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啸岩在大港国际海员俱乐部酒店903房间焦急地踱步。电视机开着,大港电视台的整点新闻仍然播放着那些无关痛痒的内容,王啸岩根本没有看进去。

突然,电视画面一闪,一个熟悉的身影跃入他的眼帘。

是林海若!

王啸岩马上坐下来。

原来是一则寻人启事。

林海若流着眼泪,简单介绍了自己在大港香格里拉饭店丢失孩子的经过。画面切换,女主持人用甜美的声音说:人们可以想像,一位来自青岛的母亲,丢失了一个年仅五岁的男孩,心情是多么焦急!请各位观众注意这位男孩的特征:身高一米左右,年龄五岁,上身穿一件白色的棉袄,下身穿一条淡红色的棉裤,脚上是一双乳白色的皮鞋,短头发,说标准普通话。如有观众发现,请及时与香格里拉饭店保卫部联系或报案,孩子的父母定有重谢……

在王啸岩的印象中,新闻过后一般都插播广告。而今天特别邪门,一个寻人启事居然重播了三遍。看来,林姨是真着急了!

有人敲门。王啸岩的心紧缩了一下。他关掉电视,将门打开。孟欣像一个幽灵一样站在门口。

“是你?”王啸岩后退了一步,但瞬间反应过来,赶忙说,“请进吧。”

孟欣进屋,一脸平静,没有说话。

王啸岩便去为她倒水。

孟欣突然冷笑了一声:“王总,别装了。你一定很惊讶,我这个该死的人怎么会好端端地找到这里来了是吧?”

“你在说什么?”王啸岩不敢看她的眼睛,“先喝口水,有话慢慢说。”

“我真是瞎了眼!”孟欣声音里带有明显的恨意,“我怎么会同你这种人为伍!”她没有接王啸岩递过来的水。

“到底怎么啦?”王啸岩坐下来,用温柔的眼神看着孟欣。

“没怎么。”孟欣说,“我只是觉得我很贱,居然会相信一个禽兽不如的东西!”

王啸岩没有说话。孟欣一出现,他就知道自己的计划失败了。

“你不想知道这个禽兽是谁吗?”孟欣用灼灼的目光逼视他。

“谁是禽兽?”王啸岩镇定下来,“有话就直说,我最讨厌拐弯抹角地讲话。”

“呵呵,王总,我给你讲个故事吧。说一个男人,下午还和一个他喜欢的女人上床,可是提上裤子之后,这个男人就派几个杀手去跟踪这个女人,企图在半路将这个女人结果了。你说,这个男人不是禽兽是什么?”

王啸岩似乎没听懂。“世界上还真有这样的事?”他居然表现出好奇的神色。

“故事还没完。”孟欣接着说,“当那几个杀手埋伏在酒吧外面,想等这个女人出来再动手时,被另外几个好汉制服了。这几个被金钱买通的杀手也真搞笑,受了一点皮肉之苦,便将主子交代的一切全部招了。”

到了这个份上,王啸岩也不能再装了。他干咳了一声,说:“小欣,其实我并没有害你的意思。我只是想让你交出洋洋,他还是个孩子嘛!”

孟欣一掌拍在写字台上,尖声喊道:“王啸岩,我早就跟你说过,我没有弄走那个什么洋洋。为什么你也怀疑我?我弄走他干什么?”

王啸岩说不出话。

孟欣喘了口气,接着说:“再说,就算我真的绑架了洋洋,你就不会找我单独谈?告诉你,王啸岩,你使的那些手段,在我看来还是幼儿园大班的水平。你也不想想,我是干什么吃的?你想叫那几个蠢货来收拾我?趁早死了这条心吧!”

“我错了,小欣。”王啸岩终于软下来,“我向你赔礼道歉。”他边说,边瞟孟欣。孟欣刚才的发泄反而让他放了心。以他对女人的经验,一般情况下,女人发了脾气,反而好办;就怕一直闷着,肯定要出事。

孟欣听着,终于哭出声来:“王啸岩,你这个没良心的……我把我的心都交给你了,可……可你怎么对我?呜……”

看着孟欣的眼泪瞬间流了出来,王啸岩深深地后悔了。这是他的战略合作伙伴啊!他决定尽快挽回局面。他并没有上前安慰孟欣,而是狠狠地抽了自己一记耳光。就连他自己也不敢相信,这一巴掌居然那么响亮。响声过后,他立刻感到右脸非常烫。

孟欣突然扑进他的怀中,一抖一抖地哭。王啸岩紧紧地搂住她,什么也没说。

大约五分钟后,孟欣推开了他,进了洗手间。她出来后,又显得精神百倍了。

王啸岩心里在琢磨:这个女人,如果上了北京电影学院,一定能成为一代天后!

孟欣心里也在嘀咕:看来任何男人都靠不住,只能靠自己!先稳住他再说!

二人又平静地坐下。孟欣先开了口:“啸岩,我知道你也有难处。如果找不到洋洋,你就失去了在老头子那里立功的机会。但你也不动动脑子,我和你是一条战线上的,我怎么会不明白你的意图?”

王啸岩做出如遇知音的表情,激动地说:“宝宝,你说得太对了!可是,到底是谁将洋洋劫走了?我实在想不出来。”

“咱们就不能不管这件事吗?”孟欣问。

“这可是难得的机会。”王啸岩说,“在我们家族中,谁能第一个找到洋洋,谁就会获得老头子的认可。”

孟欣突然拍了一下大腿,几乎是惊呼:“是不是叶雁痕?”

“你说什么?”王啸岩吃了一惊,“叶雁痕?”

“对啊。”孟欣分析道,“越不可能发生的事,越有可能发生。叶雁痕曾经参与接林海若,知道情况。她故意走开,然后派人在酒店里劫走了洋洋,自己却装作着急的样子帮助找。这事就是她干的,因此她找起来很容易。等将孩子还给林海若,她就立了一功,本来还有点摇晃的位置,就更加稳固了。”

“可是……”王啸岩还是不太相信,“在酒店里,一般都装有摄像头。如果叶雁痕安排人这么干,很容易被发现的。”

“你能够收买人来威胁我,叶雁痕为什么不能?”孟欣冷笑了一下,“再说,香格里拉酒店那么多员工,难道就没有人对金钱感兴趣?”

王啸岩长吁了一口气,站了起来,对孟欣说:“那我们怎么办?”

“以静制动。”孟欣说。


一盏巨大的带罩吊灯悬在胖子许四哥的头上。灼热的强光让许四哥觉得三伏天到了,头烤得有些晕。

靳峰坐在隔壁。他戴上耳机,连胖子的喘息声都能听得一清二楚。

一个肩上扛着一杠一星的年轻警察坐在胖子的对面,做好了审讯的准备。

孟中华走后,靳峰采纳了他的建议,认定这个脾气急躁的胖子比较容易撕开口子。从查阅的资料来看,这三人有丰富的作案经验,曾是让公安系统头疼的“沈阳四凶”:老大赫龙,已伏法;老二是独眼龙李二,十年前曾在帮派火拼中独自砍死一人、砍残三人;老三杨祚修,据说在少林寺学过几年,身手了得;老四是个屠户出身,力大无穷,凶狠好斗。这四人曾在沈阳横行几年,无人敢惹,作案累累,均入过大狱。自老大被执行枪决后,三人突然销声匿迹了,至少有四五年时间不见踪影。

靳峰决定在今晚问出个究竟。以他多年的办案经验,这并不是难事。

他正准备向那个年轻的刑警发出命令,突然,上衣口袋里的手机强烈地振动起来。他摸出来一看,神情突然变得严肃,迅速地按了一下接听键,将手机贴紧了耳朵。

“你刚刚抓了三个人?”电话那头的声音很威严。

“是。”靳峰答道。

“是沈阳来的那三个人?”电话那头继续问。

“是。”靳峰答道。

“马上放了他们!”电话那头说。

“是!”靳峰答道。

那头的电话就挂了。

靳峰愣了会神,拿出对讲机,开始执行命令。


萧邦摁了一下遥控器,关了电视,对有些发呆的叶雁痕说:“你怎么看?”

叶雁痕回过神来,说:“我脑袋是懵的。唉,这件麻烦事何时结束啊?”

这是萧邦下榻的大港市警备区招待所,对外又称海城宾馆,设施比较简单,连中央空调都没有,倒是暖气烧得很烫。

“你的林姨看来是心急如焚啊。”萧邦说,“连广告都打出来了,看来是想让全城的人都知道,一个叫洋洋的孩子丢了。”

叶雁痕顺着他的思维想了一下,问道:“这管用吗?”

“也许是病急乱投医吧。”萧邦说,“情况有点复杂。今晚,对某些人而言,又是一个不眠之夜啊。”

“哪些人?”叶雁痕问。

“首先是你我。”萧邦笑了一下,“还有王啸岩、苏锦帆、孟中华、孟欣、你舅舅和一干警察。当然,最睡不着的恐怕还是你林姨。”

“你是说,洋洋的失踪跟你提到的这些人有关系?”叶雁痕不解,“那你认为最有可能绑架洋洋的是谁呢?”

“是你。”萧邦说。

“我?”叶雁痕睁圆了眼睛,“萧邦,你没发烧吧?”

“我没发烧,但有人会发烧。”萧邦说,“我想来想去,只有你最有可能。”

“理由呢?”叶雁痕居然没有生气。

“理由至少有两个。”萧邦看了一眼叶雁痕,继续说,“第一,你现在在蓝鲸集团总裁的位子上坐得并不稳当。谁都知道,蓝鲸的创始人苏老船长虽然退休,但他是蓝鲸董事局主席,仍然能够左右和影响蓝鲸。当前,王啸岩在费尽心机向你挑战,你必须拿出有分量的筹码,才有胜算的可能。而当前,苏老船长最关心的不过是三件事:蓝鲸的命运、儿子的死因和小儿子洋洋。现在洋洋突然丢了,这三件事就变成了一件事。因为绑架洋洋的人,无非是两个目的,一是想阻止苏老船长揭发‘12·21’海难的真相,二是想找回孩子在苏老船长面前邀功请赏。而你目前的处境和一直被怀疑的内因促使你做出这样的决定;第二,你已经掌握了一些关于‘12·21’海难的资料,也清楚孟中华、孟欣和王啸岩他们各自打的是什么算盘,因此借机下手,转移视线,让苏老船长通过已掌握的情况分析出孟中华叔侄绑架洋洋的可能性最大,而且王啸岩和苏锦帆也会怀疑到二孟头上。当王啸岩夫妇和孟氏叔侄明争暗斗之时,你趁机将孩子交出来,设置好现场,既能够嫁祸于人,又能够达到目的,可谓一举两得。”

叶雁痕静静地听着。等萧邦说完,她才说:“听你这么一说,我都有点相信是我干的了。”

“难道你不相信?”萧邦歪着头,看着她。

“我想,只有鬼才会相信。”叶雁痕站起来,踱了几步,又接着说,“萧邦,你别自作聪明,胡乱分析。你也知道,下午我和你在一起,我没有作案时间。”

“将小孩子弄走这种事,还得你亲自动手吗?”萧邦笑了,“你能将那么多条船弄到国外去,也没有亲自动过手啊。”

叶雁痕突然停止了脚步,转过头看着萧邦,认真地说:“我明白了。你是说……已经有人这样怀疑我了?”

萧邦哈哈大笑:“你终于明白了。”

“告诉我,我现在该怎么办?”

“以静制动。”萧邦说,“这几天你没休息好,该回家睡觉了。”


漂流岛酒吧。小马的办公室。

锦帆对垂手站在面前的马红军说:“小马,坐下说。跟姐姐还客气,我就生气了。”

小马说了声“是”,便坐下来。

酒吧的音响开得很大。二人近在咫尺,也必须亮开嗓门才听得清。

“你是说,萧邦认为孟欣并没有绑架洋洋?”苏锦帆问。

“后来我想了一下,这种可能性也不大。”小马说,“孟欣的确有些本事,但她可能没有这个胆子。”

“那你认为谁有这个胆子?”苏锦帆继续发问。

“我不敢说。”小马低下头。

“说!”苏锦帆有些愠怒了。

“我觉得……我觉得有可能是姐夫。”小马吞吞吐吐地说。

“说理由。”苏锦帆倒也没有吃惊。

“因为,姐夫想……想替代嫂子,所以……所以……”小马还是说不利索。

“以后,不准叫那个混蛋姐夫!”苏锦帆大声说,“反正他姓王,你就叫他王八蛋吧!”

“是。”小马应道。

“你有什么证据?”苏锦帆怒气消了一些。

“王……他在接完林姨之后,摸清了林姨的住处,然后就离开了。这个时间,他完全有机会安排人将洋洋带走。”

“可是,酒店里有很先进的监控设备,是很难不留痕迹的。”苏锦帆说,“而且,林姨将我们都找齐后,我看王啸岩的神色,并不像心里有鬼。”

“姐姐说得是。”小马并没有马上反驳她,“关于酒店的监控设备,是针对不知情的人的。况且,我认为王啸岩并没有加害洋洋的意思,只是打一个马虎眼,称将孩子弄走,再装成费尽千辛万苦找到洋洋,以取得爸爸的信任。”

苏锦帆静静地听着。突然,她哼了一声,说:“如果照你的这个推论,其实叶雁痕的嫌疑也很大。”

“我认为嫂子不太可能。”小马说,“自从姐姐您让我注意嫂子之后,我暗地里调查了一段时间,觉得嫂子这个人脾气有点怪,但人还是很直的,应该不会想出这种下策。”

“小马,你太单纯了!”苏锦帆叹了口气,“说真的,我对嫂子也很尊敬,她的确是个帅才,这两年对蓝鲸的贡献很大。可是,只要‘12·21’海难的真相一天不浮出水面,我就会对嫂子多一天警惕。我问你,你知不知道哥哥在世时,嫂子曾对哥哥动过杀机?”

“知道啊。”小马说,“这件事爸爸也知道,不就是几年前,哥哥和嫂子在青岛度假时的那件事吗?”

“对。”苏锦帆说,“那次哥哥没有死,但也没有揭穿她。”

“事实上这件事还是有些误会。”小马说,“我调查过这件事,嫂子并不想结果哥哥的性命,只是想让哥哥也失去生育能力。”

“什么?”苏锦帆吃了一惊。

“事情的经过是这样的。”小马说,“嫂子是派了两个打手,事先潜伏在海里,等哥哥游过去时,两个打手看到了嫂子放气球发出的信号,便将哥哥控制住。但没想到哥哥的潜水能力一流,没有得手。后来,爸爸让我查这件事,我找到了那两个混混,逼他们说出了真相。”

“那两个混混怎么说?”苏锦帆追问。

“他们说,叶雁痕只是叫他们割掉哥哥那……那地方……”小马又变得结结巴巴了。

但苏锦帆还是听明白了。

“那你将这件事告诉爸爸后,爸爸怎么说?”苏锦帆问。

“爸爸只是叹了口气,什么也没说。”小马没有与苏锦帆对视,而是用手挠了一下头。

“那你知不知道,嫂子为什么那么恨哥哥?”苏锦帆又问。

“不知道。”小马说,“其实我跟嫂子并不熟,甚至,嫂子都不知道苏家有我这个人。”

“我告诉你吧。”苏锦帆长长地叹了口气,“都是情感惹的祸。从表面上看,哥哥和嫂子是一对神仙伴侣,而实际上感情裂痕很深。在这件事上,是哥哥先对不起嫂子。是他先下手,剥夺了一个女人的幸福,导致嫂子终生不能生育……”她似乎陷入辽远的思绪中。

小马没有问为什么。在他一直尊重的姐姐面前,他从不发问。

“扯远了。”苏锦帆回过神来,对小马说,“兄弟,你再给我办件事。”

“请姐姐吩咐。”小马坐直了身体。

“密切关注王啸岩、叶雁痕和萧邦,并将他们的动向第一时间反馈给我。”

“是!”小马站起身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