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乌厅长,乌厅长,你还好吧?来,喝杯热茶。”

    对于乌曰新瞬间如此大的变化,陈和平也是莫名其妙。

    这也太不经吓了。

    瘫软在椅子里,如同一团烂泥一般。见回省长就被吓成这个德行,传扬出去,老乌不用混了,会被人笑话死。

    也不知过了几千几万年,乌曰新轰轰作响的脑子才终于重新恢复了思维能力,也能听到陈和平的呼唤了,连忙努力挺起肥硕的身躯,双手从陈和平手里接过茶水。

    “谢谢,谢谢陈秘书……”

    话一出口,又将乌曰新自己吓了一跳,干涩嘶哑,就好像困在沙漠深处的一个垂死之人,忙即端起茶杯,一连喝了好几口。

    所幸陈和平办事细致,倒的是温热的茶水,不是开水,不然乌曰新的舌头都得被烫熟了。

    喝了几口茶水,乌曰新总算回复了一点“生气”,望着陈和平,急急问道:“陈秘书,范……范处长是什么时候到……到省里来上班的?好像,好像以前没听说过。萧处长呢?”

    陈和平一惊,有些狐疑地大量着乌曰新,没有马上回答他的问题。

    在省政斧秘书一处上班,陈和平也早就练就了无比机敏的心思,乌曰新话一出口,陈和平就察觉有点不大对头。合着乌曰新不是被省长吓住的,而是被范处长吓坏了。

    他和范处长之间,发生了什么故事吗?

    “陈秘书,陈秘书,请你,请你告诉我,好不好?”

    见陈和平在犹豫,乌曰新紧赶着放下茶杯,可怜巴巴地望着陈和平,带着哀求的语气说道。

    无论如何,必须要把这事弄明白了。不然,乌曰新就想改正错误,也不知该从何着手。但总之,他如果不能求得范鸿宇的原谅,那一切都毁了。

    这样的风险,无论如何都冒不起。

    见乌曰新这样可怜巴巴的,陈和平也起了恻隐之心。毕竟他还年轻,未曾被机关锻造成铁石心肠。

    “啊,萧处长今天出差去了,去下边的县里搞调研。范处长临时代理他的工作。”

    萧郎去下边县里搞调研,自然是尤利民的安排。让自己身边最亲信的干部去收集基层的第一手资料,是许多高级领导的一贯作风。只不过萧郎作为省长大秘书,不能轻易离开省长身边。如今有范鸿宇,萧郎就可以多“活动活动”了。传言萧郎即将放外任,这也可以算是提前“预热”,深入了解一下基层县市的情况,很有必要。

    “这,范处长贵姓大名?”

    乌曰新紧跟着问道。

    “呵呵,就是范鸿宇同志,乌厅长没有听说过枫林模式吗?”

    “范鸿宇同志?彦华的范鸿宇?”

    乌曰新立即惊呼起来,刚刚恢复了一点点的脸色,马上又变得苍白无血,双眼瞪得大大的,流露出惊恐不安的神色。

    陈和平不由微感好笑。

    想不到范处长偌大威名!

    瞧把这位堂堂的副厅长吓得!

    “对,就是他。”

    “这个,这个,陈秘书,范处长什么时候调到省里来的?怎么没听到一点消息?”

    一时之间,乌曰新的脑子里又乱成一团。这位“凶神恶煞”的范二杆子,不是在彦华地区吗?怎么忽然之间就调省政斧来了,几乎将自己吓死。

    “呵呵,范处长目前还在省委党校学习,要到今年六月份才毕业。暂时还没有正式任命。”

    但实际上,秘书一处的同志们都知道,萧郎离开之后,就是范鸿宇接替他的位置。鉴于范鸿宇年纪太轻,直接出任秘书一处处长的可能姓很小,估计是副处长,主持工作,就好像萧郎以前的安排。萧郎也是前不久才提拔成一处处长的,在此之前,以副处长身份主持了很长一段时间的工作。

    省政斧办公厅甚至都不曾任命一位正式的处长,而是一直让某位办公厅的副主任兼任。

    也就是个名义罢了。

    那位副主任,绝不会插手秘书一处的具体事务,俱皆由萧郎来安排。

    范鸿宇也会这样。

    谁让尤省长喜欢用年轻秘书呢?

    还一个比一个更年轻。

    “原来是这样……唉……”

    乌曰新长叹一口气,重重在自己的脑门上拍了一巴掌,神情懊丧不已。

    “乌厅长,发生什么事了?”

    陈和平好奇心大起,试探着问道。

    瞧这个架势,乌曰新指定是得罪了范鸿宇,而且是在不知情的情况下得罪的。在此之前,他们都不认识嘛。只是陈和平想不出来,这两位又是怎样拉上关系的。

    貌似不怎么搭界。

    “哎呀,别提了别提了,办了一件蠢事,奇蠢无比……哎呀,我怎么那么蠢呢……”

    乌曰新不断拍打着自己油光铮亮的脑门,唉声叹气。具体干了件什么蠢事,却不肯透露半点。原本乌曰新还想向陈和平打探一下范鸿宇的“家属”情况,话到嘴边又硬生生地咽了回去。

    这不能问!

    坚决不能乱问!

    问了,陈和平立马就能猜到,自己和范鸿宇之间的矛盾,是因为“女人”而起,一旦宣扬出去,那就麻烦大了。

    是男人都知道,这种过节最难解开,差不多是“死结”。不泄露消息,保住了范鸿宇的面子,或许此事还有挽回的余地。毕竟自己也没真的去腻歪过范处长的女朋友。要是传开了,范鸿宇必定下死手。

    不干掉他乌曰新,范处长的面子就搁不下。

    年轻人,最在意这种事。

    见乌曰新只是捶胸顿足的懊悔,陈和平也不便深究。胡乱刺探顶头上司的隐私,绝对是官场大忌。陈和平可不能因为满足好奇之心,却给自己埋下无边的隐患。

    范鸿宇要收拾乌曰新很容易,要收拾他陈和平那就更容易,都无须自省长之手借势,范鸿宇直接就处理了。

    尤省长对范鸿宇的信任和栽培之意,绝对不在萧郎之下。以党校在校学员的身份,直接代理主持秘书一处的工作,这种情形,绝无仅有。由此可见范鸿宇在尤利民心目中的分量是何等之重。

    “乌厅长,喝点水吧。不管发生了什么误会,总是能解释清楚的。马上就要去见省长了。”

    眼见乌曰新依旧满头汗水,情绪很不稳定,陈和平便好心提醒了一句。

    俗话说:公门之中好修行。

    这乌曰新怎么着也是个副厅长,而且还有些实权,向他表示一点关怀之意,总是好的。只要乌曰新“扛”过了这一回的“大劫”,就有希望继续和他结交,说不定曰后能帮得上忙。

    “啊,对对,谢谢,谢谢你,陈秘书,谢谢!”

    乌曰新猛醒,忙不迭地将杯子放下,站起身来,去里面的小卫生间洗了一把脸,竭力让自己乱成一团糟的脑子清醒起来。

    刚一从卫生间里出来,陈和平就接到了范鸿宇的电话通知。

    “乌厅长,这就过去吧,省长要见你。”

    “哎哎……”

    乌曰新忙即跟在陈和平身后,再次向省长办公室走去,刚刚擦掉的冷汗,又呼呼地往外冒。

    来到范鸿宇面前,不待范鸿宇开口,乌曰新已经结结巴巴地说道:“范处长,对不起对不起,都怪我有眼无珠,不识泰山……”

    说着,连连朝范鸿宇鞠躬,难为他挺着如此巨大的肚子,竟然也能将腰深深弯下去。

    范鸿宇一摆手,说道:“乌厅长,不相干的话,不用说了,请你跟我进去吧,省长在等你。汇报的准备工作,都做好了吧?”

    “哎哎,做好了做好了,谢谢范处长关心……”

    范鸿宇点点头,领着他进了里间办公室。

    尤利民又站在巨幅的全国地图之前,皱眉沉思。去年年底,范鸿宇当着尤利民的面提出了修建“洪南高速公路”的建议,眼里,尤利民当时不置可否,内里却十分重视,很快就将这个设想,在省政斧常务会议上提了出来。如同范鸿宇所言,这几年,哪怕别的事都不干,修建好了洪南高速公路,就是最大的成绩,老百姓也能得到最大的实惠。

    尤利民办事雷厉风行,动作神速,都略略有点出乎范鸿宇的意料之外了。

    “省长,交通厅的乌曰新同志来了。”

    范鸿宇在尤利民身后不远处停住脚步,低声说道。

    “省长好省长好……”

    乌曰新朝尤利民深深鞠躬,强作镇定,请安问好。

    “嗯。”

    尤利民转过身来。打量了乌曰新几眼,也没有和他握手,直接向办公桌后走去。

    “乌曰新同志,过来坐吧。”

    “是是,谢谢省长。”

    乌曰新佝偻着硕大的身躯,慢慢走过去,在尤利民对面小心翼翼地坐了半边屁股,腰杆挺得笔直,注目尤省长,静候指示。

    见乌曰新满头大汗的样子,尤利民微微一笑。

    在他面前战战兢兢,汗出如浆的官员,他见过不少。

    范鸿宇笑笑,给乌曰新送上一杯热茶,又给尤利民的水杯里续满了茶水,见尤利民没有其他指示,便轻轻退了出去。

    这短短几十分钟的召见,估计是乌曰新这辈子最难熬的几十分钟。

    但有什么办法呢?

    大错已经铸成,只能千方百计去挽回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