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二司马昭认父(上)

在我的惴惴不安中,建安十三年来临了。

统一了北方之后,建安十三年春,曹操在邺训练水军,准备南征,统一天下。

丞相府,同梦阁。

包子乖乖坐在铜镜前,我替他梳头。

如锻的长发在我指尖流淌,铜镜里,是一个眉目如画的少年,唇红齿白,面如冠玉。

包子不安分地扭了扭,看着铜镜,冲我眨眨眼睛,抛了一个媚眼来。

我翻了个白眼还给他。

梳了头,换了衣服,包子便拉了元直风风火火地冲了出去。

“慢点跑!”我扯着嗓子在身后喊。

“夫人,小公子许久未来了。”看着包子出门,胭脂放下手中的针线活,忽然喟叹一般道。

“昭儿?”

胭脂口中的小公子是昭儿,当初在春风得意楼时称呼惯了的。

“嗯,记得以前在春风得意楼,小公子总是跟着夫人,寸步都不离的。”胭脂道。

我想起那一个倔强却又令人心疼的孩子,总是亦步亦趋跟着我的孩子。

那个执拗的孩子,他说:“你买了我,所以我是你的。”

那个执拗的孩子,他红着眼睛跟我吼:“姐姐答应过不会丢下我一个人!所以,死也不能食言!就算是死,也要带着我!”

“人总会长大嘛”,我笑,“昭儿又岂能跟着我一辈子。”

水镜先生司马徽说他非池中之物,他日必成大器,我该放他成长的。

胭脂看着我,面色有些奇怪,将言而未语的模样,似有什么难言之隐。

“怎么了?”我走上前,随即微微皱眉,“莫非昭儿他……”

“虽然小公子让我别告诉夫人……可是”,胭脂咬了咬牙,“我看不下去了,小公子前阵子在战场上受了伤一直未痊愈,相府的几个公子平日与小公子有过节,背地里还变着法子欺侮他……”

我惊愕,“昭儿受伤了?什么时候的事情?为什么没人告诉我?!”

“小公子怕你担心……”

我一直牵挂着包子的命运,却是竟然忽视了昭儿。

转个身,我匆匆出了同梦阁去找昭儿,胭脂忙也跟上。

穿过走廊,我的脚步越来越快,匆匆赶到西厢,还未进门,便听到里头一阵嘻笑喧哗。

“哈哈,来呀,来打本公子啊!你再嚣张啊!”

“你看你,你连站都站不起来……趁早自我了断了吧,省得受罪!”

“没人要的野种就是没人要的野种……”

“你的环夫人呢?哈哈哈……那种女人,只顾着自己攀上枝头了……哪里顾得上你这野种……”

站在门外,我的面色阴晴不定,双拳不自觉地握紧。

“夫人……”胭脂有些担忧地看我。

咬牙,我推开门。

昭儿正坐在地上,被一群人围着,满脸的尘土,狼狈不堪。

“你们在干什么?”我的声音气得直打颤。

“环夫人,我们跟你弟弟闹着玩呢。”一个一身光鲜的锦衣公子走上前,笑着耸肩。

此人正是杜夫人的儿子曹林。

我闭了闭眼,气得微微发抖,随即冷不丁地一手抄起一旁桌上的碟子便狠狠地砸向那一身光鲜的曹林。

曹林似乎料不到我会如此刁蛮,一时躲避不及,被我狠狠地砸了个扎实。

殷红的血便从他的额角缓缓流下。

“你!”他气急,目露凶光,伸手便要来揍我。

昭儿也不知从哪里来的力气,一声不吭地冲上前,挡在我面前将曹林推倒在地。

我一手将昭儿扯到身后,又转身从桌上拿了一柄烛台,掂了掂分量,走上前,半蹲着看向曹林,“你猜,如果我打死你们中的一个,曹操会不会杀了我来替你们偿命?”

“你这疯女人!”那被推倒在地的曹林见我不像是开玩笑,面露惊恐。

“滚。”我咬牙,从嘴里蹦出一个字。

冷眼看着他们匆匆离开昭儿的房间,房间里突然静得可怕。

昭儿低头站在原地,不言也不语。

我注意到他的左胸上渗出一大片血迹,心里一揪,放下烛台走到他面前,“把衣服脱了。”

昭儿面色微微一红,随即摇头,揪着衣襟往后缩了缩。

我瞪了他一眼,抬手一把便扯下他的衣服,因他只穿着一件单衣,所以衣服一下子被扯了下来。

我怔住,白皙瘦弱的身子,上面竟满布伤痕,犹其左胸上侧一处伤口,竟是已经溃烂了,可能由于刚刚的拉扯碰到了伤口,暗黑的血还在往外流。

“我去拿些热水和布巾来。”胭脂忙转身离开。

取了热水,我拉着昭儿坐下,拿布巾沾了水替他清洗伤口。

昭儿乖乖地坐着,僵着身子。

那伤口深可见骨,而且没有好好处理过,发着淡淡的腥臭,我咬牙放轻动作,轻轻擦拭着。

“夫人,我来吧。”站在一旁的胭脂上前道。

“你去我房里把上回华英雄留下的药粉拿来。”我没有回头,道。

胭脂应了一声,去取药。

“姐姐……”昭儿怯怯地开口。

我没有看他,一径专心致志地擦拭着伤口。

“姐姐,其实不疼的……”昭儿又轻声道。

我看着那道伤口,额前青筋“突突”地跳,我几乎可以想象战场的惨烈,而这个孩子,他居然在战场上拼命……

“姐姐……”

清理了伤口,胭脂正好取了药来,我拿过,咬着牙将药粉浅浅敷了一层在他的伤口上,复又包扎好。

然后回头洗了手,又拧了布巾,将他脸上狼狈不堪的污垢和尘土抹去。

昭儿一直看着我,乖乖让我擦脸。

“怎么受的伤。”我放下布巾,看着他的眼睛,问。

昭儿微微低了低头,仿佛做错了事一般。

我正要追问,门“砰”地一声被踢开,刚刚被我打得额角冒血的曹林正被杜夫人拉着冲进房来,身后还跟着一帮子的侍卫奴才。

“谁打的我儿子!”杜夫人怒气冲冲地兴师问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