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英〕芭芭拉·贝奥

蜡像馆馆长希尔顿先生穿着笔直的西服,头发梳得油亮,坐在椅子上在看一张简历表。

对面是个看起来十七八岁的年轻人,衣服很破旧,皮鞋皱巴巴的没有打油,不过整体穿得还算干净。小伙子正忧心忡忡地看着希尔顿先生的脸。

“嗯,我想你很合适。年轻人吃点苦是件好事。”希尔顿是个好心的老头,一边说着一边把简历表放在桌上,“今晚你就来上班吧,怎么样?”

“谢谢您。”年轻人高兴地笑了笑。他叫杰森,是个不幸的孩子,七岁的时候父母双亡,他不得不四处找工作来养活自己。

希尔顿递给杰森一杯咖啡,略微严肃地说:“你别高兴得太早,这份工作如果胆子小的话,可能会被吓出精神病的,所以很多人都不愿意做。你要不要再考虑一下?”

“先生,您大可以放心。我胆子大得很,经常一个人在偏僻的农场干活,那地方别人都说闹鬼,可我在那儿干了四个多月,没有一天迟到或是请假。”杰森很有自信地答道,找到一份薪水不错的工作可不是件容易的事,他无论如何不想错失良机。

希尔顿点点头,“那我简单跟你讲讲你的工作内容吧,其实很简单。”

他顺手从抽屉里拿出一本宣传图册,找到了中间的几页,上面印着放置蜡像房间的图片及各种名人的蜡像雕塑。

“晚上你负责巡逻,我们担心会有人藏在里面破坏这些蜡像,或是什么暴力分子搞点危险性的举动。其实没那么严重,里面根本没有人,累了你可以坐在椅子上休息。”

杰森好奇地看着宣传册上的图片,他从未去过蜡像馆,图片上的蜡像惟妙惟肖就像是活人似的,听人说亲眼目睹会更让人大吃一惊。

“先生,我记住了。我一定没有问题的,您就放心吧。”

“那些图片拍得还不错吧。你负责的地方是‘恶人会馆’和附近一些区域,不大也不小。”

“是的,我记住了。”杰森又看了眼图片,有一张是拍摄走廊的,灯光很暗,温度过高会对蜡像有所影响。

希尔顿微笑着站起身来,“好了,我先吩咐下去,不必用布把地下室的蜡像盖上,让值夜班的人知道你今晚上班,耐心在这儿坐一会儿吧,孩子。等参观者都走光了我再带你下去看看。”

希尔顿说完走出了办公室,临走前,他回头嘱咐道:“对了,有一条规定要遵守,不可以抽烟,今天下午‘恶人会馆’发生过火灾警报。那是个假警报,幸亏当时那里人少,不然要出大乱子了。不知是哪个混蛋搞的恶作剧。”

天色慢慢地暗了下来,蜡像馆的游客基本上走得一干二净。

杰森跟着经理穿过七八个房间,工作人员正在里面忙着用布罩上英国历代的国王和女王蜡像,还有一些前代和当代的将军和政治家,反正都是些因好名声或臭名昭著而不朽的人物。

希尔顿先生对旁边的工作人员说了几句,大体是说明杰森的来意,让杰森有什么不懂的地方就来请教他。

之后他们穿过一个打开的栏杆,走下灯光暗淡的楼梯,一看就给人一种恐怖感。

杰森不由得打了个哆嗦,倒不是因为害怕,而是这里的空气十分冰冷。

“忘了告诉你,”希尔顿略带质疑地说道,“你工作的地方是地下室,下面不大,只有你一个人,孩子,你现在后悔还来得及。”

杰森绷直身子,挺了挺胸膛,用坚定的语气答道:“先生您太小瞧我了,给我一只手电筒的话,我就不会感到任何可怕,和靠近森林的山野农场比这差得太多了。”

“呵呵,反正我晚上是不敢待在这里,小伙子,这点你可比我强多了。”希尔顿带着他四处看了看,走廊里摆放着各种酷刑用的刑具,都是源自中世纪宗教法庭的遗物,走廊的尽头是个房间,就是上面提到的“恶人会馆”。

整个房间形状不规则,有个拱顶,玻璃电灯泡的光如照片上一样很暗。不管是色调还是装修都被刻意营造出了一种恐怖的氛围。

里面陈列的蜡像都是历史上出名的恶人,杰森或多或少从书籍和电视上见到过,他们被制作得十分逼真,那丑陋的表情就如同活人一样,或愤怒或冷笑。

希尔顿大体挑了几个指给他看,还说起了他们的恶事。森尼新奇地看着四周的时候,被一尊蜡像吸引了。

“先生,请问这个是谁?”可能是房间异常安静的关系,他说话的声音也降低了很多。总觉得大声说话会怪怪的。

“噢,这个吗?他可是个狡猾的家伙。”经理也小声地回答,“你过来好好看看,这可是当今社会的大明星。在这一帮人当中,他是唯一没有受到酷刑的。”

希尔顿所说的蜡像,是个矮个子男人,相貌丑陋,穿了一件宽大的斗篷,从相貌上看有那么一份邪恶感。

希尔顿带着憎恨的语气说道:“他就是法萨尔医生,是个变态杀人狂。杀人手法极其残忍,他的爱好你一定想不到,他收集人的喉咙。”

杰森不由得打了个冷战,“我好像听说过,但是不太清楚。”

“他是个逃犯,也不知道用什么法子一而再地逃过警察的追捕,失踪后还发生过几起同样性质的案件,但人们几乎一致断定他已经死了。可能是其他的杀人狂效仿他的手法,把他当作偶像一样模仿吧。”

杰森忍不住又看了看蜡像,那双眼睛锐利有神,把他吓了一跳。

“它让我感到不寒而栗,那双眼睛真吓人。”

希尔顿带着骄傲的语气笑道:“它可是杰作,亮点就在那双眼睛上呢。那双眼睛多么专注,你要知道他是个出色的医生,杀人前都会催眠对方,不然他那个小个子能做什么屁大的事。”

杰森凭着感觉说道:“先生,您有没有看到他们在动?”

“到深夜你的幻觉会更多。任何人到这里都会有这种感觉的。好了我该走了,累了就在椅子上休息一会儿,有什么不懂的到楼上找那个值勤人员,那么明天见。”

“明天见。”杰森目送着蜡像馆老板上了楼梯,很快消失在视线之中。

这里立即安静下来,杰森迈着小步子四处转了转。上面的楼梯传来脚步声,这让他感到一种说不出的开心。

“嗨,小兄弟,还真想不到你敢来这里。”是那个大个子执勤人员走了下来,给他拿了一把靠背的椅子。

“谢谢你,先生。我并没觉得这儿有什么恐怖,只是比其他地方更闷更冷一点。”

大个子男人豪爽地笑了笑,“这倒也是,有什么不对劲的地方就叫我。”说完,他上了楼梯。

希尔顿馆长让他主要负责的是那间“恶人会馆”,他把靠背椅子搬到了里面,坐下来再次用好奇地眼光扫着周围。

暗淡灯光无声无息地落在一排排蜡像上,因此这样死寂和毫无动静显得很不真实,甚至有点不可思议,它们太像活人了。

他闭上了眼睛想睡一会儿,这么安静一有什么动静耳朵就能听到。和他所想的工作完全不一样,他还是喜欢忙起来的那种,不像现在无所事事,但愿一觉就能睡到天明,他如此想着便闭紧了眼。

可是他怎么都睡不着,总感觉有双眼睛在看着他,这让他马上想到了那个邪恶医生法萨尔的蜡像。

他猛地睁开眼睛,斜对面的法萨尔还是那样一动不动地站着,没有任何异常,他觉得是自己想得太多了。

蠢货,不用卖力气,只管安心睡觉就行了,你担心个什么啊。杰森拍了拍自己的脑门,再次闭上眼睛。

可那种奇怪的感觉还是存在着,仿佛能看到法萨尔医生那双眼睛紧紧地盯着自己,嘴角露出一丝残忍的笑容……

他打算放弃了,眼睛睁开的时候看到,众多的以僵硬姿势站着的蜡像当中,那可怕的小个子医生明显地突出,因为一道光正好照着他。杰森在这个蜡像前面感到畏惧,看了一眼马上把脸转开了。

他感到有点不安,蜡像看久了总感觉到他们的位置和姿势有些微妙的变化,他想到希尔顿馆长的话,谁都会产生幻觉,他只能这样解释它。

他的确觉得法萨尔医生在动,向右转了有两度,可能是因为他把椅子也跳转了角度的缘故。

不要胡思乱想了。他在心里告诫自己,你是个勇敢的男人,不过是陪蜡像在这儿过一夜,想想你拿到这个月的薪水准备买点什么吧,你最爱吃的比萨,要不就是约女孩珍妮吃顿饭,她同意的话可以为她准备一枝花,这个主意好极了……

也不知道他这个大梦构想了多久,当他把意识再次聚集在房间里时,他随意地一瞥,发现小个子医生的姿势又变了,旁边的几尊蜡像也有些改变。

“看来我没眼花。”杰森感觉很不舒服,正在想要不要到楼上去把这件事情告诉那个大个子男人,不过能猜得到,他听了一定会嘲笑自己的,这要是让希尔顿馆长听到了,明天可能就得卷铺盖滚蛋了。

他本来从椅子上站起来,又坐下了,觉得自己有点神经质地对着蜡像说话:“你们谁要是敢再动一下,我就把它砸得稀巴烂,不要以为我看不到。”

他说完这句话的时候都觉得自己实在是可笑,不过他还是屏住了呼吸,想确定自己到底有没有眼花。假装转过头,竖起耳朵听后面的响动。

他听到了轻微的呼吸声,有人在呼吸,不过可能是自己的,就像是心跳一样,只有自己听得最清楚。

杰森很快地把头转过去,拼命用搜索的目光向四下里看,他的目光碰到的只是漠然的蜡脸。

但他总是觉得,他转身的片刻总是错过什么没有看到。它们就像教室里的淘气孩子,在老师背后悄悄说话,动来动去在咯咯窃笑,但等到老师一回过头去,他们又是一副天真无邪的样子。

不行,这太古怪了,我得上楼去告诉他。杰森打定了主意,迈步正要走进却忽然僵住了,他意识到一个问题,极为严重的问题。

“我当时明明屏住了呼吸,那听到的会是……?”他噌地转过了身。

面对的正是法萨尔医生那双阴冷的眼睛,那目光仿佛挑逗着、引诱着他。

“你动了,我看见你动了,你不用装下去了!”杰森冲着法萨尔大声叫道。

他的胳膊慢慢地抬起,脸上的表情也顿时丰富起来,配上那张阴森的笑容,那双眼睛更加神采奕奕。

“年轻人,晚上好。”他的声音听上去十分愉快。

还没等杰森做出反应,他继续说道:“听到那个馆长老头子说我的坏话,我可一点都不开心呢。不过,听说你要来,终于有人陪我做伴了,我在想到底给你准备什么礼物好呢?”

杰森完全呆住了,感觉自己全身都僵住了。

法萨尔医生活动了下手脚和头,“你看到的并不是幻觉,我就是把警察耍得团团转的‘善良’医生——法萨尔。”

杰森张大了嘴巴,却没发出任何声音。

“我看你是有点紧张,哦,十分抱歉,我还是给你讲解一下我怎么会在这儿吧。”法萨尔的语气就像是在对一个老朋友讲话,“警察一直都在追捕我,我便逃到了英国来,今天傍晚我来到这房子附近,遇到了一个警察,他看我有点眼熟。嘿嘿,想不到异国他乡我还是这么受人欢迎。于是我钻进人群跟到这里来了,花了一点钱就来到了这个我们现在见面的房间,听说你要来,我当然要跟你做个游戏啦。”

看杰森还没有说话,全身恐惧地打着战,他更得意了,指着自己的衣服,“我拉响警报,制造了一场假的火灾,这里的人就都走了,只剩下我一个人,我就穿上我那个蜡像的衣服,还挺合身的。

“不过啊,站这么一晚上实在是够累的。腿脚都麻了,谁料又让你看到了,你要是出去大喊大叫可就不好了。”

法萨尔医生显得很得意,说个不停,“我可没有什么崇拜者,那几件事也都是我做的,不过那个老头说得没错,我的爱好很特殊,就是收集人的喉咙。

“所以今夜相聚,我已经给你准备好了礼物。近些年我一直都没做过,可能有点手生,不过肯定还是一流的。”

他把手插进大衣的口袋,拿出一样东西,用湿润的食指试试它,然后在左手手掌上把它轻轻地擦来擦去。

“不会有任何疼痛的,就在你上楼去搬那椅子的时候,我在你喝水的杯子里放了点药,我想你现在全身都麻麻的吧,这样疼痛会减轻不少呢。”

法萨尔医生拿着锋利的刀片渐渐向杰森靠近,很快就来到了他的跟前。

“把下巴抬高一点,你看你怎么出了这么多汗,不疼的,很快就会过去了……”

众多站立的蜡像一动不动,杰森一动不动背靠着扶手椅坐着,头向后仰,使下巴突起出来,喉咙看上去毫无伤痕,不过他已经没有呼吸了。

法萨尔医生站在不远处看着自己的杰作,满意地笑着。他有了个主意,干脆留在这儿,不知道下一个幸运儿会是谁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