郑秘书大发雷霆,党校乱作一团。
肚子不舒服的范鸿宇同学,却在梅山酒店的包厢里大吃大喝,满嘴流油。任由传呼机响爆了,也是理都不理。
叶友道却忍耐不住了,一口喝干青花小瓷杯里的陈酿茅台酒,说道:“你就回个电话吧,响响响,烦躁不烦躁?”
范鸿宇笑道:“是他们烦躁,我才不烦躁呢。”
叶友道很不满地说道:“可是我烦躁啊,这玩意嘀嘀嘀的响个不停,我就紧张。”
范鸿宇笑着摇头:“你这就是职业病。”
“谁说不是呢?我只要一听传呼机响就就紧张,一准是发生大案子了。”
叶友道是个“破案狂”,年逾三旬,依旧光棍一条,传呼机响,只能是催他工作,可没老婆叫他回家吃饭。
和叶友道说着话,范鸿宇顺手拿起传呼机看了一下,双眉微微扬了起来。
这个电话,是他党校宿舍的号码。
党校学员,毕竟不同,都是领导干部,宿舍里配了电话的。
范鸿宇站起身来,去包厢一旁的沙发上坐了,抓起电话机。梅山酒店也与时俱进,包厢里设施越来越齐全,豪华包厢里都配了电话。现在还没手机,等手机逐渐流行后,包厢里的电话就可以取消了。
“喂,鸿宇吗?是我,文健!”
电话一拨通就有人接了,传来谢文健略带焦虑的声音。
谢文健是范鸿宇的室友,彦华地区政协联工委办公室副主任,级别倒是副处,但实权就很不好说了。不过年轻有文凭,一个很偶然的机会,得到了邱明山的赏识,邱明山推荐他参加省委党校青干班的学习。如今邱明山正位地委书记,谢文健毕业之后,肯定能安排一个相当不错的实权副处级岗位。
考虑到他和范鸿宇都是从彦华过来的干部,党校总务处的领导便安排他们住在同一个宿舍。
俱皆是邱明山的嫡系,两人很快就成为要好的朋友。
“文健,是不是乱成一团糟了?”
范鸿宇笑着说道,语气相当轻松。
“可不是吗,瞧郑美堂那样子,都想吃人了!”
郑美堂就是郑秘书。
范鸿宇顿时略略一惊,说道:“郑美堂也来了?”
“对……现在全乱套了,文校长急得团团转,陈校长直接就不见了人影……鸿宇,你在哪呢?怎么不参加这个学习会?”
范鸿宇笑道:“我在梅山酒店和朋友喝酒呢,怎么样,要不过来喝几杯?”
“咳!你倒是好兴致!我跟你说,鸿宇,这个事不能等闲视之,你没到,这学习会就开不成。瞧他们那架势,是非得让你回来主持这个学习会……我总觉得,这中间有点不大对头!”
谢文健关心地说道。
范鸿宇就笑,谢文健的悟姓果然很高,尽管不明白内情,单纯凭表象也能看出许多端倪。难怪能获得邱明山的器重,刻意栽培于他。
“没事,文健,放心吧。让他们去乱,难道还能叫警察全城搜查?”
“真没事?”
谢文健还是有点不放心。
郑美堂那人的脾姓,大家都清楚,心胸狭窄,睚眦必报。要不然,文校长堂堂一位正厅级干部,也不至于在他面前装孙子。
虽说范鸿宇即将成为省长的秘书,不怕郑美堂,但毕竟还没有正式去省政斧上班,根基不稳。郑美堂可是省委机关的老麻雀,各种小手段多得很。
“真没事!有人打的倒是好如意算盘!”
范鸿宇冷笑一声,说道。
“那好,那我先回教室去了,看他们还要唱哪出!有什么情况,我随时和你联系。”
“好,就这样。”
放下电话,范鸿宇施施然回到酒桌之上,拿起香烟,丢给叶友道一支,自己也点上一支。
传呼机一直嘀嘀嘀地响个不停。
“关了吧,烦躁!”
叶友道很不满地说道。
“行,关了!”
范鸿宇拿起传呼机,关了电源。
世界一下子就清静了。
“这么说,已经有五六成把握了?”
范鸿宇一边抽烟,一边问道。
叶友道点点头,说道:“又不是什么疑难案子,挺容易查的。那个张天师,嚣张得很,似乎生怕别人不知道他牛逼,一点都不收敛,四处张扬。要不是易书记亲口吩咐,必须秘密调查,早就可以收网了。”
范鸿宇微微颔首,说道:“易书记的顾虑也是有道理的。虽然张天师是个神棍,装神弄鬼,招摇撞骗,但这么些年,确实让他搞起来一张庞大的关系网。牵连太广,小心一点也是应该的。”
叶友道便很是不忿,怒道:“有什么好小心的,左右不过是一些暴发户和贪官污吏,和他同流合污。王子犯法与庶民同罪,管他牵扯到谁,就该一锅端了,永绝后患。”
范鸿宇笑着摇头,轻轻叹了口气,说道:“叶哥,你这是刑警的想法。”
“不对吗?”
“不是不对,是很难办到。政治上的事,过于错综复杂,牵一发而动全身。有时候,就算证据确凿,案子也未必见得能完全办下来。”
范鸿宇说着,脸上闪过一抹厌恶的神色。也不知他是厌恶那些贪官污吏,还是厌恶官场的肮脏,或许二者兼而有之。本来两者就是密切相关的。
叶友道冷笑一声,说道:“那你还削尖了脑袋往里钻?”
范鸿宇打交道越多,叶友道就越是觉得“可惜”。这人天生做刑警的料子啊!要是能和自己搭档,估计没啥案子是破不了的。偏偏“官迷心窍”,也叫无法可施。
“我当然要往里钻!就算不能一网打尽,能多干掉一个也是好的。”
“这倒是。这些混蛋,死一个好一个!”
叶友道愤愤地说道,颇有愤青的潜质。
他也知道范鸿宇说的有道理,这一回,如果不是范鸿宇在幕后推动,估计还是没人敢去碰龙虎观和那个假冒伪劣的张天师。范鸿宇倘若和他一样是个刑警,不是省长秘书,又哪里能推得动?
无论易长天还是洪州市局其他领导,都不会轻易去捅这个马蜂窝的。
如同范鸿宇所言,政治天生就是缠夹不清的,易长天再刚正不阿,首先也得考虑保护自己。如果他连自己的位置都保不住,谈什么为民除害,匡扶正义?
“叶哥,你要小心点,防着他们狗急跳墙。”
范鸿宇关心地说道。
“切,这个你就别担心了。别看他们嚣张得很,都是权力和钱烧的。真要论狠,他们比宇阳的小混混可差远了。”
叶友道轻蔑地说道。干了这么多年刑警,什么穷凶极恶的家伙他没见过?
“我知道你厉害。但这是秘密调查,你在最前线,真要出个什么状况,战友们可没那么及时帮到你。”
“放心,没事。就凭他们观里那几个假道士,全摞在一起都不够瞧的。”
叶友道牛逼哄哄的。
范鸿宇一笑,也不再多说。
在另一个世界,和叶友道搭档将近二十年,叶友道有些什么本事,他还是很清楚的。
“那个康己德,表现怎么样?”
叶友道喝一口酒,说道:“这家伙表现还可以。别看他有几个钱,其实属老鼠的,胆子小得很。局里几个同志一吓唬他,就什么都招了,还主动向我们提出来,要戴罪立功。”
“行,就让他戴罪立功吧。不然,我还真打算收拾他。”
“算了吧,这种小角色,也值得你亲自出手?”叶友道不屑地一笑,说道:“我看他的样子,也怪可怜的,就是喜欢狐假虎威,放他一马算了。”
范鸿宇笑着点头。
这边正吃喝得欢腾,包厢门被人急急敲响了。
范鸿宇和叶友道对视一眼,说道:“请进!”
“范处长,范处长……”
包厢门随即被人推开,一座极其硕大的肉山闯了进来,正是乌曰新。乌厅长这会子满头大汗,嘴里呼啦呼啦地喘着粗气,厚实得如同门板的胸口以一种夸张的幅度拼命起伏。
“乌厅长,什么事?”
范鸿宇仍然气定神闲,问道。
“范处长……”乌厅长重重咽了一口口水,这才顺过气来,满脸委屈地说道:“他们,他们把我撸了……”
“撸了?怎么回事?”
“刚才,就刚才,厅里开会,于省长亲自主持,调整了厅领导的分工,我不管路政了,他们,他们让我管机关后勤和工会工作……范处长,他们这就是打击报复我,看我表现积极,要杀鸡给猴看……”
乌厅长说着,哭丧着脸,又是委屈又是惶急。
尽管他还是副厅长,但这么一调整,确实和撸了他没任何区别。
范鸿宇缓缓坐正了身子,淡淡说道:“乌厅长,不用急。来,一起喝杯酒。不过就是个分工调整嘛,问题不大。今天可以这样调整,明天还可以再调整。”
说着,拿起一个酒杯,亲自给乌厅长斟了一杯茅台酒。
“来,一起干一杯!”
见范鸿宇如此笃定,乌厅长扑腾扑腾乱跳不已的心肝总算略略安然了几分,连连点头哈腰,接过了酒杯,满怀希冀地说道:“范处长,这回你可一定要帮帮我,他们这就是打击报复!”
范鸿宇点点头,微微一笑,举起杯子和他碰了一下,一饮而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