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一抬手,把保安胳膊打到一边,脚步毫不停顿地往里闯。保安被她的样子吓住了,在后面追着问:“哎!小姐,你找谁?!”肖眉不理他,上了楼,径直往周建设的办公室走去。

  肖眉来到周建设办公室门外,一个抱着文件夹的女职员正从里面走出来,被脸色铁青的肖眉吓了一跳。

  “请问,你找谁?”女职员问。

  肖眉大声地喊道:“我找周建设”

  女职员说:“周总在开会,请你稍等……”

  肖眉转身直奔会议室。女职员见情形不对,在她后面追着试图阻止她。肖眉走到会议室门前推门而入。

  周建设果然正在召集部下开会。肖眉一进来,房间里马上变得鸦雀无声。坐在沙发上的人们目瞪口呆地看着一脸怒容的肖眉。

  “肖眉,怎么了?”周建设惊讶地看着她,问道。

  “周建设,你给我解释清楚。”肖眉冷冷地说。

  周建设一挥手,其他的人都退了出去。

  “肖眉,到底出了什么事?”周建设走到她身旁,小声问。他小心地站在她面前,就像面对一件易碎的工艺品一样。

  肖眉的声音从牙缝里挤出来,透着一股怨恨:“周建设,我真没想到你能做出这么下作的事儿来!你不是杰出青年吗,你不是改革明星、企业家吗?这么光彩的身份,怎么还遮不住你街头混混的习气!”

  周建设的脸一下子红到耳根,他直起腰来,正色道:“肖眉,你可以恨我骂我,但请你不要侮辱我。”

  肖眉冷冷地说:“周建设,我没有侮辱你,也犯不上侮辱你?我只是想告诉你,从今天开始,钢铁、我,该还你的全部还掉了,我们一丝一毫,都不欠你什么了。希望你也能从今天开始,不要再干扰我们的生活……”

  这天晚上,周建设在湖上酒舫请刑警队的张中林吃饭。两个人话不多,包间里静悄悄的,只有窗外偶尔飘来打鱼人沙哑的小调。

  张中林猛吸了几口烟,使劲摁灭烟头,说:“周总,我告诉你一个消息,你一定要保密,一个小时前市局接到了上面的指示,全省马上就要搞‘严打’了。”

  “我不管宽严,反正要尽快把人抓起来,还我一个清白。”周建设看着张中林的眼睛说。

  张中林站起来,拿起自己的杯子一饮而尽:“你放心……没别的事我就走了。”

  周建设也随着起身,拍拍他的肩膀说:“张队长,经济上的问题你尽管找我。”

  阿昆和赵小强正在游戏厅玩游戏,老葵的儿子小葵也坐在他们中间。别看小葵长得又瘦又小,玩起游戏来却是个高手,他一边骂着游戏里的敌人,一边用各种武器把敌人打得落花流水。阿昆看着荧屏上激烈的枪战画面,拍拍小葵的脑袋说:“行啊小子,有出息……”

  这时,一辆警车戛然停在游戏厅门口。张中林带着几个警察冲进门来。游戏厅里的人们顿时慌乱起来。警察挨个儿查验他们的身份证。小葵机灵地缩在游戏机下,静静观望着。

  张中林来到阿昆和赵小强面前索要证件。他拿他们的身份证和手中的照片对照起来。阿昆和赵小强对视一眼,头上冒出了冷汗。阿昆支支吾吾地对张中林说:“我们没怎么呀?”

  “拷起来”张中林一摆头,四个警察上来抓住阿昆和赵小强,立刻给他们戴上了手铐,不由分说就往警车里拖。阿昆挣扎着向张中林哀求,赵小强回头从容地说:“阿昆,看你那熊样,别给大哥丢脸!”

  阿昆停止哀求,安静下来。警车呜呜叫着开走了,小葵撒腿就跑,消失在夜色中。

  鹰鹏公司的院子后面还有个小院,老葵七十多岁的老母亲,正颤巍巍地跪在一间房子里烧香。老葵微闭着眼睛坐在前院的藤椅上,手里摇着一个大蒲扇,桌上的收音机里正播着京剧《盗御马》。这时老四慌慌张张地闯了进来,附在他耳朵上低语几句。老葵拿起茶壶送到嘴边,听完猛地将茶壶摔在地上,狠狠地骂道:“蠢东西惹是生非!”听到碎裂声,满头白发的老太太从佛堂出来,看着外院问老葵:“葵,又要干啥……”

  老葵抬眼望一眼老太太,缓和一下情绪说:“妈,没事,没事。”

  老四随着老葵慌忙地朝老太太点头,也连声说没事。老太太回去后,老葵坐在那里,一句话也不说。老四轻声耳语说:“大哥,得先把人弄回来再说。”

  老葵拿起电话又放下,拿起纸笔,画了一个开着的门,对老四说:“你马上跑一趟,去公安局找姓赵的。”

  老四接过纸看看,点着头,一边往外走。老葵又闭上了眼睛,摇着蒲扇对走到门口的老四说:“以后这种小事不要一惊一乍的,老太太受不了。”

  晚上,周建设开着车来到于兆粮家。跟他一起来的还有一个穿白大褂的护士。

  看见他们进来,于兆粮热情地招呼:“小周……苗护士……坐、坐呀。”

  周建设环视一下房间,试探着问:“今天是周末,钢铁和肖眉……没回来?”

  于兆粮兴致很高地说:“钢铁出差了,肖眉打电话来,她在那边赶写一篇小说不过来……你们干吗都站着?”

  护士在她身边坐下,轻声问道:“于主任……这几天,你觉得精神好些了吗?”

  于兆粮高兴地站起来说:“好多了,不光觉得精力好,人也像年轻了几岁。”

  护士接着说:“又半个月了,今天得再打一针……”

  于兆粮有些犹豫地问:“这种针……贵吗?如果价格高,就算了。”

  在一旁的周建设给护士递了一个眼色,插话了:“不贵。每支也就比咱们的青霉素高出几块钱……就因为是进口药,也就紧张些。”

  “是美国产的吗?”于兆粮猜测地问道。

  “日本的。日本这个国家,就是发达。”周建设若有所思地回答着。护士和于主任进卧室打针的时候,周建设打开了屋里的电视机。电视上正在播放关于全省“严打”工作的通知……

  “严打”的消息在鹰鹏公司引起了一阵不安。去公安局办事的小弟兄回来了,向老四报告说情况不妙。老四眉头紧锁,一根接一根地抽烟,最后他把烟头摁死在烟灰缸里,说:“你再跑一趟,给姓赵的加5万。”

  小弟兄刚想说什么,窗外传来了法制宣传车的喇叭声,等宣传车走远了,他说:“四哥,现在正在风头上,人家连我一根烟都不接。”

  老葵从里院出来时,透过窗子看见老太太跪在菩萨像前烧香祈祷,心中突然觉得有些难受。他走到正在看书的小葵身边,说:“小葵,要听奶奶的话。”小葵头也不抬地答应了一声。他还想说点什么,但又不知道该说什么,就把手在空中挥了一下,走出了里院。一到外院,他心里骂了一句:“妈的,大老爷们,怎么婆婆妈妈的!”

  老葵进来的时候,老四们正一筹莫展地呆坐在桌前。看见老葵,老四抬头叫道:“大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