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洁和范鸿宇未曾想到,他们在西龙村居然得到了较高的礼遇。

    村支书范宝才亲自在村口迎接他们。

    西龙村在枫林镇算是较为偏僻的村庄,虽以“龙”为名,实则境内沟壑纵横,地势平坦之处十分罕见,不过倒是有两条河道贯穿整个村庄,其中一条河道,水流遄急。

    彦华市下辖好几个区,区下面又有乡镇。枫林镇是正科级建制镇,下面不好再设乡镇,就设立了三个管理区,分别管理全镇的数十个行政村,功能类似其他区的乡镇。这并不是常见的编制,算是枫林镇的地方特色,其他县城所在的正科级建制镇,貌似很好有类似的管理区存在。

    西龙村属于龙山管理区管辖。

    今天高洁和范鸿宇前来西龙村,并未通知龙山管理区和西龙村的负责干部。

    高洁不想搞得满城风雨的。

    所以对于范宝才的迎接,高洁略感意外。

    范宝才四十来岁,身材瘦小,肤色黝黑,满脸皱纹,看上去,比实际年龄要大得多,有点小老头的样子了,和范鸿宇脑海之中的村支书形象,大相径庭。

    后世曾经有一段顺口溜说:厅局级是跑出来的,县处级是送出来的,村级则是打出来的。

    厅处层级,范鸿宇接触不多,不敢妄议,但“村级”范鸿宇就见得多了,说是打出来的,不无道理。反正村支书也好,村长也好,几乎都是当地一霸,就算自己手无缚鸡之力,家里必定兄弟众多或者很会拉拢人,有一帮“马仔”为其效劳。

    没这个底气,不要说镇得住镇不住场子,你压根就没机会当支书村长。

    这位范宝才,却不知有何种能耐,能够做到村支书。

    当然,八十年代的农村“政治生态”,和二十一世纪也有很大的不同。有些老支书,一当就是二三十年,主要是讲正气,办事公道,村民们都服气,也不一定就是能打。

    “欢迎,欢迎高镇长,欢迎范秘书!”

    范宝才接到卢书记的电话之后,得知镇长要来西龙村,心里便紧张起来,亲自赶到路口的一户人家家里,一边和那家的婆娘有一搭没一搭地聊天,品尝茶水,一边伸长脖子往大路上张望。

    高镇长这还是头一回大驾光临西龙村,可怠慢不得。

    西龙村地处偏僻,范宝才对于镇里的“政治斗争”,所知不多,也不大清楚目前高洁在镇里的艰难处境,他只是听说,高镇长原先是地委宣传部的干部,下到枫林镇来锻炼的。

    这就很了不得。

    以前也有一些地区和市里的年轻干部,来枫林镇锻炼,后来一个个都走上了更高的领导岗位,副市长级别的都有两位了,市里和地区局机关的负责人,那就更多。

    至于范秘书,卢书记尽管在电话里提了一嘴,但语焉不详,范宝才暂时还不知道他是何方神圣,或许是镇里新来的干部。

    眼见一男一女两位年轻人从大路上走过来,范宝才估摸着,可能是高镇长和范秘书。

    高洁是春节过后出任枫林镇镇长的,镇里的“三级干部大会”,去年年底就开过,过完年,范宝才还不曾去过镇里,却是不曾与高镇长谋过面。

    范宝才心里有点拿不准。

    瞧这两位的气度,确实是“人上人”,很明显是城里来的,西龙村可见不到这般人物。只是太年轻了,怎么着也不大像是“大领导”啊。

    在范宝才心目之中,一镇之长,那可是充满威严。

    待得高洁和范鸿宇走近,范宝才更是“踌躇”,不知道该不该上前打招呼。

    这也太那个了……不但年轻得不像话,而且漂亮得不像话。

    这能是镇长吗?

    比电影电视里的女明星还好看。

    而且,卢书记刚在电话里说,高镇长是自己开车来的,范宝才没看到车。

    “你好!”

    见此情形,高洁主动跟范宝才打招呼。

    “你好……”

    范宝才机械地点着头,满脸狐疑之色。

    高洁微笑着进行了自我介绍:“我叫高洁,是镇里的干部,这里是西龙村吧?请问你们村支书范宝才同志,住在哪家?”

    “高洁……高镇长?”

    范宝才吃了一惊,忙即反问道。

    “对,是我,请问你是……”

    “哎呀,我就是范宝才啊……哎呀,高镇长,你好你好!”

    范宝才的反应还算敏捷,略一愣怔之后,立即便回过神来,顿时满脸笑容地朝高洁伸出了双手。

    “你好,范支书。”

    “哎呀,高镇长,我刚接到卢书记的电话,说你会来我们西龙村,我马上就到这里来等着……不过,怎么没看到你们的车呢?卢书记在电话里说,你们开车来的。”

    范宝才只是和高洁搭了一下手,就赶紧放开了。

    高镇长的手滑腻腻的,轻轻一碰就说不出的舒服,只是范宝才哪里敢握住不放了。

    这可是一镇之长,真正的领导。

    高洁苦笑一声,说道:“车子在路上坏了,我跟范秘书走路过来的。”

    卢卫东还主动打电话通知了西龙村,却不知是何种用意?

    “车子坏了?哎呀,这个这个……”

    范宝才便连连搓手,叹息不已。这位范支书,似乎特别爱说“哎呀”,几乎成了他的口头禅。听了高洁的话,这才意识到,还有一位范秘书在,连忙扭过头和范鸿宇打招呼。

    “你好,范秘书!”

    “你好,范支书!”

    这一回,范宝才倒是狠狠握住范鸿宇的手,猛烈地摇晃了一阵,似乎要在范鸿宇身上,“找补回来”,以便“曲线”向高镇长表示自己的敬意——我不是不尊敬你,我是不敢握你的手太久!

    “高镇长,范秘书,两位大驾光临,我代表西龙村广大群众对两位领导表示热烈的欢迎……”

    范宝才嘴里说着客气话,邀请两位领导去他家里小坐。

    高洁和范鸿宇边走边打量着西龙村的环境。

    西龙村的规模不是太大,高洁到任之后,阅看过枫林镇几乎所有行政村的基本资料,对西龙村的基本数据还有些印象,这个村庄大约有八九百人的样子,在枫林镇数十个行政村之中,人口数量属于中等。卢卫东老家所在的村,人口近两千,乃是第一大村。

    西龙村的住房,多数都比较老旧,其中还有不少土砖房。当然,大路两边的房子,多数是瓦屋,部分是新建的。改革开放好几年,西龙村尽管地处偏僻,也还是有一定的变化。

    沙石公路并不直接通过西龙村,而是在村外经过,眼下这条“大路”,已经是村里的土路,只是比田间小径要略宽一些,吉普车勉强能够开得进来,但要“驳车”的话,那是想都不要想。不过,在西龙村,也不存在需要驳车的情形。

    村里哪来的机动车?

    “范秘书刚刚到镇上工作吧?老家是哪里人啊?也是我们彦华的吗?”

    范宝才在一旁领路,主动和范鸿宇攀谈。他心里还是有点怕高洁,这女子不但是镇长,实在生得太俊俏了,范宝才情不自禁的感到紧张。

    范鸿宇笑着说道:“范支书,我是宇阳范庄的,我爸爸是宇阳的县长范卫国。”

    高洁就瞥了范鸿宇一眼。

    貌似范秘书这是主动在打“大牌子”了,好像与范鸿宇平曰的表现,不尽相同。

    范鸿宇便朝高洁微笑点头。

    说起来,范鸿宇亦是有意为之。

    不管怎么说,范宝青死了,不说整个西龙村的人对镇上的干部都有偏见,至少范宝青的亲属们肯定不待见他和高洁。单单范鸿宇孤身前来,倒也罢了,范二哥可不是怕事之人,真要是情况不对,范二哥也有把握能“突出重围”。但和高洁一起过来,那可就不一样了,绝不能让高洁受到任何伤害。

    范鸿宇深知,在这种偏僻的山村,政斧的招牌,有时候可未必管用,反倒是“宗族”更有凝聚力。越是偏僻之地,村民的宗族观念就越是浓郁,所谓“打断骨头连着筋”。

    “哎呀,宇阳范庄?你……你是宇阳范—县—长的小孩?哎呀哎呀,范秘书,咱们是一家人啊……”

    果然,范宝才大为惊讶,“哎呀呀”地连声叫唤起来,又禁不住伸出手来,要和范鸿宇相握,脸上的神情一下子就透出十分的亲热。

    范鸿宇微微一笑,再次和他握手。

    范姓在整个彦华地区的人口不少,分布很广,其中宇阳范庄是范姓人口最集中的,全地区范姓的宗祠,就建在宇阳范庄。可以说,宇阳范庄乃是彦华地区范姓的“正溯”,每年都有范姓宗人,前往宇阳范庄拜谒范姓宗祠。

    只是没料到范宝才也听说过范卫国的大名。

    “一家人一家人……范支书,我是光字辈的,不知道西龙村用的族谱,和我们范庄是不是相同?范支书是什么辈分?”

    范鸿宇笑着说道,他记录在族谱之上的族名就叫范光辉!

    如同蒋中正先生的族名,叫蒋周泰!

    “哎呀,是一样的一样的,我是宝字辈,嘿嘿,惭愧惭愧,比范秘书小了两辈,你是叔公!”

    范宝才更加热情了,笑着说道。

    范卫国一房,在宇阳范庄就是“老幺”,辈分极高。放眼全地区,所有和范鸿宇年纪相当的范姓族人,几乎全是他的晚辈。

    “哈哈,少年叔侄为弟兄,范支书太客气了。”

    范“叔公”便略带一点矜持地说道,把出了“叔公”的架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