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凰市孔埠镇清水村有一个依山临水的小村庄名叫张庄,庄里人以张姓居多,故此得名。张剑就出生在这里。
这里的风景十分优美,清水河绕村而过,庄后是青云山,山不高却灵秀,山上有个三百年的老庵堂,名叫青云庵,香火十分旺盛。
张剑祖祖辈辈生产居住于此,属于“世隶耕”型。曾祖上出过一个秀才,后又中了乡试,在赴直隶某县任职之前摔断股骨,因当时医学条件不发达,股上断骨发炎生疮,流脓而死,也就是现在的细菌感染而死。
张剑出世后不久,按当地的风俗,一般都给小孩子算命,也就是看看八字。张剑父母把当地有名的张瞎子请来,把出生的时辰八字一报,张瞎子掐指一算,忙称“大富大贵”,不肯再多说一个字。待张剑父母包了一个红包递到他手上,他拿着又摸索了一会,感觉可以了,才边拉二胡边唱起来:“此命得来不寻常,文比萧何辅明主,武比三国关云长…”张瞎子说了一大通,张剑父母听不大懂,只知道张剑今后能升官发财、光耀门庭,心里高兴。张剑后来学习在全班全校一直名列前茅,他父母逢人便夸耀说这是命中注定的。
张二狗父亲看见老支书风风火火的样子,心想一定出了什么事,因为老支书从来没有这个样子,怕是张剑升大官了,老支书来报喜信的。他想到自己那个傻里吧叽的儿子,气不打一处来。“三代不读书,不如牛马猪”,认命吧。
张二狗知道了一切,第二天整个村庄的人也都知道了这件事,大家嗟叹一番,又形成了一致的认识“祖上无德。一切都是命,半点不由人。”
桂花一个踉跄,差点跌倒。
懂事的张芳什么也没说,点点头答应了。那天晚上,她一个人躲在房间哭了整整一个晚上,然后将书包藏了起来,第二天没去上学。
张剑的父亲常常跟他提起这件事,满嘴嘘声叹气,说:“祖上无德,命值八升难求一斗。”张剑一直不懂这句话的意思,但脑子里牢牢记下了。
“不会的,不会是剑儿,他那么老实的娃,又有女朋友了,怎么会做出这种伤天害理的事?你弄错了…”
两个人手忙脚乱地将桂花抬到床上,老支书很有经验,又掐人中穴位又拽头发,嘴里喊着:“桂花弟妹,你可要挺住呀。”
“我想找张剑听个电话,他手机关了,我联系不上。”
“你要好好读书,不能辜负你妹妹的苦心和为娘的期望就行,你父亲在九泉之下也瞑目了。”桂花轻轻拍着张剑的肩膀说。
《天城日报》送到清水村的当天,老支书张德明就看到了这条消息。老人惊得半晌合不拢嘴。他不敢耽搁,一路小跑来到张庄队,像个“老李旋风”似的。
张剑推辞说:“你小些,得先让你抓。”
“共产党的官也是人民的公仆,老百姓是我们的衣食父母,干部与群众是平等的鱼水关系。老人家如果不起来,我也就不起来。”张一民认真地说。
“张剑是个好同志,我们也没想到会出这种事。可能与他妻子有关,这个问题我们正在查,相信不久将会大白于天下,到时我们会向您老人家有个交待的。”
张剑一下子愣了,张芳从他手上拿过纸条,大声宣布:“哥哥上啰,哥哥上啰”。
就这样,张剑上学,张芳打工。张剑成绩一直名列前茅,张芳将打工的全部收入交到妈妈手上,供张剑上学所需。
张一民说:“请你们放心,现在我们都在尽全力找张剑无罪的证据,一旦找到并被法官采信,张剑就能恢复自由,回到我们身边来。”
“你是说张剑的女朋友,到过家里两次,模样儿还不错,每次呆不到两三个小时就吵嚷着回城,说家里太脏,看见鸡屎鸭屎就怕,说没法立足。我说孩子农村就这个样子,你以后跟剑儿在城市里生活,有时间来看我一眼就行。”桂花说。
桂花喊来张芳,把张剑的要求对她说了,她担心万一张剑抓到“不上”的阄怎么办?
“打不通,关机了。我再打到他单位去问一下。”老支书说。
果然张剑考上北京的大学,这像一个重磅炸弹在这个偏僻的小村庄炸开了,张家立码身价倍增,许多张姓的邻居都来攀亲,都说张剑父亲葬得好,其中一个夸耀说当年是他看上那块山风水好,这不一葬下去就发了;有的说张剑的祖母坟葬得好,人们说“葬娘发儿”,只要娘葬得好就行,张剑父亲这一辈没发,必然发孙辈,你看坟苎四周长出活石来,坟后的歪脖子松树长成了太师椅型,说不定这娃今后出将入相呢;有的说他看见张家祖坟山上冒青烟了,这表示要出人,果不其然现在出了吧,一时众说纷纭…
“在呢,是德明大哥,快进屋里坐”。张剑娘从厨房出来,手里端着一盆猪食,里面是豆饼、米糠、剩饭菜搅和在一起。
桂花知道儿子的脾气,知道不抓阄不行了,于是就说:“行,我跟你妹商量一下,问她可愿意?”
接电话的那人笑了“是他叔啊,当然只有一个张剑了。”
可现在,张剑亲手葬送了大好的前途,他要让两个女人都失望了,而且是失望至极。
看到姚琴一副病恹恹地样子,桂花刚才被老太太们煽动起来的怒火跑得无影无踪。她急忙跑到姚琴身边,关切地问:“孩子,你怎么啦?生病了吗?”
一个医生让桂花去交住院费,桂花问要多少钱,那医生开了个单子,说先预收壹仟元,多退少补。
张剑想起父亲临死时还反复念叨那句“命值八升难求一斗”,一副认命的样子,张剑心里就暗暗不服气,小小年纪就立志混出个模样。
桂花流了一天泪,然后她给女儿张芳打了个电话,一边哭一边告诉了张剑的一切。
桂花显然已经听到了老支书刚才的对话,她感觉天旋地转,一下栽倒在地上。
桂花流着泪说:“剑儿啊,你可要记着你妹妹呀。”
桂花听见她们的话,脊梁上一阵阵发冷,无限地失望裹挟着她,她像三伏天掉进了冰窖。
“我太忙,走不开。现在陈局把我的竞争对手打垮了,全金凰市只我一家了,我这里人潮涌动,现在是日进斗金呀。哈哈哈。”刘天龙在电话那头喜悦之情溢于言表。
张一民也跪倒在桂花面前,说:“您老人家如果不起来,我也就陪您跪着。”
桂花和张芳进到屋内,打量了一下这个地方,这是一套两居室的房子,布置得格调高雅而简洁。
“我是张剑他叔,我看报纸上张剑强奸被抓了,请问你们单位几个张剑?”
张剑记得父亲在他读小学的时候问过他“长大干什么?”他当时回答“跟你一样,种田,娶烧锅的(注:老婆的方言),生小伢子(注:孩子的方言),然后伢子长大娶烧锅的再生小伢子”,父亲气得大骂了一句“没出息”,看见父亲很生气,张剑一时情急,想起几天前看见庄里的张虎兄弟被穿制服戴大盖帽的人抓去的情景,就觉得警察很威风,信口说了一句“我长大要当警察”,父亲听了这话,认真地端详他良久说:“我儿有出息”。这时张剑娘在一旁插话说:“比你爸爸有出息,一代胜似一代就行,这是走上坡路了。”隔壁张二狗他父亲听了这话帮腔说:“养儿不如我,要儿做什么?养儿胜似我,要儿做什么?”张剑觉得这话狗屁不通,心想也难怪,连自己儿子名字都取不来的人能说出什么道道,张二狗,这能算人名字吗?
“您那么大年纪,怎么能背得动?干脆打120急救。”张芳一边说着,一边用手机拨通了号码,告诉对方病人现在的位置。
张芳在电话中就哭了起来,父亲车祸后死了,母亲将兄妹二人拉扯大。记得读初中时,桂花对女儿说:“芳啊,你爸不在了,家里就我一个人挣钱,我实在负担不起你们两个人上学了,你退学,让你哥上吧,妈知道你成绩和你哥不分上下,妈对不住你呀。”
“不瞒您说,张剑是被抓了,具体是不是事实我们不知道,也不能瞎说。局里有规定,对这事不能传播,我已经是违反纪律了。不能再多说了,再见。”电话那头传来“嘟嘟”的声音。
“您起来,您是什么样的人,是共产党的大官,我是小老百姓,从来只有老百姓给当官的磕头,哪见过您这样的。”
桂花为儿子的孝心感动,眼泪又流了下来。
“那我不上,让妹妹上,我是哥哥。”张剑从小就喜欢这个妹妹,他事事护着她,颇像个当哥的样子。
房间里挂着一张婚纱照,窗户上贴的喜字早已褪色,大红的颜色变成了淡白色。此刻姚琴正躺在床上,睁开两眼看着她们。
“对,你说的对,不要怪你妈妈,她不知道啊,我也理解她的心情,另外作为局里的领导,我没有管理好,我也有责任,我对不起你们,我向你们表示道歉。”张一民说着,一边敬了个标准的礼。
桂花好半天才回过神来,她听老支书这么说,觉得也是。她从电话机边上找出一个小本本,对老支书说:“这里面有张剑的手机号码,你帮我打吧,我眼睛不行,张剑爸死的那年,我眼泪流干了,现在眼睛老花厉害,看东西不行了。”
“姚琴,你们可熟悉?”张一民问道。
却说姚琴此刻躺在病床上正心神不宁,她隐约有一种不祥的预感。从来还没有人进过她和张剑居住的房子,此刻那个仇视她的小姑子会不会翻箱倒柜地寻找对她不利的证据?会不会抓住她的刘天龙私通的把柄?
“没有,咋地了?”桂花有些不着边际。
“把她扶到我身上,我背她下楼。”桂花像下命令似地对女儿说。
“我的剑儿做了对不起您的事,您打他也好骂他也好,可不能把他抓起来。”桂花渐渐胆大起来,把要说的话说了出来。
“妈,你还没吃饭呢,这样不行的,你跟芳妹子一道回去,我现在好多了,有事我按铃就行。”姚琴说。
桂花觉得这不是个好兆头。
张芳知道母亲脾气很倔强,只好依照她的话做。
刘长乐出示了警官证,说明了来意。
“好,睡吧,我们也去睡了。”桂花边退出来,边拉上房门。
“是的,我们也看到过,但不知他们是什么关系?我们老姐妹经常议论这事,以前我们以为是同事,但有时深更半夜这个男人开车接送她,这关系就不正常了。”人群中另一个老太太说。
“我只知道他被抓起来了,不知道是为什么被抓了?”桂花说。
“您可不能糊我老婆子,您说他是个好同志,请您把他放出来,您有这个权力。”桂花像抓住一根救命稻草一样。
“我还没见过她呢,我哥把她的情况打电话对我说了,我还真想见见她呢。唉,我哥哥这次被抓了,他们的关系肯定黄了,谁愿意跟一个强奸犯结婚呀?”张芳跟着说。
“您真是个青天大老爷,是个好人啦。我起来,芳儿也起来,起来说话行吧?”桂花一边抹着泪,一边爬起来。
刘长乐吃了一惊,他将手提电脑还回原位,又将桌上动的东西复位,招呼小查出了姚琴的家门,在二楼的时候正撞见姚琴和桂花上楼。
“您不答应,我就不起来。”桂花涕泪交流地说。
姚琴胡思乱想着,一下午的时光就过去了。
“我散步时经常看见她媳妇坐一个男人开的小轿车走,这里面肯定有名堂。”这个老太太心直口快。
桂花就一口一口地喂她吃,她想起小时候张剑和张芳感冒发烧,她也是这样喂他们吃的,这个时候又像回复到从前,她又体会到了做母亲的责任和幸福。
他第一件事便是打开桌上的电脑,登录到金凰市民论坛上,许多攻击公安局的贴子从四面八方向他围攻过来,一些批评谩骂的言论铺天盖地,也有一些贴子是公安机关发的,主要是宣传打击黄赌毒的成果,一些网民也表示支持,说这样的行动早应该开展了。
“我不听,我要抓阄,这样公平些,不然我对不起妹妹,我也不上学了。”张剑赌气地说。
“凭感觉吧,我也说不出什么原因,只是凭刑警的预感。刑警当的时间越长,这种感觉越灵敏。在给你打过电话后,我就有这种预感,于是我开车到医院门口,果然过了不多久,姚琴就和张剑他妈出来了,她们上了一辆出租车,我判断她们要回家,于是打了你们的电话。”张一民悠悠地说。
张剑听母亲这么一说,霎时眼眶时湿润起来。谁说男儿有泪不轻弹,此刻张剑正想大哭一场。“我的傻妹妹呀,哥对不住你。”
“小伙子,请跟我说实话,报纸上登的可是事实?”
“哈哈,太稀奇了,你儿子成了金凰市的大名人了,上了报纸了。”“听我家那口子说,警察强奸这在金凰市是解放以来的第一例,现在民愤很大。”“是啊,市民论坛上一些人发贴子说要予以严惩,有的说判无期徒刑,有的说干脆枪毙算了。”几个老太太叽叽喳喳地说了起来。
“张局长呀,太感谢您了。我现在在张剑租住的房子里,我妈在医院。”
“剑娃娃最近可打电话回来了?”老支书劈头就问。
“那位是张芳妹妹吧?长得很漂亮,听张剑说过,她厂里不是忙请不了假吗?”姚琴看着坐在一边怒目而视的张芳,问道。
“你儿子就是张剑,是那个犯强奸案的警察?”一个老太太问。
“那您是不帮了?”桂花对这方面一窍不通,她没出过远门,也没见过什么世面,更不懂得法律方面的知识。在她的印象中,公安局就像宫廷剧中的衙门一样,那些大老爷们说一不二。
张一民依旧在七点三十分准时来到办公室。
张剑的眼睛和面部轮廓像极了眼前的这个女人,只有过眼前的女人太苍老了,岁月在她的脸上刻下了一道道深深的皱纹。“儿子像娘,银子打墙﹔女儿像父,不富也富”,张剑像他的母亲,可惜却并不富有。此刻张剑在想什么?在做什么?他会不会受苦?他恨不恨自己…姚琴心里冒出一个又一个的问题,追根求源,问题的症结却在自己这里。
桂花和张芳母女俩一路问人来到张剑租住的小区,向正在广场上聊天的几个老头老太打听张剑的住处。
这句话像晴天一声霹雳,所有人都怔住了。
果然还未等刘长乐敲门,门却从里面开了,一个二十出头的女孩子怯生生地问:“是张局长派来的吧,快请进!”
却说姚琴进到屋内第一句话就问道:“刚才有谁来过了吗?”
“他们是夫妻,今年二月领的结婚证,你们不知道?”张一民有些疑惑。
后来张芳写阄,写好后对张剑说:“哥,你先抓。”
待姚琴睡到床上,桂花将姜汤端到姚琴面前,对她说:“孩子,趁热喝下去,发了汗就好了,这祖辈传下的方法比医院的药效果来得快。”
张剑又去问他妈,妈妈说:“你妹妹是为了你,才不去上学的。我们家的条件不允许你们俩都上学,必须选择一个。”
“我当然不忘记她了,这几年她辛苦在外打工,就是为了供我读书,等我以后学有所成,我一定帮助她。”
后悔了一会,觉得刘天龙对自己还是不错的,他给她买上万元的珠宝、几千块钱的衣服眼皮都不眨一下。或许现在生意忙,顾不上许多。自己现在不能帮上他忙,也不能给他添乱。
“先别考虑这些,等你病养好后再说。”张芳不冷不热地说。
张一民搀扶着桂花,把她扶在沙发上坐下。他打量着眼前这个女人,她大约五十多岁,满头白发,额头上沟壑纵横般地遍布着皱纹,一双手掌布满老茧,感觉像摸在铁砂纸上。
“谁呀?”屋内传来有气无力的声音。
“我也不相信,所以跑这问你来了。你是他娘,你打个电话问问他。”
姚琴这样想时,惊出了一身冷汗,病情减轻了许多。她要立刻回家,出院是不可能了,只能悄悄地溜回去。
“你没时间就算了,大概是感冒了,没什么大不了的。”姚琴见刘天龙只顾忙于自己的生意,对自己再不像以前那样放在心上,心里空落落地,拒绝了他的好意。
张剑发现妹妹没上学,问她是为什么?张芳说:“哥,什么都别问了,我不想上了。”
“你母亲怎么了?在哪个医院?快告诉我,我现在去看她。”张一民焦急地说。
“是的,她听说哥哥出这事后,就回来了,厂里为此扣留了她叁仟元保证金,并扣发她两个月工资,说准她五天假,如果五天之后不来钱就没收了。”桂花口无遮挡,一古脑儿地说了。
后来张剑考上中国人民公安大学,到北京去的那天晚上,桂花将他叫到跟前,将当年张芳写的两个阄放在他手心。
老支书从口袋里掏出老花镜戴上,翻开小本子,一下子就找着张剑的号码,然后在电话机上按了数字键,耳机里传来“sorry,你拨的电话已关机…”的提示语。
桂花摇了摇头,说:“你妹妹当年为了让你上学,在抓阄选择的时候在阄上写了两个‘上’字,就是为了百分之百地保证你上啊。”
姚琴一边吃,一边仔细打量着眼前这个老人,其实她并不老,只不过才五十出头,但头发几乎全白了,她印象中去年陪张剑到乡下的时候,桂花还没有这么多白头发。她手上的皮肤像柴火一样粗糙,青筋暴出的手背上满是密密麻麻的老年斑,这只手正拿着勺子舀上一点粥然后攒上一点咸菜,喂到自己的嘴里,这粥吃起来十分的香甜,姚琴大口大口地吃着,心里涌上了一股温暖。
桂花看见张局长在看她,也打量起张局长来。这是个四十出头的男人,中等身材,脸上轮廓分明,一双眼睛十分锐利,既给人亲和感又让人心生敬畏。
“一个多月了。”
正是纳闷的时候,门“吱呀”一声轻轻地开了。
“还是多久前打的?”
桂花把张芳喊出门说:“芳,听话,按医生说的去交点钱,不然人家不给用药。”
这时张二狗也进到屋里,听到了一部分。老支书看到他,忙对他喊:“来,快帮帮我,把她抬到床上。”
青云庵的主持慈云师太见到张剑他娘就说:“你儿子出人头地,也是菩萨保佑,你要经常到庵里烧香拜拜,给菩萨送点香油,点上长明灯,让菩萨保佑你儿子前途光明。”张剑他娘本来就信佛,听她这么一说,一咬牙将家中的十斤香油拎去了五斤,后来有一个多月没油吃。
“你要不去我就去,我不花你的钱,回家全部给你补上。我看你嫂子不像是坏心肠的人,人一生谁没有点波折,就算她对你哥不好,可我们不能以怨报怨。你父亲在世的时候常说祖上无德,所以我们家族才不兴旺,他告诉我们后人要多做善事、以德服人。现在救人要紧!”
“不会啊,张剑只说姚琴是她的女朋友,没结婚啦,也没办酒席。在我们农村,没办酒席是不算结婚的。喔,我知道了,张剑劝我少种点田,说他工作了,我不要再拼死拼活了。我说再拼命干几年,存几个钱给你结婚买房子凑几个。他一定是怕我花钱,就没有对我说结婚,这孩子…”
“那来不及了,人家会上楼帮你背人?救人要紧,你妈是庄稼人,有的就是力气,快扶她到我背上。”桂花又一次下达了命令。
后来张剑在京城没站住脚,又回到金凰区乡下派出所工作,村庄里的人又议论纷纷,但大家的一致观点就跟张剑死去的父亲说的一样“祖上无德”。
“喂,请问是公安局吗?”电话里那头传来“你好,这里是金凰市公安局,请问您有什么事?”
张剑他娘听了这话,跑到祖坟山上去看了几次,青烟没见冒,张剑祖母的坟苎四周还真露出石头来,不知是当初就有还是新近长出来的,她怪自己没有留意,要是张剑父亲在世就好了,以往清明冬至上坟祭祀的事都由他做,他一定知道。张剑娘又留意那歪脖子松树,果然像个太师椅子,心里充满了甜蜜,感觉儿子现在就是国务院副总理,至少也是个国务委员吧。
桂花眼泪又来了,自从丈夫死后很多年桂花都没有流过眼泪,村上的老人说人遇到伤心过头的事,眼泪流干了,以后就再也流不出眼泪来了。可现在,儿子遭受这么大的磨难,老人那干涸已久的泪腺又复苏了,又回到丈夫死那年的样子,眼泪源源不断地出来,想阻止都阻止不了。
姚琴憔悴多了,眼光有些散乱,喉咙沙哑,她盯着那点滴出神。
刘长乐和小查走近小车,张一民按下车窗招呼他们上车。
张芳说:“你们弄吧,我给你们把着门,如果有人来我就咳嗽一声,你们就到客厅里来,然后我再开门。”
“桂花弟妹在家吗?”老支书在门口就嚷了起来。
张芳说:“钱不能交,咱们把她送到医院已经算对得起她了。哥哥要不是她害的能到现在这个地步吗?”
现在自己住进了医院,昔日甜言蜜语的刘天龙却不在身边,甚至连一个电话都没有。反而是视自己为仇人的人却在这里帮她,服侍她。自己却给她们的亲人戴了绿帽子,自己还有没有天良、还有没有人性?姚琴扪心自问,后悔如潮水一样淹没了她。
张一民满意地点了点头,说:“做刑警就要有随机应变的本领,我当年打入毒枭集团的内部做卧底,稍一不慎就会送命,我每走一步都会反复思考,就像下棋一样,每走一式往往要考虑后面三至五式,这一行可不好干啦。”
“你问这事干什么?莫非出了什么事?”桂花忽然出现一丝不祥的预感。
“好,小姑娘还真精明,从哪知道这些的?”刘长乐和小查一边戴上白手套,一边问道。
现在自己要做的事是稳住婆婆和小姑,让她们觉得自己是个好儿媳妇,是张剑自己在外嫖娼不成强奸了别人,让张家人感觉对不起自己。
“是有点事,报纸上登了张剑犯强奸罪被抓起来了,不知道说的可是你的娃儿?”
姚琴沉默了半天,电话那头刘天龙迟疑了一会说:“你要不要紧?我派人接你到医院去看看。”
“妈,你和妹妹放心,我一定不会让你们失望的。”张剑斩钉截铁地说。
张剑散开那两个纸团,上面都写着“上”字,张剑不明白母亲这是怎么回事。
这时,张芳的手机响了,她急忙按下接听键,电话那头传来一个中年男人的声音:“是张芳吧,我是张一民哪,你们母女可回家了?如果没有,我让人给你们安排住宿。”
这时,门开了,一个满头白发的老婆子和一个二十四五岁的女孩子走了进来。
姚琴默默摇了摇头,两粒豆大的泪珠从眼眶里涌出。
“妈,你们怎么回来了?”张芳虚惊一场,问桂花道。
“老婆子,你不要没有证据乱说,到时人家找你麻烦。”老太太的身后不知什么时候出现了一个老头,那老头显然是她丈夫。
“我真的没有权力放他,现在案件提起公诉了,要等法院判决的结果才能决定是否放。”张一民解释说。
张芳思索了一会,轻轻对母亲说:“我把两个阄都写‘上’,让哥先抓,不就成了。”桂花听了,很高兴,说:“你这个丫头,还真是个机灵鬼呢,这样好,这样好…”
看着她们离去的背影,张一民一股悲怆和酸楚感涌上心头,挥之不去。
“你先别急,我们几个老太太帮你收集证据,到时上法庭我们帮你作证。”几个老太太围在桂花周围安慰她起来。
“我肯定是帮的,但我说了不算,得由法官说了算。”张一民很耐心也很认真地解释。
桂花用手抚了抚姚琴的额头,吓得一声惊叫:“我的妈呀,这么烫,怎么不看医生?”
“那你自己保重,有事打电话。”刘天龙撂下这句后就挂了机。
姚琴看到桂花像侍奉做月子的人一样侍候她,心里很过意不去,就说:“妈,我没有侍候您一天,反倒让您老人家倒过头来照顾我。”
桂花交了钱,姚琴才住进了病房。
“傻孩子,咱们是一家人,一家人还分什么彼此。”桂花乐呵呵地说。
“对,别考虑这些,这点钱妈还是有的,安心养病啊。”桂花是个热心肠的人,她一边吩咐张芳烧点热水给姚琴泡个热水澡,一边下厨房熬了碗姜汤。
在小区门口,一辆黑色的轿车见他们过来响了两声喇叭,并闪了两下灯光。
“妈,你累了一天了,也早点睡。隔壁客房有电风扇,也有空调,我不陪你们了,明天你们不走,我们一家人再拉拉话。”姚琴说。
在医院急救室,医生给姚琴量了体温,三十九度七,后来又验了血,初步确诊是患重度伤寒,建议住院治疗。
两个女人点了点头,相互搀扶着离去。
姚琴瞄了刘长乐一眼,见他驮着一只工具包,还真像个水电工,就没有多想,和桂花径直上楼去了。
其实刚才刘长乐在二楼大声说话张芳都听见了,她于是说:“有两个修水管的,说接到电话,称这栋楼有一家水管坏了,需要紧急维修。他们从楼上一直挨户敲门问,也问到我,我说没有,他们又到楼下问去了。”
“妈妈,你别絮絮叨叨地,张局长答应帮我们,公检法是三家,分工不同,哥哥的事要由法院定。”张芳不耐烦了,在旁边插话说。
“这两个修水管的也真奇怪,为什么不打那个电话问问。”姚琴有些纳闷,但她没有再说什么。
于是她找了借口对桂花说:“妈,我在这里睡不习惯,再说您老也没地方睡,我们还是回家住吧。”
“你们瞎嚼舌头做什么,我看张警官不像坏人,一切都是那个女人害的。”一个面容慈祥的老太太说。
姚琴没有说话,只是点了点头。
“是姚琴吗?我是张剑他妈,你开一下门。”桂花听见屋里的声音,心里一阵狂喜,但旋即又怀疑是不是走错了门,姚琴的声音不是这样的。
喝完姜汤,桂花将毛毯给姚琴盖上,说:“睡吧,睡一觉就好了。”
“姜还是老的辣。张局,你是怎么判断姚琴会回家的?”刘长乐对张一民的神机妙算很是佩服,想探探其中的原因。
桂花到街上的小饭店里,让老板给熬了碗米粥,又要了碟咸菜,然后她端着粥和咸菜来到病床前,对姚琴说:“孩子,早上还没吃吧,感冒了不能吃油荤的东西,快喝口粥吧,知道你嘴里没味,我还要了点咸菜。”
当桂花将姚琴背到楼下的时候,120急救车已经到了。
刘长乐停下来敲二楼的房门,故意大声说:“是不是你家水管坏了?”
“那怎么行?你身体还没复原,再说患伤寒的人见不得风,千万不能回去。你别急着我的事,我在你床边靠一宿也行。”桂花劝告说。
姚琴点了点头,将姜汤喝了下去,虽然味道苦,但难却桂花的一片心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