蒹葭苍苍

白露为霜

所谓伊人

在水一方

阿雄不知为何在这个春夜,等待陈掌柜到来的时候,竟让思绪回到了童年。阿雄无助地站起来,倚在窗口,外面混沌的夜色让她的思绪更加缭乱。在这个缭乱的夜晚,阿雄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重复吟诵起秦钟教她背的这几句诗。这么多年她对这几句诗竟然还是情有独钟,而这几句诗也总能带她回到久远的往事中。

童年时期的阿雄聪明伶俐,但就是记不住老塾师要她记住的那些古诗古词,而跟着秦钟几次一背,却能记牢记深,这一点让幼小的阿雄茫然又喜悦,常常沉浸在一种莫名的激动之中。

那个初秋,蟋蟀河岸边的芦苇像一道美丽而绵延的绸练屏障,保护着两个孩子的童话世界。进了陈府之后,阿雄面对陈府的蟋蟀房常常忆起家乡境内的蟋蟀。初夏至晚秋,河岸上不仅有各种彩蝶纷飞,还有躲在草丛里的蟋蟀发出潮声一样轰鸣不绝的声响,阿雄在秦钟的带领下捉过蟋蟀。阿雄对童年捉蟋蟀的情景印象模糊,实际上阿雄一点也不喜欢那黑黑的小虫子,但阿雄对秦钟教她诵过的《诗经》的每一句却都记忆清晰。阿雄开始一句一句跟着秦钟诵,秦钟背一句,她跟着重复一句。后来在初秋之风的吹拂下,阿雄望着河对面的茫茫苇屏,在突如其来的某种可以称之为茫然的心绪之中,独自吟道:

蒹葭苍苍

白露为霜

所谓伊人

在水一方

阿雄不知那种心绪因何而来,便问秦钟这四句诗是什么意思。阿雄明显觉得自己在学识上远不如他,阿雄不明白他那位做郎中的爹是如何在他还很小的时候就让他记住那些古诗古词的,阿雄一门心思地认为小秦钟能记住这么多诗词肯定是他爹有什么绝招。教阿雄的塾师是爹从老远的省城请来专门教授她写字吟诗的,阿雄记不住老塾师要她背诵的诗,却能很快从秦钟这儿学会背吟许多诗,这一点使阿雄在那个初秋的蟋蟀河边茫然无绪。

阿雄听完秦钟对刚教她背吟的《诗经》上那几句诗的解释,一种像在河面上摇曳荡漾的轻雾一样的遥远的憧憬在阿雄心中散开。这个初秋迷濛河岸上的傍晚,构成了阿雄对秦钟最初的记忆。阿雄永远忘不了她当时对秦钟说的话,阿雄说那话时似乎已带着一种成年人的羞怯之色。

“我就是那在水一方的佳人。”阿雄说。

秦钟当时的反应令阿雄失望,也令她痛心。阿雄记得清清楚楚,秦钟是这么说的:

“你瞎说。”

秦钟瞥了眼呆愣的阿雄,又说:

“以后再瞎说,我就不带你出来玩了。”

秦钟一本正经的训斥让阿雄委屈而又感伤。而让阿雄指责秦钟瞎说的,是秦钟在回来的路上说的话。

秦钟说:

“我已有佳人了。她是我妈,可她已经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