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清萍离开连理山庄之后,两眼茫茫,不知该到何处。她现在最担心的是齐若华母女。她俩实在太可怜了,被关在铁笼里,张千桥简直禽兽不如,叶清萍心想。
她回到了普林区,却不知该先找徐清风还是黑衣人。最后想了想,决定还是先去找黑衣人。她也不明白为什么先去找黑衣人,可能是觉得他最能给人一种踏实的感觉。
叶清萍很快来到了梅岭西路的梅岭桥,令她失望的是,黑衣人根本不在。叶清萍一直等,等。等到夕阳落山,也没有看到黑衣人的身影。在这期间,她很想去找徐清风,却迈不开步子,潜意识里有股等下去的意愿。夜色慢慢沉了下来,她闭上眼,想小睡一会儿。迷迷糊糊中,听到有人在轻轻呼唤自己的名字,抬头一看,是黑衣人。他站在不远处,看着自己。
叶清萍一下扑到他的身上,嘤嘤地哭了起来。连日的艰辛、委屈、劳累,在这一瞬间终于彻底释放了出来。黑衣人没有说话,只是用手轻轻地拍打着她的肩膀,就像是在哄一个哭泣的孩子。
叶清萍忽然觉得有些不太对劲。她挣脱了怀抱,向后退了几步,厉声说道:“你,你不是黑衣人,快说,你到底是什么人?”
黑衣人很吃惊,像是受了打击一样,身体猛地一阵颤抖。他低沉着声音说:“清萍,你怎么把我忘了呢?”
“不,你不是!”叶清萍坚定地说,“黑衣人的身上有股淡淡的香味,那是我第一次被他救时留下的,只有他有我的香味。你的身上没有,所以你不是我的黑衣人!”
黑衣人的额头上冒出汗珠,他喃喃自语地说:“我输了,输了,果然输了。果然如此,的确如此,本该如此……”他一边说,一边拉下了蒙在脸上的黑罩。叶清萍定睛一看,不禁大吃一惊。原来他根本不是黑衣人,而是徐清风。
叶清萍疑惑地说:“怎么会是你呀,徐清风?你为什么要打扮成黑衣人的样子?你知不知道他去哪里了?”
徐清风红着脸,低着头,并未搭话。叶清萍的身后传来熟悉的声音:“清萍,我在这里。”
叶清萍回头一看,大喜过望。这才是真正的黑衣人!叶清萍跑上前,很调皮地一把搂住他的脖子,高兴地说:“黑衣人,你刚才在捣什么鬼啊?吓死我了!”
黑衣人轻轻地推开她的胳膊,温柔地说:“清萍,这几天让你吃苦了,都是我不好,不该让你独自面对那么多事情。”
叶清萍说:“的确是吃了点苦,不过现在都找到你了,一切苦头都无所谓了。反正我会让你补偿回来的。”
黑衣人说:“清萍,咱别光顾着自己说话,来,我给你介绍一下。”他指着徐清风说:“这是我的同门师弟,名叫徐清风,道号孤九子,他尤其擅长周易、风水、占卜,观天象,知地理。大家都叫他徐清天,意思是说他坐在家中不出门,就能知道天下事。有了他的帮助,我们很多困难都会迎刃而解的。”
叶清萍说:“我们早就认识了。那天我和局长就是按照你的指点去找他占卜,他算得很准。可惜我和局长都没有在意,结果局长就被陷害了。”说到这里,她又低声哭泣起来。
两个人劝她别哭,却没有任何作用。黑衣人好像有了办法,说道:“清萍,你看我的怀里抱的什么,我保证你看了会很高兴。”叶清萍没有理会,只顾低声哭泣。突然传来“喵喵”的声音,是小黄猫!她惊喜地抬起头,看到黑衣人怀里抱着小黄猫,吃惊地说:“天呐!这只小黄猫怎么会在你这里?你知道吗,它救过我的!”
看到叶清萍破涕为笑,黑衣人很高兴。他说:“这只小黄猫跟随我多年了,我外出的时候经常带着它,前些日子我有事回了一趟浙江萧山,就让它跟着你,好照顾你。它也很荣幸的,从我身上得到了你的香味。”说完,他意味深长地看了她一眼。
叶清萍顿时羞得满脸通红,不知所措。徐清风在一旁看到他俩言语密切,心里很不是滋味。他略带挑衅地对黑衣人说:“师兄,我看天色不早了,咱俩还是去弄点儿吃的吧。清萍肯定饿坏了。”
黑衣人点了点头。徐清风接着说:“要不这样吧。咱们都站在原地不动,看谁能猎取到食物。”
黑衣人毫不示弱地说:“好吧,师弟。不过你可要小心了,千万不可以再输给我了。”
徐清风环视一周,四周寂静漆黑,什么也看不到。他突然仰起头,张开嘴,随即从嘴里发出一阵低沉而又尖厉的音声。叶清萍听了感觉十分难受,赶紧用手捂住耳朵。不知什么地方有只猫头鹰,似乎无法忍受这种声音,扑着翅膀要飞走。因为天太黑,只能听到翅膀乱扑棱的声音,看不到任何踪影。徐清风伸手从树上摘下一片树叶,用手指捏住,然后听其音而循其迹,将树叶劲射弹出,只听得“砰”的一声,那只猫头鹰便摔在了地上。
徐清风走过去将猫头鹰捡了回来,满脸得意。黑衣人在一旁击掌,叫好,说:“师弟,你的蝠吟功和弹指手实在是太了得了,难怪师父他老是夸你。”
这蝠吟功据传是由古代的哲别所创。哲别是元朝时期成吉思汗手下的一员大将。有一次他率部下攻打古印度,在恒河边的森林里遇到很多蝙蝠的攻击,哲别为了退敌便发明了这种低沉尖厉的吼功。别看这工夫很简单,一般人却根本无法使用。后来哲别逝世,蝠吟功就此失传,一些民间隐居的术士偶会习得。弹指手则是由当年的张三丰所创,也因其逝世而失传。
叶清萍也被他的功法深深折服,觉得如此玄妙的功法就是在武侠小说里也很难看到,没想到现实生活中竟有如此了得的事情。不过看到他如此残忍的将猫头鹰射杀,觉得甚是残忍,于是故意找茬似的说:“我说清风啊,你不是说要原地不动吗?你看你刚才离开原地去捡猫头鹰,这不就违反了刚才你所规定的原则吗?”
徐清风顿时语塞,脸羞得通红,不知该说什么好。轮到黑衣人了,只见他潇洒地向前甩了下手臂,一只古黑色的洞箫立刻从袖子里滑了出来。一旁的徐清风揶揄似的说:“大师兄,咱们是要捕捉猎物,你拿出你的洞箫做什么?”黑衣人微笑着说:“先别着急,一会儿你就知道了。”
黑衣人将洞箫放在嘴边,悠扬地吹了起来。箫音很清,很淡,很舒,很缓,仿佛是一条自由自在的小河,带着所有遐思慢慢流去。箫声很婉转,很飘悦,好像是一株风中曼妙的杨柳,拂着一切尘埃慢慢走远。叶清萍听着听着,感觉自己醉了一般,骨头痒痒的,酥酥的,浑身上下出了奇的舒服。
曲末终了,不知从哪儿飞来两只野鸽,像是受了箫声地感染,齐刷刷地站在了洞箫上。黑衣人伸出右手,很轻易地将它们抓在了手里。一旁的徐清风酸溜溜地说:“大师兄,师父真是偏心,竟然把‘归宗箫法’授予了你。”黑衣人说:“师弟你千万别这么说,师父本来要教你的,可他老人家发现你不爱音律,只好作罢。”
黑衣人没再说什么,他跃到树上,折了些树枝,在树下生了堆篝火,然后将猎物清择干净,在篝火上烤了起来。不一会儿工夫,香味开始弥漫,三人津津有味地吃了起来。叶清萍自小到大头一次吃这样的美味,手中的野鸽不一会儿就吃完了。黑衣人和清风好像心有灵犀一般,不约而同地将手中的鸽肉递了过来。叶清萍左右为难,不知如何是好,只好笑笑说:“我已经吃饱了,你们吃吧,我还要减肥呢,本来就该少吃点儿。”两个人面面相觑,觉得很尴尬,又把鸽肉收了回去。
叶清萍发现徐清风一直闷闷不乐,就问黑衣人是怎么回事。黑衣人说:“我师弟和我打了几个赌,结果他都输了,所以才闷闷不乐。”
叶清萍衣听来了兴趣,赶紧问道:“打得什么赌?好玩吗?你们是怎么比得?”
黑衣人说:“师弟跟我打赌,说你回到普林区之后,第一个找的人肯定是他,结果你先找的我,他输了。师弟还说他扮成我的样子,你肯定认不出来,结果他又输了。到最后,他又和我比试捕获猎物,还是输了。”黑衣人说得很轻松,一副无所谓的样子。
叶清萍不以为然地说:“我当是打的什么赌呢,原来是这样。他是你师弟,肯定要输给你的,你也真是的,怎么能和他一般见识呢?”
“谁说我是他师弟就一定比他差?”徐清风怒气冲冲地说:“等着瞧吧,以后你们就知道谁强谁弱了!”说完,瞪了叶清萍一眼。
叶清萍还是第一次见他发这样的火,心里很害怕。刚要开口解释,夜空中飞来一只雪白无比的大雁。黑衣人惊奇地说:“是雪雁!看来师父有事要找我们。”说完,他飞身跃起,从雪雁的腿上拿下一个纸卷,然后打开,念道:“携萍速归,勿拖延。”叶清萍问是什么意思。黑衣人说:“师父的意思是说让我们赶紧带你回去见他老人家。”叶清萍疑惑地问:“你师父是怎么知道我的?”徐清风在一旁得意地说:“师父他老人家不出门就可以知道周天之事,我们的本事都是他教的。等你见了他就知道他的厉害了。”说完,又对黑衣人说:“师兄,我们还是赶紧起程回浙江去见师父吧。”
黑衣人低头沉思,皱了下眉头,说:“浙江萧山离这里有千里之远,你我此时赶回去倒是不劳心神,可清萍已经奔波数日了,恐怕她会吃不消。我看这样吧,今晚我们在这里先睡一夜,等明日一早再起程回去。”叶清萍知道他是在关心自己,心里十分感激。徐清风叶觉得话中有理,点头赞同。
徐清风从树上折下八根长短不一的枝条,然后按照八卦的奇门盾甲摆了一个星移八卦阵。他用三根树枝在西北的乾卦上亘了三个卦位,再用四根树枝在东边的震卦上亘了一个卦位,最后用一根树枝在最北的坎卦上亘了五个卦位。如此一来,以乾升势,遥望震天,坎略清水,形成周易卦辞的一个基本连势。当外人经过这个地方的时候,受到八卦位移的影响,就只能看到一些凌乱斜立的树枝,而不会看到里面的三个人,从而确保了自身的安全。
睡至半夜,黑衣人听到一些微微声响,睁眼侧望,看到清风正将自己的衣服盖到清萍身上。心里不禁感然万分,清风特别喜欢清萍,但清萍只对自己有意,从不会及清风。想到清风是自己的唯一同门师弟,两个人感情深厚,却同时中意于一个女子,实在颇为棘手。自己很清楚地记得,师父曾交代,鬼谷子可知周天之事,青鸟子可知周天之物,但对世人之情,却无法真知。现在想想,其中之意却有道理。黑衣人心里乱乱的,不知日后该如何处理情意之事,以至于一夜未眠,愁至天亮。
天亮之后,三人开始起程。他们为了躲避搜查,不走大道,专走僻静的小路。三人依靠步法,飞速奔驰。
徐清风精通古今诗词,能说会道,口才颇佳。一路上,他和叶清萍聊得兴趣俨然,叶清萍经常被他的幽默风趣所逗笑。徐清风对雅兴的把握也很有研究,对沿途的各色风景都能脱口成诗,还用“笑唇弧成月牙泉”来形容叶清萍的嘴唇,乐得叶清萍满心高兴。相比之下,黑衣人显得十分木讷,一句话都不说。他一直低头不语,眉头紧锁,像是有什么心事。叶清萍偷偷拿眼瞥了他多次,希望他也多说几句,但他依然不解风情。叶清萍只好愤愤作罢。
待三人奔出上海,将至钱塘江之时,叶清萍说有些累了,能不能休息一下。她其实是有意想让黑衣人背一下自己。黑衣人却冷冷地说:“你看你娇气的,这点路都累。我们必须全速赶回去,中途绝对不可以有半点停顿!”
叶清萍听他这么一说,又是失望,又是委屈。徐清风见机行事,说可以背她奔行。叶清萍有意想气一下黑衣人,便点头应允。徐清风背上她之后,脚下如踩青云,一会儿就把黑衣人甩在了后面。
来到钱塘江桥上时,徐清风问叶清萍,知不知道钱塘江的源头在哪里。此时叶清萍哪里有心思理会这个,摇头不语。徐清风说:“钱塘江的源头,就是传说中的伊水河。之所以称之为伊水河,是因为河边曾住着一个秋水伊人。”叶清萍一听来了兴致,她想起了在连理山庄见到的那些画,画中的女子凄婉地站在河边等待夫君归来。她问道:“那个秋水伊人是做什么的?”徐清风说:“那个伊人是古代的一个痴情女子。据说她和丈夫住在伊水河边,过着恩爱无比的日子。可是有一天,丈夫突然走了,从此杳无音信。那个伊人就每天站在河边,等啊,望啊,最后竟然望穿了秋水,所以人们就叫她秋水伊人。”
叶清萍叹了口气,说:“好凄美的故事,好伤感的传说。那个秋水伊人实在也太痴情了。”
“问世间情为何物?直教人生死相许。”徐清风意味深长地说:“其实情不为何物,只求一个‘痴’字,无痴则无情,无情更无痴。对于这一点,你应该很明白了。”
叶清萍知道他话里有话,于是低头不语,心里只想着黑衣人。
徐清风说:“清萍,秋水伊人的传说有很多,有的美丽,有的凄婉。我就用‘清萍伊人’做题目,给你写首诗,好不好?”
“当然好啊,”叶清萍高兴地说,“只要你能在一分钟之内写出来,我就真的服了你了。”她故意出了个难题。
徐清风略一思索,便脱口而出:
清萍伊人
叶家有一女,清萍伊水边。
远望夫归路,近眸青云端。
幽思畅以往,留恋隔河畔。
谁知孤女心,缥缈尽悠然。
独求真情待,阔行泪几番。
为有天长意,怆悟梦回禅。
叶清萍不禁为这首诗击掌叫好。徐清风得意地说:“清萍,只要你愿意,我可以每天都给你写你喜欢的诗,怎么样?”
叶清萍故意闪烁其词地说:“好啊!以后的事情,以后再说吧。”她心里明白,徐清风可以给人惊喜,但是只有黑衣人可以给人踏实,温暖的感觉。可如今黑衣人却突然变得冷淡薄情,实在让人难以理解。
三人下午三点左右的时候赶到了萧山。萧山是浙江的一个县城,这里经济繁盛,企业众多,人们安居乐业,过得逍遥自在。而且这里风景如画,每年都有许多外地游客来此赏花玩水,尽兴盎然。
叶清萍他们来不及在县城里流连风景,径直去到了师父所在的桃汪山。山顶有一个道观,很大,很古朴,里面有许多游人香客在许愿求福。
黑衣人带着叶清萍来到道观的后院。后院里没有外人,十分清静,只有几个身着道士袍的人在打扫院子、收拾杂物。众道士见了黑衣人全都问好,鞠躬行礼,看来他的辈分在这些人当中算是很高的了。黑衣人拉住一个小道士,问道:“师父他老人家去哪里了?什么时候回来?”小道士回答说:“师父吩咐了,等你回来之后先到厢房休息,明日一早他就回来。”
三人来到正房。黑衣人吩咐下人去弄了些斋菜。叶清萍早就饿坏了,她赶紧抓起筷子就要开吃。可是她一看饭菜却皱起了眉头,抱怨道:“怎么都是青菜啊,一点儿油水都没有,真没有胃口。”她虽然身材纤细苗条,但有时也比较喜欢吃一些高蛋白食物,毕竟工作强度比较大,对身体素质的要求比较高。
黑衣人依旧冷冷地说:“到了这里就得守规矩,你看你真娇气,不愿吃拉倒!”
再次受到委屈,叶清萍忍不住了,嘤嘤地哭了起来。黑衣人见她如此伤心,心里也很难过。他想安慰她几句,欲言又止。徐清风坐不住了,气愤地说:“大师兄,清萍又不是咱们鬼谷派的人,你为什么这样对她?”说完又转过身去对叶清萍说:“清萍,你等一会儿,我出去给你买些好吃的。”
叶清萍眼巴巴地望着黑衣人,希望他能安慰自己几句,怎料他把头扭向一边,不加理睬。她非常失望,怎么也不明白当初那个对自己万分关心的人变得如此薄情寡义。
徐清风从外头买回一些烤肠和面包。叶清萍赌气般的大口大口地吃了起来。天黑之后,三人独自到各自的厢房就寝休息。叶清萍躺在床上,翻来覆去,怎么也睡不着。脑海里老是闪现着黑衣人的身影,总觉得他仿佛有事瞒着自己。
外面不知何时响起一阵悠扬的箫声,是凄婉无比的《别离曲》。叶清萍不禁为箫音所动,她起身穿衣,循着箫声走了出去。
叶清萍循音来到了厢房后面的一个大花园里,原来是黑衣人在一个亭阁里吹的。只见他身倚一栏杆,屈着一条腿,双手持洞箫,箫声深远而又伤感。叶清萍走到他的身后,静静地看着他。黑衣人可能是吹得过于神往,竟然对身后之人毫不知情。
一曲终了,叶清萍早已泪眼婆娑。黑衣人觉察到身后有人。可不知身后是叶清萍,于是转身就是一个快攻擒拿。
叶清萍还没从伤感的曲子之中恢复过来,看到黑衣人猛地转身扑来,心下一惊,本能地往后一退。可后面有个台阶,她一脚踩空,整个人向后倒了下去。
黑衣人这才看清是叶清萍,迅疾跃前一步,双手将叶清萍拦腰抱起。两个人四目相对,默默无言。
过了良久,黑衣人低沉地说:“清萍,对不起,我让你受委屈了。”
叶清萍没说话,心里却生出一个调皮的念头。她趁他不注意,一下子准确而迅速地把黑衣人的黑色面罩扯了下来!
黑衣人双手正揽着她的腰,无法松手,才让叶清萍的偷袭得逞。她仔细一瞧,见他五官生得有棱有角,眉宇轩昂,气度不凡,眼神坚毅,深沉文雅,绝对不是凡人之相。他赶紧将她放下,然后慌里慌张地把面罩重新戴上。
叶清萍看着他狼狈的样子,咯咯娇笑了起来,说道:“你慌啥呀,反正我都看到了,蛮帅的嘛,干吗非要遮住呢,我还以为你是个丑八怪呢!”
黑衣人又气又急,双眼发红,却不知该如何是好,只能垂头丧气地坐在台阶上,低头一言不语。叶清萍紧挨着他坐下,小声地问:“你为什么不高兴,我是不是惹你生气了?”
黑衣人叹了口气说:“你拿下了我的面罩,看到了我的容貌,这下你可有麻烦了!”
“什么麻烦?”叶清萍瞪大眼睛问。
黑衣人紧紧地注视着她,看得她有些不自在:“你将来必须嫁给我!”
“啊?!”叶清萍又是惊奇又是惊喜。她问:“你说什么?我将来必须嫁给你?”
黑衣人张了张嘴,欲言又止。他抬头望了望天,深深地吁了口气,说:“清萍,你赶紧去休息吧。有些事情,你慢慢就会知道了。”说完,他起身走了。
叶清萍呆呆地坐在那里,不知所措。她一遍遍地回想,自己是不是听错了。又过了一会儿,露水变大了,她才回房休息。躺在床上,她怎么也睡不着,耳旁一遍又一遍地响起黑衣人的那句话:“你将来必须嫁给我……”
第二天一早,他们三人便早早来到正房等候。大约九点的时候,黑衣人的师父回来了。他看起来五十岁左右,头发全白了,脸上布满了皱纹。他的双眼炯炯有神,一副很学究的样子。黑衣人走到他面前,鞠了一躬,说:“师父,弟子回来了,您交代的事情弟子没能全部做好,请师父责罚。”
黑衣人的师父“呵呵”一笑,慈祥地说:“剑秋,只要你平安回来就好,我知道,这三年时间你在外面长了不少见识,也吃了不少苦,回来就好,回来就好。”他的语气十分平缓,但是力道十足,很有大家风范。
徐清风也走到他师父面前,鞠了一躬,说了和黑衣人一样的话。可他师父却不理不睬,脸上还有一丝不易察觉的怒色。
黑衣人把叶清萍引至他师父跟前,说:“师父,她就是叶清萍,上海普林区公安局的一名刑警。想必您老早就知道了。”他又对叶清萍说:“清萍,这位就是我常跟你提起的师父,他是鬼谷派第五十六代传人,名号赫连天,道号悟狸子,你叫他赫伯伯就可以了。”
叶清萍点了点头,然后调皮地伸了伸舌头,说:“赫伯伯,您就是黑衣人的师父啊,听他说,您老人家可厉害了,您可以不可以教我几招?”
赫连天笑了笑,说道:“你这个女娃娃还真是蛮机灵可爱的,怪不得我那两个弟子为了你争风吃醋,差一点儿大动干戈!”
叶清萍惊讶地张大了嘴巴,黑衣人和徐清风羞愧地低下了头。赫连天接着说:“如今大事当前,你们却为了儿女私情在这里斤斤计较,前忧后虑,真是令我大失所望。”他转向黑衣人,说:“剑秋,你吩咐下去,派人守好道观四周,闲杂人等不可入内,我有重要的事情与你们商量。”孙剑秋领命之后赶紧下去部署。原来这黑衣人名叫孙剑秋,只是不知为什么,他一直没把自己的名字告诉叶清萍,而且一直用一身黑衣把自己裹得严严实实的。
孙剑秋出去部署完毕回来,赫连天又命令徐清风将房屋的门窗全部关好。屋里的光线顿时暗淡了下来,叶清萍觉得有点儿紧张。赫连天坐在正中间的太师椅上,叶清萍、孙剑秋、徐清风分坐两边。
赫连天微微欠身沉思了一会儿,就发话了:“清萍,你把最近在陆家宅发生的事情,从头到尾详细说一下。”
叶清萍有些犹豫,孙剑秋赶紧对她说:“清萍,你尽管说就是了,师父对陆家宅一事非常关心。不要以为那只是个小村庄,发生的只是几个案件,其实在它背后有很多深不可测的阴谋。这个阴谋很大,关系到成千上万人的性命和社会的稳定。师父他宅心仁厚,一心想铲除这个祸害,所以他在三年前就派我和师弟下山前去秘密调查此事,可惜到现在都未将幕后主谋查找出来。我们只知道这个幕后之人精通诸多西方的邪术,以此来为非作歹。社会上也有些传言,说此人秘密地建立了一个类似于邪教的帮派组织,人称‘天狱帮’。这个帮派目前迅猛壮大,再不铲除将成为社会的一大危害。”
听了孙剑秋的描述,叶清萍打消了疑惑。她理了理思绪,将整个事件的详细内容全都描述了一遍。从遭遇无头尸体到夜闯古墓,再到被“天狱帮”的尸鳖追杀,再到后来的连理山庄。每个事件都惊心动魄,荡气回肠,听得孙剑秋和徐清风两个人都仰止起伏,心潮澎湃,如同身临其境。叶清萍用了一个多小时,才将所有发生的事情讲完。
赫连天先是点了点头,又摇了摇头。他笑道:“清萍,你是不是全都讲了,还有没有遗漏的地方?”
叶清萍肯定地点了点头,说:“都讲完了,就这些。”
赫连天仰头朗笑了起来,说:“现在的年轻人,实在是太喜欢瞒着长辈了。清萍,你再好好想想,是不是真的没什么遗漏了?”
一旁的孙剑秋焦急地对叶清萍说:“清萍,在师父面前一定要实话实说,你可千万别瞒他什么。”叶清萍脸憋得通红,却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赫连天呷了口茶,说:“剑秋,你也别为难她了,女孩嘛,总是有一些属于自己的心事。她忘了说两件事情,一个是你教了她迷踪步法,另一个则是你的黑面罩不小心被她揭下来了。你说,我说得对不对啊?”
孙剑秋一听,脸立刻白了。他单膝跪下,诚惶诚恐地说:“师父,当时有众多恶人追杀叶清萍,徒儿是不得已才将迷踪步法授之予她的。至于她揭下了我的黑面罩,那,那纯粹是,是一个意外。”
叶清萍听了他的话,心里有些不明所以。她疑惑地问:“赫伯伯,我怎么听不懂啊?孙剑秋为什么要穿一身黑衣呢?”
赫连天叹了口气,缓缓地说:“此事说来话长,我也不知该从何处说起。剑秋和清风都是孤儿,是我将他俩从小抚育长大的。剑秋六岁那年,父母离异,谁都不要他,父母各自到外地建立了自己的家庭。剑秋从那时起就成了一个孤儿,无人养育,无人关心。他平时就在山西的蒙津一带,四处乞讨,四处流浪。那年我到蒙津探寻古墓,恰巧遇到了剑秋,便收留他做我的徒弟。剑秋自幼聪慧,勤奋好学,用了不到六年的时间,便学会了《易经》《鬼谷风水》《麻衣神相》等奇门绝学。可是,他的手掌上却有一个‘劫花纹’,《麻衣神相》言曰:情劫堪以相复,万劫目以为复。遮以为生,缘起于观。为了剑秋以后的幸福,我就用黑面罩遮住了他的脸,谁第一个揭下他的面罩,谁就是他日后的妻子。不仅如此,我在传授他奇门步法时,还传授了一套迷踪步法,目的就是让他传授给日后的妻子,以作天地之合。”
叶清萍一听,虽然羞红了脸,心里却感到无比甜蜜。一旁的徐清风气得紧握双拳,呼呼地喘着粗气。他猛地站起身来,大声问道:“师父,你也太偏心了,为什么只把迷踪步法传授给师兄,却不传授给我?”孙剑秋吓得赶紧过来将他按在座位上,小声说:“师弟,不要这么大声地跟师父说话,师父他对我们有着天大的恩泽,我们都不知何以为报,怎么能这样放肆地说话呢?”
赫连天并未生气,却有些不悦:“清风,你告诉我,周易最基本的理念是什么?”
徐清风低着头,说:“九世一轮回,八世一轮转,七世一浮屠,循缘陀转,陀转循缘。世事无常,世物无化。造化无常,无常造化。师父,这就是我们周易的基本理念。”
赫连天赞许地点了点头,说:“清风,你既然知道其中道理,为什么还要违缘行事呢?清萍和剑秋乃前世浮修所得,为了今天的造化,不知吃了多少苦,你应该成全他们才对啊!”
徐清风“扑通”一声跪在地上,前额触地,一边哭,一边说:“师父,徒儿虽与清萍只有数面之缘,但对她倾尽身心。师父,徒儿别无他求,只求您能将清萍许配于我,师父,徒儿算是求您了。”说完,又是“砰砰”磕响头。
赫连天气得面红耳赤,大声说:“亏你说得出如此不知羞耻的话来,你以为情缘是可以胡乱许配的吗?真是胡说八道乱弹琴!我现在就把你给废了!”说完,他扬起右手掌,向徐清风的头上拂去。
孙剑秋一个箭步冲过来,紧紧抱住赫连天的手臂,说:“师父,师弟只是喜欢清萍而已,又没犯大错,您就饶了他吧。小时候,有一次我被毒蛇给咬了,师弟他冒着生命危险给我吸出毒素,为此他昏迷了好些天。师弟从小就处处让着我。再说,师弟他人比我聪明,又会体贴人,我也希望清萍能和他在一起。”
一旁的叶清萍一听,顿时明白过来,怪不得一路上孙剑秋对自己颇为冷淡,原来他是深有苦衷,自己是错怪他了。
孙剑秋碰了碰被吓得呆若木鸡的徐清风,示意他赶紧认错。徐清风眼珠一转,不知想到了什么,说道:“师父,徒儿知错了。刚才徒儿只是一时冲动,还望您老原谅。徒儿明白了,情缘是轮回中注定的。八分注定,二分人为。我以后不再想这件事了。”
赫连天长舒了一口气,说:“剑秋,你跟我到里屋来一下,我有事情要单独向你交代。”
他带着孙剑秋进了里屋,屋里只剩下徐清风和叶清萍两个人,两个人都低着头,不敢看对方,彼此之间十分尴尬。
过了一会儿,赫连天和孙剑秋出来了,孙剑秋的表情看起来十分迷惑,好像遇到了很大的难题,又似遇到了一些很伤心的事情。这时候,雪雁不知从何处飞了进来。赫连天从它的绑腿下取下纸条,一看却皱起了眉头。
孙剑秋上前小声问道:“师父,出了什么事?”
赫连天说:“十天之后,王义正将要被审。据内部消息称,他很可能会以强奸杀人罪处以死刑。”
叶清萍焦急地说:“赫伯伯,你快想想办法,救救王局长,他可是个大好人啊!”
赫连天点了点头,说:“清萍,你尽管放心,王义正是个好人,我会想办法救他出来的。”接着,他又对孙剑秋说:“剑秋,到内房将我的述古铜钱拿来。”
述古铜钱乃鬼谷派的镇派之宝,是两个用来占卜的古代铜钱。相传这两枚铜钱是由鬼谷派的创始人鬼谷子用日月之光和天地之精合炼而成,很有灵气。当年鬼谷子的座下弟子孙膑,就是根据述古铜钱来排兵布阵,成为一代名将,并著有《孙膑兵法》。时至今日,述古铜钱依然保留着古老而又神秘的面纱。几年前,西方的几位占星学学家曾一起来到浙江,想一睹铜钱风采,结果被赫连天拒绝。
孙剑秋将述古铜钱递了上去。赫连天站起身,双臂后拂,宽大的袖袍拂起一道劲风,身后墙上的帷幕便缓缓地落了下来,墙上刻着六十四卦天经地纬图。赫连天将述古铜钱放在手中,双手捂住,然后上下运了几下,抛在了地上。一枚铜钱落在了北位的坎卦上,另一枚铜钱则落在了南位的离卦上。
赫连天低头沉思了片刻,说:“清风,你独自一人到连理山庄一趟,查一下这山庄到底有什么见不得人的秘密。剑秋,你和清萍再去一趟陆家宅,查一下刘太太的底细,我怀疑疯婆娘根本就没死。查明这件事很重要,只要在这一点上有突破,相信王义正就可以转危为安了。”
孙剑秋和徐清风点头称是。叶清萍仿佛有些疑问,她问道:“赫伯伯,既然占卜可预知未来之事。那你直接占卜一下幕后的主谋是谁,我们去直接找他不就行了,为什么还要这么费事呢?”
赫连天笑了笑,说:“占卜有五个基本原则,无诚无信无事无预无立不测。占卜只能将日后事情的第一层气数之事占卜出来,只可占出表意,却无法预知内果。对于深层的定数之事,更无法得知。如果我通过占卜将日后所有结果和真相都能占得出来的话,那我比神仙都要厉害了。占卜只能为我们提供一个指导性的方向,但不能提供所有信息。如果谁说他能占得以后所有事情,那他肯定是个骗子。”
叶清萍若有所悟地点了点头。赫连天接着说:“剑秋,你带上这两枚述古铜钱,以作事前之卜。”
孙剑秋说:“师父,还是让师弟拿着铜钱吧,他一个人前往连理山庄,那里比较凶险。”
叶清萍也跟着说:“是啊!那里的确凶险得不得了,我都差点儿出不来了。赫伯伯,我和剑秋哥好歹还可以相互照应,这述古铜钱还是让清风拿着吧。”
赫连天说:“清风自幼机智过人,足智多谋。而剑秋却有些愚钝,时常分不清形势所趋。再说,刚才占卜之时我发现,连理山庄位于坎卦,坎为水,表为假漠,内以章形。这说明连理山庄貌似吓人,实则内里空虚,不堪一击。而陆家宅在离卦之位,离为火,上可以为攻,下可循之无形,以内为隐忧。这说明陆家宅表面上看起来风平浪静,实则凶险万分。所以说,铜钱还是由剑秋带着比较好。”
孙剑秋等人点头称是。赫连天接着拿出一个锦囊,交到孙剑秋手里语重心长地说:“你们一定要记住,千万别让表面的东西给迷惑了。你们一定要将陆家宅的阴谋给查出来并将其铲除。待你们走后,我就要到北京的燕山一带探寻一下清代古墓的事情,需要很长时间才能回来。你们一定要多加小心,多加保重。这个锦囊,在关键的时候会帮助你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