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不知过了多久,孙剑秋模模糊糊地醒了过来。感觉头昏沉得要命,一闭眼,又睡了过去。睡梦中听到有很多凄惨的声音传来,或尖厉,或惊恐,给人一种无休止的坠落之感。
孙剑秋和叶清萍被浑身反绑,带到了枯骨墓。叶清萍曾来过一次,只不过当时她只看到了这里的冰山一角。其实这个古墓很大,几乎占据了整个陆家宅的下面部分。至于为什么要建这么大,就无从而知了。
叶清萍转悠着醒来的时候,光线已经可以看清四周。她看到孙剑秋还在昏沉不醒,就轻轻地喊了他一声。孙剑秋仿佛冥冥中感应到一样,蓦地醒了过来。他定了下神,知道自己还活着,稍感欣慰,心想还可以看到叶清萍,实乃大幸。
一边的叶清萍关切地问道:“秋哥,你没事吧?你感觉怎么样,是不是有些不舒服?”
孙剑秋说:“没事,清萍,都是我不好,让你受苦了,跟我沦落到这般田地。”
叶清萍说:“秋哥,都是我不好,不该这么任性。要是听你的卦辞就好了,如果可以出去的话,我一定好好听你的话。”
孙剑秋看了看四周,说:“清萍,不要害怕,我会想办法带你离开这里的。”
没想到叶清萍莞尔一笑,说:“没事的,秋哥,其实在这里也挺好的,你说不是吗?”
孙剑秋一听大吃一惊,说:“清萍,你是不是犯迷糊了?你在这里说什么呢?”
“我觉得这样好幸福,秋哥,这样可以和你很安静地在一起,没有纷扰,没有争斗,我好喜欢这样。”叶清萍满脸幸福地说。
两个人被关在枯骨墓的一个地牢里,周围全是厚重的铁栅栏。这里还有许多别的地牢,大都连在一起。因为光线不是很好,其他地牢里的情况也看不清楚,里面好像有人,很安静,没有人说话。
过了一会儿,突然传来一些声响。几个人身披黑袍的蝠魔使者走了进来。他们拿了一些食物,直接扔到了相隔的一个地牢里,然后走了。
那个地牢里突然爬起两个人,骨瘦如柴,脏兮兮的,一副饿得要死的样子。
不过让人感到奇怪的是,两个人发疯似的把食物抢到手,刚放到嘴边,却又被迫再把食物放在地上。过了一会儿,像是又饿得受不了了,又拿起食物,又放下,又做祷告,如此反反复复,让人看不明白。
两个人如此反复,狼狈不堪。叶清萍看了觉得好笑,于是大声问道:“两位大哥,既然有饭吃,干吗不吃啊?你们这般实在太好笑了,呵呵呵呵……”
那两个人并未理会,继续反复,好像在作着什么思想斗争。其中一人像是实在忍不住了,吃了一口。另外一人立刻扇了他一耳光,而且声色俱厉的说道:“你疯了吗?你在干些什么啊?你是不是不想活了,你是不是又想把鲜血给他们……”
孙剑秋也看不下去了,说道:“两位大哥,你们这样反反复复的,又想吃,又不敢吃,这是何苦呢?想吃就吃呗,怕啥呀?”
其中一人不屑一顾地看了一眼孙剑秋,说:“小伙子,过些日子你就知道了。凡是到这个地方的人,没有一个活着出去的。我劝你还是赶紧诵经吧,祈求耶稣基督来解救我们。”
孙剑秋说:“我可不念那些基督经文,我又不是基督教的!”
那人一听,十分吃惊,问:“你说什么?你不是基督教的?”
孙剑秋肯定地说:“我当然不是基督教的了,你干吗要问这个?”
那人疑惑地说:“只要是被偷偷抓到这些地牢里的人,全都是信奉基督教的信徒,没有一个外人的。”
孙剑秋觉得事情有些蹊跷,叶清萍也觉得里面有文章,很想把其中的迷团解开,便问:“这位大哥,你能不能把事情说清楚啊?我们什么也不知道,就被稀里糊涂地抓进来了。这里到底是干什么的?他们把我们抓来有何用意啊?”
那人捋了捋头上的乱发,叹了口气,说:“这话说来就有些长了。你们有所不知,我以前在教堂里做传教士,名叫周永风。跟我一起的这位,和我一样,也是做传教的,他叫苗刚。我们平时就是做些传教的活动。有一天我俩在梅岭路传教的时候,有个老大娘向我俩卖红薯,我俩一人买了一个,吃完就晕了过去,醒来的时候,就已经在这里了。”
叶清萍继续问道:“那你俩刚才为什么又想吃又不敢吃呢?”
周永风的身子抽搐了一下,浑身好像很害怕的样子。他茫然地看了看四周,像是傻了一样,蜷缩在地上不再起来。
孙剑秋和叶清萍面面相觑,不知所以。这时候苗刚发话了,他小声地说:“你们有所不知,我们自从进来之后,每隔一段时间,他们就把我俩拉出去,然后吸吮我们的鲜血!但是每次不会吸得精光,会留下我们一条命,不过这个时候我们已经皮包骨头了,走都走不动。然后他们就送来食物,再把我们养得胖一些,再去吸吮鲜血。所以每次他们送来食物,我们都很矛盾,本身饿得要命,却又不敢吃,吃了又要被拉出去吸吮了……”
叶清萍听了震惊不小,没有想到世间还有这么荒谬的事情。孙剑秋眉头紧锁,关切地问道:“到底是什么人把我们关在这里的?你看清那些人的面孔了吗?”
苗刚摇了摇头,说:“我也不知道,他们全都一身黑衣,头都裹得很严实,而且也不怎么说话。我唯一知道的,是死亡离我不远了,然后,我就可以到天堂了……”
叶清萍大声说道:“难道你们不想逃出去吗?难道你们就没有一点儿生还的希望了吗?”
那两个人并未回答。孙剑秋无奈地叹了口气,说:“在他们眼里,死亡是最美妙的解脱。”
“说得好,说得太好了!”外面突然传来一个中年妇女的声音。叶清萍仔细一看,发现这个女的身影很熟悉,却不知她是什么人。只见她身穿一件鲜红的旗袍,显得无比尊贵高雅。她的身后跟了两个蝠魔使者,看来她的地位挺高的。
那女的径直走到叶清萍面前,用手抬起她的下颌,得意地说:“哟,这不是叶警官吗?多日不见,你还是那么水灵啊?这光滑的皮肤,好诱人哟。”
叶清萍怒气冲冲地说:“呸!邪门歪道,真卑鄙,除了耍些小手段,什么都不会!”
那妇女倒没生气,乐呵呵地说:“怎么,才几天不见,就不认识了?”
叶清萍仔细一看,还是没有看出任何端倪。那妇女说:“既然这样你看不出来,那么,现在你再看看!”
那妇女用手在脸上轻轻一拂,整个脸变得枯肉纵横,伤疤遍布,阴森吓人。叶清萍惊叫一声:“千年尸婆!”
尸婆很得意地说:“我说叶警官啊,这里可是枯骨墓,有着全世界最邪恶的力量,这里是我的地盘,所以呢,你就别指望你那些枯骨大哥来救你了,哈哈哈哈……”
她的叫声很尖厉,足足划破整个夜空。孙剑秋厉声喝道:“千年尸婆,有本事你来找我!别拿一个小姑娘出气,算什么本事!”
尸婆转过头,随即一个巴掌打在孙剑秋脸上,直让他两眼冒金星,接着晕了过去。叶清萍在一旁吓得大喊大叫,直喊他的名字。过了一会儿,他慢悠悠地醒了过来,嘴角里全是鲜血,可见尸婆的这一巴掌力道有多大。
尸婆冷冷一笑,说:“孙剑秋,别以为我不知道你是干什么的,你习得鬼谷派的真经,然后潜伏在陆家宅整整三年,一心想把我邪教铲除,结果呢,还不是落了个满嘴鲜血的下场!哈哈哈哈……”
尸婆得意地仰天长笑,身上的骨架一颤一颤的,要散架一般。笑完了,她又命手下将四人带到了一个叫沸血厅的地方,叶清萍一听这名字,就知道会有大事发生。沸血厅,一听就会让人毛骨悚然。
四人被五花大绑地带到沸血厅。大厅里肃穆得很,尸婆就坐在大厅正北的座椅上,两边分别竖着一个雕塑的蝙蝠,蝙蝠很大,也很吓人。两边分别站着一列蝠魔使者。最让人奇怪的是,在大厅的正中间,有一个很大的浴盆,上面是两条很粗壮的铁链,也不知是用来干什么的。
此时的尸婆又恢复了刚才的模样,和正常人差不多,根本看不出是古墓中人。叶清萍觉得此时的尸婆好熟悉,总觉得以前在什么地方见过,至于具体在什么地方,就无所而知了。尸婆的头发绾着发髻,像极了古代的女子,清然又淡漠,根本不像一个穷凶极恶的恶魔。
尸婆这时候看起来很清闲,她拿着镜子,欣赏着自己的容貌,一会儿幸福地抿着小嘴,一会儿又皱着眉头,像是对自己的样子不甚满意。叶清萍故意刺激她,说:“我说大妈呀,你为什么照镜子呀,难道你不怕吓着自己吗?”
尸婆并未生气,她淡淡地笑了笑,说:“你不用激将我,其实我知道,心里也很明白,你是看我美丽,嫉妒我罢了。”
叶清萍见她这么厚颜无耻,也没有什么办法。她想逃跑,可是身上被铁链紧紧地缠着,根本无法动弹。
尸婆的脸上突然裂开一个裂痕,她从镜子里看到了这一幕,牙齿咬得“咯咯”直响。周永风和苗刚仿佛预感到了什么,浑身吓得瑟瑟发抖。尸婆厉声喝道:“把稍微胖些的那个周永风吊起来,供我洗浴!”周永风一听,吓得瘫在了地上。
周永风被栓了起来,衣服也被扒光了,接着吊在了半空中,离地面大约有一米半左右,嘴里还被塞了块布。
尸婆脱光了衣服,躺在了浴盆里。她用鼻子深深地嗅着吊在空中的周永风,一副很陶醉的样子。周围的蝠魔使者像是得到了指令,全部单膝跪下,一起用低沉的声音高呼:“我主华颜,永生伴教……”
一个使者拿过来了一把很长的镰刀。叶清萍瞪大眼睛观看,不知道她要干什么。只见尸婆轻轻地举起镰刀,在周永风的脊背上轻轻地划了一下,殷红的鲜血立刻流了出来,全都淌在了尸婆的身上。尸婆就像在用水洗澡一样,用手把血抹在身上,然后慢慢地擦拭。
周永风就像一头被宰杀的猪一样,“嗷嗷”地号叫。尸婆倒是尽兴嫣然,美滋滋地用血洗身子。周永风的背部虽然划了个伤口,但是很小,血流得也很慢,一时半会儿不会送命。尸婆的这一刀很有功力,仅仅是划破了一层肉皮,没有伤到骨肉。如此一来,血流得轻滑,舒缓,在下面洗得也就舒服了。
吊在半空中的周永风,看到鲜血不停地流下,加上过度的惊吓和号叫,晕了过去。尸婆气呼呼地骂了一声:“真没用,这点罪都受不了。来呀,给我把他弄到一边去!给我换新鲜的苗刚过来!”
叶清萍悄声问孙剑秋,尸婆为什么不再继续享用周永风的鲜血了。孙剑秋反问道:“你说活猪宰了好吃,还是死猪宰了好吃?”
“当然是活猪宰了好吃了。”叶清萍毫不犹豫地说。
“这就对了,”孙剑秋轻描淡写地说,“人在活着的时候,鲜血最新鲜,对于那些好血之人来说,味道是最好的。一旦人死了,或者昏过去了,那么,鲜血就会凝固,发涩,发硬,也就不那么好用了。”
叶清萍点了点头,接着问道:“那尸婆用鲜血洗身子干什么?”
孙剑秋说:“我听师父说过,西方的邪教里有种邪术,用鲜血洗澡,就会容颜永驻,貌若绚花。其实这些都是一些无稽之谈。生老病死,是自然循环的轮回规律,没有人可以更改得了。”
这下轮到苗刚了,他在空中自然是拼命地挣扎。尸婆拿起刀,可是还没有划下,他就晕了过去。气得尸婆一阵咆哮,气愤地站起身,走出浴缸。
尸婆走到叶清萍面前,得意地扬了扬眉,说:“叶警官,看到了吗?你看我,多么漂亮,我的夫君见了我,肯定还会像以前那样,怦然心动的……”
“我呸!”叶清萍还没等她说完,大声喝道,“就你那样子,还有夫君?你还不把人给吓死,你也不照照镜子,看看自己那副德行!”
尸婆笑了笑说,说:“让我照镜子,好啊。来啊,把镜子拿来!”一个蝠魔使者拿过来一面镜子,她对着镜子,一面看,一面说,“你看我多美,虽然比不上闭月,但也至少及得上羞花……”
叶清萍定睛一看,发现那根本不是一面正常的镜子,镜面上刻画了一幅绣女的头像,任何人照了,都会觉得自己美得不得了。叶清萍哈哈一笑,说:“自古自有多情者,我笑多情笑己痴。”这句诗是李白的《怨幽女》中的经典诗句,意思是一个丑女很丑,却天天把自己想得很美,从此贻笑大方,成为不知廉耻的代名词。一边的孙剑秋听了很担心,叶清萍这么一说,肯定会激怒尸婆。
尸婆果然动怒,她怒气冲冲地一把抓过叶清萍的衣领,说:“你信不信,我现在就可以把你撕碎!”
叶清萍倔强地撅了撅嘴,说:“我还真不信了,你有本事就把我撕碎了!”孙剑秋刚开始担心得不得了,但是想起自己占卜所得到的“亢龙,有悔”,觉得叶清萍不会有生命危险。因为卦辞的隐含意思是说,敌我之间的攻击只会使出三分力度,然后留下七分后续之力,不至于把对方逼到绝境。如此一来,叶清萍表面上凶险万分,实则并无大忧。
尸婆扬起利爪,划向叶清萍的脖颈。眼看利爪就要刺到肌肤,突然传来一声阴柔至极地轻喝:“住手,留她一命。”
叶清萍睁眼一看,竟然是张信忠!
叶清萍感到很震惊,在连理山庄看到张信忠已经让人不明所以了。如今他又现身古墓,实在有些匪夷所思。
张信忠还是老样子,阴阳怪气的。尸婆见他走了过来,立刻住手,很恭敬地站在一边,脸色却有些不快,好像不服气一样。张信忠走了过来,什么也不说,只是静静地盯看着叶清萍。尸婆有些着急地说:“这小姑娘屡次破坏咱们的好事,我看还是把她杀了吧。”
张信忠有些生气地瞥了她一眼,说:“三娘,你是不是不想听我的话了?你是不是也不想见你的九哥了?”
尸婆一听,好像受到了巨大的打击,竟然扑通一声跪在了地上,用恳求的语气说:“求求你不要让我们永远分开,我没有不听话,只要你让我和九哥见面并且在一起,你让我干什么我都愿意。”
叶清萍在一旁听得稀里糊涂的,不知道他们在说些什么。
张信忠未加理睬,只是走到叶清萍的面前,盯着她,说:“清萍,好久不见,别来无恙吧?”
叶青萍感到很恶心,冷冷地说:“别来无恙?这个你心里应该很清楚吧。”
张信忠故作不知地说:“看来你现在挺好的,真的挺好的。你和以前一样,没有变。”
叶清萍说:“张信忠,那天在陆家宅我还真看错你了,本以为你是个为人民做事的好支书,没有想到你却是个人渣,一个很低劣的人渣。还有那个王老爹,满嘴的佛教仁义,原来和你也是一伙的,我真是看走眼了!”
叶清萍刚说完,古墓上层的铁牢里突然传来悲哀的嚎叫,有点儿像狼的声音。古墓上下分为好几层,叶清萍他们是在古墓的最底层。
尸婆对着上层一阵怒喝:“给我老老实实地待着,乱吼什么?再吼就再给你裂变!”尸婆这一吼果然有效,上面立刻安静了下来。
张信忠又问道:“叶警官,我再给你一次机会,告诉我,你愿不愿意到我们这边来?”
叶清萍冷冷一笑,反问道:“张村长,你能不能先回答我一个问题,你今年多大了?”
张信忠一愣,答道:“其实我的年纪也不是很大,有四十多了吧,不知道你问这个做什么?”一边的孙剑秋也不知道叶清萍在搞什么鬼。
叶清萍说道:“既然你都四十多了,不是小孩子了,为什么要问我这么幼稚的问题呢?按照你的智商来看,你应该很明白,我起码是一个人,怎么会到杂种那边去呢?虽然杂种没什么不好,只是有些变态罢了。”
张信忠顿时气得咬牙切齿。孙剑秋也觉得叶清萍这么一问一答,十分巧妙。
张信忠努力稳住心绪,强压愤怒,可脸色还是气得有些发白。为了掩饰自己的窘态,他用手抿了抿额头上的乱发,说:“三娘,这两个人就交给你了,我不再过问了,任你处置。记住,干净利落点儿,不要留下后患。”说完,他就离开了。
尸婆一听,顿时满心欢喜。立刻命令下属再次摆上天钩和浴盆,要再次进行血浴。接着,又回到自己的房间,好像要准备一件得体的衣服。
叶清萍知道这次是完了,不会有什么奇迹出现了。孙剑秋深情地望着她,说:“清萍,你后悔吗?”
叶清萍摇了摇头,说:“秋哥,你看我像后悔的样子吗?”
孙剑秋很自责地说:“清萍,都是我不好,是我害了你。要不是因为我,你也不会落得如此下场。不过,我还是有些奇怪,这里的布置好像是专门对付我们的,让我根本无法使出以前的所学来逃脱,特别是这绳索,怎么也打不开,在这以前,什么东西都无法将我困住。看来是有精通我鬼谷派的人在这里做了文章。”
叶清萍并未理会这些,她淡淡一笑,说:“秋哥,能和你一起待了这么久,我已经感到很幸福了。你知道吗?从第一次遇见你,我就把你当做是我生命中的人了。今生是,前世是,来世是,永世都是。不要忘了,你的身上还带着我的香味呢,我要你永远都带着,到了阴间,我还可以通过这股香味,找到你,然后再和你在一起。秋哥,你可要记得哦,千万别喝孟婆汤,否则你会忘了我的,忘了曾经有个叫清萍的女孩,给你留下许多美好的回忆。”
孙剑秋的眼角有些湿润。“清萍,你怕死吗?”他轻轻地问。
“有时候怕,有时候不怕。和你在一起的时候,哪怕是在无尽的黑暗之中,我也不怕。可是,如果你不在我身边,我就很害怕,很害怕。”叶清萍认真地说。
孙剑秋叹了口气,不知该如何是好。自己倒是一点儿也不害怕死亡,那只不过是一种轮回的自然状态,只能融入,无法更改。
叶清萍问道:“秋哥,你告诉我,什么是死亡?”
“死亡是一种本然,本质,本心的东西,”孙剑秋温沉地说,“我们可以自己感受,并且想一下。在我们出生之前,一切都是虚无的,我们不知道一切,那就是一种死亡状态。由于自然的轮回,我们来到这个世界上,然后终老,结束这个轮回,进入另一个轮回。所以说,我们都曾经历过死亡,那就是我们没有出生之前所经历的状态,一种无声无息,无意无念的状态。明白吗?”
叶清萍眨了眨眼,说:“明白了。”
孙剑秋接着说:“我给你打个比方,我们每天晚上睡着以后,如果不做梦,就会进入一种无声无息,无意无念的状态。等我们醒来之后,感觉时间过得不是很长,也不是很短,但是无法用时间或语言来描述,这种状态,就是一种死亡之后的状态。每个人每天都在经历,都在重复这个死亡状态。我们关注的不应该是死亡,而是我们活着的时候做了些什么,是否做得有意义。这下你该明白了吧。”
叶清萍认真地点了点头,说:“秋哥,就像那句话所说的,不在乎天长地久,只在乎曾经拥有。秋哥,我无怨无悔。”
孙剑秋努力克制着自己,不让自己哭出来,怕让清萍看见了会伤心。
尸婆这个时候出来了,她穿了一件宽大的睡衣,脸上抹了些香脂艳粉。她让人把孙剑秋绑到一边,然后把叶清萍倒着吊在半空中。叶清萍一点儿也不感到害怕,好像明白了死亡的真谛。孙剑秋痛苦地闭上了眼睛,他不敢看,心爱的人在自己面前死去,那是莫大的痛苦。
尸婆躺在浴盆里,举起镰刀,轻轻地划了一下。叶清萍只觉得凉飕飕的,却没有感到疼痛。原来尸婆只是轻轻地把她的衣服划开了,并没有伤到皮肉,先把衣服划开,鲜血才会流得顺畅。当尸婆的镰刀划破叶清萍胸口的衣服时,一朵娇艳的菊花掉了出来。这朵菊花是叶清萍当初在连理山庄摘的,一直放在上衣口袋里。
菊花轻轻落在尸婆身上。尸婆呆住了,过了好久,她才回过神来,轻轻放下镰刀,拿起这朵菊花,深深地嗅了一下,然后怔怔地望着菊花,眼泪流了出来,一滴滴地落在菊花上。尸婆喃喃自语道:“望乡菊,望乡菊,等了上千年,望乡菊……”
尸婆两手轻轻抚摸着菊花,一副怜惜疼爱的样子,让人不明所以。她一会儿欣喜万分,一会儿又满脸愁容,感慨唏嘘。过了一会儿,她喃喃自语地念起诗来:“一叶不知秋,两厢情悠悠。谁家纤纤女,独望孤水舟。”念到这里,她好像忘了后面的内容,一副若有所思的样子。叶清萍听到她念的诗,觉得有些熟悉,仔细一回想,这不就是连理山庄一幅画上提的那首诗吗?后面还有四句,尸婆没有念出来。于是,叶清萍无所顾忌地顺口把后面的诗句念了出来:“为寻梦寐缘,坎尽千古愁。爱若还乡在,倚肩尽温柔。”
尸婆顿时愣住了,急切地说:“这朵望乡菊,你是从哪里得到的?快告诉我!”
叶清萍本想恶狠狠地怒骂她一顿,但是看她满眼的期待,满眼的温柔,于心不忍。“这朵菊花是我在一个山庄里捡的,那里有好多好多这种菊花,我觉得很好看,就摘了一朵,放在口袋里。”叶清萍故意说得模糊,怕惹出不必要的事端。
尸婆把头俯在菊花上,很难过地哭了起来,边哭边说:“九哥,我就知道,你的心里还有我,一直都有我。我真的没想到,你为我种了那么多望乡菊,我好想你,好想你……”
叶清萍更蒙了。尸婆突然抬起头,厉声说道:“快告诉我,这朵菊花,是不是从一个叫连理山庄的地方摘来的!快说!快告诉我,连理山庄在什么地方!”
叶清萍心下一惊,没想到她会知道连理山庄这个名字。不过转念一想,既然她不知道连理山庄在什么地方,就说明她对其中的事情知道得并不多。“我也不是很清楚,只知道被抓到一个山庄里,然后逃出来了,具体什么位置我也不知道。”
尸婆脸上阴云不定,一会儿高兴,一会儿忧伤。她说:“叶警官,我很感激你,真的很感激你。你让我知道了,我的九哥,一直都把我放在心里。而且,他还时刻不忘我们的望乡菊花。”
叶清萍疑惑地摇了摇头,说:“你是什么意思?我不明白。”
尸婆得意地笑了笑,说道:“你以后会明白的,而且会很吃惊的。甚至,你还会很羡慕我的。”
叶清萍一直被倒吊在半空中,感觉十分不舒服。“尸婆大姐,刚才既然你说要感激我,是不是把我给放了?要是那样的话,我也会十分感激你的。”
尸婆一边摇头一边笑着说:“我既然感激你,那就当然要对你好一些了。我想啊,让你流血致死的话,实在太残忍了。出于我对你的感激,我不让你这么痛苦地死去,我呢,就把你扔到苍狼牢里,让你尝尝,什么叫做撕心裂肺,什么叫做粉身碎骨,哈哈……”
叶清萍轻蔑地说:“就你们那些小把戏,哼,也就只有小孩子才会害怕。”
尸婆说:“死到临头了,嘴倒是挺硬呢。实话告诉你吧,苍狼牢里有只很特殊的汉北苍狼,凶暴无比,没有人可以在那里活下来。它已经好几天没有吃饭了,你俩就好好伺候伺候它吧。”
尸婆叫来四个蝠魔使者,解开了两个人身上的绳索,然后押进了苍狼牢。牢里十分昏暗,只能大体上看到一些模糊的东西。两个人靠在牢里的边上,倚着栅栏,相互依偎着。叶清萍觉得脚下有些木棒之类的东西,低头仔细一看,吓得魂飞魄散,只见地上是一堆堆白骨。
叶清萍抬起头,闪着明亮的眼眸,说:“秋哥,或许我们活不过今晚了,这里,就是我们的家,好吗?”
孙剑秋的眼睛有些发酸,说:“好的,清萍,这里就是我们的家。”说完,扶着叶清萍慢慢地坐了下来。叶清萍依偎在他的怀里,幸福无比。
一股血腥味逼了过来,叶清萍本能地向孙剑秋靠了靠。
孙剑秋不禁倒抽了一口凉气,这次的确是在劫难逃了。苍狼此时站在他们面前,它浑身上下都是棕黑色的壮毛,身高大约有一米五,身形强壮魁梧。它的利齿很尖,有很长的一部分露在了外面,舌头也很长,伸在外面,唾液不停地滴下来,连成了一条线。
它慢慢逼了过来,孙剑秋已经看到它嘴里的牙齿。它的嘴里喷出一股很大很浓的腥味。苍狼忽然停了下来,怔怔地望着他们,嘴巴一张一张的,好像要说话,却又说不出来。
叶清萍知道时间不多了,说道:“秋哥,你能为我吹《归乡曲》吗?我喜欢你吹箫的样子,我希望在临死前再听一次。”
孙剑秋缓缓地从衣袖里抽出洞箫,放在嘴边,缓缓地吹了起来。一曲终了,叶清萍早已泪眼婆娑。苍狼却还没动手,一直站在那里。孙剑秋惊奇地发现,苍狼的眼里竟然噙满了泪水。苍狼把头伏在地上,悲鸣似的呜咽。叶清萍以为这是它吃人前的征兆,不由得抱紧了孙剑秋。
果然,苍狼仰起头,高亢地雄吼了一声,然后猛地扑了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