办公室里的气氛,并没有因为任威和朱光宇退出而有所缓解,如同凝固了一般,紧张异常。
最终,还是郑美堂支持不住,双眼不再像斗鸡一样和范鸿宇对视,将目光稍稍一偏,两只眼珠子骨碌碌乱转起来,脖子上一条条暴涨起来的青筋,渐渐平复,脸色也由铁青慢慢转回来,到最后,竟然还挤出了一丝笑容,站起身来,缓步向待客沙发区走去,嘴里说道:“范县长,这边请坐吧。”
语气也变得很是平和。
难道郑书龘记的脾气有了大转变,要讲究个上位者的风度了?
范鸿宇的脸色也在瞬间变得平静,大步走过去,在一侧沙发里落座。
郑美堂却不急着坐下,居然亲自泡了一杯茶水,端过来,放在范鸿宇面前的茶几上。
范鸿宇便欠了欠身子,说道:“谢谢郑书龘记。”
转眼之间,剑拔弩张的局面马上便冰消瓦解,回复到了正常的“官场轨道”之内。这样子才像是两位领龘导干部之间的谈话气氛嘛,乌眼鸡似的,打打杀杀,算怎么回事?
郑美堂端着自己的茶杯,在长沙发里落座,身子微微后靠,摆出了“倾心之谈”的架势,平和地说道:“范县长,什么事那么激动啊?”
范鸿宇淡淡一笑,说道:“郑书龘记,市公龘安局昨天抓了我在朝阳农场的通讯员杜双鱼,这个事,相信任威同志已经向你做过汇报了吧?”
这个话,听上去十分正常,略一回味,那就很有意思了,范县长好不皮里阳秋。
郑美堂同志你也别否认,这个事情的来龙去脉,我都已经搞得一清二楚了,要不也不会“打上门来”。我虽然很看你不顺眼,基本规则还是懂的。
郑美堂双眉微微一蹙,说道:“是有那么回事,任威前几天向我汇报,说三月份朝阳农场‘聚众闹事’那个案子,迄今还没有处理。总这么拖下去也不是个办法,他们市局想要把这个案子结案算了。这是政法系统内部的工作,我让他请示萧寒月同志。怎么,他们已经开始办案了吗?抓了杜双鱼?”
如果说范县长刚才只是皮里阳秋,郑书龘记就是当面撒谎不脸红了。
不过这也是官场上惯常的谈话模式,不会睁着眼睛说瞎话的官员,半点前途都不会有,老死就是个科员的命;只有当说瞎话成为生命的一部分时,这样的官员才会前程似锦,宏图大展。
范鸿宇淡淡一笑,说道:“郑书龘记,昨晚上我已经向萧寒月书龘记汇报个这个情况,萧书龘记对此并不知情。他当着我的面,给任威打过电话,任威直接告诉他,这是市委主要领龘导的指示。”
毫不客气就将郑美堂的瞎话给揭穿了。
眼下就咱两个人,四目相对,你有什么话直说,别跟我打官腔。要是为了打官腔,今儿我就不来你郑美堂这里了。
郑美堂却并不理会范鸿宇的冷嘲热讽,自顾自按照自己的思路说道:“范县长,我知道你为朝阳农场打个翻身仗,下了很大的功夫。朝阳农场这几个月也确实有些变化,这个成绩,市领龘导都看在眼里。不过一码事归一码事。杜双鱼他们聚众闹事,危害公龘安安全,造成了极其恶劣的影响。站在全局的高度来看,这样的案子不处理是不行的。这回不处理杜双鱼,那以后再有类似案子发生,其他人处不处理?这种恶劣的先例,不能开。每个人都必须为自己的错误和所犯的罪行,付出代价。实话说,范县长,你把杜双鱼这样的人提拔起来担任办公室副主任,我认为很不妥当。这不是鼓励他们目无法纪吗?很不妥!”
范鸿宇冷淡地说道:“郑书龘记,这不是理由。”
郑美堂双眉一跳,眼里又闪过愤怒的神色。
这个范鸿宇,以为自己是谁啊?若不是为了落实好袁书龘记的亲口指示,郑书龘记还真不奉陪。我就让公龘安局抓了你的秘书,你又要怎么样?
不服气?
不服气你也得给我憋着!
这里是齐河市,是我郑美堂的一亩三分地。没有我发话,看市公龘安局谁敢将杜双鱼给放了?
范鸿宇,这个巴掌,我甩定了!
你当初怎么阴老子的,老子现在原封不动都还给你。
“郑书龘记,我早就跟任威说过,朝阳农场的职工是向上级领龘导反映意见,只是方式方法有点过激。谈不上是聚众闹事,更加谈不上危害公龘安安全。三月份那次事件,你是亲身经历的,农场职工伤了人没有?打龘砸抢没有?都没有嘛!既然如此,又怎么能称得上是犯罪?”
郑美堂强压心里的怒火,摆了摆手,说道:“范县长,你不是分管政法工作的,我也不是分管政法工作的,这个事,到底算不算犯罪,我们说了都不算,要法院说了才算……对了,中龘央统战部的几位同志,在你们县里搞调研,情况怎么样?我怎么听说,你们县里有点不配合人家的工作?”
郑美堂终于不耐烦,点到正题了。
范鸿宇淡然说道:“郑书龘记,统战工作也不是我分管的。
这个事,是陆书龘记和县委在主要负责……郑书龘记,我今天就是专程为了杜双鱼的事情来的。这个事,我认为有必要马上处理。时间拖得越久,农场的干部职工,情绪就越不稳定。”
郑美堂蹙眉说道:“范县长,你是朝阳农场的书龘记,干部职工的思想工作,必须要做好,必须要配合好市公龘安局的执法行动嘛……你们县里现在主要的任务就是配合中龘央统战部做好调研工作。范县长,我必须要提醒你,这是一项政治任务,市里对这个工作很关心。当然,杜双鱼的事,也不是说没有其他的处置方式。凡事都要抓大方向,抓主要工作嘛。”
实话说,郑美堂自己都不明白,为什么袁书龘记那么重视云湖县的统战工作,而且明确要求他,必须让范鸿宇负主要责任。至于方式方法,他自己去把握。
刚接到袁留彦电话的时候,郑美堂还以为袁留彦转性子了,忽然之间,对范鸿宇那么关心起来。不过转念一想,绝无可能。袁留彦怎么可能关心范鸿宇呢?这中间一定有些原因是自己没弄明白的。
不管他,坚决执行袁书龘记的指示就是了!
这倒也不怪郑书龘记,毕竟他的层次还是低了些,高层那些大佬也好,衙内也罢,谁都不会将他郑美堂真当回事,有什么事要商量,肯定也是找袁留彦。
至于郑书龘记,算那颗葱?
不过郑美堂的政治悟性虽然比较低,官场上的小手段,阴谋诡计却是懂得不少。
范鸿宇就笑了,笑着摇头,脸上讥讽的笑容,怎么都掩饰不住。
“郑书龘记,你不懂!”
范鸿宇笑着说道,眼里尽是嘲讽和怜悯之意。
郑美堂装出来的好耐心,终于快要消耗殆尽了,一张脸猛地沉了下去,怒声说道:“范县长,请你注意,什么态度?”
范鸿宇继续笑着摇头,说道:“郑书龘记,我这个态度已经非常好了。实话跟你说,很多事你都搞不明白,啥都不懂,瞎掺和什么?到时候被人坑了,都不知道怎么掉坑里的。算了,说多了你也一样不明白。你还是马上通知任威,把杜双鱼放了。好好当你的副书龘记,别胡乱掺和。”
“你!你狂妄!”
郑美堂再也按捺不住,猛地站起来,伸手指向范鸿宇,怒吼出声。
起得太急,带动了茶几,茶杯一阵哗啦啦的乱响。
范鸿宇慢慢起身,端起茶杯喝了一口,望向郑美堂,再次摇头,说道:“郑美堂,我今天来找你,已经很给你面子了。也给了你最后的机会。你自己不珍惜,那就算了,没什么好说的。别怪我没提醒你,这脸,都是你自己丢的!”
“你,你……你狂妄,太狂妄了……”
郑美堂气得浑身发抖,脸色一阵青一阵白,眼珠子都快瞪了出来。瞧郑书龘记这个样子,他手里要是有把刀子,一准毫不犹豫朝范鸿宇刺过去。
范鸿宇放下茶杯,转身就向门口走去,快到门边的时候,回过头,淡淡说道:“郑副书龘记,好自为之!”
说着,拉开房门走了出去。
“范县长……”
一直忐忑不安待在门口的朱光宇忙不迭地起身,向范鸿宇连连弯腰。
范鸿宇朝他点了点头,径直离去。
朱光宇犹豫了一下,小心翼翼地将里间办公室的门推开一条缝,想要“查探”一下情况。
“王八蛋!”
猛可里,一声惊天动地的怒吼。
郑美堂高高举起茶杯,使尽浑身力气,狠狠砸在地板之上。
“砰!”
随着紫砂杯砸得粉碎的刹那,朱光宇身子也猛地一抖,吓得赶紧关上了门,脸色苍白如纸。
“老子不信治不了你!”
郑美堂兀自咆哮,在办公室内团团乱转,像一匹被激怒到了极点的野狼,红着眼睛,气喘不已。
一直坐在隔壁秘书二科办公室“等消息”的任威,也被这一声巨响惊得跳了起来,脸色大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