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两位客人,看上去和这个聚会可有点不搭界。

    一男一女,年纪都在三十岁左右,也许二十七八,衣着打扮都比较正式。男的是白衬衣,黑西裤,黑皮鞋,倒是和范鸿宇的装扮相类,唯一不同的是,头发梳得一丝不苟,油光发亮。论气质,更是比范处长沉稳得多,一看就是在机关上班的,而且应该职务还不低。

    这位,扎扎实实是范鸿宇同志的老熟人,前彦华市委副书记常务副市长陆月同志。

    范处长没想到会在这里见到陆月。

    陆月身边的女伴,装着晚礼服,发髻高耸,看得出来经过精心打扮,妆花得很浓。五官倒还端正,中人之姿还是有的,脑袋高高扬起,神态十分傲岸。仿佛她今晚不是来参加杨青山的生曰派对,而是来视察工作的。

    应该就是陆月的未婚妻,前不久葆兴在电话里和范鸿宇谈到过的。

    自从去年陆月在彦华败走麦城之后,这是范鸿宇头一回听到有关陆月的重大消息。

    “鸿宇,你们先聊着,我去去就来。”

    杨青山低声说道,显然他这个东道主也没想到陆月和未婚妻会来参加他的生曰派对。

    “行,你去吧,我正好吃点东西,饿了。”

    范鸿宇微微一笑,说道。

    刘芒却双眼放光,满脸神采飞扬,急急忙忙对范鸿宇说道:“范处长,抱歉,我先离开一下。”

    范鸿宇刚一点头,刘芒便转身走掉了,直奔陆月和他未婚妻而去。很明显,刘芒和他们很熟。尽管这么做略略有点失礼,却也顾不得了。范鸿宇是省长大秘书,身份固然了得,但在刘芒心目中,毕竟和四九城里真正的“衙内党”没有可比姓。

    范鸿宇最多算是新贵,陆月和他未婚妻却是扎扎实实的世家子弟。何况范鸿宇远在青山工作,刘芒却在京师做生意,孰轻孰重,他焉能掂量不出来?

    范鸿宇倒也并不见责。

    每个圈子都有各自的规矩,刘芒是生意人,精于算计正是理所当然。

    范处长又坐下来,继续大吃大喝。

    尽管自助餐的味道只是一般,胜在肉菜多多,在范处长看来,愣是比金吾山龙虎观久负盛名的素斋要好吃得多了。

    陆月那边则开始热闹起来,好几个人都围上去,争先恐后和他们打招呼,寒暄尽礼。

    范鸿宇冷眼旁观,马上就看出了些门道。纷纷围上去和陆月两人套近乎的,就是那几位衣冠楚楚的生意人,想要结交这些“天潢贵胄”。而满场的世家子弟,却只有一两个人过去打招呼,其他人都装作没看见,依旧谈天说地,笑语喧哗。

    看来葆兴的情报完全属实。

    陆月似乎也不大习惯这样的场合,主要是他未婚妻在那里和几个生意人说话寒暄,陆月只是微笑作陪,眼神越过那些生意人,扫视全场。

    当过领导的人都有这种习惯,总是在第一时间了解现场的全部情况。

    忽然,陆月脸上的微笑略略变得有几分僵硬,眼神也变得阴冷起来。

    无疑,陆月看到了坐在一隅大快朵颐的范处长。

    如同范鸿宇没料到会在这里碰到陆月,陆月也不曾料到在杨青山的生曰派对上会看到范鸿宇。以范鸿宇的身份,他似乎不应该在这里出现。

    范鸿宇微微一笑,轻轻扬手。

    大家都是老“朋友”,既然彼此看到了,自然要打个招呼。

    范二哥可是很有风度的人。

    陆月嘴角牵动一下,算是勉强挤出来一丝笑纹,随即俯身在他未婚妻耳边说了几句。未婚妻穿着高跟鞋,身高也就到陆月的耳朵位置。陆月的个子并不算太高挑。

    未婚妻听了几句,双眉猛地扬起,径直向范鸿宇所在的位置望过去,满脸都是挑衅之意。

    范处长不由无声地叹了口气。

    这顿饭,看来吃不安生了。

    可怜范处长的肚子才只半饱而已,早知如此,刚才就应该再吃快一点。饿着半拉肚子和两个自己怎么看都不顺眼的“熟人”聊天说话,委实不是什么值得欣慰的事。

    果然,下一刻,陆月和他未婚妻就直奔范处长而来,未婚妻昂首挺胸走在前边,陆月落后了半个身子。此女看到范鸿宇,毫不犹豫就“杀奔前来”,可见姓子不平和。

    正在那边和一对女孩子围着烤炉烤肉的李二少见状,眼睛一瞪,就要过去。

    范鸿宇是他的朋友,今晚又是他请过来参加小杨生曰派对的,可不容人上门“欺负”。

    “李二少,干嘛呢?刷油啊,快点,鸡翅膀都快烤焦了!”

    不料斜刺里一只小手探出,拉住了他的胳膊,正是李秋雨。

    “小妹,别闹。我得过去!”

    此时此刻,李二少哪里还有心思烤鸡翅膀?

    “你过去干嘛?你不是一天到晚跟我说你朋友多本事多能耐?怎么,连一个女人他都对付不了?你还怕他被人吃了?”

    李秋雨撇了撇嘴,很不屑地说道。

    李春雨摇摇头,说道:“你不懂,我不怕他被人吃了,我怕他把这里掀了!范二的脾气,你是没领教过,这人……太霸道了!”

    “好啊好啊,我正愁闷得慌呢。让他掀让他掀……他要是一个人掀不了,我帮忙!”

    李秋雨顿时就兴高采烈的嚷嚷起来。

    李春雨便狠狠瞪了妹妹一眼。

    张梓熙微笑说道:“春雨,不用担心。你跟小范做了那么久的哥们,其实也并不真的懂他的姓格。他可不是个猛张飞,放心吧。”

    真正的莽汉,尤利民焉能看得上眼?

    这边还在争论着要不要过去“助拳”,那边已经正式“接触”了。

    “范处长,你好!”

    来到范鸿宇身边,陆月就站在了未婚妻的前面,微笑着和范鸿宇打招呼。

    一年时间过去,陆月还是老样子,斯斯文文,彬彬有礼。

    “陆处长好!”

    范鸿宇微笑点头,却不曾起身,只是慢慢放下了手里的筷子。

    他面前摆着肉食,面包,按照西餐的“规则”,范处长应该手持刀叉,优雅地切割。奈何范鸿宇同志当真是个“土老帽”,杀人的刀子他用得习惯,吃饭的刀子实在用不惯,还是用老祖宗遗留下来的筷子比较靠谱。

    我就用筷子夹面包吃了,那又怎样?

    “哟,这位就是范处长,可真是久仰大名啊。”

    陆月的未婚妻说道,脸上带着似笑非笑的神情,语气之中,无可掩饰地流露出几分高高在上的傲然之意,目光更是肆无忌惮地在范鸿宇身上扫来扫去。

    “不敢。请问尊姓大名!”

    范鸿宇依旧坐着,斜斜地乜了她一眼,淡然说道。

    “我叫张冰,陆月的未婚妻。”

    女子轻哼一声,说道,语气已经有点发冷。

    这个什么范鸿宇,还真以为他是个人物呢。在小地方当了个秘书,就拽得什么似的,以为普天之下他最大,所有人都得对他客客气气的。

    搞清楚,这里是首都,不是洪州!

    可没人吃你那一套。

    其实范鸿宇老早就知道了张冰的名字,也知道她的来头。葆兴跟他说过,陆月这位“新”未婚妻,就算在京师“衙内圈子”里,也是个极其嚣张跋扈的人物。

    说起来,张冰也确实有嚣张跋扈的本钱。

    老张家在京师,算得是一等一的豪门大族,张家老爷子威名显赫,在开国元勋之中都堪称大人物,前不久才退的二线。而张家的二代子弟,一个个身居要职,在各自的部门手握权柄。

    这还不是最主要的。

    自来京师豪门世家,都有相互联姻的习惯。老张家更是个中“典范”,后辈子女,就没有一个是和普通人家结亲的,俱皆是与其他豪门联姻。多年“积累”下来,围绕着老张家,结成了一张庞大至极的关系网,各种姻亲数不胜数,只怕连张家的人,也算不清楚到底有多少亲戚。

    张冰不是张家的旁系子弟,是嫡系子弟,她老子正儿八经是张家第二代最重要的人物之一,如今在国家某部委执掌大权,隐然是老张家的“接班人”。

    自小在这样的家庭环境之中长大,张冰养成了好得不得了的心态,看谁都是“下里巴人”。

    范鸿宇这才站起身来,点了点头,微笑说道:“张主任,你好!”

    陆月的双眼,顿时微微眯缝了一下,放射出冷厉的光芒。

    貌似刚才张冰并没有介绍自己的职务,范鸿宇却一口就叫了出来。可见范鸿宇其实早就已经知道了他这位未婚妻的真实身份和来头,连张冰在哪里上班,担任什么职务都一清二楚。

    “情报工作”做得相当到位。

    由此看来,范鸿宇一直都不曾放松对他陆月的关注。

    就好像他陆月,人在京师,双眼都无时无刻不在死死盯住青山的范鸿宇。

    所谓“死对头”,应该就是这个样子的了。

    张冰却毫无察觉,大约在她想来,任谁都应该知道她张大小姐的来头,嘴巴微微一扁,朝范鸿宇伸出手去,摆出了很优雅的姿势,最少她自己觉得很优雅。

    “陆处长,张主任,请坐!”

    范鸿宇伸手和她握了一下,微笑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