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郎说话算数,很快就安排好了范鸿宇拜见尤利民。
不过这个安排有点特别,不是在省长办公室,而是尤利民家里。萧郎年纪虽轻,办事却相当老到。在如此敏感的时刻,省长公开在办公室召见范鸿宇,未免过于着相,会给外界造成误解,以为范鸿宇在《群众曰报》上发表的那篇文章,是受尤利民的“指使”。
这样的忌讳,是一定要想法避免的。
在家里召见范鸿宇,那就不一样,一来保密姓比较高,二来就算为人所知,也能解读为私人往来。尤利民欣赏范鸿宇,欣赏枫林模式,不算什么秘密。省长已经不止一次在各种公开场合为“枫林模式”唱赞歌,要求全省乡镇都行动起来,向枫林镇学习。
对于“枫林模式”的缔造者,尤省长另眼相看,理所当然。
但是,彦华那边的动作,绝不因范鸿宇滞留省城就停下来,范鸿宇人在省城,各种消息潮水般从彦华涌过来,灌入他的耳朵之中。
夜幕降临,就在范鸿宇准备动身前往省委常委院拜见尤利民之时,他的传呼机又急促地鸣响起来。
高洁拿起传呼机一看,秀眉一扬,低声说道:“是蔡主任家里的电话。”
这一整天,高洁都和范鸿宇呆在一起,就呆在范鸿宇的房间里。谁也没有觉得有什么不合适。在枫林镇的时候,夜深人静之时,范镇长还不是经常呆在高书记的闺房,怎么也不肯离去。
所谓蔡主任,自然指的是蔡洋。
这段时间,彦华那边的消息,主要是蔡洋向范鸿宇通报。他是行署办公室副主任,各种消息来得远比一般人迅捷得多,准确度也更高。
范鸿宇点点头,抓起了床头柜上的电话,给蔡洋拨过去。
“蔡哥。”
“鸿宇,还在省城?”
电话里传来蔡洋的声音,有点焦虑。
“嗯,马上就要去见尤省长。”
对蔡洋,范鸿宇没有什么好隐瞒的,他俩不但是好朋友,更是同一条战壕里的战友。尤其在这样的要紧关头,范鸿宇更不会对蔡洋隐瞒自己的任何行动,蔡洋会将这些消息,第一时间汇报给邱明山。
陆月他们早就已经“全军动员”,范鸿宇这边,自也不可能歌舞升平,一样进行了详尽的“战斗部署”。
决战已经拉开帷幕,大家都要全力以赴。
“去见尤省长?”
蔡洋吃了一惊。虽然他早已知晓尤省长对范鸿宇的器重,但在此时当面谒见,依旧有些出乎蔡洋的意料。
这是一条极其重要的信息。
倘若范鸿宇能够争取到尤省长的支持,那么这场“战斗”,获胜的把握就要大大增加。
“嗯,萧郎安排的。”
“好,那我就长话短说。听说省委荣书记对你这个事情也非常关注,亲自和梁光华书记通了电话,梁书记十分生气,批评了宋珉书记,批评他掌控不了市里的局势。”
蔡洋很简单地通报了最新消息。
范鸿宇长长舒了口气,轻轻笑了。
蔡洋有点晕。
都被省委书记惦记上了,他还笑得出来?
什么人啊!
蔡洋随即加重了语气,说道:“鸿宇,你听明白我说的话了吗?荣书记生气了!”
“太好了,蔡哥。比我预期的情况还要好,该出面的,都出面了。”
范鸿宇随即笑着说道。
蔡洋彻底晕菜!
这就是说,范鸿宇一直在等着荣书记出面?是不是太离谱了?一个小小的镇委书记,二十二岁的年轻人,老早就在“算计”省委书记?
这样的事,不要说“听说”,就算蔡洋现在亲眼所见,也觉得太过虚幻,一点都不真实。
范鸿宇凭什么如此有信心,那得定必然能对付得了?
“鸿宇,你得有个心理准备,你们市里可能马上就要处分你了,而且处分轻不了。撤职应该是最轻的,估计可能还止不住。”
稍顷,蔡洋深深吸了一口气,压低声音,很严肃地说道。
“没事,刚好我也有点累了,借这个机会歇口气,调理一下……”
范鸿宇笑着说道,眼神却在高洁身上瞄来瞄去,瞄得高洁莫名其妙——你调理你的,看我干嘛?
“那好,只要你有这个心理准备就行。”
“嗯,蔡哥,那就先到这吧,我得赶紧过去,不然要迟到了。”
范鸿宇交代了一句,随即挂断了电话。
“哎,你什么意思?”
高洁一边跟着范鸿宇往外走,一边不解地问道。
“姐,要不这样吧,等他们把我撤了,干脆你也请个长假,咱们一块旅游去,全国各地好看的好玩的地方都去遛遛,玩个尽兴。”
范鸿宇说道,笑得贼忒嘻嘻。
“好啊……”
高洁想都没想,一口就应承下来,随即看到范鸿宇那满脸“邪气”,顿时就明白了他的心思,俏脸一下子红透了,狠狠白了他一眼。
“想得美!”
“姐,我说真的……你不累吗?”
范鸿宇忽然止住了脚步,定定地注视着高洁,神情十分认真。
高洁咬了咬嘴唇,“哼”道:“快去吧,要迟到了!”
伸手搡了他一把。
这人也真是的,眼见得就到了省长召见的时间,却还在这里认认真真地“泡妞”。到底是大将风度,还是二百五啊?
高洁估计,二百五的可能姓更高一些。
“那就这样说好了,到时可不许变卦。”
范鸿宇哈哈一笑,举步出门。
“德行!”
高洁望着他高大的背影,轻轻嘀咕了一句,白皙的脸颊益发红彤彤的了。
很快,黑色华沙小车就驶出了宾馆,向着省委常委院方向驶去。
省委常委院同样位于首义路,八十一号,一座掩映在青松翠柏中的幽静院落,院子里地势略略高于街道的小山之上,隐约可见星星点点的灯火。如果是在白天,肯定能看到古色古香的亭台楼阁的飞檐绿瓦。
建国之前,这里本就是一处著名的园林,前朝大员居住之所。里面的许多建筑,都是正宗“古迹”,铭刻着岁月的沧桑。
不过园林的入口,早已经过了现代化的改建,钢筋水泥结构,威严而大气。持枪卫兵笔直挺立,警惕地注视着周围的动静。华沙小车驶过去,卫兵毫不客气地举手拦下。
范鸿宇下车进行登记。
门卫和尤省长家里核实了情况,挥手放行。
林间小路光滑平整,华沙车直驶而前,萧郎早就将具体的行车路线告知了范鸿宇,并不复杂。华沙车很快就开到了六号别墅之前。
一栋古色古香的小别墅,远没有想象中的那样占地广阔。细细看去,这栋别墅也是“古物”,只是经过了一些必要的改装和修缮。
柔和的路灯之下,常青藤郁郁葱葱,展现出旺盛无比的生命力。
别墅小院子的铁门是敞开的,范鸿宇直接将车开进了院子,刚刚走上台阶,别墅的大门就缓缓打开了,萧郎出现在门口,脸带微笑,朝范鸿宇点了点头。
首长身边的大秘书,上下班的界线本来就相当模糊。
“鸿宇,来了?请进!”
“谢谢萧处长。”
在省长家里,范鸿宇自然一切都恪守规矩,很恭谨地称呼了萧郎的官衔。
别墅的客厅也不太大,布置得相当简朴,多数是木制家具,连客厅的沙发也是木制的,只是在沙发上放了几个棉布垫子,和想象中金碧辉煌的省长府邸,相差甚远。
尤利民一身宽松的便服,坐在长沙发里看报。
除此之外,没有其他人。
可见尤利民对此番召见,也相当重视。
范鸿宇疾步而前,朝尤利民微微鞠躬,恭声请安:“省长好。”
尤利民放下报纸,抬眼看了看他,脸色平静,不带笑容,略略颔首,说道:“坐吧。”
相当随意。
“是,谢谢省长。”
范鸿宇在一侧沙发里端端正正坐了下去,腰杆挺得笔直,望向尤利民的脸部,目不斜视。
萧郎亲手为范鸿宇奉上香茗。
见了范鸿宇这个样子,一抹笑容在尤利民嘴角闪过,淡然问道:“怎么,沉不住气了,想到我这里来请求支援?”
范鸿宇挺了挺胸膛,微笑说道:“谢谢省长关心,支援暂时还不需要。”
“哦,那你所为何来?”
尤利民厚重的眉毛微微扬起,略感诧异。
“省长,我主要是想向您汇报一下,近段时间,邱明山专员和我父亲范卫国关心学生成长的一些工作。”
范鸿宇给出了一个出人意料的答案。
萧郎脸上露出了惊讶的神情。
尤利民反问道:“关心学生成长的工作?”
“是的,省长。这段时间,邱明山专员专程去看望了彦华师专,彦华工业学校,农业学校和彦华一中的老师学生,和他们进行了座谈。我父亲也去看望了宇阳卫校,宇阳一中这些重点学校的师生,和他们座谈,帮助大家建立正确的世界观,人生观和是非观……让广大学生明辨是非,专注完成自己的学业,为今后的人生之路打好坚实的基础。目前来看,效果还算不错。”
范鸿宇声音低沉,不徐不疾地汇报道。
尤利民情不自禁地坐直了身子,目光炯炯地望着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