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枚打开箱子,将玉如意和装它的纸包一块儿放进去。这时,唐倩推门走了进来:“刘总,丁书记的电话。”

    刘枚被吓了一跳,赶紧将箱子关上,那瞬间的行动就像小偷。她站起来,问:“他找我什么事?”

    “不知道。”

    “你请他打上来。”

    一会儿,电话来了,刘枚对着耳机柔声道:“丁书记,对不起,刚才我去洗手间了……是,今天一上班就忙。路上遇到堵车,那些老头儿、老太婆把公路中断了,害得我九点过了才到办公室。什么?派人来把他们赶走了?嗯,……不过,他们也值得同情……黑心的开发商不少……让老百姓吃亏。这不公平……啊,对不起,丁书记,我说远了……我的亲友里现在还没有遇到撤迁的,谢谢你……”刘枚抬腕看了看超薄型的浪琴表,“还有一个半小时。啊,好、好,我一定办。这是小意思,你帮了公司、帮了我多少!用句流行的话来说,我和公司的员工没齿不忘……啊,丁书记,有个事情给你汇报一下,这两个月,公司的销售下降……主要原因是有些单位不进我们的货,一是去进外省市的,二是用假冒伪劣,三是外地的杀进我市,用低价或高回扣拉拢基层用户……市里能不能下个文件,借即将开始的全国‘3.15’打假活动清理整顿一下?要不然,公司损失大,市里的税收也会受到影响……嗯,我?过两天就回来了。总公司开一个改革的会,可能又要调整指标。这计划经济的饭也越来越不好吃了……好嘛,我回来向你详细汇报。不过,丁书记,请你先打打招呼。他们敢不听?”

    刘枚搁下耳机,端起水杯正要喝,门又被推开了。机关党支部书记兼工会主席陈向东站在门口,蹑手蹑脚的样子。他是刘枚的一个远房亲戚,从辈份上算,还是她的长辈。一米七四的个头儿,不知是为了显得魁伟还是为了占点便利(同样的价格,大一号的衣服比小一号的多用布料,做工也要多一些),不宽的肩上总要套大一号的衣服,两个有垫肩的衣服肩头,在他干瘦的肩上空荡荡的,加上他平时点头哈腰搞惯了,长此以往,那腰始终直不起来,宽大的衣服在他身上就像穿的袍子,衣服的前面长长地下垂到接近双膝,而后面则高高吊起,似乎要露出皮带。不知是不是由于一天到晚都在皮笑肉不笑的缘故,久而久之,弄得鼻子、眼睛和嘴巴挤在了一起,更奇怪的是,那鼻头越来越尖,而且越来越勾,那下嘴唇也越来越长,只要轻轻地一咬合,下嘴唇就可以将上嘴唇包完。他的声音又沙又哑,就像被阉割了的公鸭的嗓音。一遇到丁点大的事,就唉声叹气,脸像一个苦瓜。他站在门口,不进不退,不言不语,傻呵呵的。刘枚感觉到了他的存在,头也不抬,问道:“你有什么事?”

    “唉,没有事。”

    “没有事,你来干啥?”刘枚没有好气地反问。

    陈向东向前走了两步,说:“刘总,你要走了,我来请示一下工作,看你有什么指示?走以前有什么事要我办的?”

    刘枚放下杯子,说:“你问到了,也算交给你。明天就是‘三。八’节了,我昨天对李一凡说了,叫她抓一下,搞个座谈会……”

    “她抓?”陈向东从牙齿逢里冒出一句。

    刘枚听到了,反问道:“怎么,不可以?”见陈向东不出声了,她继续说,“她是工会的女工委员,正该抓这事。是她提醒了我,我作为女工的领导,都搞忘了。你这个工会主席也搞忘了,本来该你组织的。”

    “我昨天去开会了。”

    “不是昨天,你早几天就该想到了。”刘枚干笑了一下,看着这个表侄女婿说,“不说过去了。李一凡生病了,现在由你具体落实。你去问一问江红,昨天她们是怎么研究的。明天下午的座谈会,一定要开好。你给李一凡家里打个电话,问问她,明天能不能来参加会。她是你工会主席的部下,又是你支部书记的发展、培养对象。你要多关心,支持,该给她造势就要造势,免得到时开支部大会时,又有人嘀咕。现在呀,一个好同志入党难!一些人出于嫉妒,用其他办法卡不了别人,就用他手里掌握的投票权来卡你。怕你这些能人如虎添翼。”刘枚很是激愤,身子朝后一靠,伸出右手在桌上拍了一下,“今后呀,我也来卡一下,凡是心术不正的,一经我发现,就请走人。金石公司用不起!”

    “是,是。”陈向东唯唯诺诺地拉过门,走了。

    刘枚又看了一下手表,微微皱了皱眉头,给北京拨了电话:“请问你是谁?啊,是田主任呀!我是金石公司的刘枚……不客气。田主任,有没有其他公司的人到呀?怎么,到了大半了?上海、天津、沈阳公司的昨天就到了?”

    刘枚心里掠过一丝不快,这三个公司的头儿很会来事,除了平时单独到北京勾兑外,几乎每次总公司开会,都提前一天以上到开会地点,私下找总裁,找公司的其他的对自己有利的人勾兑,会议开始,他们已经敲定、搁平了有关事情。每年分配的指标,他们比其他公司都多,而且次次得表扬。记得在去年的会上,新疆大鹏公司的买买提经理还提过意见,希望给西北地区,特别是新疆以支持。在总结会上,卫总裁脱开讲稿生发开了:“关于一些公司要求给以支持的问题,我们的原则是你自己要做大,要发展。不能单靠我的计划指标。指标的多少,是根据各个公司的发展情况、所在地区的经济状况等等来综合考虑的。过去有一个不好的习惯,会哭的孩子多给奶。现在不行了,至少在我这里不行了!你看,东部地区、沿海地区比西部发达吧?他们也哭得不厉害、甚至没有哭,可是,国家反而还要给他们优惠政策,给予比西部大得多的投入。我的作法就是这样,学习中央,学习国家。有同志有意见向中央、向国家提去。我是再叫也不多给,弄不好,还要减。好钢要用在刀刃上嘛!”

    一席话,打得买买提抓耳挠腮,只有低下头,自认倒霉。散会后,赶紧找田主任套进乎,希望他在卫总裁面前美言一下,免得她一怒之下把他的指标减少了。想到此,刘枚急忙收回思绪,解释道:“我本来也准备昨天来的,可是市里丁书记组织召开一个座谈会,把定的票也退了……不,我一直想找你们几个总公司的台柱聊聊,再给金石出点主意。过去,你们特别是你,帮了我们很多……我至少要请你们搓一顿嘛。我马上去机场……好嘛,麻烦你了,不要专门派车,有便车就行了……啊,田主任,”她顿了一下,把已到嘴边的“我给你带了点儿土特产”吞了回去,“李一凡向你妹妹问好。她托我给她带了点儿土特产……没办法,她要叫我带。我给她说,现在北京也买得到这些东西,她说,带去的意义不同……好嘛,中午见。”

    这下好了,田主任来机场接,正好在车上把礼品交给他。办公室主任,半个经理呀!得罪不起。不是心腹,不是能人,不是作为接班人培养的,是不会安排在办公室当主任的。她要和他处好关系。刘枚叫来唐倩:“你去小会议室,将江岸公司送来的花瓶拿过来,我拿去送田主任。”

    “大的还是小的?为什么不送钱?”

    “当然是小的。这比钱好。”不一会儿,唐倩就将花瓶拿来了。刘枚接过花瓶,仔细看着说:“这也是清代的古董,值好几千哩。管它的哟,舍不了孩子,打不了狼。你给包装一下。”唐倩将包好的花瓶递给刘枚后,正要走,刘枚叫住她,说:“你给赵平主任说一下,叫他协助李一凡把一季度的销售情况尽快弄出来。我已给李一凡布置了,叫她统计。我回来后就去给丁书记汇报。”

    小唐得令般去了。刘枚双手上举,伸了个懒腰,正想长长地出一口气,手机又叫了,抓过一看,是丁书记的,她赶快打开,来不及问就听他大声说:“小刘枚呀,我话还没有说完,就断了,怎么也打不进来。你一路平安哟。还有、还有,市妇联关主任对我说,她好像有什么事要找你……”

    “丁书记,关主任有什么事?是不是要在北京带东西?”

    “唔……她……你要走了吧?这样,等你到了北京,我叫她直接给你来电话。你帮忙给她办一下。”

    关敏有什么事?神秘兮兮的,还叫书记来说!刘枚一时摸不着头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