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助餐厅门口,忽然变得十分热闹。

    许多人簇拥在一起走了进来,而处于中心位置的,则是一位白发苍苍的老太太。

    “是游大姐……”

    张阿姨吃吃地说道。

    “游大姐怎么到这里来了?”

    “大姐”,在国内高层是一个特定的称呼,对某些德高望重的老一辈女革命家或许超级大人物的妻子,党内同志一般都是尊称为大姐。譬如第一元帅的夫人,开国总理的夫人,最高首长的夫人,俱皆被人尊称为“大姐”。

    非深孚众望的元勋不能当之。

    高雅也是满脸诧异之色,实在想不到游大姐会忽然光临长城饭店的自助餐厅。这种西洋餐,照道理主要是年轻人和高端知识分子比较喜欢。

    游大姐身边,簇拥着老老少少一大帮子人,怕不有七八个之多,男女都有,老少各异,估计都是游大姐的亲属晚辈。而一位西装革履的中年男子,则微微弯曲着腰,满面堆笑,在前面引路,看这架势,应该是餐厅的负责人。

    “艳红同志也来了……”

    张阿姨眼尖,又喃喃地低呼了一声。

    一左一右扶持着游大姐的,则是两名四十几岁五十岁左右的中年女士,衣着打扮并不如何光鲜明亮,但干净整洁,气度俨然,一看就知道不是普通人物。

    其中一位,可能就是张阿姨刚刚聊到过的“熊艳红同志”,想不到说曹艹曹艹就到了。

    游大姐在一干晚辈子侄的簇拥下,慢慢向这边走过来,嘴里笑着说道:“这地方倒是干净明亮,就是东西太多了,浪费!”

    老太太刚刚在那边瞧了瞧,一长溜的各色自助食品,放满了各个食品柜,琳琅满目,怕不有上百种之多,老太太就觉得太奢华了。

    自助餐和国内传统的宴席模式,毕竟大相径庭,在老太太眼里,就是个新鲜玩意了。

    熊艳红便微笑说道:“阿姨,这个自助餐是这样的,看着东西挺多,却是各取所需,能吃多少就拿多少,吃不了就不拿,比较而言,反倒更节约一点。要是开大席面,吃不完的就都浪费了。”

    老太太年事虽高,脑筋不糊涂,略略一沉思,果然是这个道理,就点了点头,说道:“倒也是啊,能吃多少就拿多少,有点像[***]了……”

    一句话说得大家都哈哈大笑起来。

    老一辈革命家,念念不忘的就是建立[***]社会,各取所需,天下大同,人人平等。也亏得老太太转眼之间,就将两件风马牛不相及的事情给扯到了一起。

    右边那位中年妇女便抿嘴一笑,说道:“妈,以前大食堂也是能吃多少就吃多少。”

    这自然是句玩笑话。

    老太太便瞪起了眼睛,说道:“那不一样。那时节,饿死不少人呢,后来,多亏了……”

    从老太太嘴里,说出一个名动天下的伟大名字,正是这位伟人,回家乡调查了四十天之后,返回首都,顶着巨大的压力,坚决解散了大食堂,这才让更多的人从饥饿之中解脱出来,活人无数。只此一件,便堪称泽被苍生,功德无量。

    中年妇女笑着点头,说道:“妈,开句玩笑。如今群众的生活水平都提高了,富裕了。”

    “富裕了好啊……我们当年提着脑袋干革命,打垮了小曰本又打垮了老蒋,才有了新国家。为的什么?就为了广大群众有饭吃,有衣穿,不再受苦受累。大家都富裕了,生活水平提高了,是好事,大好事。”

    一干人便连连点头称是。

    “游大姐,您好!艳红同志,您好!”

    一行人渐行渐近,张阿姨疾步上前,朝老太太深深鞠躬,恭声请安。对“艳红同志”,一样用的尊称。

    “你好……”

    老太太便微微颔首,脸上神色比较迷惘,显然并不认识张阿姨。

    “哦,原来是晓丽同志,你好!”

    熊艳红打量了张阿姨几眼,才叫出了她的名字,微笑着伸出了手,张阿姨忙即紧紧握住了,连连摇晃,神情激动。

    高雅暗暗摇头。

    貌似刚才张姐还说要陆月去熊艳红家里给她祝寿来着,好像两家非常熟络。但瞧熊艳红眼下的言行,明显对张阿姨没有多少印象,需要费神思索才能想起她的名字。

    当面“揭穿”,张阿姨照理该当很没有面子,但当此之时,哪里顾得上这些了?

    “小艳,这位是……”

    老太太便扭头问道。

    “阿姨,是广电总局的张晓丽同志,她爱人是国家社科院的陆成栋同志。晓丽同志,成栋同志还是在社科院办公室负责吧?”

    熊艳红给老太太做了简单的介绍。

    “是的是的,老陆还在社科院办公室负责,艳红同志真是好记姓,过目不忘……”

    张晓丽紧着奉承了熊艳红一句。

    熊艳红微笑点头答礼,气度雍容,略带矜持,说道:“晓丽同志,你们也在这里吃饭呢?”

    “是的是的,几个朋友一起聚聚。”

    熊艳红眼神一抡,随即笑了起来,对高雅说道:“小雅,你也在这?”

    她的年纪,大约是五十岁上下,比高雅大了十来岁,瞧这个称呼,她和高雅之间倒是挺熟悉的,还比较亲近,完全不需要沉吟稍顷才能记起高雅的名字。

    高雅这才上前,笑着说道:“是啊,熊大姐,我和张姐一起吃个饭……伯母,您好!”

    说着,高雅便朝老太太鞠躬请安。

    熊艳红忙即介绍道:“阿姨,这是社科院的研究员高雅同志,中宣部曹俊明同志的弟媳妇,她爱人曹俊臣同志,在国家计委发展规划司负责。”

    游大姐眼神一亮,笑着说道:“好年轻的研究员,高雅同志,有没有满三十岁啊?”

    老太太尽管上了年纪,却是耳聪目明,精神着呢。要不,也不会“上当”,来品尝自助餐这洋玩意。

    高雅俏脸微红,连忙答道:“伯母,我满四十了,小孩在上高中……”

    “啊?这可真看不出来,这孩子,模样好俊俏。”

    游大姐笑哈哈的,心情极佳。

    熊艳红便笑道:“阿姨,您年轻时候,那才是真正的俊俏呢。当年您和葆叔叔可是公认的最般配的模范夫妻。”

    游大姐大笑起来:“这孩子,嘴巴真甜。阿姨如今老了,你还提当年的旧事。”

    高雅诚恳地说道:“伯母,我见过您年轻时的照片,那是真好看,太美丽了。”

    “哎,老了老了……”

    游大姐便连连摆手,叹息说道,眼神在周围人身上一一扫过,忽然,雪白的寿眉扬了起来。

    “鸿宇,你也在呢?”

    却原来老太太瞅见了范鸿宇。

    此时的范鸿宇同志,垂手站立一旁,低眉垂目,样子要多规矩就有多规矩,长辈们谈话未已,绝不胡乱上前抢风头。

    不料老太太眼神好使,还是将他“揪”了出来。

    范鸿宇便即上前一步,恭恭敬敬给老太太鞠躬,朗声说道:“奶奶好!”

    “哎,好,好,好孩子!”

    游大姐十分高兴,伸出满是皱纹的手掌,拉住了范鸿宇的手,轻轻拍打着,满脸慈祥之意,就好像对待自己的嫡亲孙子一般。

    这位,无疑就是葆老爷子的夫人。

    簇拥在一旁的葆兴和另一个二十来岁的小年轻便冲着范鸿宇连连眨眼,“鬼头鬼脑”的,显见得和范鸿宇十分熟络。

    这段时间,葆兴几乎将他最要好的几个哥们,都介绍给了范鸿宇,大伙见天在一起喝酒乐呵,早就混得熟了。

    见了这般情形,张晓丽脸色大变,一下子十分尴尬。

    料不到范鸿宇竟有偌大面子,连老太太都叫他“好孩子”,这是何等的脸面?亏得自己还将他当成是乡下土豹子。

    倒是陆月一直神色镇定,脸上自始至终带着温和的微笑,丝毫也看不出他心里在想些什么。

    这份养气的功夫,端的了得。

    首都大机关里浸银多年,绝不是白混的。

    老太太身边的另一名中年女同志,自然就是葆兴的母亲,葆平安部长的爱人,笑眯眯地问道:“鸿宇啊,你们也在这吃饭呢?”

    范鸿宇连忙说道:“是的,伯母,和几个朋友一起吃饭。”

    “你的朋友是哪位啊,给介绍一下吧。”

    葆夫人心绪大佳,微笑说道,也有个给范鸿宇当众长脸的意思在里面。葆家既然打算要关照范鸿宇,自然在各种场合都要给他撑起面子。

    京师之地,消息传递迅速,范鸿宇得到了葆家的十分看重,用不了多久,这消息就会传扬出去,对范鸿宇今后的进步,无疑是很有利的。至少等闲之辈,不会轻易找范鸿宇的麻烦。

    否则,葆家和葆老爷子脸上,须不好看。

    “是,伯母……奶奶,伯母,熊阿姨,这是我的同事,也是我的领导,彦华市枫林镇镇长高洁同志。”

    范鸿宇随即将高洁介绍给大家。

    和熊艳红,范鸿宇还是头一回见面,但瞧这个架势,李家和葆家交情着实非同一般,熊艳红就好像是葆老太太的亲生闺女一般,搞不好本身就有一定的亲戚关系。京师豪门大户之间,相互联姻的情形在所多有,亲戚关系错综复杂得很。

    从张晓丽小心翼翼对待熊艳红的态度上也能看得出来,熊艳红绝非寻常人物,貌似张晓丽刚才也说了,熊艳红是在中办上班的。

    那是真正的权力中枢机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