他们。 看着她的笑容在日光下莹然生辉,周子秦不知为啥觉得脸上微微一红,他凑到黄梓瑕的身边,拿了她一个橘子剥着,问:“今天怎么在这儿?” “入秋了,皮肤有点干燥,来买点面脂和手药。”她说。 周子秦顿时精神一振:“别买了!我给你做!外间的面脂都是用牛髓作底的,我用鹿髓做,没有那种牛油气。而且我研究出一个方子,萃取白芷、葳蕤、丁香、桃花等精华溶在其中,绝对香暖细嫩,明后天就给你送来!” 黄梓瑕点头笑道:“好啊,那多谢你了。” 周子秦又转头看看二姑娘,有点迟疑。 “顺便多做一些吧,二姑娘每日这么早出来,必定也怕冻裂的。手药也可以多做些。而且——”黄梓瑕望着二姑娘笑道,“你要是给她送了东西,她以后肯定也会和你亲近一点,你说什么她也会听一听啦,对不对?” “这倒是的,那我帮她也做一份。不知道她喜欢什么香气的,又适合什么样的呢……” “她喜欢桂花,然后体质略有燥热,你可以多加冬瓜仁,白芷和桃花少一点。”她看看二姑娘,又说,“她没有父母,下面有好几个弟妹,你别用瓷罐装,弄个漆罐吧。小孩子皮肤嫩,你加点貂油,她肯定会给弟妹用的。” 周子秦诧异了:“你认识她?” “不认识,看她的模样,随便猜猜。”她说道。 “能不能猜得准啊……”周子秦嘟囔。 “那么我也猜一猜吧。”身后有个声音传来。黄梓瑕没有回头,已经知道来人是谁,唇角不由自主地露出一丝笑意。 周子秦回头惊喜道:“王爷也会相面?” 李舒白一身青色重莲绫,看似纯色衣服,但行动间衣上的狻猊暗纹便隐隐显现出来,衬着他清俊的面容,更显隽秀不凡,令旁边所有人都偷偷多看一眼,却不敢正视。 张行英忠实地跟在他的身后,面带笑容对着周子秦拱了拱手。 周子秦抓着李舒白问:“赶紧猜一猜,我看看是不是比崇古还厉害!” 李舒白打量着那个二姑娘,随口说道:“她应当出生于春天,父亲是屠夫,母亲娘家是蚕户。看她面相,父母早亡,大哥年少夭折,家中留下她和两个弟弟一个妹妹。她被人退过婚,因未婚夫家也很艰难,娶了她之后还要照顾三个年幼的弟妹,没法过日子。于是她就操起父亲旧业,在这条街上贩卖羊肉四年多,还供弟弟们上了私塾,学业都还不错。” 周子秦的嘴巴已经张成一个圆,面带着无比崇敬的神情望着李舒白:“这……这么清楚?王爷相面的本领果然非同一般!” 李舒白唇角微微一勾,露出一抹似有若无的笑意,说道:“最重要的是,她印堂发亮,眉生光彩,我敢肯定,不出几天,她将会喜从天降。” 周子秦半信半疑地打量二姑娘的眉尖,喃喃自语:“真的假的啊……” 李舒白与黄梓瑕相视而笑,还没来得及说什么,已经感到旁边一阵喧哗袭来。有三四个打扮颇为体面的奴仆簇拥着个大腹便便脑满肠肥的男人过来,那男人一看见当街卖羊肉的二姑娘,脸上的肉顿时抖了抖,然后不顾肉案上的油,一把扑上去抓住了二姑娘的袖子:“你……你不是二丫吗?” 二姑娘呆了呆,问:“您哪位?” “我是你四叔啊!你爷爷是我表叔!当年你爹小时候,你爷爷带着他到我家帮过祭祀,我和他见过一面的!你和你爹小时候长得可真像啊!” “哦……是四表叔啊。”二姑娘的脸上不由露出“您眼神可真好,记忆也挺好”的神情。 表叔却毫不在意她的眼神,直接掏出了随身携带的家谱,翻到某一页给她看,“喏,你看,你太爷爷刘良尚,分家后到成都府屠宰谋生,生子刘家虎——就是你爹,是不是?你再看这边——”他的手指沿着长长的一条线拉过来,越过了无数陌生名字,终于停在了一个名字上,“刘喜英,就是我,按辈分算起来,可不就是你四表叔吗?” 二姑娘有些茫然,不知这个忽然冒出来的远房表叔是要怎么样,只能叫了一声:“表叔,请恕我无知,竟没认出您来。” “哎,亲戚少走动了,就是这样,没事没事。”刘喜英直接将她手中的屠刀取下,丢在案板上,说,“二丫,四叔现在是绵州司仓,怎么能看着自己的侄女儿抛头露面当街卖羊肉?你赶紧跟我回家去,我收养你,再弄个风风光光的仪式,将你正式写入家谱中,以后你就是我刘喜英的女儿了!” 二姑娘眨眨眼,还没想出该说什么,后面的人已经拉了一辆青篷布马车过来,催促着她赶紧上车。 “别急啊,那也得等我卖完今天的肉啊。”她看了看他,又操起那把刀。刘喜英赶紧叫人:“把肉带上,直接拿到咱家厨房去。你爱吃羊肉吗?” “不爱,卖不掉的都是我吃。”二姑娘说着,拿一根稻草绳捆了羊肉,丢给他们,“四叔,那这个就算是送给您的见面礼了,我得回家去,还要给弟妹们做饭去呢。” “别啊二丫,到叔家里去……” “得啦,我一卖羊肉的,能到您家里去吗?何况我还有弟妹得照顾呢。” “叫他们一起来……” 周子秦看着这一场喜剧,下巴都快掉下来了。他转头看看平静如常的李舒白,简直差点要跪下来膜拜了:“王爷,您是神人啊!简直是料事如神!” 黄梓瑕在旁促狭笑道:“每个人都会有个地位不错的亲戚,不是吗?” “可亲戚这样过来寻访一个远亲的概率也太少了,怎么就被二姑娘赶上了呢?” 黄梓瑕笑着抬头看一看李舒白,李舒白还她一个微笑,低头在她耳边轻声说:“刘喜英偶尔听到了一个传言,说他的远亲二姑娘当初帮过在成都郊外遇险的夔王。他悄悄到敦淳阁打探肯定之后,就急不可耐地来了。” 黄梓瑕看着正奔过去打探消息的周子秦,不禁莞尔:“夔王真是热心人。” 李舒白垂眸凝望她许久,才淡淡说道:“只是不想再多一个对手。” 她微觉诧异,不知周子秦会在何处与他为敌,但见他已经转身往后面走去,便朝周子秦挥了挥手,赶紧跟着他往回走。 中秋过后,天气渐冷,无人行经的路边,树叶一片片掉落,黄叶堆积在他们脚下,踩上去沙沙作响。成都向来日头少雾岚多,阴蒙蒙的天色之中,因为这么多落叶而平添一分萧索。 她听到李舒白的声音,在耳边轻轻缓缓:“我昨晚与王蕴谈过了。” 她低头没有回答。王蕴毕竟是她的未婚夫,他们两人要在一起,是绝对绕不过他去的。然而如今三人的关系复杂,彼此之间这种尴尬情境,又令人不知如何处理。 见她不说话,李舒白又低声说道:“我让人转送的那封信,你收到了吗?” 黄梓瑕微微点头,又低声说:“此事毕竟对不起王家。” 李舒白说道:“我知道。所以近日我会回京一趟,处理一些我必须要完结的事情。或许会发生很多事情,或许会过很久,但我一定会回来。” “嗯,我等你。”她声音轻微,脸颊也不由自主地染上一层薄薄红晕,但凝望着他的目光却没有半点疑虑。 李舒白低头凝视着她,看见她在秋日朦胧的晕光之中,略显苍白的肌肤染着淡淡粉红光彩,有着说不出的娇艳动人。他只觉得心口微微一阵波动,温热的血漫过全身每一寸肌肤,让他从胸口到指尖的所有血脉都在瞬间跃动,刹那恍惚。 仿佛被心口那灼热的血行所迷惑,他忽然抬手将她拥在怀中,紧紧抱住。 黄梓瑕骤然被他抱入怀中,在惊讶中身体不由自主微微颤抖了起来。她将自己的手挡在他与自己之间,想要推开他,可在触到他胸口的一瞬间,却全身都没有了力气。 她看见了自己手腕上,那两颗被金丝串在一起的红豆。它们随着她的手抬起,滑落到手肘,两颗红豆缓缓流动,轻轻触碰。 她茫然恍惚,在他收紧的双臂中,缓慢地垂下了自己的双手,任由他拥抱着自己,就像是两个人从此就能贴在一起,永远也不再离开般。 他低头将自己的脸埋在她的发间,深深呼吸着她身上的气息,清冽而悠远的淡淡香气,让他的意识如同春雪一般,融化为空白。 不知什么时候,她的手已经轻轻地回抱住他。她的脸埋在他的胸前,听着自己与他的心跳急促,觉得脸颊热热地烧起来。 许久许久,他才放开她,轻声说:“无论听到什么消息,你都不要害怕,无须担心。只要安心等我回来就好了。” 黄梓瑕脸颊粉红娇艳,默然点头,敏锐地感觉到了什么。虽然心绪激荡,但她还是忍不住开口问:“会发生什么?” 他的面容上泛起一丝温柔笑意,深深地凝望着她,轻声说:“没什么,担心你等得无聊,会忘了我。” 黄梓瑕忍不住抬手,轻轻打了他的肩膀一下:“胡说。” 他笑着握住了她的手,默然望着她。他的手掌自她的手腕缓缓滑下,慢慢分离她的手指,与她十指交缠。 那两点殷殷的红豆,轻轻碰在他们两人的手腕之上。 他们都不再说话,只牵手在落叶之中慢慢往前走。在这秋日空无一人的寂寥小道上,走向不为人知的前方。 周子秦是个行动派。 第二天他就拿着面脂过来了,除了一个最大瓶的给了黄梓瑕,又另外准备了十几瓶小的,让黄梓瑕可以分给她的姐妹们,还给蘼芜也送了一瓶。 黄梓瑕挑了一点在掌心化开,在手上试用。 周子秦看见她雪白皓腕之上那两点被金丝串在一起的红豆,殷红地缀在她的腕上,鲜艳夺目,一时觉得目眩神迷,不由自主盯着她的手看了许久。 黄梓瑕拢了袖子,背过身擦着,一边问:“二姑娘是喜欢桂花香的吧?” 周子秦这才回过神来,有点沮丧地说:“她今天没出来。我刚刚问了别人她家地址,但是……但是又不好意思送上门去……” 背对着他的黄梓瑕,不由得低头笑了,她真的很想问,你也会有不好意思的时候啊? “哦对了,崇古,中秋那天那个案子啊,已经结了。我和我爹也商量过了,女捕头啥的没有前例,但我们要聘你为特殊编外女捕快,你帮我们破案,衙门每月给你发俸银,你看怎么样?” “不怎么样!”黄梓瑕还没来得及回答,门口有人气急败坏闯进来,大声打断他的话。 进来的正是黄梓瑕的婶娘。黄梓瑕起身向她见礼,见她一脸怒气冲冲的模样,便恭谨问:“婶娘有何事吩咐?” 她瞪了周子秦一眼,悻悻拂袖坐下:“好侄女,我哪敢吩咐你?黄家几十辈的脸,都被你丢光了,我们这些做长辈的,可插得上嘴吗?” 黄梓瑕故作不解,站着等她发话。 “你一个姑娘家,整日与捕快衙役厮混,之前是为你爹分忧,大家又肯定都敬你是使君千金,也就罢了。可如今你爹娘已去世,又是王家未过门的媳妇,乖乖在家等候人家来迎娶不就好了,为何还要蹚那些浑水?这不……外间已经有了风言风语,说王家公子已经回京与父母商议退婚的事情!” “这是谁放的消息?”黄梓瑕思忖着,该是李舒白吧,他真是决绝,为免王蕴反悔,先断了他的后路。 不明真相的周子秦则跳了起来:“什么什么?王蕴这浑蛋,居然敢退婚?他要回京退你的婚?看我不追上他把他打得满脸开花!” “罪魁祸首,还不是因为周捕头?”婶娘气呼呼地瞪着他,说道,“王家连我侄女被海捕的时候都没有提过退婚,怎么现在我侄女沉冤得雪了,反倒对方还闹出这种事来?不就是因为周少捕头你让我侄女搞破案那一套吗?她一个好好的闺秀,整天被你拖去和死尸血案打交道,哪个夫家能容忍?” 周子秦自然不会示弱,立即反驳道:“大娘,您是有所不知!王公子在京中的时候,最欣赏的就是崇……黄姑娘!她心思缜密,断案如神。并且王蕴还曾经帮我们到凶案现场侦查,怎么可能因此退婚?肯定是谣言,不可信的!” “哼……可王公子已经离开成都了,千真万确!他之前来过黄家好几次,悉心安顿我侄女的事情,可如今怎么样?前天说要亲自过来商议婚事安排的,结果临时取消了,然后现在连回京这样的大事都没有知照黄家一声,你说是怎么回事?” 周子秦梗着脖子说:“当然是因为王蕴害怕别离伤感,又担心自己舍不得黄姑娘,所以才不得不强忍离愁别绪,免得徒增伤感,不辞而别喽!” 黄梓瑕的婶娘只是个普通人,周子秦强词夺理的功力当初在整个长安所向无敌,她又如何能扛得过?只能悻悻哼了一声,转身就走,丢下一句:“侄女,若是真有退婚一事,以后族中可就要请你谨慎些了。” 周子秦在他背后做了个鬼脸,然后回头看黄梓瑕,说:“别理她!我之前常去御林军蹭饭吃,王蕴的性子我可一清二楚,他那么温柔和善的人,会退婚才怪!何况他未婚妻是你,就算我饶得了他,夔王肯定也会替你做主,不会放过他的!” 黄梓瑕只能无奈而笑,说道:“子秦,多谢你的面脂和手药了,改日我帮你破个大案感谢你。” “最主要是教我怎么办案啦,我觉得虽然我验尸功力天下无敌,但是好像推解案情方面还是不行啊,力不从心,”他抓抓脑袋,烦恼地叹了一口气,“当然了,要是有夔王那样的相面本事就更好了,在大街上看一看就知道哪个人何时何地做过什么事、犯过什么罪,盯着他就行了……” 黄梓瑕哑然失笑,说:“好吧,以后你让他多教你。” “教什么啊,夔王都走了,今日一早出发的,难道没和你打招呼吗?” 黄梓瑕脸上微微一红,说:“他说过的。” 周子秦并未在意,哭丧着脸又想起一件事,悄悄地说:“对了对了,临走时,张二哥托我在成都帮他打听滴翠的消息。你说滴翠有可能到这边来吗?” 黄梓瑕沉吟道:“说不定的,也许哪一天她就辗转到了这里呢?” “是啊,天下之大,她哪儿都有可能去,哪儿都有可能不去,”周子秦说着,又探头向外面瞧了瞧,确定周围无人,才压低声音,轻声说,“我去的时候,张二哥正在收拾东西。夔王此次回京,由东川和西川各处节度使护送,他之前的亲兵又回归了部分,应该是万无一失的。可我看张二哥却是忧心忡忡、魂不守舍的模样。” 黄梓瑕“嗯”了一声,想起昨日李舒白与她告别的时候,他说,无论听到什么消息,你都不要害怕,无须担心。只要安心等我回来就好了。 她垂下眼,缓缓转着手上的玛瑙臂钏,许久,才问:“张二哥说什么了?” “他不敢说,我就一直问一直问,缠着他不放……” 周子秦缠人的功力,连黄梓瑕都不是对手,张行英当然也没办法,只能吞吞吐吐说了:“红圈……” 黄梓瑕听周子秦转述“红圈”二字,顿时只觉一股寒意自脊椎骨直冒而上,冲入她的脑中。她急问:“哪个字?” 周子秦顿时茫然:“什么哪个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