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为什么一定要选择走这条路呢?”顾富波很感到诧异地问。

宋琪很难解释,高丽黛一连两天清晨失踪,她和老管家陈浩神秘外出,到底到哪儿去了?

这是一个新谜!

是高丽黛到砂劳越后之一个新的秘密,宋琪发现这黄泥路上的汽车轮胎痕迹,企图能将此谜解开,但是陈浩很快的就溜走了。这岂不等于说明了高丽黛着实是有秘密朝着那一方向走么?

宋琪便向顾富波吩咐说:“你来驾车我们沿着这汽车轮胎的痕迹向前找寻,我相信不久就可以‘水落石出’了!”

“什么事情‘水落石出’?”顾富波皱着眉宇,很感费解呢。

“富波就爱多问,你就按照阿琪的意思开车不就行了么?”萧大炮叱斥说。

顾富波一肚子狐疑,无可奈何地坐进了驾驶座,拧开马达,一阵发动后,按照宋琪的意思,沿着黄泥小道遗留下的轮胎轨迹向前徐徐行驶。

在这坎坷不平而又狭窄不过的小路上行车,实在不简单。得要有极其好的驾驶技术,坐在车中的人也不好消受。

渐向前走,就好像出了树林,赤道线上气候午后必降豪雨,来得快去得也快,雨后就一凉如秋,严酷的暑气顿告消失。

出了树林,这黄泥小道就是贴着悬岩开辟的,湿滑泥泞,更是寸步难行。

黄泥道的左侧,下望是千丈深涧,可以看得到有蜿蜒的小溪,沿着山势绕出石隆门流道。

山坡是倾斜,加上雨后的泥泞,汽车行驶在上面有点左摇右晃的,十分恐怖。

顾富波自从替高丽黛做司机之后,曾有过一次车祸的纪录,那是在H港的扯旗山道上,汽车的刹车被人剪断了,汽车由高耸的山坡滑翔俯冲而下。顾富波当时还算是机警的,对准了一座山头撞去,车毁,就只是没有人亡……

顾富波因而受了严重的脑震荡。在医院中疗养了有一段极长的时间。

这时回忆起来,犹有余悸呢。

“阿琪,这道路不好走,随时搞得不对,汽车都会滑下山去……”顾富波惊惶地说。

“别胆小鬼,若跌下山去的话,有着我们好几个人陪着你死呢。你不会寂寞的!”宋琪叱斥说。

“那多冤枉!”顾富波说。

“这样不如我们几个人下车去步行!只留一个人驾车就行了!”萧大炮建议说。

“我的手脚全发软了呢!”

“你真是饭桶一个!”宋琪责骂。

“你们何必为难顾富波呢?他因为出过一次车祸,所以一看到悬岩就害怕了!”袁菲菲为他的情人解释。

宋琪很生气,他的情绪像有点反常呢。便叱责说:“那末你们滚下车!”

顾富波正是求之不得,他匆忙踩到了刹车,拉着袁菲菲走出车外,瞧他脸无人色,还不断地在拭着汗呢。

宋琪便自动接了上去,继续驾车向前行驶。

汽车在那倾斜而又泥泞的黄泥道上,好像是跳“摇摆舞”似的,左摇右晃的,全力向前一冲一窜地行驶着。

有时候,那汽车一滑便溜至悬岩的山边,真是随时都有坠岩的危险。

“我的妈呀!”萧大炮原是硬挺着坐在车上的要表现出他的勇敢。这会儿,他也受不了,向车外一纵身。

他落在泥地上,翻了一记大筋斗,弄得满身都是泥垢。

宋琪也踩了刹车,这时汽车的后轮刚好在悬岩旁边停下。

这时候,他也似感觉到问题不简单了,他的驾驶技术不过如此,假如稍有疏忽的话,随时都会连同汽车一并坠下山岩去。

那必是车毁人亡,不会有生存的机会……

“宋琪,别开玩笑了,我们驶不过去的了!”萧大炮好言相劝说。

宋琪已不由得他继续逞强,他拉上了手刹车,离开车厢,掏手帕不断地拭着热汗。

顾富波和袁菲菲两人是手拉手的,徒步跟踪着汽车行走过的道路而来。

他俩忽的发现萧大炮满身泥垢状,如泥人般的,袁菲菲忍俊不住,噗嗤一笑。

顾富波忙向她制止。

“怎么的?由汽车上滚下来么?”他问。

“不!我跳车!”萧大炮回答。

“我早说过这条道路不会通的!”顾富波摸着头说。

“但阿琪一意孤行,我们怎能没有人陪伴他呢?”萧大炮说。

宋琪站在路边发怔,他指着黄泥道上的轮胎轨迹,那是高丽黛曾行驶不久留下的,轨迹仍然继续向前。

“看,高丽黛为什么能向前去?”他问。

“你怎知道是高丽黛驾车去的?”萧大炮问。

“这不是相同的一部汽车的轮胎留下的轮印吗?除了高丽黛之外,还会有什么人?”

萧大炮、顾富波都是“浑人”,平日间却绝少自己动脑筋的,这会儿经宋琪点通了,两个人一再仔细查看对照,可也真怪,的确是同类型轮胎的印迹呢!

萧大炮搔着头皮,说:“这可真怪了!……”

袁菲菲在旁冷眼旁观,忽然插嘴说:“你们谁听说过有一件利用足迹的谋杀案?”

宋琪,萧大炮及顾富波一时却怔住了,不知道袁菲菲怎么会冒出这么一句话来的?

袁菲菲自皮包内取出香烟,慢条斯理地说:“我也记不得发生在什么时候了!好像是在英国,大致上是在一个积雪尺来深的雪地上,一所孤立的房前有明显的一对男女足印直接进入房去,并没有再走出来的脚印,而屋内只有一个女尸,那男人却神秘的失踪了……”

宋琪经提醒,已知是怎么回事,可是顾富波及萧大炮两人却如坠五里雾中,怔怔地地等着她分析。

“到底是怎么回事呢?”萧大炮忍不住追问。

“结果是那男人便仔仔细细一个脚印一个脚印依照原来的足迹倒退出来的!”宋琪接了下去。

于是这四个人便仔细的研究起泥路上的痕迹了,难道高丽黛真的玩起这套魔术不成?

细看那车轮的痕印正和宋琪这趟驶来的痕印互相压印在一起,但是顺路再往回走,在一处转拗处,正巧有一滩积水,车胎的痕迹特别深陷,而那上面却有着两道的痕迹,由此可以证明,袁菲菲的猜想并不正确!

“世界上不可能有技术那么好的驾驶的,能在这种路上开倒车,还能在转变处倒退而只留下一条轮痕的!”顾富波首先说。

“不过,这儿每天下午都有一场热带雨,也许第一次的轮胎印迹已被冲刷去,这也不是不可能的呢!”袁菲菲仍然坚持着她的看法。

宋琪实在被突然的断路搞得胡涂了,不过对袁菲菲这奇特的想法似觉得有点玄虚。

“我们还是继续向前路找寻吧!”宋琪说完领头走在前面。

这四个人每人均疑惑不已,小心翼翼地循着轮胎的痕印再度来到了绝崖处。

宋琪有“不到黄河心不死”的决意,顺着断崖又往前走去。

蓦然,一支长矛自天而降,斜斜地插在宋琪身前不及一尺处,接着跳下来一个达雅克的土人武士,嘴里哇啦啦的嚷叫着禁止他们这一行人的前进。

袁菲菲及顾富波还没见过这批高丽黛的所雇的“警卫队”,登时吓得面无人色,紧紧携手退缩在一起。

萧大炮到底和这批武士们有过一夜喝酒跳舞的交情,因之挺身而出,向这土番指手画脚地表示了身分。

果然,那达雅克土人,裂开大嘴,笑着表示友善。

“我们想过去走走!”萧大炮以手势向那土人解释说。

那土人怔着,却摇头又摆手,表示不能允许他们过去。

宋琪又告恼火,说:“怪事了!雇请他们来看守果园的,并非是看守我们,他无权干涉我们的行动!”

萧大炮再次和那土人武士打交道,在后说:“他不是这个意思,前面没有道路,教我们不要再过去,因为悬岩危险呢!”

宋琪灵机一动,说:“你且向他问问看,可曾看见高丽黛到此?”

“我同样言语不通的,怎样问呢?”

“你会用手势,不妨试试看!”

萧大炮无可奈何,只有硬着头皮,又再次打手势向土番武士盘问。

只见他指手画脚地,连叫带嚷,什么名堂全使出来了。那个土人武士根本不懂。

宋琪便趋上前,指着汽车说:“以前它曾来过?”

土人武士还是摇头。

宋琪又指着地上汽车留下的路轨痕迹,再次说:“这里有它留下的痕迹,应该是曾经到过此的!”

那土人武士还是摇头。

宋琪便发了牢骚,说:“既然言语不通,雇请他们在此又有什么用处呢?”

“不过,假如是抵抗外侮的话,有人看总比没有人的好呀!”

宋琪已越过了山坡,果然的,前面并没有路,那汽车的痕迹在那儿断了头,若说它折入树林里了,那是很不可能的事情,因为那儿的树木是密密层层的。一辆汽车根本驶不进去。

那末,这些汽车留下的痕迹也变成是一个谜了。真不可思议呢。

他们便由原路退了出来,回到汽车所在的地方。

那部汽车,屁股对着悬岩,甚为惊险,谁去将它弄回来呢?

他们的驾驶技术都有问题。

还是顾富波的经验较为丰富。

顾富波指导大家先行搬运石块,垫在汽车的后轮,将它压紧。这样可以避免汽车在启动时会滑下悬岩去。

他的情绪安定下来之后,又自告奋勇登上了汽车。总算是把汽车弄还到路面之上。这时就向回程行驶了。

宋琪和萧大炮等三个人在路旁护卫着。若发现前面有松土或泥坑时,汽车就停下,大家搬运砂石将它填平,汽车然后才辗过了……。

这样,那辆汽车便好像是“蜗牛慢步”似的,徐徐向回程行返,这样估计,需得比来时多上三倍以上的时间。

宋琪和萧大炮都很觉吃力,他们来回地向树林里跑去找寻砂石,捡拾一阵之后,将它包起,拿到黄泥道道上去铺洒上……一次又一次的。

没有多少的功夫,他们两个人已经是汗流浃背了。

萧大炮没敢埋怨,他知道宋琪的情绪不大好。同时,他知道发牢骚也是没有用处的,反正是要把一辆汽车弄回去的。

不多久,刚才阻路的那个土着武士,把他们的头子哇奴托找来了。

哇奴托看见他们为了行车不断地搬运砂石铺路,觉得很诧异,立刻招来好几个土着武士,帮忙他们照样的去做。

其实,赤道雨的雨势只是一阵子的,雨量不多,沾湿了悬岩上的表土,它的地层却是坚固的,因之,经过了一段极短的时间通风干涸之后,那湿滑情形,是好多了。

达雅克族人都显得非常热心,他们的工作效率也不慢,由萧大炮教导他们该铺什么地方该填什么地方的坑。

那部汽车,总算脱离了悬岩险境,回返果园狭窄的泥路。

他们一行,在回返大厦时,俱都已成为泥人,全都是满身泥垢的。

达雅克武士索取报酬,他们不要金钱,只要烟酒,真可谓是烟酒朋友了。

高丽黛午睡并没有起来。

宋琪有点不大相信,因为陈浩早已溜回来了,难道说他没向高丽黛报告么?

这是难以令人相信的事情。

他找遍了整间的屋宇,就不看见陈浩的影子,不用说,他是躲藏起来了。

“宋先生,我已替你烧好了热水,快去沐浴吧!”女侍阿芬忽的上楼,向宋琪说。

宋琪暗觉奇怪,为什么阿芬会忽然准备好热水给他们用?

在热带地区的习惯,大多数是洗淋浴的,随时随地拧开莲蓬头,由头淋到脚,每天淋个好几次,据一般人的传说,假如有一天不午后淋浴的话必会生病。

这或是传说,也或是一般人的习惯,与迷信是无关的。

“为什么今天特别替我们准备了热水?”宋琪问。

“是高小姐吩咐的,她恐怕洗冷水不习惯,同时,她知道你们一定是满身泥泞的!”阿芬说。

“她怎会知道我们会满身的泥泞呢?”

阿芬嘟起嘴儿,俏皮地说:“你既然有那么多的疑问,为什么不自己去问高小姐呢?她是你的妻子呀!”

宋琪被说得瞪目惶然,阿芬并没有说错,高丽黛是他的妻子,为什么有问题不去问高丽黛?

这样,新的问题又在宋琪的脑海之中盘旋。高丽黛怎会知道他们一行人在回来时会是满身泥垢的?难道说,她已经预知他们会连人带车趋进恐怖的险境又空手而回?

当他们要出发到该地区时,陈浩仓惶的溜走了,那又是什么道理呢?既然预知他们毫无所得折回的……。

宋琪顿感到头痛,自从和高丽黛相识之后,脑海里老是“为什么?为什么?”永远脱离不了“为什么”三个字?

他遭遇到怪诞无可思议的事情,实在是太多了,有永远解答不了的许多问题。

来到砂劳越后,仍然是一些稀奇古怪的事情不断地发生。

嗯!宋琪忽的跺脚,他想通了是怎么的一回事了,那条留有汽车轮胎痕迹的怪路,必然是高丽黛故意布置的疑阵,可以巧妙地避过任何人的跟踪。

因之,高丽黛很有把握,他们一定是满身泥垢折回的。

由于陈浩的中途溜走,现在又回避着躲藏起来,宋琪有了把握,在这条道路上是一定可以发现到一些秘密的。

他决心再去冒险。

这时,女佣阿芬已经为他预备好了热水,那洋磁浴缸里放得满满的,还洒上了香水,在热水里泡泡可以恢复疲劳。

高丽黛直睡至晚餐时分始才起床,她的精神焕发,情绪也甚好。看见宋琪换下来的衣裳沾满了泥垢更是窃笑不已。

这好像是说明了她获得了精神上的胜利,宋琪他们的行动已在她的意料之中。

宋琪另外也有他的心计。所以,并不和高丽黛计较这些。

晚餐过后,陈浩自市镇处带回来了大批的补给,光只是洋酒就有着好几箱,鼓励达雅克族人武士工作,提高他们的工作情绪,烟酒是最好的礼物。所以,这一次,陈浩进市镇去添置补给,好像是为达雅克族人武士而跑的,另一方面,他也是为了避免被宋琪诘问。

但是宋琪对这三件事情已是绝口不提,好像完全忘记掉了。

饭后,果园里的达雅克族人有歌舞。高丽黛特别赏给他们好几瓶酒。

宋琪闲着无事,特别约同萧大炮至果园里去欣赏土着们的歌舞。

宋琪的用心,是希望和土着武士的头头哇奴托厮混得稍为熟络,以后再会面时就不会再有误会发生了。

相反的,这一夜高丽黛没有参加土人的狂欢,她取了望远镜守在平台上不时地注意着果园四周的动静,又窥看宋琪的神态。

宋琪表现得特别疯狂,好像他是有意买醉一番。不时参加了武士们乱蹦乱跳的舞蹈,直至到他躺下为止。

是夜,甚为安静,宋琪真的饮醉了,躺在床上,睡得甚香,相反的高丽黛失眠了。

这新婚小夫妻俩口,好像同床异梦,各人自怀心事,在新婚蜜月期间,这真是甚少见的事情呢。


这天凌晨,高丽黛可以说是根本没有睡呢。天色微亮间她就下床,整理好了衣裳,偷偷地溜出寝室外去了。

老头儿陈浩比她起得更早,已为高丽黛将汽车准备好,侍候在前院之间。他俩在院子里交头接耳的好一阵子,就坐上了汽车,去了院子的大门。

宋琪的醉酒是有意的装出来的,高丽黛爬起床时,宋琪就已发觉,他眯起双眼,窥望着高丽黛的一举一动。

只见高丽黛与陈浩又在这黎明前出发了,宋琪连忙爬起床,他穿上了猎装,携带了猎枪,猎刀,轻启房间,悄悄追踪下了楼。

整栋房内是静悄悄的,佣人们都在熟睡中,宋琪独个儿溜出了院子,出了大门,循着依稀可以分辨出的汽车轮胎痕印,追踪而前。

拂晓前,树林内寂静的可以,偶而有一二声早起的禽鸟飞扑在树稍上,除此外,只有阵阵微风引起树叶的颤抖声。

宋琪自小生长在繁华的H港,可以说是有生以来从未见过这种景色,但这时他却无暇欣赏了,匆匆忙忙地赶路,心中只惦念着他那神秘妻子神秘的行动。

天色犹未大亮,可是宋琪很快地已能确定高丽黛这几天所走的是相同的一条路,也正是那天他与顾富波、萧大炮,及袁菲菲驾车循轮胎痕记所追踪的同一条路。能确定方向,宋琪追踪起来方便了不少,他不再犹豫,放大步子往前直追。

这不是一段短距离的路程,相信高丽黛及陈浩驾着汽车早已远去,宋琪不敢有丝毫的耽误,埋头快步疾走。

他步行有个多小时,天色已逐渐明亮起来,宋琪总算是赶到了距离那悬崖不远处,遥望那断崖处并没有汽车的影踪,心中仍是疑云重重的。

这当儿,忽然“哇啦!……”地一声,斜地里跳出了一个赤身裸体的土人,武士手中的长矛直逼向宋琪的胸前。

宋琪抬头,与那土着打了个照面,那土人武士很快地收回了手中的长矛,显然地他已认出那是宋琪,也正是雇请他们的女主人的丈夫,他傻赫赫地裂大了嘴,冲着宋琪友善地笑着。

“你可知道刚才那汽车是不是从这里上去的?”宋琪一面比画着一面问着。

“哩依啦哇!……”那土番显然一个字也听不懂。

宋琪再指手画脚地说:“汽车,汽车,嘟嘟!……这里走?”

那土人依然瞠目以对。

宋琪俯身指着地面上汽车的轮胎痕记,又指指自己,再向前指了指。

真不容易,那土人武士好像听懂了,笑嘻嘻地比手向前让宋琪路过。

宋琪继续向前赶路,这又是个大晴天的清晨,空气清新,鸟语花香,犹未爬出地平线的太阳却先一步送来了光亮。宋琪疾步,终来到了断崖处。

奇怪的是断崖前去真的并无去路呢?高丽黛和陈浩究竟哪儿去了?宋琪真是百疑莫释。

宋琪在断崖前徘徊,歇息了半晌,仔细研看地面上的车痕,到底被他发现了那辆汽车。原来它是隐蔽在一堆杂草之中呢?它是越过了像溪水似的水滩掩蔽了车轮的印迹。

车是空的,高丽黛与陈浩两人失了踪,他们如此的行踪诡秘?所为何事?究竟他们到哪里去了?

宋琪在杂草丛中乱钻一阵,毫无所获,再次转身回到断崖前,仍然没有丝毫“蛛丝马迹”可寻。心中不觉烦躁起来,坐在断崖旁,燃点香烟,苦苦思索。

天色已大亮,不少的珍禽怪鸟由山林中飞到山涧下的小溪去觅食饮水,宋琪从未见过此种奇景,俯首下望,渐觉心神怡然。

蓦的,他看到对山山脚处有一条迂回的羊肠山径,顺着那小径通到河边有着一条已经全毁的吊桥,但还可以看得见有绳索串着破烂的木板,宋琪连忙爬起,掉头向回路上勘查,结果他找到路旁杂草掩盖着的一条几乎完全荒废了的小路,穷目下望,果然咧,正是与那破烂的残桥相对,对方也有部分的残碎木板及绳索的痕迹。

宋琪再顺着对山的羊肠小径看去,隐约在丛林深处似有着一幢巨厦,它在绿色的丛林中微露出一角,以方向角度计算,那巨厦不正是高丽黛所说的那幢已经荒废了的故宅吗?

谜底终于揭露了一半,高丽黛这两天清晨一定是悄悄返回她那所谓并无人居住的故宅去了;只是不知道她去做什么去的而已!

宋琪不再犹豫,顺着峭壁旁的小路走下去,一点没错,高丽黛及陈浩的确是由这小路下去的,不少的草枝被踏留下了新鲜的脚印,直至河溪中央时始才没去。

宋琪来到了河边,这是一条仅有溪水的河床而已,高出水面的石块能让人踏脚跨越过对岸,宋琪由那些石块上偶尔可看到有潮湿的泥脚印,这更是百分之百的可以确定高丽黛的行踪。

过了河爬山的小路非常难走,宋琪以猎枪为手杖,几经艰苦,好不容易上到了半山间,那隐蔽在山林中的灰色巨厦矗立在林间,四下里寂静无声,显得近乎神秘又恐怖。在巨厦残破的院墙前,有着一条荒废的大马路向山背后下去,由路面上野草丛生的景况看来,它已荒废了很久了。野生植物将它掩盖了,宋琪无暇研究这马路通达何处,还是先查窥这大厦要紧。

那是个非常巨大的楼房,建筑物雄伟宽敞,庭院占地广阔,几乎像是一幅国土,幽深得可以……

可惜它荒废了,原是白色的残墙,爬满了热带的长春藤,岁月使白色粉壁变成了苍灰色,庭院的门墙有不少损坏的地方,院内杂树野草茂盛,形成荒林似的,简直已看不出原有的模样了。

大厦内静悄悄的,好像是空无人迹的一般,但宋琪却相信高丽黛与陈浩一定在内!问题是他们要干什么?

宋琪慢慢朝大厦走过去,不时惊起树上的鸟群,表示这儿真是甚少看见人迹,已为它们所盘据了呢。

在大厦的大门口间,宋琪看到墙头上有着水泥砌造的招牌字,第一个字失踪脱落,也或是被敲掉了,只剩下“X精神科医院”几个陈旧的字迹!高丽黛曾说这是她的故居,怎么会又是个医院了呢?也因此可见高丽黛的每一句话都是不可相信的!

宋琪仔细研看被敲毁的第一个字,字体的左边还残余的留着一个耳朵旁,但另一半却只剩下了一个似乎是元字的一角,宋琪将以耳朵旁为姓氏的字体一一想列,可怪的是,最接近这个字的应该就是在H港时一再对高丽黛施以恐吓,阮难成的“阮”字了。

这对宋琪又是一个新的“谜”了,高丽黛曾说这儿是她的故居,怎么会是姓阮呢?记得阮难成每次打电话来时,对高丽黛的称呼都是“白兰”;究竟他这神秘的妻子的真姓是什么?宋琪愈想愈含糊?姓高?姓阮?姓白?这个新谜要何时始能解开!

这巨厦的大门是一座笨重的铁栅栏,已锈烂得由黄变黑的,从外墙爬过来的热带蔓藤植物将铁栅栏的四周都积满了,内望进去,尘埃蛛丝厚得掩遮了房内的形状,看情形这儿决非三两年未曾有人进出过的,真如同是一座荒废了半个世纪以上的废堡呢!由于不可能有人自这道门进出,宋琪也决定先环绕这幢大厦四处勘查一番。

他绕巨厦墙畔慢慢向后段过去,但见藤蔓荆棘长密密的,残墙断瓦比比皆是,但大厦的每一扇窗户都是装有铁栅栏的,倒十足像是精神医院的设备呢;宋琪自墙洞向内张望,但见杂草丛生,什么也看不见。

不久,他发现了有一段塌下了的残墙,大可以容一个人进出,宋琪穿身进内,巨厦便现在跟前了,它大得一如中古时代欧洲城堡,宋琪的心中有点不自在,实在是这里的环境太寂静与荒凉了,几乎像是教会荒废的墓园,尤其不知怎的它含有一种阴森的感觉。

宋琪停下了脚步犹豫再三,终于鼓足勇气继续向前“探险”。

忽然,宋琪又发现大厦的墙脚处有一个相当大的破洞,可以探首进去,看到屋内的情形,他连忙赶了过去,吸了一大口气壮着胆子探首进去窥看。

房内光线极坏,窗外的阳光隔着污秽的玻璃透入,从厚厚的尘土遮盖下,隐约可以看清房内奇怪的陈设,那完全是医院存放器材的库房似的,相当的大;药瓶药罐外,还有大批动手术所用的工具,另外手术床、手术灯、氧气桶等一应俱全,更有几个似是太平间所用的载尸棺材叠累在一角,使整间房子有说不出的阴森。忽的,宋琪不自主的打了个冷颤,原来他看到一堆破旧的医学所用的人体模型,只见肢残体碎,好不恐怖。他连忙缩身出来,犹在心跳不已。

“这真是一所精神病院呢!”

在这高山峻岭上,与市尘隔绝,空气新鲜,阳光充足,再加上建筑雄伟宽敞,倒是一所非常理想的“精神医院”;只是不知道它为什么会荒废了?更想不通它与高丽黛之间会有什么瓜葛?

宋琪胡思乱想,心中疑团更多。

这时,已有八点多钟了,热带的阳光已渐发出炙热,宋琪行走在巨厦的阴影中,对遍野的阳光非常好感,至少,这阳光替他驱走了部分的阴森感。

不久,他绕行至大厦的二门,门首间同样的有着“X精神医院”字样,头一个字失落了!分明是被敲掉的。

现在的问题,那失落的X字,余下尚有一点痕迹。左侧是阮旁,隐约的可见,余外的还有“儿”字在旁,假如以此类推,该可以确定它是个阮字……

威胁高丽黛最为严重的阮难成,而这间医院的首字就是阮字?岂不令人高深莫测么?

难道说,它是“阮精神医院”么?

宋琪狐疑不迭,向门内走去,那是一扇弧形的大门,破破烂烂的,许多地方水泥全脱落了,露出了红砖窟窿,还长上了青苔。

那弧形大门上同样拉上了一道全腐锈掉的铁栅闸,有鬼头大锁锁着。

锁和锁扣全生了锈,几乎已经是连在一起了的,有爬墙的虎爪荳藤枝缠着。

很显然的,它也同样经过长年没启开过了,里面的内院甚深,但宋琪看不见它的内部,因为有一座专供阻挡的矮墙筑在门前挡着。

这是精神科的病必有的设施么?它也像是“修道院”了!

这地方显得太神秘了,高丽黛为什么会带着老管家陈浩到此呢?

宋琪满心要寻出这间怪屋内的真相。他再绕出这道门,沿着这间屋宇的沿墙行走,抬头向上看,那像是许多的牢房,像关病人用的,差不多的窗户上都有着铁枝,固然,有部分的铁枝都已经脱落了。长春藤极为茂盛,几乎将半边的巨墙全爬满了。有枯萎了的,也有新长成的,黄的黄,绿的绿,凌乱杂芜,一看而知是年久失修没人管理的。

宋琪路过处。遍地都是落叶,步过枯叶之上,沙沙作响。也有一些破窗户,经过山风的吹拂,敲着墙壁,发出有节奏的声响,虽在光天白日之下,也甚感它的恐怖呢!

这间屋子实在是太大了,绕着墙沿,后进是有一道塌下了的破木门。

里面可能是后院了,后院更是荒芜,一列平房,可能是以前医院里的宿舍。屋顶的瓦都已塌落,四面透风,像经过了大灾劫似的。

那儿也有大房仓,没有门的,里面黝黑的一片,还带着点臭气。

宋琪探首向内看去,里面叠有一堆薄木板的棺材。

他不知道棺材是空着的,还是有死人在内装着。

他打了一个寒噤,一声咳嗽,蓦地只听到一阵振翅之声,是集体的振翅……

哇,刹时间,有无数的蝙蝠,在仓内乱飞乱舞,原来,它的屋顶上变成蝙蝠窝了呢!

宋琪赶忙退出大门去。

“这真是一间古怪的屋子!”宋琪吁了口气,自言自语地说。

他又顺着那间屋子继向前摸索,四下都是破破烂烂的墙壁,墙沿间长满了热带的杂草,荒芜得使人见而寒心。

那间医院大楼的后门,同样的有着一道腐锈了的大铁闸门锁着,不过它的内墙里却没有任何的东西堵挡着,可以看得到有一行水泥砌盖的宽大楼梯,是通上楼去的,楼上楼下,是一行幽深的走廊。

宋琪注意那行楼梯,它和整间屋子的情形好像是反比例。地上不见尘垢,好像是经常的有人在那儿行走呢。

在楼梯下端的墙角处,有着许多凌乱的足迹,他开始领悟,很显然的,这绝非是一所空屋。

那道铁闸是腐锈了的,连同一把钢锁也锈在一起,接坳处几乎都已锈硬僵死了,非人力所能推开。

那末,这些足迹打哪儿来的,是有人被关在里面吗……?

宋琪深信,这栋屋子一定会有特别的进出口道的!

他仍然继续向前走,又越过了一道横砌的院墙,那儿的野草高及人腰,可以见到有花圃及葡萄架等的东西。

假如猜测不错的话,这特别的院子该是精神病人的露天歇息之所,是供病人晒太阳预备的。

地面上的水泥道路都很宽阔,只可惜全长满了杂草。

宋琪发现一座类似车房似的大门,木门是半掩的,里面有亮光透出。

嗯,这必就是进出口的地方了,因为车房前的野草植物经常铲除,就置在门旁堆叠得高高的。

他趋上前,探首向内看去,着实的,里面有着一部似是半个世纪以前的旧汽车。大概是已经报废了的,可是它却又擦得雪亮的粒尘不染。

越过汽车,里面是好大的一所空旷的院子,四周全像牢房似的屋宇,有三层的,也有两层的。

宋琪须要走向那道楼梯所在的地方,他顺着屋沿下的回廊徐步向前。

因为他已进入大厦之内,就得处处小心,假如屋内是有着人的话,得避免被人发现呢。

顺着回廊向前。前面,是一道半月形的大门,里面又是黑黝黝的,只见那儿堆叠起很多的木箱,显得凌乱不堪。

宋琪身背后背着的那支猎枪,在不经意间竟绊住了一只箱子,它砸了下来,落地木板四散裂开,里面竟是好几个人头。

宋琪“胆裂魂飞”倒后退出了好几步,只见那些的人头,有老年人的,中年人的,青年人的,眼珠子还在乱转,有些脑袋砸碎了,脑浆迸出,或是整个的脑子跌在外面……

宋琪纳闷,因为他没看到一点的血迹,再定睛仔细看去时,原来那并非是真人的头呢,它只是塑胶制的模型。精巧的程度,维妙维肖,眉毛发须,加上皱纹,栩栩如生……。

宋琪蹲下身子去仔细监看,尤其是人头模型内跌出的脑髓,那简直像是医学上所用的模型一样,丝毫没有差别。脑髓相连的地方,有血管,大小神经,罩满了血丝。

怪了!这间神秘的屋宇里竟有着这样古怪的东西,它是干什么用的呢?

是用来讲学用的么?那末有一具就够了,为什么要分出那样多具尸体呢?还有老年的,中年的,青年的?

难道说,脑髓内的组织,会随着年岁而变化么?真是令人难以思虑呢!

宋琪好奇心重,他将其他的许多只箱子一一撬开,那里面大多数是人头,也有人体残肢的塑胶模型,都做得十分的精细,使人难分其真伪。

他想不通是怎么回事,也或是这是一所精神病医院,有许多疯狂症的病人,以此做为玩具,那不就太可怕了么?

宋琪很细心地将它一一回复了原状。又背上猎枪,继续向走廊出去。

好不容易的,他算是找到那一行楼梯的所在处了,那扇后门为腐锈了铁闸锁着,它启不开,所以要登上楼去,一定要走上很多的路。

这时,他踏上了楼梯,他可以看得出,这楼梯上是经常有人打扫的。

到了二层楼上,映入眼帘的好像是另一个世界,明窗净几,打扫得粒尘不染,和楼底下那种凋零落索的情况完全不同。

由此可以证实,这栋古老阴森的大厦里,着实是有人住着。

它的四周,是回廊环绕着,有些的房间是敞开着的,里面空无所有。

靠右手的一边,全是有着铁闸门的房间,露出一方装有铁栅枝的洞窗,好像犯人的牢房一样,显然的,那是狂癫性的神精病人的病室。

房内有着铁床铁桌铁椅,用的器皿也几乎全是铁器,但大部分都已腐锈了。

宋琪沿着那列病室出去,忽的他听到有一点的声息。那像是铁器相碰,声响甚为清脆。

他静下神色细听。

嗯,那些古怪的声音,似乎来自一所极其宽大的敞厅里,那里面有着一道深长的走道。

那地方,一面是漆着鲜红色的栏杆,旁边是回廊,排列了一些漆着乳白色的木条凳椅,好像是候诊处。

地板上打扫得甚为干净,所有的油漆也是新漆的,好像并没有多长远的时间。

瞧这整间巨厦的外观,凋零落索,和这内部的情况很不一样。就是够使人奇怪的。

宋琪再向前面走,铁器相碰的声响更大。他已经看到有一所双页的大门,两端都开有一小方玻璃窗,上写“手术室”三个方体黑字。

那铁器相碰的声音,也正是由“手术室”内传出来的。

宋琪很觉纳闷,莫非是有人在“手术室”内动手术么?这真是不可思议的事情,在此荒野,一所荒废了几乎像不见人迹的阴森巨厦里,谁会在此施行手术呢?

宋琪蹑手蹑足的,来到手术室的跟前。

“手术室”从那小方块的玻璃窗投眼看进去,在门内还有门,里面同样的是两面双页的活动门,也有着小方块的玻璃窗,是供人参观手术室内手术进行,也是隔绝了细菌消毒用的。

差不多设备良好,大规模的医院里都有着此种的设备。

宋琪已看到内进的那扇玻璃窗内有穿着白色衣服的人在内活动着。

他好奇心重,小心翼翼地将背在身背后的一支双管猎枪取了下来。持在手中。推开了第一扇门,偷偷溜了进内。

这房间不过像是一行通道,甚见狭窄,里面设置有好几个橱柜,橱柜内除了手术器具以外,堆叠有整齐的白布、绷带和药棉。

另外置在地上的,有着一只圆形擦得雪亮的蒸气消毒铁桶,还插在电流之上。

由此证明,这间巨厦内还有着电器的设备,它并非是废屋呢。

宋琪向内进的那扇活页门的玻璃罩窗内看去。

真的,里面有人在动大手术,主诊医师,由她的头发可以看得出,是个女的。

她的身旁是两个护士,都戴着白色的手术帽子,一方纱罩蒙着嘴鼻,只露出一双眼睛。

白手术衣,橡皮手套……空气甚为寂静,所以手术器具相碰的声音可以远传。

手术台上躺着一个人,全身为白布罩着,只在首部露出一个方洞,四方用银色的钳子夹着,原来是脑部开刀呢!

宋琪隐约地可以看到一方人脑的形状物……

在手术台旁,还坐有一个麻醉药师,也同样的穿着白色的手术制服,戴着白帽,面戴纱罩,只露出一双无精打彩的眼睛,似是在打瞌睡!

假如说,在手术台前打瞌睡,那岂不开玩笑吗?病人的性命操掌在手术台旁的几个人的手里,一个人打瞌睡,很可能就会使其他的几个人白费心机,稍有疏忽,病人就会完了。

宋琪可以看得出,那麻醉药师是个男的,而且肤色黝黑,个子消瘦。

他双手把着氧气筒,像是聚精会神注视着病人的呼吸气度表,然而,在氧气筒旁边挂着的一个呼吸探量的气球,根本不动了,换句话说,就是病人已经停止了呼吸。

宋琪几乎要出声,他想向手术台旁的几个人警告,病人已经没有呼吸了……

医生经常会在千钧一发之时,施行心脏按摩手术,也或是运用人工呼吸,可以使人恢复呼吸的。就只看他们是否能及时发现?

这几个白衣的人,都疏忽了么?也或是那个麻醉剂药师打瞌睡的疏忽?

宋琪没敢叫出声,因为这所古怪的巨厦内有着这样古怪的手术室及医生护士病人,他搞不清楚是怎么回事呢?

医生还是在聚精会神地进行着脑部开刀的大手术。

她的动作非常熟练,说明了她是一位经验极其丰富的医师,也显得很沉着。

她每用过一种手术器具,就向身畔旁的铝桌盘子上扔去,一抬手,喊一种专用名词,向身旁的护士索取手术器具。

“切刀!”“挑刀!”“钳!”“挑针……”

护士的动作也很熟练,很快的就将医生所需的器具交落到她的橡皮手套之中。

“氧气如何?”医师问。

“正常!”麻醉药剂师回答。

正常么?宋琪的心腔噗噗而跳,怎会正常呢?病人的呼吸早告停止了,他几乎要大声怪叫。

但宋琪忍耐着,因为这是一所废掉了的精神病医院。

也或是这些人全是患着精神病的人,连这些医师护士药剂师在内。

宋琪没敢叫出声,恐防引起祸端呢,因为那手术台上的病人在他窥看的开始时就是没有呼吸的,若已经丧命的话,它早就是一具死人了,这时叫嚷也不会有用处!

宋琪咽着气,仍继续地向内窥瞄。

医师好像非常的忙累,她身畔的护士用一方小毛巾为她在额上拭汗。

开刀手术仍在继续进行。

当那护士回过身来时,宋琪赶忙的回避,他不能在此被人发现。

“唉,不行了!”医师忽然又在说话。

宋琪再探首向内窥看时,只见那位医师已揭下她的工具,正俯身去听病人的心脏。

“快注射强心针!”医师向助理医师吩咐。

“已经注射过了!”那位女助理医师回答。

“氧气如何?”她再问。

“停止了!”麻醉药师回答。

“我得动心脏按摩手术!”

“已经来不及了……”

“唉!”她一声长叹,说:“我又失败了!”

“脑部手术很难成功的!”女护士安慰她说。

“不!我已经说过,假如我的手术不成功,绝对不走出这间医院半步!”医师失望地说,她以衣袖拭去额上的热汗。

“我看还得作深一步的研究才行!”

“嗯,我的手术退步了!是老了啦!”那医师说着,解下了她的面罩,又脱下了头顶上的白帽。

这时,可以看到她是一个鸡皮鹤发的老妇人了,满脸的皱纹,鸡皮疙瘩,就只是一双眼睛炯炯有光,似像一个患有精神病的病人。甚为可怕呢。

宋琪顿时汗毛凛凛。

“这过失不在你,你已尽最大的努力了,我们下次再研究吧!”她身旁的女护士说:“我看你也够累了,还不如回房去休息吧!”

“是的,我该休息了!”老妇人边拭着汗回答说。

宋琪听得那女护士的声音甚像是高丽黛在说话,当那护士解下她的面罩,除下她的白帽时,宋琪几乎惊呼出声,那不就是高丽黛么……?

竟然,高丽黛穿上女护士的服装,来到这深山怪屋里参加这项手术工作!

这究竟是一间精神病医院啦。莫非高丽黛也是精神病患者之一?

在这同时,那位麻醉药师起立了,他也解下了面罩,除去了帽子,竟然是陈浩呢。

这事情的发生未免太奇怪了,使宋琪百思不解,高丽黛一个人的关系复杂,自从婚后,在她的身旁发生的许多事情像谜似的,使宋琪有如“丈二金钢摸不着头”。

但是陈浩的人却不简单,他该不会是精神病的患者吧?为什么也会参加这项开刀手术?

怪不得当宋琪驾车要走上这条路来的时候,陈浩会跳车逃走了。

“老太太着实是累了,该回房去休息啦!”陈浩点着头,向高丽黛示意说。

“嗯,你们都以为我是老了,但是科学是不会老的,我们应该继续努力!”老妇人说。

另外一个护士却是个生脸孔,宋琪从没有见过,瞧她的年纪也有相当了,她帮着高丽黛替老妇人解下她的白色手术衣裳,向着手术室大门的这方向来了。

宋琪不得不躲避,他赶忙转身躲进那圆型的遂气消毒筒的背后,蹲伏着。

不久,那扇手术室的门推开了。走出一行人,高丽黛和陈浩及那护士三人,小心翼翼地护送着那年老的女医生走出房门外去。

他们越过宋琪躲藏在的地方,没有注意,也没有发现。

“陈浩,你说明天还有一个需动大手术的妇人?”老妇人问。

“是的,老太太,她已经等不及就要动手术了!”陈浩很恭敬地说。

“那末就决定明天动手术,不过,一连着几天,我的手术都告失败呢!”

“这是运气不好!”高丽黛插嘴说。

“科学不是靠运气的,我们得研究失败的原因!”老妇人说。

她们四个人走出了手术室的二门,宋琪喘了口气,又赶到回廊窗前窥看。

见他们越出回廊向靠后院的方向过去。

宋琪并不急切须要追踪,他拧转身,进入了手术的二门。

他须要先看手术台的那具尸体,为什么才刚施行手术时,那只量呼吸气压的皮球一直没有动。

这样,换句话说,这位病人早就失去呼吸了,医生和药剂医师护士不可能没有一个人发现,为什么他们的手术还继续进行呢?

宋琪要先解开这个谜。

他一手将罩在尸体身上的白布扯开,那儿露出了一个被切开了脑部的人首。

这“人首”是个中年男子,眉目清秀的,张大了双眼,栩栩如生。唉,它不过只是一具塑胶人像,而且是软塑胶,所以抚按在上面如人体无异。

宋琪顿想起在走廊过道间发现的许多木箱塑胶人头……

这就怪了,他们四个人替一具塑胶人头的脑部开刀,还聚精会神的,这算是什么名堂呢?

莫非他们四个人全是精神病的患者?尤其是高丽黛,她经常反覆无常的,时喜时怒……

“不可能呀……”宋琪自言自语地说。

高丽黛的行径固然怪诞,但是她温柔起来的时候,简直是比小绵羊还要温顺,而且处理事情时,处处表现出他的智慧甚高的。她怎会是一个精神病的患者呢?

还有那个老管家陈浩,这个人狡黠机警,有很高的智慧,更不可能是精神症的病人了。

宋琪再掀开那塑胶人像罩着的白布,那具人体是布缝的,里面可能包着的是稻草,只有手脚的部分同样是软塑胶制的,这样的人怎会有呼吸?又怎能听得到它的心腔跳动?

宋琪“如坠五里雾中”,远道来到砂劳越,是为蜜月而来,抑或是为发现这秘密而来?他百思不解,想不透究竟是怎么回事?

他将那具人像重新用白布盖好,使它回复原状,然后才匆匆地溜出了手术室。

这时,他可以确定一点,高丽黛和那个老妇人医生的关系必不简单。

那是她的什么人?高丽黛由远道而来,目的是为逗着她嬉耍,是为讨她的欢心!

“假如说,这栋屋子是高丽黛的老家时,那末这个妇人该是她的母亲了!”宋琪喃喃自语说:“母亲么……”

他加快了脚步,匆匆地赶往方才他们通过了的走道过去。

弯过那空敞的办公室,有一条极幽静的回廊通向后院的楼面,还要再上一道楼梯,好像是要上三楼的平台,可是在平台的入口间都锁上了大铁闸。

宋琪轻拨那铁闸的锁扣,它却是虚锁着的,轻拉就可以启开。

但他并没有这样做,因为他已经看到陈浩独个儿坐在一幅草坪上吸烟。

这平台的面积很大,说也奇怪,这地方的布置形同另一个世界。有一栋精致小巧的洋房,屋前是一幅广大绿茵草坪。亭台鱼池,葡萄花架……。

谁会想到它只是一座平台呢?它画出了一个环境幽美的小天地。

所差的就是平台的四周高竖起有铁丝网,将这小天地和外界完全隔绝了。

宋琪相信,必是老妇人医生的住宅了。这时候,高丽黛和那年老的女护士正在和屋内的老妇人闲聊着,在窗户上可以看得到他们的影子。

他很想拉开铁闸溜到窗前去看看。只是陈浩守在那儿,倘若铁闸迈开,一定会被他发现的。高丽黛是他的主人,该会发生怎样的后果呢?

宋琪迟疑着,这是他来到砂劳越后发现高丽黛最大的秘密,也或许高丽黛不愿意任何人知道这事情的,她该会如何呢?

究竟这老妇人和高丽黛有着什么关系?

是高丽黛的母亲吗?她有着一位患精神病症的母亲,而这位精神病症的母亲在过去时又是一位脑科的名医?

而这位名医还不知道自己患有特别的病症,她仍还在济世行医。

所以,高丽黛不惜以种种的方法,弄了许多塑胶假人供她开刀治疗,藉以慰她的余年……?

这样说,高丽黛岂不是一个孝女么?她为了这位老人竟不惜金钱,尽情使她娱乐,维持了这间残破颓败的医院的局面?

只是有一个问题宋琪想不通的,就是医院的大门口间和第二道门处,原有着的一个“阮”精神病医院的“阮”字被敲落了,由墙壁上遗留下的痕迹可以看得出它着实是一个阮字!

假如以常理据断,这位老妇人必然是姓阮的了,那末高丽黛的仇人“阮难成”也是姓阮,他们之间有着什么样的关连?

这问题又使宋琪难以理解呢。

不多久,只见高丽黛自屋内悄悄地走出来了。她好像很感到疲倦,抬高双手揉着额角,以按摩恢复疲劳。

“怎么样了?”陈浩问。

“睡着了!”她摇着头回答,说:“真不容易,到现在为止,她还不肯息心呢!”

“难道说明天还要开刀?”

“她坚持一定要开刀成功!”

“唉,长此下去怎么办?”陈浩叹息着说。

高丽黛也同样地一声长叹,迟疑地说:“心理上之病,须得心理上的治疗,我们已经忍耐多年了,难道说不能再忍耐下去吗?”

“我已感到心劳力瘁了……”

高丽黛不乐,一声冷嗤说:“你在此时此地说这样的话么?”

“唉,我的年岁已经老迈,力不从心,身不由己啦!”

高丽黛不再说话,向陈浩招了招手,意思是要离去了。

宋琪得躲避,他正待要转身之时,只见那年老的女护士自屋内追了出来,她拉着陈浩,扯在一旁,嘀嘀咕咕地一阵耳语,好像没完没了。

看陈浩的表情,可以知道她是在劝说。

他们两人的形状,好像至为亲热的,在关系上就好像非常的特殊。

“难道说,他们两人是夫妻么?”宋琪自言自语加以猜想。

“再见,我们明天再来!”陈浩挥手。向那女护士说。

于是,宋琪知道他们立刻就要离开了,他不能挡在楼梯口间。

他转身下了楼,要找地方隐蔽起来,在那行楼梯底下的转坳处,正堆积着许多零乱杂碎的东西。有一小方块的地方,可供一个人躲藏。

宋琪便溜进去蹲着。

不久,只听得一阵拉铁闸的声响,陈浩和高丽黛已经下楼了。

只听得高丽黛说:“阿雪,你明天在同一时间准备好,我们会如时到的!”

阿雪恐怕就是那个女护士的名字,她说:

“希望你们能准时到,否则老太太急得难受!”

于是,他们的脚步声下楼了。

“陈浩,我觉得我们被跟踪着!”高丽黛说。

“你实在是疑神疑鬼,到这种地方上来,还会有什么人跟踪呢?”

高丽黛一声叹息,说:“唉,最近我每觉心神恍惚,心中老像有着什么事情……”

“也许是新夫婿和你不大合作?”陈浩提出了意见。

“宋琪么?啊,他只是个傻子,老实人,连什么也不懂!”

“不过,大小姐!我却认为他对你每天清晨外出很感怀疑呢!”

“我们这样的行踪,他永远寻不着的!”

陈浩摇头,说:“难说,在石隆门这地方,不和其他地方相同,居住在此,除了面面相对,很觉无聊,所以,说不定他会千方百计的想办法,迟早会被他寻出的!”

高丽黛不乐,说:“达雅克族人的那一关,他如何通得过呢?”

“这些土着很好办,两瓶酒就可以将他们打发掉了!”

“照你这样说,我该怎么办呢?”

“何不干脆对他把事情说清楚?”

“噢!”高丽黛顿了一顿,迟疑不决,说:“这个……很难启齿,况且,宋琪这个人又老爱疑神疑鬼的!”

“老太太患了这种古怪的病症,也不是什么丢人的事情,宋先生是‘乘龙快婿’,总该可以体谅的,要不然……”

她们的声音渐渐远去,宋琪再听不见他们在说些什么了。

他由楼梯底下再溜出来时,发现那扇大铁门已经重新锁上。

他很奇怪,那个唤做阿雪的女佣竟和那位疯妇锁在一起,不怕危险么?

她有开脑动大手术的嗜好,万一……

宋琪不敢想像下去。他由原路,跟踪走出那座恐怖性的破医院,眼看着高丽黛和陈浩慢慢地离去。

许多事情都像谜般的,可是发现这所医院之后,渐似“拨云见月”了。

宋琪回返果园那所古老的大厦时,屋子里显得很平静,好像任何事情也未曾发生过。

女佣阿芬在院子里晒衣裳,也许,她就是屋子里唯一起了床的。

宋琪先走进佣人的住处,隔着窗,只见陈浩和衣在内呼呼大睡。他连那身沾满了泥土尘垢的衣衫也未脱去,可能是太过疲乏了。

萧大炮自是没有起床,来到砂劳越之后,他好像夜夜春宵苦短,晚间饮酒,白天不到正午绝不起床,这种习惯真是坏透了。

宋琪跨上了楼,他正要将猎枪置还在枪橱里,再看看高丽黛如何?

他相信高丽黛同样的在床上,以为这样就可以将他瞒住了。

那高山上的一栋神秘的医院,秘密已经被他发现!宋琪该如何呢?在高丽黛面前将它戳穿?也或是为她保密?假装不知道就算了?

忽的,顾富波出现在他的背后,招了招手,轻声说:

“阿琪,大清早你就溜出去了么?是真的对打猎有如此多的兴致么?”

宋琪回过头来,露出了苦笑,说:“你才起床么?”

顾富波说:“赫!这间屋子,在上午的时间,什么人影也不见一只,如同鬼屋似的,过分无聊,不如在床上待着!”

“你的那口子呢?”

“呵?她么?从来不到正午是不起床的,所以说,凡染上有癖好的人,都犯有相同的毛病,缺点一定有很多的!”

“没有谈上几天的恋爱,就开始有爱的纠纷了么?未免言之过早矣!”

顾富波好像有重要的事情和宋琪说。当宋琪轻推旁门向内窥看高丽黛是否在床上时,顾富波也引长了颈子。

“你干嘛?”宋琪不乐。

顾富波轻招了手,有意教宋琪出屋外去谈话。

“你好像有着特别的心事呢!”宋琪说。

顾富波故作神秘,拉着宋琪走出了露台,轻声说:“这屋子里,好像每一个人都显得十分神秘,所以我特地里想向你请教!”

“你只管说!”

“昨晚上我失眠了,在凌晨间,天色还未有亮,我就听见有脚步声,原来是高小姐起床了,她鬼鬼祟祟地在楼梯口间和陈浩两人交头接耳,不久,两人就溜出去开汽车,不知道是到什么地方去呢?我没敢多问,过了不久,又看见你背着猎枪外出去了……”

宋琪说:“你为什么会失眠呢,难道说,你在过去时也会有这种恶习惯么?”

顾富波似有难言之隐,踌躇着,抓耳搔腮的,吞吐地说:“袁菲菲自从在轮船上中毒事件之后,心绪不宁,她经常会做恶梦在惊喊之中惊醒,昨晚上就是如此呢,所以我也被弄得失眠了!”

宋琪加以埋怨,说:“你真是多情的种子,竟然肯为女朋友分忧,袁菲菲真有福分!”

“阿琪……”顾富波欲言又止的。

“你有着什么问题呢?”

“据我看,袁菲菲和高小姐之间好像有着特殊的关系!你可有看得出来?”

宋琪愕然,说:“你怎么想到这些问题的?”

“我发现她们两人经常针锋相对!好像互相之间存着什么难过似的!”

“唉!女人与女人之间经常是斤斤计较的,有时候只为讨得一点嘴巴上的便宜,私底下不会有什么难过的!”

“不!”顾富波坚决地说:“据我的看法一定会有问题!”

“你和袁菲菲之间的关系密切,可有向她盘问过吗?”

“袁菲菲坚决不肯吐露!”

“据我看袁菲菲是个直肚肠的人,嘴巴里留不住话的,尤其是几杯酒下肚子后,什么样的‘底牌’全会泄漏,她还会留得住什么话么?”宋琪好言向顾富波慰劝。

“唉!我的心中―直疑团不释,不知道该如何是好呢……”

宋琪摇摇头,说:“要知道,在这间屋子内,希奇古怪的事情特别的多,早已经是疑云重重的了,你最好不要再参加新的进去,否则更搞不清楚了!”

顾富波仍说:“我很奇怪,袁菲菲既瞧高小姐不对劲,为什么一经邀请就到此地来呢?昨晚上她自梦中惊呼滚落地上,呜咽不止,我赶到她的房中去时,她浑身冰凉好像受到了重大的刺激,痛苦不堪,我向她盘问时,她恁什么也不肯说,只说做了恶梦!”

“那就是恶梦了!还会有什么问题呢?”

“事出离奇!”

“你和袁菲菲有特别好的交情,应该可以向她请问出详情的!别再无事生非,我已经被弄得如坠云梦之中了!”

顾富波想了一想,又说:“你还未答覆我,你大清早晨外出,背着枪,究竟是到何处去呢?”

宋琪说:“这不干你的事情,假如说,袁菲菲是因你的情面旅行来的,你好好的照料她就行了!”

顾富波触了一鼻的灰,形色上有点尴尬,他可以看得出,宋琪的形状有难言之隐呢。

宋琪换下那身泥垢的衣装后,经过了淋浴,高丽黛还是高卧未醒。

宋琪静坐床畔欣赏高丽黛的睡姿。她绝非是装做出来的,经过晨间的那一段路长途跋涉谁都会感到疲乏。

假如说,那间古怪的高山医院里居住着的那个古老的老妇人,着实是高丽黛的母亲的话,高丽黛肯为她这样做,那末高丽黛不愧还是一个孝女。

问题是那间医院,很清楚地有着“阮精神病医院”的水泥砌字,固然“阮”字是被敲掉了,字迹仍在……

高丽黛又为什么姓高?那个神秘的人物“阮难成”又和她有着什么仇怨,苦苦的纠缠?这个神秘人物又称呼高丽黛为“白兰”……

究竟哪一个名字才是真的?

这些的问题,宋琪很难想得通,但有一点,高丽黛是一个孝女,就值得可爱了。

宋琪反覆着考虑这些问题,不觉也感到疲困,他就伏在床畔,不知不觉地睡熟了。

也不知道过了多少的时候,宋琪猛地醒来,只见高丽黛已不在床上。

这时好像已是午后了。果园内喧闹不已,阵阵梆鼓之声不绝。好像出了什么事情似的。

宋琪睁着惺忪睡眼,摇摇晃晃走出房门。午饭早摆开了,而且只剩下残羹。

吃饭的人全溜走了。他们到哪儿去了呢?

萧大炮的房门敞开着。显然他是起床,但不知道跑哪儿去了。

顾富波和袁菲菲也没在,陈浩和佣人阿芬也没在屋子里!

出了什么事呢?

梆鼓的声响愈来愈烈,宋琪不懂它的内容含意,但由它的声调,可以猜测得出,果园里可能发生了意外。

他走上了楼梯,向平台上去。

只见所有的人差不多全在平台之上。高丽黛、萧大炮、顾富波、袁菲菲,还有那个女佣阿芬。

高丽黛正举着望远镜向果园里了望呢。

萧大炮握着猎枪煞有介事地严阵以待。

“出了什么事情吗?”宋琪高声问。

没有人回答,因为大家都向果园里集中了注意力。

一忽儿,只听得一阵汽车驶出的声响。

由平台俯首下望,只见陈浩驾着那辆敞篷汽车正驶出了前院,向果园出去。

他的身畔置着有一支连发的自动猎枪,显然果园内是出了不测事件。要不然,每一个人不会如此慌张。

“出了什么事?”宋琪再问。

“不知道,陈浩说,听鼓声是情形告急!”顾富波回答。

“居住在此真是不安宁!”萧大炮叹息说。

“唉,有时候这些土人武士也是大惊小怪,一点屁大的事情就梆鼓喧天!”袁菲菲的手中端着一杯酒,显然她的午饭还未有结束。

“你好像对达雅克族人很了解?”顾富波问。

“我自幼生长在砂劳越,虽然不完全了解,至少听闻也够多的!”

高丽黛仍举着望远镜,又说:“好像有很多人受伤呢!”

萧大炮伸手企图借用她的望远镜,但为高丽黛拒绝。

“多少人受伤?”顾富波问。

“看不清楚,至少是两三个人……”

“土着们吃醉了老酒就是污七八糟的,也许是打架自相残杀!”宋琪说。

不一会,陈浩驾着汽车又急疾驶回来了。

“什么事情?陈浩!”高丽黛高声问。

“黑豹伤人!就是果园里的那头黑豹!”陈浩招着手回答:“我需要急救药箱!”

“土着们视作‘山神’的一头黑豹怎会伤人呢?真是不可思议!”高丽黛皱着眉宇,纳闷说。

陈浩进入屋宇,匆匆忙忙地打开贮物橱,提起一只急救箱子,匆匆忙忙地又上汽车去了。

“不可能是黑豹……”高丽黛还在喃喃自语。她拍了拍萧大炮的胳膊,说:“我们一起过去!”

“和那些半开化的野蛮人在一起,真够恐怖的!”萧大炮回答。

“没什么可怕的!走吧!”

高丽黛首先回进卧房里去,拾起一支短枪装在她的短裙的口袋里,换上了平跟软底鞋子,匆匆下楼去了。

她好像根本没看见宋琪起了床一样。

萧大炮不得已,背着了猎枪跟随在后。他向宋琪耸肩扮了怪脸,表示是无可奈何的。

“果园里出现了野兽伤了人,值得如此的大惊小怪么?”顾富波搔着头皮说。

“嗯,不过在这座果园里的一头黑豹是不伤人的!”袁菲菲随口说。

“你怎知道的?”

“这故事流传已久!一般的土着将它视作‘山神’的!”

“唉,那是迷信!”

“不管怎样,它出现了又伤了人,在达雅克族人连夜里歌舞驱邪之后,它还要作祟,就很有问题了呢!”袁菲菲故意显示出她对该地区的风土人情十分了解的形状。

“野兽被吓破了胆子,到了饥饿时还是得出来觅食的!”顾富波说。

宋琪没去听他们两人的争执,他同样拾起猎枪,匆匆跟随在高丽黛和萧大炮之后。

高丽黛驶出她的第二辆汽车,萧大炮和宋琪自动钻进车厢里去。

这时,高丽黛自回望镜上看到了宋琪的一张脸,她回过头来,说:

“竟然你对这类的事情也有兴趣?”

宋琪说:“你们都带了枪械,不能把我一个人留在家里?”

“连着两天清晨间你的人影不见,到哪儿走了?”她问。

“失踪的并非是我呢……”

“听陈浩说,你在注意我的行踪!”

“假如说,我关心我的妻子,是应该的罢?”宋琪反问。

高丽黛不乐,说:“你可有什么发现吗?”

宋琪摇头,说:“你的行动过于神秘,我无从发现呢!”

汽车朝着果园中央开辟的大道疾驰,不久就可以看到陈浩的汽车停在两所大帐篷之前。

有达雅克族人躺在平铺地上的草叶之上,伤势很重,他的头顶上全是血迹,背脊上有着好几道深陷的爪痕。血肉模糊的,惨不忍睹。

陈浩正启开了急救药箱为他敷药,注射消炎针。

围堵在四周的达雅克族人武士是乱哄哄的,他们议论纷纭,好像仍在讨论着这件事情。

那位武士头目哇奴托,披挂全副武装好像如临大敌似的。瞧他的形色很够紧张,但可以看得出,他目无主见。

高丽黛得依赖陈浩给她翻译,询问事情发生的经过。

陈浩说:“大致上的情形是如此,有两名武士被黑豹所伤,其中一名已告死亡!这一名仍活着希望能将他救醒!”

“为什么判断是黑豹呢?”高丽黛好像另有所思。

“果园里除了黑豹之外没有其他更凶猛的野兽!”陈浩答。

宋琪蹲下身体,他抚摸那受伤的武士还有气息。便说:“暂时只能止血急救,还是得送医院才行,否则耽误了……”

陈浩说:“这附近哪来的医院?”

“不可以驰车开下山去么?”

“达雅克族武士要死在他们自己的土地上,你别把事情搞混乱了,否则后果不堪设想!”陈浩加以解释说:“我已经替他注射了强心针,不久就可以醒转来的!”

哇奴托像要向高丽黛提出什么要求似的,嘟嘟嚷嚷地也不知道他在说些什么名堂。

“他在要求驱邪!”陈浩解释说。

“驱邪么?他们自己的邪气就够多了!大伙的武士,连一头黑豹也应付不了!”高丽黛颇为气恼,说:“他们无非是想饮酒!”

“他们已经去掉一名武士,就算给他们几瓶酒,也不算什么大不了的事情!”陈浩主张答应哇奴托的要求。

“好的,由你去办!”高丽黛愤然说:“据我所看,这与黑豹无关!”

陈浩愕然,说:“这分明是豹爪……”

“豹爪不会有这样深的痕迹!”高丽黛说。

刹时间,那负伤的土人起了一阵战悚的抽动,好像是醒过来了,他浑身都在挣扎,好像想逃走。

蓦的,他狂叫起来,高声哇啦哇啦瞎叫,是在说土语。

他的那种叫声甚为恐怖,使每一个在场的人都感到毛骨悚然。

“他在叫些什么呢?”高丽黛也感到不自在,她抓住了陈浩问。

“魔鬼……”陈浩翻译说。

“魔鬼么?”高丽黛呆住了。

那些达雅克族武士用利矛对准了那发了狂的伤患者,好像准备着要将他杀死。

武士发疯是极其不荣誉的事情。

那土番狂叫了一阵,声嘶力竭,竟倒下去了,躺在地上,再没看见他呼吸,连脉膊也停止了。

“他死啦!”陈浩趋过去按过他的脉膊说。

所有在场的人都感到黯然。

高丽黛喃喃自语:“显然杀人的并非是野兽……”她似乎已想到是另外的问题了。

假如说,不是黑豹伤人,那末该是有人假扮野兽不成?高丽黛每遭遇有意外发生时,都是比较敏感的。

也许她又在考虑到阮难成和“黑田组”的那帮人,莫非他们已开始袭进果园里来了?

达雅克族人武士的头目哇奴托忽然振臂高呼,他高举起武士长矛怪喊。他的喽罗跟着“一呼百应”叫。

“他们要驱邪!”陈浩说。

“给他们威士忌酒,让他们喝个痛快吧!”高丽黛说着,跳上汽车,怒冲冲地驾车而去。

达雅克族人对死亡并不哀伤。武士因流血而死是光荣的。

他们开始跳舞,为的是驱邪。陈浩答应给他们威士忌酒。

宋琪等回返大厦之后,可以看到高丽黛的神色不安。她确定是他的仇人已追踪而至。

雇用了大批的土番武士驻在果园里,竟然连一点用处也没有,首先就牺牲了他们的两个人。

最初高丽黛似乎是有意将仇人引导至此的,而现在她又束手无策了么?

整个下午,高丽黛都是闷闷不乐的,好像有着极其严重的心事,她关闭着房门,躺在床上饮酒,也不愿意和任何人说话。

既然如此,那末千里迢迢跑到砂劳越来干什么呢?宋琪也为她想不通。

袁菲菲耐不住寂寞,他要求顾富波驾车带她游览果园附近的风景区。

萧大炮劝阻说:“果园里既然不安宁,还是不要外出为妙!”

袁菲菲说:“带着枪械就不必怕什么了!”

萧大炮说:“有枪械也没有用处,我们不是惯用枪械的人……”

袁菲菲不乐,冷嗤说:“瞧你们都是大男人,却一个比一个胆子小!”

“被野兽咬着不是闹着玩的,你没瞧见那两个土番?他们受伤之后发了狂呢!”顾富波说。

“嗨!那是有人故意制造的恐怖气氛,根本就不是野兽作祟!”袁菲菲煞有介事地说:“在这果园的附近,从前有着一间非常著名的医院,走进里面就像皇宫一样的,到后来,不知道怎的竟荒废掉了,据说它的陈迹也十分宏伟,我很想能够找到它参观一番!”

宋琪静坐一旁正在翻阅陈年的杂志,他忽的听到袁菲菲发这种的谬论,不禁起了惊诧,忙插嘴说:“你怎会知道的?”

袁菲菲说:“传闻罢了!”

高丽黛却忽的推开房门探首出来,严词厉色地说:“顾富波,假如你们在果园里乱走的话,出了任何的问题,恕我不负责任!”

顾富波惶然,说:“我们不会乱闯的!”

“假如害怕,为什么不回到古晋市去呢?”她问。

“是你召我来的呢!”

“但为了你们的安全,我惟有再放你的假了!”高丽黛再说。

“真会有危险么?”顾富波问。

“不!这是逐客令!”袁菲菲说。

高丽黛怒目圆睁,但她忍耐着没和袁菲菲争吵,砰然重新掩上房门。

袁菲菲吐舌头,装扮鬼脸,轻声再说:“当我提到果园上的鬼祟时。高小姐就生气了!”

“什么理由呢?”顾富波问。

袁菲菲故作神秘,说:“终会有水落石出之一日的!”

宋琪又插了嘴,轻声说:“莫非你以前曾到这地方来过?”

“没有!”她一耸肩回答。

“你怎知道有一座医院……?”

“因为它太有名了!”

“是什么样的医院?医院的名字你知道吗?”宋琪欲藉此寻求秘奥。

“是神经病医院,专医治疯人的,以前的院长姓阮,叫做什么阮神经科医院,好像是如此,我记不得那么许多了!”袁菲菲说。

他们没注意高丽黛仍躲在房内门缝上偷听,这时,她两眼灼灼地闪露着凶光,充满了杀机……


傍晚时,骑脚踏车的邮差由几个达雅克武士伴着送来了一封信。

邮差牢骚发个不迭。“这种荒僻的地方,居然还会有人住着,送一封信,不知道要跑多少的路咧!”

陈浩对邮差很礼待,斟茶递烟热情招呼。

看他们的情形,是颇相熟的。显然那位邮差送信到此,也不是头一次呢。

邮差歇息了好一会,热汗消失了,始才乘着脚踏车由原路回去。

当陈浩将那封信交到高丽黛的手中时,她犹豫了片刻,似不知道信是由何而来的?

宋琪眼快,他一眼已看到信封上面写着,石隆门“孟氏果园”高丽黛女士收启。

“孟氏果园”几个字写得耀眼,宋琪到这时始才知道果园的名称。

高丽黛侧转身子撕开了信皮,她抽出信笺时双手战悚不已,好像受到了严重的惊恐。

宋琪自座椅上探身子,窥看信笺上所写的竟是日本草字。

他看不懂,但是在日本的文字是夹带着汉字的。他很快就发现内中有“猫眼石”三个字,信末的署名却是“黑田”……。

“啊,是恐吓信到了!”宋琪说。

高丽黛刹时间大为愤懑,她立刻将信笺撕成粉碎。

“你为什么不留着?恐吓信可以拿去报警请求保护!”宋琪说。

“不用你管!”

“瞧你好像非常恐慌!……”

高丽黛装做出极其冷静的形状,冷冷地说:“事已至此,我不在乎和任何人决一死战,俗语有说,穷寇莫追,我已经到了无可退让的地步了……”

宋琪知道事态严重,以为趁此机会可以请高丽黛说明白她和“黑田组”所发生的纠葛始末,便说:“你和这些日本黑社会的人物究竟有着什么仇恨呢?他们苦苦纠缠?是否就光只是为了一枚猫眼石?”

高丽黛摇头,她保持缄默,但又开始饮酒了。

“酗酒解决不了问题!”宋琪说。

“你为何一定要穷诘到底呢?”

“只因为你是我的妻子,我们正在蜜月旅行!为什么我不能对你关心呢?”

“最好你们都离去!顾富波、袁菲菲、你、还有萧大炮……我能单独应战的!”

宋琪继续劝说:“我国有一句古语,钱是身外之物,生不带来死不带去,假如说,光只是为一枚猫眼石而惹来了祸患,对方的目的仅是为那枚宝石而来,那末将它物归原主,岂不就息事宁人么?”

“你知道个屁!”

“你为什么不肯坦白说呢?”

“我禁止你再过问我的事情!”

“丽黛,现在已经不是逞强的时候了,在此荒谷之中,任何事情都可能会发生的。依赖那些土番武士最靠不住,他们不是已经死掉两个人了么?假如说不是野兽肆虐,那么他们的牺牲岂不冤枉?”

“你假如怕死,尽快离开此地!我并不希罕你留着!”高丽黛怒不可遏地说。

“你也不必留在此地!”

“这里是我的家园!我为什么不能留着?”

“不,这里是‘孟氏果园’!是姓孟的人家的!”宋琪说。

“你是因此结了仇人么?”

“我不高兴任何人过问我的事情!”

“假如说,你不是我的妻子的话,任何事情发生也于我无关……”

这小俩口子,一言来一言往,吵闹得好像不可收拾,嗓门是愈来愈高了。

他俩倒没注意到卧房门外挤满了人,大家都在偷听呢。

自然每一个人的心情都不一样,萧大炮和顾富波很感到恐怖。他俩随同主人蜜月旅行来到这样的地方,好像是已经到了葬身之地。

袁菲菲倒是有点像幸灾乐祸的,等待着翻船似的,脸色微露出奸险的笑容。

宋琪猛地拉开房门,他是不愿意再继续和高丽黛吵下去。

这时,大家面面相对,都感到有点尴尬,偷听的行为是很可耻的。

宋琪没有说话,他似乎十分冲动,无可适从地背起了一支猎枪和弹带,奔下了楼,跳上了那辆脱篷汽车,迳自发动着。

“宋琪,你要到哪儿去?”萧大炮伏在窗前高声问。

宋琪没有回答,他好像把全副的怒气都发泄在汽车之上。

但是汽车就是发动不着呢。

“油门别踏太多的油……”顾富波关照着说:“还是让我帮你忙吧!”他说着,也自动奔下楼去了。

“到哪儿去?我陪你走一遭!”萧大炮赶在顾富波的前面,先行出到前院停车的地方。

“我不需要你们帮忙!”宋琪大声说。

“你这样怒火冲天的开汽车很容易闯祸的!”萧大炮已经自动上了汽车,坐落在宋琪的身畔。

“唉!你的排挡没放在空档之上,所以就是发动不着了!”顾富波检查了一遍,指出宋琪没能发动的原因。

“这样开车危险,还是让我来!”萧大炮说:“打算到哪儿去呢?”

“果园里走走,消除闷气……”宋琪说。

“夫妻吵架算不了什么大不了的事情,何必这样认真?”萧大炮说。

“你们都是拿高丽黛的薪水的,所以帮她说话,我处在孤立地位!”宋琪说。

“屁了,我们是好弟兄,彼此互相了解,我姓萧的还从来没替人家当过差,全是看你的面子啦!”

萧大炮已经驾着汽车驶出果园去了。

顾富波在前院怔怔立着,他的心中蒙上了一层薄薄的黯影,似乎是有一种可怕的事件即要爆发了。

高丽黛却在楼上挑开窗帘偷窥。

她不时咬牙切齿的,眼眸中闪烁重重杀机,这个女人的心思原就是很难捉摸的。

是时,果园内达雅克族人正在歌舞驱邪,梆鼓的声浪有节奏地不时骤起不时低沉。

那些武士们是全副披挂的,一字排开,举起长矛,有叫有嚷的,声调十分悲凄,也或是他们在悼念丧生了的伙伴……。

宋琪和萧大炮驾着汽车路过。

自然,他们都认识宋琪和萧大炮了,所以根本没予以理会。恁由汽车扬长穿过了大路驶进了丛林。

“阿琪,你打算上哪儿去?”萧大炮驾着车问。

“我只想随便走走排除心中的郁气!”宋琪说。

“你和高小姐有什么不对劲?”

“唉,一言难尽……”

“既然已经结婚,一切就得将就,不再是恁性子的时候了呢!”

宋琪垂首无语,他心中的苦闷,非是三言两语能够向萧大炮说得清楚的,同时,萧大炮又是一个浑人,就算千言万语,他也无由可以理解宋琪切身所遭遇到的许多困惑的。

“你以为高小姐的仇人真会追到此间吗?”萧大炮再问。

“当然,那是一批阴魂不散的冤鬼,可能不达到目的,死缠不放了!”宋琪回答。

“赶尽杀绝么?太不上路了……”

“也许是什么血海深仇,一定得结算的!”宋琪忧郁说。

“不可能的事!高小姐的本质不是坏人,难道说她曾做过什么不可宽恕的坏事吗?”

“难说……”

“唉!你过虑了!”

忽的,宋琪一招手,说:“我们到悬岩的那边去!”

“那地方行车太危险了!”

“萧大炮,怎的会胆怯起来了呢?从来你是天不怕地不怕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