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一凡送梅子去幼儿园刚离开家门,两个女警察就找上门来了。

    阳昆从周一带着一包衣物去学校后就再也没有回来过。其实,这以前,他就是要么半夜回家,匆匆盥洗完倒头便睡,要么不回家。上个星期天,也是睡了懒觉起来,就带着梅子出去了,傍晚回家也不吭声。李一凡做好了晚饭,叫他来吃也不理。梅子去叫他,他好不容易才冒出一句:“不想吃。”然后,就在柜子里翻找他的东西。这家,已经成了他的旅馆。即使回来也是除了给梅子说几句话,有时皮笑肉不笑的笑两下外,就是板着个脸,好像上辈子欠了她什么,好像借了他谷子还他的是糠壳。有时,实在避不开要和李一凡说话,也不再用一种亲昵的口气喊“亲爱的”或者“一凡”,而是形同路人般“喂”或者“喂”都懒得叫,就直接说。这种气氛李一凡最受不了,就像有一把没有了刃的刀在慢慢地割她心上的肉。

    回想起这事发生前的日日夜夜,他可不是这样!那可是一个在她心目中、在同学朋友心目中完美的丈夫呵!怎么转眼间就判若两人?从那天晚上回来起,除了唉声叹气,蹙眉皱额外,他从没有安慰、抚摩过她一直在滴血的心灵。对这件事,他惟一表过态,而且还很强硬的就是要她私了。对他来说倒不是私了可以获得补偿,而是私了不会张扬,不会让外人知道。古人不是说过,失节事小,面子事大吗?他时时想的是自己的面子,而就没有考虑过,或者稍微想过作为妻子的李一凡的心、李一凡的思想。

    要了解一个人,难呀!同居一屋,同睡一床已是几年了,要说从认识第一天起,也是十来年了。也许,惟有一场突然的变故才是考验朋友、考验夫妻情感的试金石!难怪《增广》会发出这样的哀叹:“夫妻本是同林鸟,大限来时各自飞!”被人强xx,也是一个大限!可是……《诗经》不是说“我心匪石,不可转也;我心匪席,不可卷也”吗?当初,阳昆为了表示他心的专一,给她的信中就引了这句话。为了表达自己的心,她也引用了汉乐府古辞《古诗为焦仲卿妻作》中的一句:“君当作磐石,妾当作蒲苇。蒲苇韧如丝,磐石无转移。”如今,这磐石!

    看来,山盟也好,海誓也好,这一切似乎都应了当前老百姓的一句俗语:“空了吹!”

    李一凡麻利地弄好早饭,给梅子穿戴好,喂她吃了饭,自己匆匆喝了一杯豆浆,吃了一个小馒头,就送梅子到幼儿园。刚要拉开门才想起,今天,自己已不上班了。自己已成了一个不得不当的下岗工。既然不上班,还送梅子去幼儿园干啥?好久没有放松过,自由自在地睡个懒觉了。在她记忆里,那是在学生时代,在寒暑假里,才是人性大放飞的幸福日子。晚上,一个人听音乐,东方的西洋的,国产的进口的,听累了,又抱起书读,坐着读,靠着读,躺着读,有时是通宵达旦。白天,睡觉,有时是从早睡到晚。爸爸说她是“夜动物,夜不收”。妈妈说她“生物钟搞颠倒了,适合上夜班”。工作后,不能这样“夜不收”了,生物钟也不能再颠倒了。只有星期天可以旧病复发,但阳昆没有这种习惯,她不得不为了爱而遏制自己,最多可以小小的放飞一下。有了梅子后,这“小小的放飞”也成了奢侈品!

    她停下手,收住迈出去的右脚。梅子见她不走了,仰起脸望着她,摇着她的手问:“妈妈,要迟到了。”

    “梅梅,我们不……”她突然闭上了嘴,把“去了”卡在了喉咙里。不能把孩子留在家里。换句话说,不要因为父母的生活去打乱孩子正常的生活。孩子该怎样还是怎样。其实,她今天需要孩子在身边,让梅子那小精灵一样的身影活跃她的单调疲乏的眼睛,让梅子那叽叽喳喳的声音滋润她寂静的心田。让梅子和她一起打发老牛破车般的时间。伫立了一会儿,李一凡摇了摇头,还是拉开了门。走到幼儿园门口,一个穿得像童话里的公主般的女孩儿大声说:“梅子,我要吃梅子!哈哈!”

    “杨丽,洋梨子,我要吃梨子。”梅子回应道。不知为什么,她要称杨丽为梨子。

    两个孩子拉在了一起,一边说着“妈妈,再见”一边小跑着进幼儿园了。李一凡已经见过多次杨丽的妈妈,一个个头儿不高,肩宽臀肥,有一副娃娃脸的皮肤白皙的女人。她只知道她在一个机关开车,经常是开着那辆2000型的桑塔拉接送女儿。有时碰见点点头,有时是对幼儿园的某件事评论评论,或者共同议论某一件新闻。不过,这种通过孩子熟的双方大人,往往都很矜持,都很少过问对方的尊姓大名。确切地说,不是双方都矜持,而是李一凡。一些孩子的家长不但不矜持,反而很健谈,一说起来,巴心不得把你的祖宗八代、四亲六戚都搞清楚,就像个包打听。李一凡总是和这些家长保持一个“度”,在他们的眼里,有点神秘、莫测高深。

    看着两个孩子走到了老师面前,李一凡转过身,刚好看见杨丽的母亲在打量她。李一凡自觉不好意思,笑了一下,就迈开了腿。对方突然说:“李、”不知是她不习惯称和她年岁差不多的人为老师,还是在她哪个行道里只习惯叫师傅,反正,她在叫李一凡时结巴了,“李师、李老师……”

    李一凡看着她那皮肤细嫩的圆脸,好奇地问:“你怎么知道我姓李?”

    她笑了,右边脸颊靠近嘴角处显出一个美丽的酒窝,没有正面回答:“你长得这样漂亮,哪个不认识?”

    “谢谢。”李一凡脸红了,言不由衷地说了句,“你才漂亮。”

    “我们杨丽都说,梅子的妈妈是班上小朋友的妈妈最漂亮的,说你像《还株格格》里的林心如。我老公也看见过你,说你像张柏芝。其实,仔细看,他们都说错了。”

    李一凡脸更红了,头低在胸前,看着自己的皮鞋尖,走了觉得对人不礼貌,毕竟人家没有坏心眼;不走,让一个几乎还算陌生人的女人面对面地评判自己,哪怕全是溢美之词,她心里也不是滋味!

    她见李一凡没吭气,以为她喜欢这些语言,自己干笑了一下,继续说:“我看呀,你哪个都不像。你比林心如要靓丽,比张柏芝有气质。你就是你自己。”她双眼像两个镜子,照着李一凡,“要真的和大明星比,我倒觉得你有点像林青霞,身高个头儿,脸型,特别是气质。你去公司哈?坐我的车嘛。”

    李一凡不觉一楞,她怎么知道我去公司?支支唔唔地“嗯、不……”了一阵,什么也没有表达出来。

    “你好像在金石公司上班噻。”女司机没有走的意思,还在无话找话,“我还有一个熟人在那里。”

    “谁?”这个字刚说出来,李一凡就失悔了。这不是明白告诉她自己是金石公司的吗?

    “江红。”

    李一凡一听,头都有点大了,要不是她赶紧克制,肯定失态了。她睇了她一眼,发现她还是笑眯眯的,那个酒窝还在。也许,她没有其他意思。女司机见李一凡没言语,解释道:“其实,我和她也不熟。有一次,我送她回你们公司,我看见了你正要进公司大门。我就对她说,那个女的的娃儿和我娃儿一个幼儿园。她说了,我才知道你姓李,叫什么繁。名字我说不上来了。”

    “啊!你……?”

    “我是妇联的,给关主任开车。”女司机自豪地说,“走嘛,我送你。”

    此时,李一凡心里乱糟糟的,说:“不。我还有事。”说完,转身走了。

    她无精打采地往回走,刚到宿舍门口,一高一矮的两个女警察就从小卖部旁边快步走了过来,拦住她问:“同志,请问你是不是李一凡?我们是公安局的,”走在前面那个高个儿女人摸出了警官证,“想找你了解点情况。”

    李一凡一怔:“什么情况?”

    矮个儿女人见有人走了过来,立即说:“走嘛,到你家里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