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良生的身体状况已经越来越糟糕,作为一个第三者,我只能跟着萧雨,在他后面偷偷看良生在病床上痛苦,他的妻子哭得梨花带雨,我又何尝不心痛。
疾病如狂风暴雨,刮一场,风卷云残,良生很快就不行了,这么长时间他依旧没有等到合适的肾源。
终于,我站在加护病房外,从窗户看着白床单一直盖到他的头顶。
突然。我愣了一下,很快走开。
萧雨慌忙追过来,很同情地说:“节哀顺变,别太难过。”
我顿住,冷笑了一下:“我没事,很快,很快就好了。”转身飞速走掉,剩下诧异的萧雨。
我迎着急急的风来到郊外的一所偏僻房子,刚推开门,一个低沉的声音便响起来:“你来了,后面有没有人跟着?”
这声音一如既往的有些苍老并且发抖,尽管听过很多次我还是忍不住打了个冷战。我从没有见过这个“声音”的真面目,只知道他叫“老鬼”。一直以来,他都在黑暗处靠摄影机窥探着整个房间,我根本还不够资格见他,只是听命行事。
我退回去重新打开门关上门确定了一下,这才回过身:“没有。”
那个声音又响起来:“很好。你做事我一向很放心。应你的要求,最后一单,做成了你就可以拿了钱,功成身退,达成所愿。”
我得了任务命令从屋子退出来,天已经黑了,想起病床上良生在白床单下的脸,心中有些恻然。
人都不在了,鬼知道我为什么还要继续接这单生意。
我们的任务命令都是特殊的口号,要依靠《圣经》来查询页数,行数,排数,才可以确定指定的任务到底是什么,任务对象到底是谁。
当我终于翻找出来最后一个字的时候,彻彻底底呆了。
真的,原来一切都是真的。我并没有看错。我压抑着心底的震惊和愤怒把《圣经》烧掉了,这一次,真的是最后一次任务,我再没有牵挂。
我去参加了良生的葬礼,一袭黑衣加上一副很大的墨镜,遮住了半边脸,手里还有一把黑色的遮阳伞。
良生的妻子是个面貌温和的女人,我想她并不认识我,更不会知道我的来头,只当我是他生前的朋友,礼貌地向我点头答谢,我心中顿时掠过一丝讽刺。木然地对她笑笑。
良生的骨灰罐子已然入土,墓碑上他的笑有些阴翳的影子,我看了心中只觉悲凉。
这一瞬间,我心中恍恍惚惚飘过的都是过去和良生在一起的美好镜头,一切都如云烟,消失在死神的手里。多少的不美好都可以原谅,不计前嫌。
葬礼快要结束的时候,我却突然感觉到,背后的那双眼睛似乎还在盯着我,回过头去,黑压压一片人,分不出谁是谁,我悄悄退出来的时候碰倒一个人,呼啦从他身上掉出来一个塑料袋子,他立刻弯下身,飞速捡起东西来,没等我道歉便匆匆离去。
我站在原地,心中冷笑起来:就你?
当我出现在巷子里时,他丝毫没有预料,手指有些抽搐地伸向内兜,却被我一枪打中臂膀:“你省省力气吧。谁这么没有先见之明,找了你这么笨的一个杀手。连枪都会掉出来。哼。”
他疼得“嗷”地叫了一声不敢再动。
我手持小巧的女式手枪靠近他,熟练地从他的身上搜出手枪揣进自己怀里:“说吧,谁派你来杀我的。”
一开始,他还倔犟地扭过头,我“砰”的一声打飞他头顶的贝雷帽。他抖了一下,裤裆稀里哗啦地湿透了。
“还不说?!”我再次举起枪,并且向前多走了一部。
他扑通一声跪在地上:“别,别,别杀我,我,我告诉你。”
他颤抖着嗓子畏畏缩缩地说出那个名字。
我说什么都不能相信自己的耳朵。这一切都太讽刺了,也来得太突然。我悲愤交加,握紧手枪缓缓抬起来结果了他的性命,带着一腔难过匆匆逃离现场。
我在雨里开着车,没有关窗户,风雨一起灌进来,风能吹干我的泪,雨能让我勉强保持清醒。
不知道开了多久的车,电话响了,是萧雨。他约我在Dida见面,我去了,他坐在最里面的座位,手里端着一杯摩卡,见到我热情地打招呼。
“你没事吧?”似乎看出了我脸上有些许泪痕,他关心地问。
我勉强地挤出一点笑容摇摇头:“你找我有事?”
他呷了一口咖啡:“关于良生去世的事……我知道,你受了不小的打击。也许,也许事情并不那么糟糕。”
我苦笑一下:“那还要多糟糕才算‘那么’糟糕?”
他放下咖啡一下子握住我的手:“不不不,我不是那个意思。我是说,有些事情,并不像你所见到的那样。”
我腾地抽出手来,他有些尴尬,缩回手去继续喝咖啡。
我觉得有些奇怪:“我所见到的?那我没有见到的呢?”
萧雨面露难色,顾左右而言他,很快岔开了话题,我望着窗外的风雨,心中的问号越来越大。
户外,我摁灭烟头,快速地按动着相机的快门。
看着一张张照片里的人和事,我的眼眶湿润起来,伤感如一把盐撒在我心的裂缝上。何曾想过事情会发展到今天。
我把那些照片一张张撕毁扔进垃圾桶,躺在床上一直盯着天花板。
嗯?头顶的那盏水晶吊灯有些怪异。当初这盏灯是我挑的,现在它顶端的水晶帘缺了几块,我爬起来关掉电闸,爬上梯子拿着手电筒查看。
水晶灯的周围有些松动,我找来螺丝刀细细地扭掉灯四周的铁扣,继而整个灯具被我卸下来,啊,这些铁扣的缺孔连成一圈,每个孔之间有细小的缝隙,只在一个边缘隐约露出一个手指宽的缝,我把手指伸进去,摸到一样冷冰冰的东西。
我浑身打了个激灵。于是我将手指伸得更深了一些,用力去扳抠那个东西,“咔嚓”一声,铁扣缺孔连着的一整块浑圆的天花板被我打开来,扑簌簌落了我一脸灰。
我惊异得说不出话来,伸手进去乱摸,终于摸到一样什物。
我把那样什物拿出来,看了又看,冰凉的泪落了一脸。
原来。原来都是因为这个。
我不能够停止行动。一切的一切都在按照计划进行,所有的相关人物都被我事先安排进了任务行列,我真真正正变成了一个冷面杀手。
萧雨数次约过我,每次都欲言又止的样子,我都扬着手打断了他冗长又与重点无关的谈话。他的关心和爱慕我都知道,可是,我的心已经死了。
风雨,又是风雨,为什么天都让人觉得俗不可耐?
我穿着雨衣守候在通往渡头的必经之路上。这里是一处偏僻的树林,我按照数日来的调查耐心等着,可是依旧没有人来,雨大得让我有些睁不开眼睛,头昏昏沉沉的,手脚冰冷。
我强打意识盯着那条小路,天色渐渐暗淡下来,再黑一点我就看不清情况了,正在焦急之时,一个身影却突然出现在眼前,对方穿的也是雨衣,我看不太清楚脸,但是我看到了他脚上穿的那双皮鞋,所以犹豫了一下还是把手伸向腰间掏出手枪,端枪的时候我的手有些抖,抬起,又放下,往复几回,终究还是抬起来决定扣动扳机。
“咧邦!”一声重重的闷响。我倒在雨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