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士毅在新婚燕尔期间,对豆儿逐步恢复了做新郎应有的温情,豆儿原本想向阿雄倾诉的怨恨委屈也就渐渐消失了。那一天阿雄问豆儿找她有什么事,豆儿支支吾吾搪塞了一番,豆儿什么也没说。

“看你一惊一乍的。”

阿雄说了豆儿一句,再没追究下去。

豆儿始料不及的是,结婚一个星期后,有一次王士毅彻夜未归。他吃过晚饭出去时拿着那把鸾箫。

豆儿自然一夜没合眼。王士毅在第二天早晨进屋时,脸色很难看。豆儿泪眼婆娑,问道:“你去哪儿了,竟一夜未归?”

“我去干我的老本行了。”王士毅身心疲乏地躺在床上说。

“去魔天元唱曲啦?”

“去翠苑楼了,翠苑楼的歌榭正需要一个吹箫的人,我……”

豆儿陡然放声大哭。

“你怎么又干这一行了,陈掌柜收留你,是为了让你去翠苑楼鬼混的吗?你怎对得起你干爹。他也是老糊涂了,找你做干儿子。”

王士毅纵身坐起:“别嚷嚷,我不去了还不成吗?”

豆儿停止了哭泣。她用丝绢抹着泪:“下次你要再去那种地方,我非告诉陈掌柜不可,让他把你赶出去。”

后一句话是在豆儿破涕为笑时说的。豆儿走到夫君面前,双手搂着他的头,“你睡吧,我去小姐那边,别忘了,我还是阿雄的贴身丫环,虽然现在分了一半儿身子给你,我还要用另一半去伺候小姐。”

王士毅在豆儿走到门跟前的时候叫住了她。王士毅说:

“你也一夜没睡吧?你脸色很焦黄。我们一起睡一会儿,然后你再去阿雄那边。”

“哪有大白天在一起睡觉的,给家丁仆佣看到还不知怎么嚼舌头哩!”

豆儿接着笑了笑说:“只有大小姐白天敢跟掌柜的睡觉,陈府的人也习惯了。”

王士毅听见这话顿时变了脸色。

豆儿不明白夫君的脸色怎么又变了。王士毅每每听到豆儿提到阿雄跟陈掌柜如何如何时,都会出现这种若明若暗的、扑朔迷离的古怪脸色,豆儿却好像第一次发现似的。

“又怎么啦?”豆儿嘟哝着,问道。

王士毅沉吟了一会儿,神秘地蹙着眉头。王士毅趄着身子靠拢着豆儿说:

“自从和县的那位知县自尽后,我发现阿雄神色不对,常常发愣,会不会和秦钟的案子有关?”

“不许再提秦钟,我早就跟你说了。”

“知县判这个案子是有鬼的,和县人都知道秦钟是被害死的,知县是不是难负重压而自尽的?至今人们仍找不到一条足以让知县上吊的理由。我猜想,理由就在秦钟的案子上。可他为什么要错判呢?”

“你瞎寻思什么。我走了。”

王士毅一把拉住豆儿的手说:“如果想要我不去翠苑楼,你必须答应我一个条件。”

“什么条件?”

“告诉我,秦钟到底是怎么死的?”

豆儿一下子坐在床沿上。豆儿的脸因气愤而显得铁青。

“你到底希望他是怎么死的?”

“你先告诉我,我然后再告诉你。”

“其实,你的心事我早就知道了。不用你告诉我就知道了。跟你结婚我实际上是冒着很大风险的,我知道你来陈府的目的,你心里始终装着阿雄。”

两行清泪就像两根冰条一样挂在豆儿的脸上。豆儿用平静来表达她内心的痛苦,她默默地离开屋子。

春天的灿阳使陈府大院生机盎然,风轻轻地飏动在桃花上,一对鹧鸪在没有围栏的井边鹐着藏在石缝里的蚯蚓。老桐树的叶子在款款细语,委婉缠绵。而豆儿的心就像被鹧鸪鹐着的蚯蚓,挛动成僵死的一团。

豆儿抹去像虫儿一样爬过面颊、爬过下颏的泪水。

豆儿走过新鲜亮丽的院子来到阿雄屋里的时候,阿雄除了看到豆儿眼睛泛红之外,其他迹象似乎什么也没发现。

在觉察了王士毅内心真情以后,豆儿知道她不能不使出浑身的力量掩饰自己的痛苦。

“豆儿,昨晚没睡好吧?”

“睡好了。小姐有什么事要吩咐?奴才待命。”

豆儿说着扑哧一笑。

豆儿听到阿雄深长地叹息了一声。阿雄的叹息像掠过瓦檐的轻风静悄悄的,而豆儿却敏感到这声叹息又深又长。豆儿很紧张,她害怕阿雄觉察到什么。

“小姐怎么啦?”

“没怎么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