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凰市中心的金光大道上车水马龙,流光溢彩。
天龙宾馆就座落在金光大道的中心区域,这里是商业和金融中心。这个花费五千多万建起来的宾馆在金凰市是超一流,在天城市也是屈指可数。宾馆高十一层,从外面看像一艘航船,五彩斑斓的霓虹灯衬托出那豪华气派的轮廓。宾馆里面设施一应俱全,餐厅、浴场、ktv飙歌、住宿、健身娱乐等等。这个宾馆的装饰很有特色。走进宾馆,迎面呈现的是一块墨绿色的巨大玉浮雕“一帆风顺”,过道和房间里随处可见用玉石做成的装饰画,表明主人酷爱玉石,也可能是他做生意的一种方式或者宣传。
5188房间是个总统套房,门口站着两个穿黑西装的年轻人,面色冷峻、不苟言笑。这时,一个男人急匆匆地走过来,那两个年轻人冲他一低头,叫了声“洪爷好”。
洪大铖从上身口袋里掏出一张纸,双手递给刘天龙。
这个中年男人名叫刘天龙,在金凰市可是响当当的人物。他是金凰市政协常委、天城市政协委员、天龙集团董事长,他管理的天龙集团是金凰市最大的民营企业。有人说他是金凰市的传奇,关于他的发迹史有许多版本。有人说他的祖父是国民党的军官,当年丢下他祖母和父亲到台湾去了,后来在台湾又成了家,但没有生育子女,老伴死了后,他很想念在大陆的亲人,通过海峡联谊会,知道妻儿已经去世,只有一个孙子,于是就将全部的财产给了孙子;有人说刘天龙家祖上是太平天国的一个将领,在战争中掠夺了许多黄金和宝玉埋在自家的祖坟山上,刘天龙是给父母亲葬坟时挖到了大量的金银财宝,于是发家了。其实刘天龙自幼出身贫苦农民家庭,初中未毕业就辍学打工,当过厨师,学过钟表修理,后来又倒卖“黄货”(注:假黄金元宝),有了小本钱后涉足玉石加工行业,成了龙头老大;接着他又参股房地产业,这两三年房地产业像春天的竹笋节节窜高;最重要的是他还掌控着金凰市的色情服务业,这是他财富取之不尽用之不竭的源泉。
“龙哥”,洪大铖进去后谦恭地低着头叫了声,与他在外面的作派判若两人。
“在等你。”两个人推开门,放刀疤脸进去后又拉上门。
车子驶离市区,向山区驰去。一路上,两个人再也没有说话。大约过了两个小时,在一个小四合院前停下来,“毒蛇”下车推开院门,将车停在院内。洪大铖和李志成下了车,走进屋内,“毒蛇”很守规矩,自觉站在门外放哨。
“我是在西城换乘中心门口的电话亭里给你打的电话,您,能不能马上来一趟?我,要见您一面,出大事了。”电话里断断续续地传来李志成焦急地声音,后面“出大事了”四个字声音很小,显然是怕人听见,但洪大铖听在耳里,也吃惊不小,他心里想,一定是那小子死了。他怪自己有些大意,但江湖历练让他知道现在还不是后悔的时候,当务之急是要堵住退路。
老板桌后面的男人没有应声。这就是那个在湖边钓鱼的男人,将近四十岁,身穿皮尔卡丹西服,头发梳得油光水亮,大方脸,阔鼻子,一双锐利的眼睛直看到人的心里去。
“怎么会呢?你想哪里去了?我是要保护你呀。”洪大铖递给李志成一支烟,替他点着,然后自己点了一支烟。
中年男人上身动了一下,从皮躺椅上坐直了,伸手从桌上的烟盒里抽出一支古巴雪茄,洪大铖慌忙掏出火机要给他点烟,哪知中年男人动作十分麻利,他“啪”的打开一支精钢制的打火机,蓝色的火苗窜了出来,点着了烟,一股浓烈的烟雾四散开来。
电话那头很长时间的静默。良久,刘天龙问道:“你是怎么知道的?”
洪大铖尴尬地退了回去。
“毒蛇”猛打方向,尼桑轿车一个漂亮地掉头,向西城方向而去。
洪大铖见李志成顾虑重重,说:“那是迷信,所谓迷信,先被迷住然后才信。都什么年代了,还信那种鬼话。你不答应我就不管你的事了。”说完佯装要走。
在西城换乘中心一个电话亭前,车子猛地刹住。洪大铖摇下车窗,冲着在那东张西望的李志成说:“上车。”
洪大铖将钞票装入衣兜,边说“替兄弟们谢龙哥了”边退了出去。
这时,他的手机响了起来。“喂,什么人坏了老子兴致?哦,是李老板,有什么事吗?”
“那我可怎么办呢?我现在是跳到黄河里也洗不清了。”李志成目光呆滞,不停地絮叨起来。
李志成的父亲是上海下放知青,他在李志成两岁的时候离婚回城去了,从此再无音讯。她母亲把他独自抚养成人,到六十岁头发全白,眼睛又瞎了。他妻子是凤凰湖边人,从小父母就被血吸虫病夺去了生命,是个孤儿,李志成的母亲收养了她,后来两人结了婚,生育了一个女儿,嫁到外地去了。
派出所调查了很久,破不了案。虽然怀疑是长生帮做了手脚,但因没有证据,不能随便抓人,此事就不了了之。长生帮气焰更甚,扬言要让李志成神秘失踪,吓得李志成只好四处求人,最后找到洪大铖,请求他出面摆平此事。洪大铖提的要求不高,只想要金鱼湾边上的那个半岛建农家乐,不要李志成掏一分钱,收益双方八二分成。
“你怎么没记性?我一再告诫你们不要惹上命案,你们就是不听。还有没有其他人知道这件事?”刘天龙显然动了肝火,这在洪大铖的印象中是很少见的。他总是很亲切友好,对自己常“兄弟嘛兄弟嘛”地说着,就像好得不分彼此一样。
“龙哥,有两个弟兄受了点轻伤,已经送到外地医院包扎了,不过不碍事,您放心,我会处理好的。”洪大铖讨好似地说。
“我们合作的事你家人也不知道吗?”洪大铖又问道。
洪大铖神采奕奕地来到一楼,他的手下绰号“毒蛇”的人将车开了过来。他跨进车门,说:“走,叫上‘狗熊’、‘狮子’、‘老虎’喝酒去。”
“洪爷,我好怕,你不会要害我吧?”李志成目睹此景,长吁短叹,心想只怕刚脱狼口又入虎窝。
洪大铖抬头看了中年男人一眼,发现他正注视着自己,慌忙撇开眼神,两手不停地搓动,露出一种窘态。
洪大铖打开灯,顿时室内一片明亮。这是一处很大的山洞,和前面的宅院浑然形成一个整体。洞中靠内凿了几间卧室,陈设极其简陋。
“慌什么,事情已经发生了急有什么用?”洪大铖故作神态自若,气定神闲。
“给兄弟们买点营养品吧。你出去吧,有事我再叫你。”刘天龙从抽屉里抽出两沓钞票扔给他。
李志成本不会抽烟,此刻他烦透了,学着洪大铖的样子猛吸了一口,呛得直咳嗽,鼻涕口水直流。
“事不宜迟,我们出发。”洪大铖说。一行三人驱车穿山越岭,向遥远的山西驶去。
“快,去西城换乘中心”。洪大铖命令道。
树大招风,麻烦也因此接踵而来。金凰市的长生帮常来收保护费,一开始每月千把元,李志成本是个胆小怕事的人,也就给了,图个平安,后来要价越来越高,涨到每月上万元。李志成负担不起,向派出所报了案,哪知第二天湖面上出现了许多死鱼。
“要想活命,必须听我的,可保你无事。我安排你到山西一个偏僻的地方,你一要改名换姓,二不准与家里联系,三不准抛头露面,把握住这三条,你性命无忧。这三条,你可能做到?”洪大铖说。
李志成有些疑惑不解,慢吞吞地掏出身份证和驾驶证。洪大铖劈手夺过,用火机点着。“你留这些惹祸的祸根做什么?再翻翻看,可还遗漏什么?”
“你先别急,我们找个安静的地方说话。”洪大铖安慰说。
那个男人没有正眼瞧他们,只有脸上的刀疤不停地抽搐着,嘴巴似乎动了一下:“龙哥在吗?”
李志成有些顾虑,其实洪大铖提的要求很诱人,既可带动自己的养殖,又得到收益,对自己是个两全其美之策。他顾虑的是那个半岛是块风水之地,据老辈人讲,这凤凰湖原是大海,后来地壳变动,一只金鳌化成了鳌山,那个半岛的位置就是鳌头,这只金鳌保护凤凰湖边的渔民四季平安。金鳌是神龟,民间又称太岁,是万万不可头上动土的。
洪大铖仔细地在李志脸上扫视过来扫视过去,发现他不像说谎的样子,便点了点头,说:“这就好,这就好。”
却说洪大铖出得门来,到院中一僻静处,拨通了刘天龙的手机。“龙哥,出了点事,对方有一个人被我们砍伤后落入湖中淹死了。”
李志成此刻万念俱灰,只觉得对不起生他养他的老娘和亲他爱他的发妻。他恨洪大铖,要不是他逼迫自己签订协议,惹怒太岁;要不是他大肆砍杀逼人落水致溺水死亡;要不是他不让施救,自己也走不到这一步。“跟他拼了”,他心里起着这样的念头。
李志成爬了起来,嘴里说:“洪爷大仁大量,我感激不尽,只有来世做牛做马相报。”
李志成在湖边长大,从小就会捕鱼捉虾。后来承包了一小块水面,家道日渐殷实。这几年,他又贷款扩大养殖水面,承包了金鱼湾渔场,渐渐成为凤凰湖边有名的养殖大户。
“我知道你们不怕,可我是有家有当的人啊,我可怎么办哇?”李志成啜泣起来。
“我们的事你家人可知道?还有哪些人知道?”洪大铖眼睛紧盯着李志成,幽幽地问。
李志成翻了翻口袋,除了两千多元现金,身上什么证件都没有了。
心意已决,反而头脑冷静许多。李志成遍寻洞内,找不到可以防身之物,最后在一个角落里找到一块小石头,暗暗攥在手中,以备不时之需。
李志成慌忙上了车,冲着洪大铖说:“洪爷,出大事了,死人了,你叫我怎么办啦?”
“那个鱼老板现在在我手上,他告诉我的,要不要做了,以绝后患?”洪大铖脸露杀气。
李志成见洪大铖并没有杀他的意思了,一点心也就落到了胸腔里,手中攥着的石头掉到地上,他一边不停地点头,一边说:“知道了,谢谢洪老板教诲。”
“洪爷,饶命哪。”李志成越来越觉得洪大铖的神情高深莫测,“扑通”一声给他跪下了。
“他不知道协议的事,只知道那个被他砍伤的人落水溺死了。我知道该怎么做了。”洪大铖一边认错,一边虔诚地说。
“你知道个屁!不要杀人,要让他们好好地活着,尤其是李志成,找个稳妥的地方安顿好,不要让他回来。你和‘毒蛇’暂时也要避一避,等风声过了,我再通知你们回来。我安排人给你卡上打上二十万块钱,省着点用,找点活干,不要让人知道你是做什么的。”刘天龙说完挂了电话。
李志成连忙拦住,说好商量,最后硬着头皮签下了协议书。洪大铖约请长生帮头目谈判,用十万元了结此事。长生帮不依,后来便发生了开头那一幕。
他悻悻地走进山洞,对李志成说:“刚才我探听在公安局工作的朋友说,你涉嫌杀人正在被通缉,你打算怎么办?”
李志成此刻一心只想活命,忙不迭地说:“我听洪老板的,不知你要带我到山西哪里?”
洪大铖从随身携带的包里掏出一个头套来,替李志成戴上,原来短发的李志成变成了满头卷发。他又让李志成换下西服,从洞内的房间里找来一套工作服让他换上,然后他围着李志成转了一圈,仔细打量了一会,说:“从现在开始,你就不叫李志成了,你叫胡来福,湖北襄樊人,今年46岁,离异,靠四处打工为生。你还要尽量少说话,即便说话也要撇点腔调,以免被人听出口音,这些可都记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