骑上了摩托车,仲秋心里却没底了。去哪儿?他找不到答案。肚子也饿了,胃发出咕咕的叫声。都是那该死的水诱发了胃的饥饿!岳母说得对,到哪里去?兰在哪里?也许她去逛商店了。尽管她对逛商店没有像其他女人那样表现出特别的嗜好,但毕竟是女人,有时她也去过,假节日他也抽出时间陪她逛过。对,去商店找她。哪个商店?仅闹市区就有太平洋百货、临江百货、新世界百货、世纪百货、佳人百货、欧陆百货等等,十来家。怎么找?你前门进,她后门出了;你左边出,她右边进了……人找人,找死人!也许,她已回家了。这些地方她都没有去,不回家干什么?也许前脚走,她后脚就回家了。真是的!仲秋立即掏出手机给家里打了一个电话,占线。嘿!她在家里。肯定是在给别人打电话,也许在找我。不会是找我,如果是,就打手机了,今天一直开着的。他收好手机,右脚用力一踩,发动摩托疾驰起来。

    过了一会儿,他心里又不踏实了,还是打个电话,先问问,让她知道我在外面找她,免得她担心。他减下速度,按了重拨键,哈,通了,那一声又一声的“都——”“都——”声犹若悦耳的音乐。怎么不来接?你在忙什么?在厕所?在洗澡?耳朵里响起了软软的女人声:该用户无人接话。仲秋关上手机,正要加速,心想,再拨一次,看她接不接。通了,直到最后又响起了那个女人的声音。刚才为什么占线?啊,也许是别人正在那个时候打电话到家里,先占了线。她还没在家。仲秋加大速度,一个劲儿狂奔,管她在不在,先回去看看。

    不知不觉来到了人民广场,这是个三岔口,往左走,就去闹市区,往右走,就回家。这里是市民的一个聚集地。每天晚上七点正,《卡门》、《蓝色的多瑙河》、《红色娘子军》、《梁祝》等等名曲加上流行的迪斯科音乐就响起来,随着音乐声,那两座音乐喷泉也顿时充满灵性,舞动起来,时大时小,时高时矮。早已站在广场的男女(百分之九十是女人)就在乐曲中跳了起来。这是一种大众舞蹈,人们按照自己的意愿,自发地站成一排排,形成一个一个错落的方队,踏着节拍,右脚跨前半步,左右手摆两下,左脚又朝前跨半步,左右手又摆两下,然后是右脚退半步,双手仍是那动作,左脚又退半步,双手仍是那动作。回到原地后,又开始重复做动作。说这舞蹈有点像幼儿园的,或者像弱智,一点不过分。但惟其如此,来学或者确切地说来跳的人才这样踊跃,这样黑压压密麻麻,把个偌大的广场站得水泄不通。是锻炼?是交流?是展示?

    兰曾经说过,仲秋太忙,以后她一个人也来这里打发时间。也许她就在这里。仲秋停下车四处张望起来。那株大榕树下,一个周身穿白的四十多岁的女人在随着《梁祝》中的《化蝶》跳起了独舞,一招一式,一颦一笑,轻盈的舞步,飘逸的双手,灵动的身姿……都像是得力于陈爱莲或者杨丽萍的指点。围观的人不少。舞者旁若无人,沉浸在“死同穴”双双化成蝶的愉悦之中。突然,音乐嘎然而止,舞者停了,喷泉收了,人群乱了,嘈杂起了……仲秋知道,十点了。这是广场管理处定下的“收工”时间。他想起了自己的任务,赶紧挤到南面,那是回家那条路的方向。他要站在路口看兰。

    一拨拨的人从他面前走过,不时有熟人和他打招呼,但就没有兰的身影。人都走得差不多了,他不死心,在广场上四处寻找着。那边有三四个男女在浪笑,在讲价,也许是做人肉生意的;长椅上两个邋遢的男人鬼鬼祟祟的,不知在干什么;刚才舞者《化蝶》的地方,穿着光鲜的一男一女在交易什么,那四只眼睛骨碌碌地四处转,也许是在买卖白粉……不知为什么,仲秋又想起了《巴黎的秘密》……他不愿在这里呆了。也许热闹过后的大众集散地也是魑魅魍魉的聚集地,灯下黑嘛。一个女的已笑成一朵花向他走来了。快走,弄不好人家会认为自己是买肉的或者来接头的。

    他逃也似的跳上羚羊摩托车,一溜烟跑了。打开家门,一切如旧,黑灯瞎火的,没有人气。仲秋一屁股坐在沙发上,一口一口地吐粗气。她究竟到那去了?现在,他真如老虎咬天——无处下手。去商店?已关门了,该回家的都在回家了。去外面找?你晓得她在哪里?他突然巴望电话响手机叫,即使是公安局打来的,也好,至少知道她的下落……可是,电话是哑巴,手机也是她妈的哑巴!

    口干舌躁,他喝了一杯纯净水,又引发了饥饿,只好抓来一把生花生,两三颗两三颗地嚼着,胡乱吞下去,堵住胃的呻吟。胃不叫了,但脑子却乱得慌,杂七杂八的问题就在里面转,搅得魂不守舍,坐立不安……

    只有又出去找。他检查了一下手机,带上一块备用电池,反锁上门,骑着摩托,像个深夜值勤的巡警,在街道上游走,眼睛警惕地打量着两边人行道上夜行的女人。一个个的女人从他眼帘晃过,没有一个是兰。

    他还是这样巡走。今夜找不到她就不回家。不信她会土遁!回家要走的一条大街的支路上已少有车走,路两边桉树下的人行道也只有稀稀拉拉的夜行人在赶路,里面也没有兰。对面人行道上两个穿着公安服但没有臂章、领章也就是说不是标准的公安装的男人勾肩搭背地一步半退地走着,腰上挂着警棍,手里拿着点燃的香烟。这是夜巡的编外警察——街道从下岗工中选聘来的。各家各户还出了钱的。他俩后面不远处的公路上一个女人提着手包匆匆走着,那身段好像兰!他正加大速度跟上去看个究竟,一辆载着一个人的摩托车从左边跟了上来,半遮住了她。

    突然,一个女人凄厉的声音在夜空中响起:“抢人了!”

    仲秋寻声看去,刚才看见的对面公路上的那个女人跌跌撞撞地跑着,手里的包没有了。肯定是被那摩托车上坐的人抢了。他编发过这样的稿件:有人专门坐在摩托车上抢路人的包,让你措手不及。被抢的女人还在努力跑着。仲秋加大马力,“羚羊”箭一样射了出去,追上了被抢的女人。仲秋头都大了,正是兰!他气急败坏地吼了一声:“你怎么在这里?”

    “我、我……”兰看见丈夫,全身颤抖,哭着说,“快追!我的包被抢了……”

    “好!你等我。”仲秋来不及多说,“日”的一声,摩托车飞了出去。

    抢人的摩托车见后面有人追了上来,也加快了速度,一眨眼,就在一个没有路灯的弯道处不见了。仲秋略一沉思,前面又是直路,没有车的影儿,它不可能跑得这样快。肯定是钻进左边的巷子里了。他也钻进这巷子。里面七弯八拐,而且还有一些岔道,每一条岔道都可以通过摩托车。他左冲右突了一阵后,决定顺着主巷道一直前走,不一会儿,就钻出了巷子,眼前粲然一亮,各种色彩的霓虹灯、满天星在屋前、楼顶、树上闪闪烁烁,把街道照得如同白昼。快十一点了,这里还有不少人在公路上、人行道上走走停停,东瞧瞧西看看。那两个抢匪已经消失得无影无踪了。

    “唉——”他长长地叹了一口气,只好减速往回走。

    兰也气喘吁吁地迎了上来:“抓到没有?”

    “土遁了。他妈的!”

    “打110,报警。”

    “人都跑了,强盗过了杀壁头。”

    “我们去派出所报案。”

    “你半夜深更的在外面走啥子?”

    “你呢?”

    “我找你噻。”

    一股暖流在刚才受惊的兰身体内流动:“你心里还有我!”

    “你总是东想西想的,你都到去了?我几次回家都没看见你,给你的同事,还有姐姐们打电话,还去妈那里找,又去人民广场……都没有你的影子……”

    “对不起!”他拉住他的手,摇着,声音还没有平静,“我没有去那些地方。”

    “哪……”

    她没有回答,他也不好盯着问,就忍在心里。

    回到家,仲秋把全身甩在沙发上,说:“累死我了。你有事该事先给我说一声。”

    兰脸上流出了愧歉的神色,关切地问:“你还没有吃饭?”

    仲秋摇了摇头。

    “随便在外面买点东西垫个底也好噻。”说着,兰去厨房弄饭了。

    仲秋走进去当下手,把鸡蛋打进碗里,用筷子搅着,脑袋里还是在萦绕着那个问题,但又不好再问。沉默了一阵,兰边炒菜边没头没脑地冒出一句:“我找了李一凡。”

    “啊,你居然去找她?”正在洗饭碗的仲秋停止了洗,让水白白地流着,“找她干什么?”

    “核实呀!还不是为了你,为了这个家。外面说得昏天黑地的,我以为……”兰心里有些酸涩,没有再说下去。

    “以为什么?”

    她避开了这个问题,说:“吃饭。你还没饿死?”

    仲秋狼吞虎咽着。兰在一边看着,饭碗也是空的。他吃了一会儿像突然想起了似的,问:“你怎么不吃?”

    “吃了。在一凡那里。”

    “嘿,你去兴师问罪,居然还在人家那里吃饭。怪!”

    “她硬要留我吃。弄得我也不好意思。那个梅子乖得很,孃孃前孃孃后的喊个不停,就要我给她讲故事,拉着我不让走。去的时候又没有给她买点什么。走时,我要给她一百元买玩具。一凡坚决不准她要。我只好丢在地上就跑了。”

    “你还要泼人家脏水噻。”

    “亲爱的,不是我。我也不是诸葛亮。要是有人在你面前说我,还不是一样。”兰咬了咬牙,愤愤地说,“那些人也是,要坏一个人,无所不用其极!”

    “哪些人?”

    “不想说。”她摇了摇头,叹了口气,“她那男的也是!这又怪不得人家。哪个愿呀?居然不回家,要离婚。我给她讲了,你在这里又没有亲戚,一笔难写两个李字。我们就是一家人了。有啥子事,说一声。”

    “嘿,搞了半天,你还去认了个妹妹嗦?”仲秋笑道,“今后,我就成了名正言顺的姐夫,两个在一起你不要吃醋哈。”

    “把你美的。”兰睨了他一眼,“你还嫌外面流言少呀?”

    “我……”他用牙签剔着牙花,说,“我始终不明白,是哪些人在乱嚼舌根儿。”

    “你不要打听了,听了后又不舒服。”兰麻利地收拾着桌子,说,“反正,人正不怕影斜。”

    拒绝私了第五部分

    李一凡没辙了,只好给财务的同事打电话。她刚拿起电话耳机,还没有敲号码,哑女就“啊啊”着伸手把话机的叉簧按下了。她不准李一凡打电话。“我、给同事、打电话,”李一凡拿着电话耳机,也像哑女那样比划着,“我没有、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