除了假期与双休日之外,图书馆一般都很冷清。

这天,依旧比较冷清。叶苇把还回来的一些书,一本一本按编号放回原处。

这个图书馆,位于文化馆的隔壁,与没多少年历史的文化馆比起来,图书馆倒像是一个历尽沧桑的老人,至少有五十年的历史,以至于解放初期的某些革命读本都有,只是除了一些上了相当年龄,并经历过战乱与“文革”的老同志,与报社的记者为了查阅资料会翻一下这些书外,基本上没人会动它们。

叶苇与另一个图书管理员张英是轮班的,自从她熟悉了大概的程序之后,她便一个人开始管理图书外借部,另外还有几个音像外借部,与少儿读物、杂志免费开放部均不在她的管理范围内。不过,她很喜欢这个图书馆。

张英是个四十来岁的女人,除了眼角有着淡淡的黄褐斑与细纹外,可以说是一个很漂亮的女人,风姿绰约,甚至常常很“花样年华”地穿着旗袍。

第一次看到她的时候,叶苇想,其实她呆在这里真是埋没了,她应该出现在时装发布会上,那一定光彩照人,有大批的粉丝。而且在书堆里待多了的女人,散发着一种优雅独特的知性之美,有着无可抵挡的魅力。当时,叶苇就想,如果我以后到了这个年龄,有张英的一半美就可以了。

而叶苇一直想不通张英为什么会对她好,她们非亲非故,她是在借书时认识她的,虽然,每次到图书馆,她总觉得这个女人的目光会在她身上游移,嘴角带着笑意,但是,这个女人对别人好像也是如此,所以,她并没有在意。

叶苇记得那天,她把一本本特利•利特的《梦魇》放在她面前的时候,张英似笑非笑地看着她,“你对吸血鬼感兴趣?”

叶苇说,“我对一切神秘的事物都感兴趣。”

张英的笑意更浓,“研究这些是你现在的生活?办证以来的一个月内,你已是第七次借这种书了,上次是斯蒂芬•金的《厄兆》。”

“可以这样说,我喜欢看这些。我没有工作,除了给某家网站作兼职编辑赚取微薄的生活费外。”

“如果你喜欢的话,你可以来这里上班。”

叶苇有点不可思议地看着这个女人,她以为自己听错了,“你说什么?”张英便重复了一遍,她还是不可置信,“真的?”

“是啊,我的另一个同事要临产了,请假了,至少要一年后才会来上班。我跟馆长打一下招呼就可以。”然后她停顿了一下,“我很喜欢你。”

就这样,叶苇在这家图书馆工作了,每天踩半个多小时的自行车来上班。虽然有点辛苦,但是,至少会有一份稳定的收入,不用再依赖舅舅了,而且她是那么喜欢这些书。所以,这工作对她来说再好不过了。

这事过去一个月之后,她常常会回味着张英那天对她说的最后一句话:我很喜欢你。这句话听起来是那么动人与亲切,令她莫名其妙就想起了自己的母亲,但母亲很少对她有如此直白的表示。

叶苇越来越喜欢这里,因为,它比老房子要温馨。至少,这里有着干燥的纸香,而不是阴潮糜烂的味道。

这天,叶苇打开图书馆的门时,空气中书的醇香,与木质书架所传来的陈年腐蚀的味道,还有张英所养的那盆瓜叶菊的淡香掺和在一起的味道扑面而来,现在,这盆花开着大朵大朵紫色的花,分外的妖娆。叶苇心想,这花跟它的主人一样的娇媚动人。

叶苇早已习惯了这三种气味掺和在一起的味道,只是今天这种阴暗的天气,图书馆似乎也变得很阴沉,空气中浮动着另一种味道,那是她以前所没有闻过的。她感觉到了异样。

她打开了灯,四十瓦的白炽灯泡透射着淡黄色的亮光,她感觉那种陌生的味道在慢慢地随着那灯光浮了上来。

她看到地上有两本书,她昨天离开的时候,明明视察过的,绝不可能有书掉在地上的。难道是老鼠?这种动物根本没那么大的力气,因为这一排的书多,书与书之间没有多余的缝隙,老鼠是撞不动的,它们也不可能自己会掉下来。

她捡起了这两本书,打了个寒噤,一本是本特利•利特的《梦魇》,一本却是《古埃及神话》,这两本书,在她未到图书馆上班之前,她曾借阅过。她感觉到,图书馆里面,除了她外,还有另一个人,或者,某种动物。她想大声地喊,谁,到底谁在这里?但是,她没有这么做。

她听到某种声音,很细微的声音。像是某种喘息声。老鼠?猫?蟑螂?她摇了摇头,然后她的内心越来越清楚:那是人或是某种高大动物的喘息声。

但是,这种喘息会从哪里传来,隔壁?不可能,左边是楼梯,右边是阅览室,而这个房间是最大的,站在这里,根本不会听到隔壁的任何声音。叶苇抬头看着纵横交错的木梁,轻轻地走遍了整个房间,也没发现什么东西,书架所投下的阴影似乎有着更浓重的阴影,慢慢地抓住了她的心,但是,她是从老房子里长大的,这种害怕并不足以令她择门而逃。

她渐渐意识到,这种声音是从地下发出来的。当她慢慢接近这种声音的时候,它却消失了,然后她感觉到背后有什么影子突然穿过,她猛地回头,她看到了那影子的尾部,有着巨大的蝙蝠般的翅膀。她打了个寒噤。但是令她悚然的不仅仅因为如此。

她看到张英的那盆瓜叶菊,只剩下光秃秃的干枯的枝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