纵情地狂欢烂饮后,何其铭醉醺醺地从酒吧出来,外面的风很大,夹着细微的雨丝,被风这么一吹,何其铭感到清醒了不少,他下意识地紧了紧外套。他身材修长,因喝了过多的酒走路有点摇晃,轻飘飘得像一片风中零落的树叶。

一辆车子就停在他车子的前面,差点把他的车给堵了,他骂骂咧咧地踹了那车子一脚,然后把车子慢慢地开了出来。他今天的心情有点不爽,本想把朋友借的钱要回来,灌了几瓶酒后,不但没把钱要回来,又给了他几千块。现在坐在车上,何其铭是一肚子的怨气,怨别人,也怨自己。这个月的房屋分期付款要成问题了。

车从街道驶了出来,进入了空阔的公路,此时,道路显得很冷清。何其铭加了速。

当他拐弯的时候,一个影子突然蹿了出来,他赶紧来了个急刹车,车子发出了猛烈的刹车声。

何其铭冒出了冷汗,酒也醒了大半,而多年前的镜头,迅速地掠过,那也是这样一个风雨交加的夜晚,一个男人跌跌撞撞地在路口走着,他的车经过的时候,那男人回过头,车灯打在他的脸上,他看到一张充满着恐惧与带有鲜血的脸。

他想放下车窗,在犹豫着是不是应该帮助这个可怜的人,但是,他又怕会惹上不必要的麻烦,因为这个男人很可能就会死在车上。

这时,一辆黑色的尼桑开过来,把这个男人拉了进去,他听到那个男人发出低沉的声音“不”,像没有余力的野兽的哀嚎,听得他全身发冷。然后车子开走了,只是他看得出带男人走的是一个穿着黑衣服的女人。当时他想,那个女人怎么会有这么大的力气。

他想报警,但第二天当他再次经过那条路的时候,却是出奇的干净,无任何血迹。在报纸上,也找不到任何关于凶杀案件的报道。只是不断地报道有人失踪,而那些照片,他却不能肯定里面有没有那天晚上的那个男人。因为那张脸失去平常的端庄神情,因恐怖而扭曲变异。

此刻,他回过神来,他看到一个人站在那里,显然是受了惊吓的样子,他想应该没什么大碍,因为他并没有碰到那人,于是便下了车,“你,没事吧?”

对方仰起了脸,他看清了,是一个二十五六岁的女子,目光冰冷,脸很白,很清秀,却又有着说不出的怪异。头发编成很多的辫子,吉卜赛女郎的那种辫子,两瓣薄而小的唇涂着胭脂红,令人想起祠堂里的木偶雕塑。

她穿着白色的裙子,而何其铭惊讶地发现,她竟然光着脚。那女子说,“没什么。”

为了表示歉意,何其铭说,“你到哪里,我送你过去。”女子便坐上了他的车。

坐在位置上,何其铭想问,这么晚了,一个女子,而且是光着脚,很奇怪的事,而且这地方前不见村,后不见庙,根本看不到房子,她又是从哪里过来的?

他想问原因,但那女人一直紧抿着唇,眼睛微闭。当他正在犹豫的时候,那女人突然睁开了眼睛对他笑,“我从哪里来,就往哪里去。送我到城西村的冷风别墅区吧。”

他吓了一跳,她似乎都能感觉到他在想什么。然后又觉得不对劲,她难道是从那里走过来的?好远的路啊,城西村?冷风别墅区?何其铭有载客去过城西村,只有不多的几户人住在那里。还有个冷风别墅区,难道是新建的?

正想着,对面有车开过来,车灯打了过来,他凭着光亮,仔细地看了一眼那女子。她的脸很白,白得无任何生气。只是他注意到她的脖子有一块灰色的斑。衬着白得如纸的肌肤,显得触目惊心。

他努力把视线拉回来,也努力不再胡思乱想,专心开车,也不再说话,怕自己一出声,声音就会打颤。于是彼此都没有言语。

到城西村要绕过很多的山上公路,一个光着脚的女子能从那么远的地方走到这里来?他越想越觉得怪,而且山路越来越偏僻,旁边坐着这么一个诡异的女子。如果是别人,也够心惊胆战的。何其铭是当过兵的,自是不相信某些东西。所以,也只有自己给自己理由。他是不会抛下这个可怜的女子不管的。

到了村边的分岔口,两条道都很小。车是开不进去的。左边的路他知道,住着几户人家,而右边,他没去过。

那女子说,“我下了,自己过去了。谢谢你送我。”说完便往右边的小道上走,白色的影子轻飘飘,在黑暗中显得分外地扎眼。何其铭想喊住她,要不要我下来送你到家?但是,话到喉咙边就哽住了。他看着那片茂密的树林,透着一种极为诡异的气息。那里,难道还有什么冷风别墅区?

这时,他的视线落在了副座,一条白色的丝质围巾,分明是那女子留下的,他叫道,“你有东西落下了啊。等等啊。”

何其铭下了车,跟着女子的背影,那女子却是头也不回,他跑着跑着,发现自己来到一片极其荒芜的地方,四周都是杂草。哪里还能找到女子的影子。

渐渐地,四处迷漫着水雾,何其铭看到了一个竖起的牌子:“冷风墓地。”他打了个寒战。他已经找不到回去的路,四周到处是在杂草中突兀的墓碑。这时,他听到女声,细微而清晰的声音,“来吧,来吧。”

何其铭大声地叫着,“你是谁,你到底是谁?”他循着那声音走过去,他不知道除了这样他还能怎么做。他感觉,那是撒旦的召唤,他想拒绝,又身不由己。

他踩进了泥泞,身子慢慢地陷了进去。这时,那个女子出现了,她笑着说,“你记得一年前在那条公路上发生的事吗?”

何其铭摇了摇头,突然他想到了那个男人,那个脸上满是鲜血后来失踪的男人。

她继续笑,“带他离开的那天,刚好碰上你,我们,真有缘。”她娇笑着,眼神却毒辣得像蛇蝎。

他明白这是阴谋,或者也是宿命的安排,让她会在一年之后找上他,他不明白这是为什么,也不明白她为什么一定要让他死。他想抓住某些东西,但是,他抓住了人的手骨,人的头盖骨,还有动物的骨头。他终于还是没抓住他生命的稻草,被沼泽所吞没。

那些温润的黑色泥浆给予了他瞬间的温暖,他的脑子里浮现出他胎儿时期在母亲的胎盘里游走时的情形。而这些,他却从来没有想象或回忆过。

当他完全埋入沼泽的那一瞬间,他的大脑无比清醒,他甚至一辈子都没像现在如此肯定一件事情:那女子脖子上的斑块,是尸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