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了之前这么个插曲,杨家三个姑娘虽然面上不说什么,但却是你一个眼色来,我一个眼色去,尤其善樱更是几次按捺不住,就要开口。虽然被善桐眼色止住,但琦玉又不是个死人,如何察觉不了?小姑娘就越发有些不自在了,连和善桐说话都带了拘谨。 善桐心里也挺着急:眼看着她就要回村子里去了,下次有机会和琦玉见面,还不知道是什么时候呢。琦玉家现在没有主母,父亲又远在老家,看哥哥那样子,对她竟似乎是一见钟情,要真上门提亲,那琦玉父亲肯定是要问过女儿自己的意见的。 虽说杨家门第也不算矮了,配琦玉可以说是绰绰有余,但世间很多亲事,倒未必是一个高门一个低户,就能成就得顺理成章的。还是要先慢慢和琦玉聊开来,才好套问她对榆哥的看法不是? 若不说功名,其实榆哥生得也是文质彬彬的,绝对拿得出手。就怕刚才他表现得实在是太憨傻了些,琦玉未必看得上呢br/> 好容易等吃过了午饭,她这才找到空当,借口要拉着琦玉一道午休,将她拉进了自己屋内,才轻声道,“虽说咱们见面不多,但我心里是拿你当好朋友看的,前几年局势太乱,通信不方便,也没能联系。等我后来到了西安,你又回家去了。这些年来,家里事多,辛苦了吧?” 她没有把话题围绕着榆哥来说,显然令琦玉颇为放松,小姑娘摆弄着辫子,轻声说了一句,“唉,是我命苦……” 善桐也说了几件家里的烦心事儿,终于勾引得琦玉打开了话匣子,将她回乡预备选秀,偏巧继母感了时疫去世,连初选都没能参选,便不得不在家守孝的事和善桐细细道来,这一年间世情冷暖,自然有些心酸是不足为外人道的。善桐也颇为琦玉惋惜,“要是能够参选,以你的美貌,现在都是个娘娘了……” “哎,多半也就是个陪太子读书的,现在宫中那位姐姐,也是侯门一系的嫡女出身,论身份要比我强得多了。”琦玉便轻声细语地道,“我除了这张人人都夸,其实并无一点好处的脸之外,还有什么能比得上她呢?” 她面上掠过了一丝惆怅,又轻声道,“就是可惜令姑姑失望了,从小她待我那样好,比爹待我都要和气得多,可我却没能让她如意。她也不在乎,还是对我这样好……” 两个小姑娘也唏嘘了一阵,善桐才问,“那你现在可说了人家没有?才出孝,怕是还没议亲吧?不过你也还小,也还能等得。” 琦玉面上顿时就飞过了一线红晕,她大胆地闪了善桐一眼,像是在掂量着善桐的心思,过了一会,才声若蚊蚋。“这我就不知道了,这种事肯定还是父亲做主,就是姑姑有意思为我,也是直接写信回去问爹的意思,我一个女儿家,知道那么多又有什么用呢?” 两个小姑娘一时都沉默了下来,善桐书着琦玉话里的意思,不禁暗暗皱眉。不过两个女孩子,话也不能说得太过露了,琦玉也说的对——这种事,没有当面和女儿家自己提起的道理。真要说出口来,那就是把琦玉当个丫鬟看待了。 她便不再事,而是问起琦玉,“一路上都有什么好玩的事么?” “也没什么!就是走着山路,鸟兽不少,有一天我们错过了宿头,只好在驿站打尖,表哥还打了一只獐子呢,现场就剥皮烤起来吃,。”琦玉便和善桐笑道,“味道的确是鲜美得很,结果又引来了一头老鹰!一来二去也不知怎么着,表哥就掏了它的窝了,得了两三只小鹰,现在家里喂小米粒,也不知道能养活不能,要是不能,可就造了孽了。” 善桐听得一惊一乍的,又和琦玉念叨,“年前有段时间,山上旱得慌,我们村里也有人在晚上,远远地看见老虎下山来喝水呢——” 这两个小姑娘说起山野间的事,一高兴,嘴上也就都没了把门的。善桐和琦玉指手画脚,比着个大小,“你一说老鹰我就想起来了,我大哥跟着他先生出门游历的时候,当地人打死了一只金雕,枪法也准,恰恰就是脑门进去了一个洞。火弹卡在里面,并没有炸。大哥也不知道怎么闹的,把金雕买回来了,这样那样炮制一番,居然做成个栩栩如生的标本,连毛都没掉的!现在就放在他院子里。前儿有人来看了,说是能卖上五百两银子不止!” 琦玉顿时来了兴致,“真有这样稀奇?我还没见过金雕呢,长得如何,威风不威风呀?” 她顿了顿,又有些不好意思地道,“不过,你大哥倒是悠闲,一般人在他这个年纪,像你们这样的人家,可不都是忙着考功名呢——” 善桐微微一怔,想了想,也不虚言相欺。“我大哥天分不在读书上,也就是相机取个秀才功名傍身就够了。他还是对杂学有兴趣多些,特别是算学、图学、炼丹……反正也不闲着就是了。” 琦玉眼神一闪,若有所思,“噢。” 到了向晚时分,卫太太便派车来接了琦玉回去。王氏倒也不甚留,只是握着琦玉的手笑道,“好生保重,在西安城多住些时日也好的。” 却并不提再接琦玉来玩的事,琦玉似乎书出了味道,便低了头腼腆地谢过王氏招待,又冲善桐招了招手,回过身一语不发地随着婆子就上了车。王氏母女自然回身预备用饭不提。 若是在往常,榆哥刚得了一本算学新书,不要说过来请安,要是二老爷不在家的时候——听王氏说起来,五六天不出院子都是有的。就是二老爷在家,当晚他也必定不出来请安用饭。可今日就不一样了,王氏那边人才一散,榆哥就踱进院来给母亲请安,他也不说话,就只是望着善桐——想必是打听出来了,这一位美若天仙的琦玉姑娘,是善桐的朋友。 他从小到大,性子都憨厚实诚,虽然年纪渐大,似乎应该渐渐知道人事,但却对王氏院子里那些个年轻丫鬟视若无睹,二老爷的两个通房也算有几分姿色了,进出遇到,榆哥待她们和待望江态度都不曾有多少差别。没想到如今情窦初开,居然这样急切,王氏忍不住要笑不说,就是善桐都禁不住逗他,“哥哥,我们下午还说起你呢!” 榆哥顿时扑到了善桐跟前,涨红了面,声音都期期艾艾的,又见了结巴。“怎、怎么说起我来了!怎、怎么说的!” 一屋子的人都笑了,连善桃这样的老古板,都不禁掩唇莞尔。善桐倒不忍心再逗他,便老实把金雕的事说了,笑道,“前几天我要讨来看个新鲜,你还这样那样地拿捏我,现在好啦,要是摆在我屋里,牛姑娘早都看过了,又怎么会留桩遗憾呢?” 榆哥也自懊悔得很,他狠狠地跺了跺脚,回头就把金雕送善桐屋里了。“下回牛、牛姑娘来的时候,你给她看!” 看王氏意思,是已经想要托人上门了,为了避嫌,肯定不会再邀琦玉上门做客。善桐笑眯眯地望着那威严的金雕标本,摆了摆手,和榆哥逗闷子,“现在晚啦,就是送来,人家也不爱看了。” “怎么忽然就不爱看了呢?”榆哥顿时急眼了,见妹妹情不自禁露出笑意,才明白自己又被摆了一道,他上来就拧善桐的头顶心,“年纪大了,也敢和哥哥耍花样了?” 两兄妹打闹了一会,见婆子们没进来催善桐进里屋就寝,便知道二老爷还在里间和二太太说话。善桐索性拉着榆哥进了巡抚府的小花园,两兄妹肩并肩坐在假山石上,榆哥指了北斗七星给善桐看了,又随口说了好些善桐根本一无所知的星宿,一一点给她看。“这就是二十八宿里的心宿了,你看它和它周围那两颗星星,像不像一头蝎子?” 这一次相见,榆哥的改变就细微得多了,善桐也是到了如今才渐渐书味到了他举止中那淡淡的放松:显然父亲放松了对他功名上的期望,允许他在杂学上下工夫,的确是投合了榆哥的喜好。善桐回头看了看哥哥,见他面庞上除了宁静,还笼罩着一股淡淡的自信,心头便是一暖,她将头慢慢靠到榆哥肩上,轻声问,“哥哥,你在西安还住得开心吗?” 榆哥沉默了片刻,他低声而温暖地道,“和鸟儿一样开心,李先生待我很好,爹娘兄弟也都和睦,像鸟儿一样,能够四处高飞,我觉得顶顶开心。” 善桐微微一笑,她轻声附耳对榆哥道,“你就放心吧,娘心底都明白的,要是爹也点头,咱们肯定不日就上门提亲……到时候,你就更开心了。” 就算只有满天星光,和脚边的一盏灯笼,善桐依然可以看出,榆哥的面色渐渐放亮,在黑暗中,竟似乎可以与星月争辉。 善桐猜得不错,王氏果然和二老爷挑灯说到了半夜,第二天早上,二老爷就派人回村子里送信。 “本来想把你也打发回去的。”他就和善桐开玩笑。“可走的急了,就没来得及安排,等回信送来了,再打发你回去送一封更要紧的信吧。” 善桐一下就捕捉到了父亲的潜台词,她眼睛一亮,闪了父亲一眼,虽有喜悦,可又惦记着要稳重些,到末了也只是矜持地一笑——这小女儿情态落到二老爷眼里,倒惹得他哈哈大笑,拍了拍女儿的肩膀,又随意地道。“这个牛琦玉,你看着如何呢?” 这是已经将善桐当个小大人,连哥哥的亲事,都要开玩笑一样问过她的意见了。善桐心底涌过一阵激动,她轻声道,“这是能送进宫中选秀的姑娘,调.教得有多精心,那是不用说的了。说老实话,要不是她家出身低了一点,恐怕哥哥还配不上她呢。” 言下之意,自然是很看好牛琦玉来做这个长媳,二老爷捻须不语,只是点头微笑。 又过了几天,等村里回信到了,王氏便带了善桐,罕见地主动上卫家拜访,卫太太自然是又惊又喜,安顿了酒席迎接。席尽了,善桐又被打发去和琦玉玩耍,没能旁听母亲和卫太太的私话,偏偏琦玉多少也意会到王氏上门的含义,羞得连一句话都不肯多说了。善桐无聊起来,又不好强拉着她说这说那的,只好站在院子里看着太阳影子出神。也不知过了多久,外头忽然隐隐闹腾起来,似乎有追着喊要请大夫的声音,善桐倒吓了一跳,连琦玉也被惊动——不过,她侧耳细听了片刻,却又放松下来,笑着对善桐道,“不要紧,恐怕是表哥练武,又无意间伤到了陪练的兵士。” 几年不见,卫麒山功夫居然到了这样高深的境界,无意间就能把人伤出这么大的动静。善桐也吓了好大一跳,见琦玉神色宁静若无其事,便知道这是卫家常事——想到她几年前居然还和这么一个凶星起过冲突,小姑娘倒不禁有些后怕起来,喃喃道,“难怪说,江湖走老,胆子越小,我的胆子也真是越来越小了。” 过了一会,卫太太便派人来请两个小姑娘出去喝茶,当着女儿家的面,太太们自然是不动声色,言笑晏晏。善桐留心揣度母亲神色,见王氏神色宁静笃定,便先放下心来,倒是卫太太似乎有些心事,话也不多,同她素来爽快健谈的形象,差别颇大。 “这门亲事,按理可没有什么为难的地方。”回家的路上,善桐就和母亲嘀咕,“要是能成,怎么说也都是两好合一好的美事,怎么我看着卫伯母却像是不大开心,连话都少了?” 王氏扫了善桐一眼,唇边不禁挂上了一丝骄傲的笑意,她抚了抚女儿顺滑的鬓角,轻声道。“你卫伯母对这门亲事,是没有什么不满意的地方,也答应下来,会写信给琦玉父亲提亲。她所虑者,倒是结了这门亲事,恐怕就不好说你做媳妇儿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