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琪在高丽黛的面前,不敢“窝囊”,要略表现一点男儿的本色。他故意持着听筒,向高丽黛靠过去,让她能够听得比较清楚,再次说:“我和你们素昧平生,你们找我有着什么事情,请快说!我不喜欢交藏头露尾的朋友!”
对方又是一阵冷笑,说:“我们的问题还是老问题,那位高小姐劫夺了我们的钱财,请她交出来,钱存在什么地方?那些手饰,还有一枚价值连城的猫眼石,另外就是东京人寿保险公司的一笔赔款……”
“这种事情真是天下的大滑稽,高小姐钱财,为什么要向我索取?”宋琪回答得非常干脆。
“因为你现在是她新婚的丈夫!”
“关于妻子钱财的事情,我管不了,也不爱管!”
“那枚猫眼石你得交出来!”
“你好像有意和高小姐串通谋财了,要知道我们不轻易放弃的!”那日本老儿用恫吓的语气又说:“那末高小姐的手饰你一定是见过的了,是否有着许多的钻石?”
“有钱的女人总是离不开钻石的……”
“那就是劫夺了我们的钱财!”
“证据何在?你们敲诈勒索的企图倒是甚明显的,H港是民主法治地区,我会报告警方将你们逮捕绳之于法的!”
“哼,你是反恫吓了,要知道我们并不在乎这些!宋先生,你是在自讨苦吃了!”
“你们想用这种藏头露尾的手法,一再恫吓,永不会得逞的……”
宋琪的语气虽然颇为逞强,但他的心腔却噗噗跳个不已,内心之中仍是恐慌的。
“关于东京的那份人寿保险的事情,你可曾转告高小姐?”对方再问。
“你得先告诉我是什么人死了!”
“高小姐知道……”
“高小姐认为那是狗屁!”
“好的!中国人有一句俗语,就是‘不见棺材不落泪!’宋先生,你见棺材的时候接近了!”对方说完即把电话挂断。
宋琪已是满头大汗的了,这个电话比什么都还要刺激,他像服了一帖兴奋剂,连酒也醒了,但他的表情却“呆若木鸡”,似乎仍在回嚼刚才那日本人所说的每一句话。
“怎么又惹上日本人的麻烦了?”郑毛问。
“我自己也搞不清楚究竟是怎么回事!”他挂上了电话听筒后回答说。
“从来空穴不来风,来必有因!”郑毛正色说:“有阮难成的麻烦还不够吗?”
宋琪偏过首去,静看高丽黛神色,他很希望高丽黛能坦白地说出其中的奥秘及发生纠纷的经过。
“阿琪,你要注意!日本人讲究‘武士道精神’,那等于是‘个人英雄主义’,一言不合就是‘白刀子进,红刀子出’的!和他们有纠纷,最重要的就是说理!”郑毛向宋琪关照说。
宋琪想出了问题,便问郑毛说:“你可知道日本有一个称为‘黑田组’的组织?”
郑毛摇头:“我从未到过日本,怎会知道……”
“那末你又充什么日本内行呢?”宋琪冷斥说。
“我日本电影倒是看了不少,这类的事情电影上却是常有的!”
“哼,看电影能算数吗?”
萧大炮仍瞪着一双贼眼在欣赏高丽黛的身材,就只差没有淌涎水。
“顾富波为什么还未有起床!”高丽黛突然向萧大炮问话。
“今天的天气好像有什变化,他的脑震荡可能有了内伤,今天早上起床就喊头痛!”萧大炮回答说。
“喊他起床,我要坐车外出!”高丽黛吩咐说。
“不如我替你驾车吧!顾富波可能爬不起床呢!”
“哼,你驾车还能坐吗?我的性命很值钱呢!”
“我的技术不弱呢!”萧大炮嬉皮笑脸地说。
“别磨牙,叫顾富波起床,头痛可以吃药,他八成是酒精中毒!”高丽黛说着,匆匆回睡房更衣去了。
萧大炮耸肩表示无可奈何,懒懒地向他们卧房过去。“阿琪,你真好福气!”他翘高了大拇指说。
宋琪当然明白萧大炮之所指,心中暗怨着高丽黛老是“不修边幅”,经常衣着暴露出现在大众跟前,当然,萧大炮说出这样的话时也是心术不正的!
宋琪没理会萧大炮,赶返睡房内。
高丽黛正忙着更衣,她好像有了极大的决定,好像马上赶着去办什么事情。
“你打算上哪儿去?”他问。
“我们的护照今天应该下来了!”高丽黛回答说。
宋琪恍然大悟,说:“原来你所谓的蜜月旅行,为的是逃避现实!”
“你这话是什么意思?”她故作惊愕的形色,反问说。
“日本流氓‘黑田组’威胁上门了,你打算逃避,所以出门去作蜜月旅行……”
“哼!日本人关我屁事!”
“他们口口声声指你夺了他们的钱财!还有东京人寿保险公司的一份赔款!”
高丽黛忿然双手叉腰,冷嗤说:“常言说得好,‘杀人偿命,欠债还钱’!我若做了什么坏事,他们为什么不直接找我而偏要找你,显然是觉得你好欺侮,对吗?”
宋琪即时口张舌结,答不出话来。
“你是相信我的话,还是相信那几个日本人?假如说你对蜜月旅行不感兴趣,大可以放弃,我觉得此地空气闷浊,必须要外出走走,再不然,你仍对我的身分疑惑,不妨提出离婚,我会接受的!”她很愤慨地说。
宋琪等于自讨没趣,触了一记大霉头,呐呐说:“我无非是想了解真情实况,能对你有所帮助!”
“我不需要你的帮助,我要旅行去,你留在H港去应付那几个日本人及和阮难成那批无影踪的魔鬼去斗法吧!”她套上了一件洋装,进入洗手间去洗漱去了。
宋琪倚在洗手间的门首,改变了语气,说:“许多事情简直把我搞胡涂了,究竟你有没有那枚猫眼石?”
“我所有的行李和财产你全搜查过了!”她一面漱口,含着满嘴的牙膏泡沫说。
“也许你存在银楼的保险橱内呢?”
“贼人的侦查力量比你高强多了,这种价值贵重的东西,随便收藏到那儿去,绝对会被他们侦查出来的!”
“那末你持有那么多的钻石首饰,又是打哪儿来的呢?”
高丽黛草草擦了一把脸,愤然将毛巾扔在地上,说:“我不接受你的盘问!”她出了洗手间坐落在梳妆台前开始梳头,继而又绘眉毛,抹口红。
“我仍在怀疑你的财产的来路!”宋琪又说。
“那不干你的事!”
“我们是夫妻,还有什么事情值得相瞒的?”
高丽黛坐到床沿上去穿玻璃丝袜,把一条大腿翘得高高的。“假如说,你对我怀疑,大可以立刻离开我的屋子,这也是我的财产之一,如果你认为它来得不明不白又是肮脏的话!”
宋琪好像是受了辱,骤然之间脸红耳赤,呐呐说:“丽黛!你是有意凌辱我吗?”
“你在无理取闹!自取凌辱!”
“和你结婚以来,遭遇许多不可思议的事情,我能不起疑心吗?”
“你去起疑你的,关我屁事!”她穿上了高跟鞋,拾起手提包,怒冲冲地出了房门。
顾富波已整理好了衣裳,他并无大恙,只是贪酒之后着凉患了重感冒而已,眼泪汪汪的加上了流鼻涕,其实只要吞服两剂感冒特效药就会好的。
“我们走吧!”高丽黛一挥手,即迳自启大门外出了。
顾富波无精打采,痉缩着身子尾随外出,萧大炮追上前,拍着他的肩膊,说:
“高小姐今天情绪不大好,你得好好侍候!”
顾富波点首说:“好事情总该轮不到我的!”
宋琪的神色沮丧,待他们走后,长吁短叹的,来到酒吧前,他也染上了恶习,在心情不佳时,就不分昼夜的,借酒解愁。
郑毛仍留在酒吧近旁,他招呼宋琪说:“天底下没有解决不了的事情,不要那样无精打采的,提起精神!”
宋琪没理会他的说话;进入吧柜,取了一瓶白兰地,用高脚杯斟满了一大杯。
“你刚才问我的是什么组?日本有什么组织?”郑毛再问。
“‘黑田组’!”萧大炮代替回答。
“嗯,宋三爷有不少老朋友,经常往返日本做生意,听说和日本的黑社会浪人颇有交道,何不去找他请教?”郑毛说。
“我怎能再去麻烦他老人家呢?”宋琪苦恼不已,说。
“现在已经不能说是担心与麻烦的问题了,事关你的性命安危,我相信三爷一定肯为你出面帮忙的!”郑毛再说:“阿琪,我们就这样决定吧;我去找三爷商量去!”
宋琪没有作答,垂下了头,似是同意但又说不出口,只有继续借酒消愁。
宋琪酒量原本不佳,几杯“拿破仑白兰地”下肚,加上连日精神恍惚、疲乏、心情惶恐所致,迷迷糊糊就倒在客厅沙发椅上睡着了。
也不知过了多少时间,宋琪口渴难熬醒过来,张开倦眼,耳旁隐隐约约听得有人窃窃私语在争论着,是萧大炮、顾富波呢!
“别胡说八道,人家两口子度蜜月怎么会有我们的分……放屁!”是萧大炮的嗓子。
“真的,哪个王八蛋骗你!我亲眼看见高小姐拿着四份护照……”顾富波一口咬定说。
“‘你别癞虾蟆想吃天鹅肉’,尽想新鲜的!也许是别的证件……”萧大炮仍不肯相信。
“她上车时,我回头看了一眼,头一份就是你萧大炮的名字,后来她一本一本翻阅时,我自回望镜中也看到我的名字了……”
宋琪几乎不肯相信他自己的耳朵,从没说过度蜜月除了新婚夫妇,还连同保镖、司机一并去的。但是高丽黛作事情向来“一意孤行”,说不定她真会这样做。宋琪一急,汗如白豆,酒意全消,一个翻身,自沙发椅上坐了起来。
果然,这两个宝贝脸红脖子粗地在争辩着。发现宋琪醒了,他俩才住了口。惶然地注视着他们的男主人。
宋琪懒得多说话,将几桌上的一大杯凉水咕噜噜地喝了下去,然后迳自向卧房进去。
高丽黛正在床上卧着,两只大眼睛瞪着天花板,也不知道她肚子里在盘算什么。
宋琪两眼一扫,就看见高丽黛那华丽的梳妆台上一字排开摊着有四本护照。
宋琪噘唇大步趋过去拾起来一看,果真,那是高丽黛、宋琪、萧大炮、顾富波四份护照。顿时大为恼火,转头看着那仰卧在床的高丽黛,她仍保持着懒洋洋的形状,根本对宋琪不予理会,连宋琪进房后她连看都没有看他一眼!
宋琪便拾起四本护照向床上一扔,说:“丽黛,你这是什么意思?”
高丽黛徐徐转过头来,看了宋琪一眼,轻撑起身子,慢条斯理地说:“什么意思么?我不是早已经说过了,待在H港闷不过,要外出走走散散心,也趁此机会蜜月旅行,有什么不对呢?”
“蜜月旅行么?蜜月旅行是新婚夫妇俩的事,哪有四个人同行之理?”
“哎哟!”高丽黛冷笑了起来,似是毫不把宋琪的恼火看在眼内。“可别忘了这其他的两个男人是你找来的司机和保镖,难道你不打算多有两个朋友作伴吗?”
“你我度蜜月何需带司机保镖同行?这算什么气派不成?”
“度蜜月也要坐汽车,也需要人保护呀!带他们同行,不过多花几个旅费罢了;有什么值得大惊小怪的?”
“简直莫名其妙!从没听说过度蜜月四个人同行的!”宋琪真光了火,暴跳不已。“这种蜜月不度也罢!免得日后被人讥笑!你无所谓我受不了!”
“受不了就别去好了!我是决定去了!”高丽黛似乎也恼火了,将护照向枕头底下一塞,整个人使劲地在弹簧床上猛力躺下,弹动得起伏不已。
宋琪气得混身抖索,口张舌结地连话也说不出。掉头出了卧房,“砰”的一声将房门掼上,来至客厅酒吧台前,又是一杯烈酒下肚,跟着将杯子也摔破了。
萧大炮和顾富波在客厅对他们两口子的争论,听得一清二楚,看着宋琪这会儿的情形,肚子里了解是怎么回事,立刻回避,退进他们自己的房间里去了。独留下宋琪一个人在酒吧前借酒消愁。
宋琪又醉了,这是一天之内第二次酒醉,再次躺在沙发椅上睡着了。
待他醒来时已是第二天的晨间了,阳光已射进窗户,正好晒到他的脸上,宋琪头疼欲裂,口干舌燥,但觉得有人在轻推着他的胳膊,一边还在低唤着。
“阿琪,阿琪……”
好像是他母亲的嗓子呢;柔和、亲切……
宋琪勉强张开眼睛,真的是宋老太太呢;他一看再看,站在宋老太太身旁还有一个身材纤瘦的小女郎,那正是自幼“青梅竹马”长大的邻居金樱呢;她怎会跟同着母亲一起到这里来了呢?
宋琪如在梦中,一个人在失意时终归会怀念亲人的,尤其是母亲。他一紧张几乎滚落下地,他匆匆爬起身来,结结巴巴地说:“妈、金樱,你们什么时候来的?为什么会来?……”说着一方面用手指去整理蓬乱的头发。实在的,他被母亲发现睡在沙发椅上,很觉狼狈不堪呢。
宋老太太是慈母心肠,爱怜地注视着自己的爱子,似是不知从何开口。
金樱到底年轻,宋琪之移情别恋,使她的心灵受了重创,然而女孩子的初恋是纯真的,时日的流逝并没能冲淡她的情愫。但这刹那间,能吸引她的不是宋琪的憔悴,而是这豪华、奢侈,布置得一如宫殿似的新居,这些流线型的家私、精美的装饰品、晶莹灿烂的琉璃吊灯、丝绒窗帷、轻纱窗纱,这一切在贫困中长大的金樱看来,只有恶心,她认为宋琪是为了虚荣,为了这些享受而出卖了他的爱情的!
“唉!阿琪,高小姐年纪轻,有孩子气,你就不能也同样耍孩子脾气啦;瞧,婚姻是你自己选择的,应该能称心如意才是,小俩口有什么问题可以慢慢的谈,没有不能解决的,闹别扭、酗酒,只有伤身体呢!”宋老太太仍是唠唠叨叨的老脾气,她是由女佣童妈口中获知了宋琪夫妇争吵的一切的。“你瞧,金姑娘知道你们要外出旅行的消息,特地陪我来看你……唉,你快去洗个脸吧,满脸酒气醺醺地像什么样子!”
宋琪自觉形秽,忙说:“好,我马上就出来……”说着他即匆匆赶进卧房的洗手间去。
他一走进房,心中的怒火重燃,是时,高丽黛仍拥枕高卧,她的睡相永远是那么难看,两腿半分弯,面孔通红,是酒后的丑态呢!照说,婆婆亲自来访,做儿媳的哪有不起床迎迓之理?但宋琪知道绝非是三两分钟内能使她恢复清醒的。他心中想,与其唤醒一个酒意朦胧的媳妇,还不如不让她出这个丑为好。
宋琪进入浴间,将整个脑袋浸在冷水中以图恢复清醒,同时心中百感交集,高丽黛这个女郎实在太神秘了,自从娶她为妻之后,似乎没有一天是平静安适地过日子的,先只是“闻其声不见其人”的阮难成,和他的威胁、恐吓及一而再,防不胜防的恐怖事件。最近又加上这批辣手的日本“黑社会”人物,他们似乎要将宋琪置之死地而后已。为的均是高丽黛的钱财!所发生的事件都可以证明高丽黛的财富来得有点不明不白!而问题是高丽黛怎么也不肯承认……。
宋琪是真的爱着高丽黛,高丽黛的姿色、高丽黛的风度、高丽黛的神秘行为……这一切在宋琪的眼中,增加了他无比的麻烦,然而,他无法就此拂袖而去。
宋琪的心情矛盾不已,他的脑海中是酒精在作怪,还是乱哄哄的,经过再三的考虑,也考虑不出什么名堂,最后仍是爱情占了上风。
当他洗漱完毕,再次经过卧房要走出客厅时,发觉那酒醉的妻子高丽黛已不在床上了!她起床了不成?宋琪连忙赶出客厅,只见高丽黛穿着整齐,正在客厅里与宋老太太及金樱很熟络地聊着。满嘴巴妈妈长妈妈短的,逗得宋老太太笑得眼睛眯成一条细缝。金樱相反地怔坐在一旁,她在欣赏高丽黛的一切,她的风度、谈吐、与美姿……。
宋琪大感诡异,高丽黛这个女人的转变实在令人高深莫测,只短短的时间里已判若两人!
高丽黛一眼看见宋琪自房中出来,亲切地离座迎上去,态度已完全转变,她好像一只“小羔羊”般娇滴滴,说:“亲爱的,你一定要留妈和金樱小姐在这儿吃午饭哟!我亲自下厨去,弄几样小菜给妈尝尝!”
看高丽黛的模样,谁会知道这对小夫妻最近一连数天都在不愉快的过程中呢?连宋琪对她的突然转变也感到愕然。
“妈,你瞧,阿琪老是阴场怪气地不爱睬我!他说,宋家的家规甚严,男女之间是授受不亲的……”高丽黛突然向宋老太太撒娇说。
“唉,阿琪,这就是你的不是了,夫妻之间要好言好语,欢乐为闺房之福,别学你的老头子老爱折磨人!”宋老太太似乎也被高丽黛所迷惑,竟帮着她教训起儿子了。
宋琪哪敢申辩,只好唯唯诺诺的。
高丽黛真的下了厨,帮着童妈弄了一顿精美丰盛的午餐,宋老太太品尝之后,赞不绝口。高丽黛对宋老太太更是口口声声不离恭维,逗得这位老太太高高兴兴的吃完了午饭,带着金樱回去了。高丽黛还亲自送至公寓的大门口间,再三关照顾富波小心驾驶,送宋老太太回家去,使这位老人家满怀愉快,把她对儿子儿媳生活现状所听到的丑闻全遗忘了,认为那全是不实的传闻。
同时,这半日间所见所闻,使金樱也胡涂了。实在是高丽黛表现得太好了呢!
最奇怪的还是高丽黛,她真像是把昨晚及以前和宋琪所有的不愉快事件全给忘了,送走宋老太太返回屋子后,便尽情挑逗着宋琪,绝口不提“蜜月旅行”的事了。
宋琪对高丽黛而言,原是爱多于恨的,一经嬉耍,也就藉机假做把过去所有的一切全忘记掉了。实在说,没什么好吵的了。正如宋老太太所说,婚姻是自己决定的,妻子是自己所选的,怨不得天,尤不了人,有差错也只有自认晦气。
该夜,子时过后,突然客厅酒吧抽屉内电话铃声大震,萧大炮及顾富波两人没有一天不是灌饱了黄汤入睡的,所以也睡得很死,电话铃声不停地响着,直至厨房后佣间内的童妈听见了才出来接听。
电话是找宋先生或宋太太的,童妈虽一再说宋琪夫妇均睡着了,但对方坚持着请唤醒他俩接听不可,童妈无奈,来到这新婚夫妇的房门口前,将好梦正酣的宋琪唤醒了。
宋琪夫妇两人言归于好,不免缠绵一番,连日不得好睡,因之这晚休息得特早。
宋琪猜想这时间来电话的除了以恐吓为手段的阮难成外就是那批日本凶手了,他不愿惊醒爱妻,迳自悄悄起床接听电话,但高丽黛已被惊醒,也披起晨衣起身,挤至电话旁边。
宋琪睡意朦胧,哈欠连天拾起电话筒刚“喂?”了一声,对方已响起了一阵阴森的奸笑声。
“哈哈,你这小子真是打定主意做‘花下鬼’了么?这么早就上了床不成?……”果然就是阮难成的嗓音。
“关你屁事!”宋琪愤怒的问:“你半夜三更来电话就是为了管这码子的事么?”
“不过阁下来日不长,趁在年轻有命活着,也着实应该享受一番!”阮难成继续讽讥着说,好像有意要激怒宋琪似的。可是,突然间,他改变了话题说:“你们的护照下来了没有?”
宋琪还没来得及回答,高丽黛已一把抢过电话筒,狠声说:“阮难成,你别整天虚张声势恫吓,我们不会怕你的!”
“白兰小姐,不,我应该称你为宋太太了,我并没有恫吓你们;我只是关心你们的护照有没有什么问题?我可以助一臂之力呢!”
“什么护照?”高丽黛嘴巴否认的快,但神色却是相当的不安了。
“何必对老朋友装腔作势呢?你不但替你们夫妻俩办有护照,就连你的司机顾富波及保镖萧大炮统统有分呢!并且我还可以告诉你,你们旅行的目的地是砂劳越!对不对?”
高丽黛恁怎的也没想到阮难成连她的一举一动都调查得一清二楚,他是怎么会知道的?一时哑口无言。
“默认了吧,”阮难成站在胜利者的立场,继续说:“我只问你办护照有没有什么困难?我可以帮你的忙,反正我也要办的,不会有太多的麻烦的!”
“‘狗拿耗子多管闲事’!你的意思是砂劳越见了,我们在那儿较量好了……”高丽黛说完,不待阮难成回话,就把电话挂上了。
高丽黛好像又遇着了新的刺激,一声不响,迳自由酒吧上取下了一瓶白兰地,一口气猛干了两杯。双眉紧锁,似有着无法解决的问题困扰着。
萧大炮和顾富波是被他们的说话的吵闹声惊醒的,两人探着房门外面面相觑,不知该如何是好!
高丽黛长叹一口气,往沙发椅上一靠,吩咐童妈说:“拿点冰块来,再每人一个杯子,我们今天喝个醉!”
宋琪最不赞成高丽黛每在遇到了困难时,便藉酗酒来解决,或者说她是藉酒麻醉自己以逃避现实!可是他又不愿当着下人们的面与她争吵。因之他悄悄摇首向童妈示意。
但是萧大炮和顾富波两人在清醒时,没有酒就过不了时日,他俩已自动取了酒杯。
“难道说,他有‘党羽’在移民局内供职?或是布有眼线?或许是由跟踪我们发现的呢?”高丽黛心中疑虑不已,喃喃地自言自语着。
“也许他根本是胡猜乱诌的!”萧大炮傻头傻脑地回答。
“呸!胡猜么?能猜得到我们几个人到砂劳越去吗?”高丽黛申斥着说。
萧大炮是经常挨申斥的,已习惯成自然了,起了一阵咳嗽,藉机饮了一口酒,把窘状掩饰过去。
“我猜想他们跟踪我们到移民局的成分较多!”顾富波慎重地提出了他的见解。
高丽黛点了点头,说:“唔,我想也是如此!”继而她转向一直在旁没开过口的宋琪说:“阿琪,你认为如何?”
宋琪沉思了半晌,然后平和地说:“现在需要考虑的不是阮难成为什么会知道我们行踪的问题了;而是我们是否仍要去砂劳越?阮难成是否会真的跟到砂劳越去继续和我们为难?你能否坦诚相告:阮难成究竟与你有着什么过节?萧大炮和顾富波已经不是外人了,这些问题我想你能直说的!”
高丽黛立时柳眉倒竖,怒目圆睁,怪叫着说:“算了,不问你的意见也倒罢了,反正我提出来的问题总是多余的,你就一直相信别人的话!我早就说过,阮难成与我连屁的关系也没有!”
“那为什么阮难成不找别人麻烦就光缠着你不放?”宋琪沉着气继续追问不休。
“我怎么知道?自认倒霉就是了,但最倒霉的莫过于嫁了个不相信自己太太的丈夫……”高丽黛说时,眼眶红润,像是要落泪了。
萧大炮看情形肚子里有数,悄悄拉了顾富波一把,同时向宋琪一使眼色,暗示他好好劝慰高丽黛,他们俩即先行返房去了。
宋琪面对着那一如带雨梨花的娇妻,既爱又怜,再三的低声下气,好不容易始才把高丽黛劝回卧房,了结了这一幕闹剧。
次晨,整幢屋宇的人仍在睡梦中,蓦的门铃大响。童妈在困倦中披衣起床启门,原来按门铃的是郑毛。
“怎的,今天这么早么?”童妈嘀咕着说。
“阿琪起来了没有?”郑毛双眉紧皱,好像心情颇为紊重呢。
“他什么时候这么早起床的?人家是新婚夫妇!”童妈又关心地反问说:“又出了什么麻烦不成!”
郑毛摇了摇头,长叹一口气,说:“不用叫他,待会儿再说吧!”说完,又习惯性的走进酒吧,自动取下了酒瓶,开始饮晨酒了。
“呸!你的目的不过是找酒喝,何必吓唬人!”童妈讥讽着说。
郑毛与童妈相识近二十年,他深知童妈古板的性格,因之对她的说话毫不计较,只管喝他的酒。
童妈脑筋较为守旧,对大清早就酗酒的酒徒很看不顺眼,可是在整幢屋子里,哪个人不是如此的?就连她自小看大,从前滴酒不沾的宋琪,现在也染上此恶习,也就是因为如此,不论高丽黛对童妈出手多大方,童妈对她的这位女主人始终颇为反感,至少,宋琪假如不是娶了她的话,决不会如此靡烂沉沦的!
整夜里,宋琪是似睡非睡的。心中百疑难释,苦恼不已。直至清晨间,像极入梦不久,似听见门铃声响,过了片刻,似又听得好像是童妈与人交谈的声音。宋琪的意志虽存,肉体早已如死去般沉重。恍惚中很快入了梦乡,经过四五小时的酣睡,恶梦连连,突然醒来,看看腕表,已是接近中午时分,仍感疲惫不堪,他从没有赖在床上的习惯,勉强爬起身来。
宋琪进入浴室,首先以冷水淋浴。淋浴能醒宿醉,使人精神焕发爽朗。宋琪浴罢自觉情绪甚佳,可是当他走出浴室对镜一照时,发觉自己已不成人形了;目光呆滞、眼圈乌黑、脸庞上鼻尖上、还有着些酗酒过度的红晕,宋琪顿时不禁一寒,这完全是副酒色过度的形容呢!
宋琪颓然注视着镜中自己的容颜,觉得无比的空虚,每日生活在不安与疑虑中,这就是人生么?过往在学校时的抱负,哪儿去了?……
高丽黛仍在酣睡,她的睡姿美极了,撩人又惹火的身段,顿使宋琪想入非非,然而,镜中的形容使宋琪不得不抑制住自己。
他启开房门穿出客厅,一眼看见郑毛与他手中的酒杯,心情更觉不安,婚后一连串的意外事件使这批爷叔辈均受累不浅,将来要如何地向他们交代呢?
“嗨,郑大叔,你来了多久啦?刚才是不是就是你揿门铃的?”
郑毛摇摇头,叹息着说:“阿琪,我也想不通,为什么最近事事不如意,昨天,透过了你廖二叔,向三爷拜托,三爷最初是火气冲天,恁怎的也不肯再干预你的事情了,在后,总算是令堂帮忙,一再劝告,三爷才勉强答应,三爷,廖二叔与我,一同去拜访那位与日本‘黑社会’有往来的刘七爷,宋三爷是低声下气的,一再使尽他在‘江湖上’的能耐,和刘七爷打交道,但是刘七爷的态度跋扈,声称自战后就‘洗手江湖’,早就与日本方面断了线了!三爷再三追问打听,刘七爷说日本在战后,新派的‘浪人’是由解体的军阀们支持而兴起的,新旧两派水火不相容,互相斗争,非三言两语能交代清楚的;关于‘黑田组’,他一无所悉……”
宋琪闻言那还有话说,一手接过郑毛手中的杯子,将半杯烈酒一饮而尽。
郑毛自觉歉然,反过来安慰宋琪,说:“阿琪,‘留着青山在哪怕没柴烧?’放心,郑大叔活着一天,就有这个能耐,一定要替你把这桩事情搞个一清二楚的!你就交给我吧!”
是日下午,宋琪在高丽黛怂恿之下,偕郑毛同去看他的母亲,算是临蜜月旅行离别前之道别,着实,宋琪也很想家,至少他得感激宋三爷为他至刘七爷处碰了壁,父子终归是亲骨肉,宋琪不能恩情两绝,他得向父母告别一番,因之,他回家去盘桓了个多小时,还向金樱款道关怀之情。
宋三爷对宋琪是佯装颇为恼怒,而宋老太太却真情流露,一再关照走前要聚会一下,她还要亲自送船呢;宋琪只有唯唯诺诺。
待宋琪回返公寓时,只见客厅内已一字排开十数件大小行李了,原来,高丽黛已准备即刻上船,开始他们的蜜月旅行了!
宋琪惊讶不已,奇怪高丽黛的行动如此诡秘突然,原来她是故意将宋琪支配开来收拾行李的,这会儿已准备好上船了,宋琪恼怒异常,高丽黛对任何事情都是一意孤行,连做丈夫的也“讳莫如深”。
“童妈,这是六个月的薪金,我和少爷现在就走了,你好好的看着屋子,我们可能一两个月或三五个月才回来,反正是不会超过半年的!”高丽黛正向女佣童妈说话。
“丽黛,你进来一下!”宋琪装做“若无其事”的向他的妻子招呼。
“好,马上来!”高丽黛一边答应着,一边又向萧大炮及顾富波吩咐。“车子要来回两三趟把行李运上船去,你们两个现在就开始运送第一批吧……”
不久,她趋进了卧房,说:“阿琪,有什么事吗?”她边问着,但双手却不停地在忙碌,她真有着携带不完的用物呢!
宋琪对她这种漫不经心的态度深感不满,但仍沉着气,他问:“怎么,我们今天就要上船么?”
“嗯!四点三十分的船,哎,你别尽呆在这儿,快换衣裳吧!”
“为什么事前你不先告诉我?”宋琪语气渐觉激动。
“反正上船就是走了,多讲也没意思,而且万一泄漏风声……”
“什么事情都由你一手包办!把我看成什么了?呼之则来挥之则去么?时间如此匆促,连辞行的机会都没有了,譬如说:廖二叔、郑大叔那儿,你预备怎么样?别人帮了我们不少的忙,临行时连招呼也不打一声么?……”
“哟!发少爷脾气不成?今天我不是已经让你回了家了吗?待会儿临行之前再每人打个电话辞行不就行了吗?别闹孩子气了,去检查你自己的行李,看还有没有该带的!”高丽黛说话的语气,像是敷衍,又像是哄孩子。
“打个电话怎么行?太失礼了!”宋琪板着面孔说话。
高丽黛也突然紧下了脸,说:“那你要怎么样?”
“至少你我要亲自走一趟!”
“要去你请!那是你的礼貌!”高丽黛说完即又出了卧房。
宋琪连忙追出去,说:“丽黛,你太不通人情了,你平日做人处事也是如此的么?……”
高丽黛不予理会,仍继续做她的事情。
宋琪见高丽黛的情形,知道再怎么争吵也是枉然,高丽黛向来说一不二,但是目前应该如何是好呢?怎么向父母交代?就说即刻动身去度蜜月吗?那方才个多钟头前为什么不当面说清楚呢?怎么向廖二叔、郑大叔他们说明呢?一走了之么?宋琪苦恼不已,习惯性地又走向那琳琅满目的酒吧台前,取出烈酒,颓然借酒消愁。
高丽黛冷眼旁观,冷笑一声,便不再理睬他了。
怎么办?宋琪心中不住地思量着,应该不告而别?抑或是事后写信通知?……
宋琪犹豫不已,除了以酗酒来逃避之外,好像没有一个两全其美的办法呢!
时间过得很快,萧大炮与顾富波又第二次出发了,童妈在厨房内忙着给他们预备动身的点心,寓所内好像只剩下了宋琪和高丽黛两口子了。
高丽黛不再板着面孔,她万种风情地先向宋琪看了半晌,忽而上前伸出那如水蛇般的玉臂,紧紧地勾住宋琪的脖子,向他大腿上一坐,投怀送抱外还不断地送上香吻。
宋琪满腹牢骚夹着无限的辛酸,他有预感,又会屈服在高丽黛的手下了。
“阿琪,别生气,我们先把郑大叔找来,对他说明我们保密行期是为了那批来去无踪的歹徒,就说我们受不了恐吓不得不暂时回避,蜜月时间最易过,我们很快就回来的,相信你的父母亲和廖二叔他们都会原谅我们的!你认为如何?”
宋琪并没表示同意与否,实在说来,他早已不知如何是好了。
高丽黛便自做主张替他打了电话。
约半小时左右,郑毛应邀匆匆赶到,最初他对宋琪及高丽黛这种近乎悄悄溜走的行为很不以为然,可是能言善辩的高丽黛却很快就把他说服了,高丽黛固然是一片谎言,但她编述得头头是道,宋琪在旁也无从驳辩,郑毛有两杯下肚,什么事情都万大应承,他热心的拍胸保证,决定替宋琪在他父母及廖二虎面前解说明白。
高丽黛很高兴,她对郑毛说:“郑大叔,我们走后,童妈仍在此替我们看屋子的,你假定有空尽管到这里来走走,酒吧上有你嗜好的‘杯中物’,随你要怎么喝就怎么喝,柜橱内是贮储的,尽管招待你的那批兄弟吧!”
高丽黛说得过于坦白,郑毛反而忸怩起来,连连说:
“高小姐,你太客气啦,阿琪跟我自己的孩子一样,爷叔做一点事哪还需要报酬?”郑毛顿了顿,瞄了那华丽的酒吧一眼,又说:“你们尽管高高兴兴地去度你们的蜜月,上上下下的事情统统交给我来处理!”
萧大炮和顾富波已照顾好行李,启程登船的时间接近了,高丽黛自钱包中取出了一笔为数约二千余元的现钞,交到郑毛手中,拜托他把半数送到宋三爷处交给宋老太太,算做一点孝敬之意,另一半则交给郑毛及廖二虎,作为了结阮难成事件的费用。
郑毛双手捧着这么一大笔钱,禁不住直咽涎沫,但他到底是个公正不阿的叔爷辈,连忙拒绝说:“三爷处的钱,我一定送到,其他的就不必了……”
高丽黛最后说:“郑大叔,我们须要立刻赶时间了,这笔钱你尽管先拿回去,以备不时之需,反正我们很快就会回来的,到那时候再谈吧!”
宋琪坐上了汽车,忍不住探首车外,再向郑毛关照说:“大叔,我爸爸及我妈妈那儿你一定要替我解释清楚啊,我一到就会写信回来的!”
“你放心!我一定办到!”
晴日当空,风平浪静,豪华的邮轮“茅斯它利亚总统号”正驶向星洲,那号称“东方之珠”的H港,已渐渐消逝在视线之外了。
船尾站立着一个孤独的青年,他一会儿俯视着令人目眩的浪花,一会儿又仰视天际飘浮无定的白云。
海上风光是随着时间和航程而变幻多端的,也是迷人的。
在这豪华的邮轮上,头等客舱的旅客们大多是有了身分和经济基础的阔客,这时已有不少人趋出了甲板,要欣赏这大自然美妙的一刹那。原来不觉已是黄昏日落矣,在太平洋上看日落,是最美不过的了。
宋琪仍然孤独黯然的屹立在船尾处,许多由他身旁经过的旅客忍不住感到奇怪,旅行是人生之中最欢乐不过的事情,这衣着华丽的年轻人如此落落寡欢,难道说他有着什么伤心处?抑或是逃避着什么事情?
谁也不会知道,宋琪正是在新婚蜜月旅行,而他的蜜月旅行除了新婚妻子之外还有保镖和司机随行。
萧大炮及顾富波均是“陆地英雄,水中狗熊”。船刚启碇时还兴高采烈地观看海景,一方面也形同“土包子进城”般忙碌,到处都新鲜。不一会儿,船驶出了公海就不对劲了,虽然“茅斯它利亚总统号”是一艘数万吨的豪华邮轮,可是他俩全是“旱鸭子”出身,远看近看俱是起伏不停的波浪,就只觉得“头重脚轻”,混身不得劲,俩人结伴返舱上床去了。
按照传统规矩,世界上的一流豪华邮轮多在开航的第一晚,由船长设舞会大宴头等舱的乘客,“茅斯它利亚总统号”也不例外。烫金的请帖早已送进每一间头等舱内。有参加这种宴会的来宾,是一律得穿整齐的夜礼服的,高丽黛最爱这种应酬,上船后就忙着打扮去了。
宋琪独个儿静立在船尾海风轻拂中,他回忆着与高丽黛由跑马场邂逅开始,如何被她吸引,如何被她挑逗,如何胡里胡涂地与她结了婚,这一幕一幕的憧憬于脑际。跟着,阮难成如何地恐吓,“黑田组”如何找上门,这些事历历在目,如今又如此胡里胡涂地跟她上了船,开始他们这所谓的蜜月旅行……。
高丽黛这谜一般的女人怎会跟阮难成及日本“黑田组”的流氓起了钱财上的瓜葛呢?她又为什么一直否认着?白兰是她的真实姓名吗?她在日本有着什么人的人寿保险金待领?她那些的珠宝钻石是由哪里来的?她有没有一颗猫眼石?她究竟是什么地方人?家世如何?再者,宋琪所看到的护照是本崭新的,她从前是持有什么护照的呢?
新婚蜜月的丈夫对妻子居然会有这么多的问号,同时以高丽黛保密的作风来看,再追究下去也是枉然,似乎宋琪永远也不会再得到真正的答案了呢。
宋琪胡思乱想一阵,心中甜咸苦辣五味俱全,长吁短叹不已,倏地,身后听见萧大炮的破锣嗓子。
“阿琪,你一个人在这儿干嘛?高小姐正在找你呢,人家都打扮好了快去瞧瞧。”
宋琪苦笑,因为他知道,在这邮轮开航的首夜,船长设宴,免不了一番热闹,高丽黛绝不会错过这种场面的!他随着萧大炮进入了舱房。
哇!怪不得萧大炮会大惊小怪的,宋琪已看得眼花撩乱了,原来高丽黛已扮得一如欧洲古代宫闱的贵妇啦!
只见她穿着一件古铜色镶金线的低胸式夜礼服,裙子蓬松,更显得她蜂腰纤纤,几乎风吹也会折断。云鬓高盘,上面有一串镶有翡翠的金叶子,耳坠却是一对长垂的金爪翡翠珠球,摇摇晃晃的。项链也是一串相同的翡翠珠球,直垂至她那高耸的乳壕之中,在灯光下翡翠宝石霞光闪闪,托映出她那泛着桃花绯红的肤色,更显得迷人,指上儿涂得鲜红欲滴,眼梢描绘了翠绿,还洒上金粉,柳眉高扬,面颊上还有一颗假痣,可谓五颜六色,手腕间也是四五排金爪翡翠珠链,套上半截连臂白手套,手套外戴的是一枚足有五六克拉的镶翠方钻戒。
翡翠编成的手套,翠绿色的高跟鞋,连她的那双袜子也是翠绿色的,纤长的小腿上有着一串细细的金链,挂着一个镶了碎钻的小鸡心……
宋琪看傻了眼,口张舌结,假如看差了眼,他会误会是误入演古装舞台剧的后台了。
高丽黛兴致奕奕,看见宋琪急忙轻快地转了个大转身,裙子迎风飘起,她边说:“阿琪,你看怎么样?”女人都有着爱美的天性,也有着“顾影自怜”的毛病,她对着穿衣镜,又不住地自我欣赏,似乎十分满意。
“嗯,船长之宴并非演舞台剧,看你这种打扮,或会轰动中外了呢!”宋琪淡淡地讽刺着说。他边在高丽黛化妆台旁坐下,怔怔出神地看着拥满了整桌的化妆品,像百货杂陈,但觉阵阵怪香扑鼻。口红有十几枝,眉笔、眉刷、假睫毛、睫毛膏、睫毛钳、蔻丹、化妆清洁水、粉底、粉膏、粉纸、香粉、胖司、珍珠膏、发胶、发刷、吹发器、连同十几瓶香水,还有好多种宋琪根本不知做何用的化妆品,真够得上使人眼花撩乱。
宋琪要找出那阵怪香,无心地拿起了各种的化妆品,一一旋开盖子,嗅了又嗅。高丽黛突然尖声怪叫,声响颇为吓人。
“放下!不许乱动我的东西!”她一伸手夺下了宋琪正握在手中的一瓶美制面霜。
宋琪被吼得一怔,莫名地注视着高丽黛的神色。
高丽黛似也自觉失态,马上改变语气说:“瞧你,我都化妆好了,你也该赶快沐浴更衣啦,船长之宴迟到了是失礼的!”一面,她将那瓶面霜重新盖好,置在床头柜上,好像十分珍重。然后又催促宋琪进入洗澡间。
宋琪对高丽黛喜怒无常的性格已经习惯,他正需要一个冷水浴藉以清醒一番。
约数十分后,宋琪已打扮整洁,和高丽黛踏进了那豪华无比的皇后大餐厅,是时正是餐前之交际小饮时间,餐厅中挤满了中外绅士淑女,男士们是各式大小夜礼服,仕女们却都是花枝招展,但谁又能及得上高丽黛呢?
高丽黛立时吸引了许多中外“色狼”的注意,实在是她打扮得太惹人注目了。非但是穿得一如要上舞台般,而且好像还有意为竞赛财富而来。
在这豪华的“茅斯它利亚总统号”邮轮上,富有者是常见的,至少也是尽毕生积蓄,至白头时周游世界,一张头等票就值得许多金呢!所以浮浪子弟少,白发苍苍的老年夫妻多。在这种邮轮的头等舱内,年轻夫妻是甚少见呢。
宋琪自知他是因高丽黛而被人羡慕的,他倒自觉形秽呢!
布置豪华的皇后厅内,不谓男女都是衣冠楚楚,就连侍者也是小礼服打扮,音乐台上已经在演奏,一个侍者彬彬有礼地迎上前,将宋琪夫妇引到他们的席位上。
高丽黛充满了喜悦之色,她喜爱这种生活和交际场合,不时的东张西望,逢人点首微笑。
宋琪相反的很不习惯,因为整个大厅内,洋宾客占绝大多数,几个赤发高鼻的外籍“老色迷”正瞪着丽黛,上上下下不停地打量着,有垂涎欲滴的形状,宋琪由心眼里就有了别扭,可是相反的高丽黛却有自鸣得意之色,秋波瞬转,美目盼盼。每有人与她的目光接触时,她都是心花怒放的……。
穿着有如“大将军”制服的乐队,披红挂绿的,肩上还挂着有“参谋带”,忽而敲起一阵急促的小鼓声。原来是船长起立致词了。这船长是位年约五十上下的英国人,说话时鼻音颇浓,听说他还是个世袭的爵士呢,他穿着洁白毕挺的海上礼服,所说不外乎是谢谢各位贵宾的光临,将全心使贵宾们旅途满意,请大家指教等的官样文章,演说完后就是祝杯与掌声,跟着就要上酒菜了。
高丽黛与宋琪刚刚拿起面前的酒杯时,倏地,一个白领侍者礼貌地过来一鞠躬,以英语说话。
“船长梅逊爵士请二位贵宾与他同坐!”
在豪华邮轮上的船长夜宴,被船长邀请同席,是莫大光荣的。
有很多人求之不得呢。
固然,船长所坐的餐桌是排成凹字型的,前后两排共有二三十个座位。差不多的席次是早已经内定的,凡是有身价地位的人士,在登上船时早已列在名单之上,如什么公侯伯子男有爵位的,或是将军上校之流,又如钻石大王、煤油大王及在国际上有地位的明星歌星,或是曾获得“诺贝尔文学奖金的大文豪”……。
反正能和船长同席的,身价和地位都已经差不多,也有些“登龙门”自抬身价的无聊分子,在登上船时,就向船上的管事者贿赂活动,希望能跻身与船长同席,这样他的身分和地位就会很自然的提高了,此后在此航程旅途之中,就会被人另眼看待。
宋琪夫妇突然被船长例外邀请同席,是很意外的事情。
也或是在登船之先,船上的管事人员以为他俩仍籍籍无名之辈,如今高丽黛炫耀了她的财富。就凭她的那身打扮,最起码就堪足富甲一方。
或是船长是个“老色迷”,他开始垂涎高丽黛的美色,所以邀请他们夫妻两人过去同席。
宋琪毕生之中绝少出门,更没有享受过豪华邮轮的旅行。他不懂得这些规矩,更不知道这是一份荣耀。他认为没有过去和船长同席的必要。
他说:“这座位就不错,不用麻烦了!”
但是高丽黛早已起立,眉飞色舞的,裙带款摆,姗姗然地领在前面已向船长的餐席过去。
那位蓄着仁丹胡子着白色海军礼服的船长,早已离坐恭迎。瞧他那副色情的样子,还行了个西洋的吻手礼。捧着高丽黛的那只戴有白手套的玉手深深一吻。
宋琪看在眼中真不自在。
按照洋规矩在餐桌上夫妻还不能并肩而坐,他俩的位置排在面对面的。
宋琪看所有餐桌上的全是国际人士,文人商人都是夜礼服,军人的身上挂满了大勋章……都是各显豪富及显耀身分的。
宋琪什么也没有,他身上是一身绷紧的洋礼服,也就是结婚时在礼堂上所穿的,十分的不自在。
侍者已为他端椅子招待他入座,在宋琪左右两侧的是两位年逾花甲的洋贵妇。她们身穿着袒胸露背的洋晚服,痴肥臃肿就使人看得不舒服,再加上吃多了牛排满身都是豆点雀斑,真个别扭。
高丽黛的座位就在船长的身旁,真莫大荣幸焉,她是一点也不怯生的,开始高谈阔论,搔首弄姿的,生怕还不够引人注意的。
“这位是你的妻子吗?”宋琪身旁的洋贵妇开始和宋琪搭讪。
“是的!”宋琪以应酬的方式回答。
“很漂亮的小妇人!”
“谢谢你!”
“你们结婚多久了?”
“正在新婚蜜月!”
“嗳,该多么美妙呀!你的妻子很富有吧?”外国人同样的有着势利眼,在乎身价与地位。
宋琪很感难堪,呐呐说:“她可能是很富有的!”
“你值得骄傲,有一个美丽而又富有的妻子,你会有怎样的感觉呢?”
宋琪不愿意回答这个问题,刚好另一边的那位洋贵妇又和他搭讪说话。
“听说在中国宝石非常便宜,你们有这样的说法吗?”
宋琪说:“你指的是什么宝石?”
那妇人便指着置在高丽黛跟前的那只翡翠金爪编织成的手提包,边说:“就是那种翠绿色的宝石,你的妻子利用它编制成手提包,太美丽了!”她叹息着,语气间也带着羡慕。
宋琪说:“我不知道它的价值!”
“中国人称它为‘玉’对吗?”
“我们有称它为玉,但习惯上还是翡翠!”
按照洋规矩,这种餐舞会任何人在第一支舞曲,都得和他的妻子也就是携来的舞伴享受第一支舞。
但是那位“主人”洋船长,他并无携伴,妻子也没和他同在船上。当他吃完第一道菜时,用餐巾拭了拭嘴,便起立邀请高丽黛共舞。
照说:这是很不礼貌的行为,但他是主人,要这样做时,除非宋琪立刻向他提出抗议,或者吵闹一顿,这场面就会不欢而散了。
这是宋琪夫妇的新婚蜜月旅行,宋琪不想这样做,他忍下了一口气!
洋船长临搀着高丽黛步出舞池时,还向宋琪碰脚一鞠躬,表现出他的绅士礼貌。
主人起舞,场面上起了一阵掌声。跟着,所有在场的客人纷纷离座邀请他们的伴侣起舞,高矮肥瘦,白发苍苍,跷跷腿的什么样形色的人全有。
宋琪看得清楚,有些人简直如同敷衍了事的。因为这是第一曲舞,非得邀请自己的老伴的,这是洋礼貌,否则他们在下支舞起舞时,无法自由活动。
宋琪左右两旁的两个洋贵妇都随她们的老伴下舞池去了。他吁了口气,情绪就比较轻松了,但心情上又颇有着寂寞之感。
他眼看着舞池上黑压压的尽是人头,灯光昏沉,乐声悠扬,真正跳舞的人少,随着舞步话短说长的多……不时可以看到那位风流船长和高丽黛翩翩舞步打池边溜过。
高丽黛是万种风情,谈笑风生的……
能和船长跳第一曲舞的贵妇,身分必不简单,有很多人向高丽黛投以羡慕的眼光,这或就是形成她得意忘我的原因。
宋琪招侍者过来,给他斟上一杯烈酒。
这种宴会饮酒也有很大的规矩的,在餐前该饮那样的酒,餐后饮那样酒,上那道菜时应饮那样酒,一定不能搞错,否则就闹笑话了。
譬如说,第一杯,一定是香槟;上鱼及海鲜时,饮“占酒”,避腥气也;上鸡鸭及肉类的菜肴,饮烈酒;上甜点时,饮“砵酒”或葡萄酒……
在每一份餐具的跟前,就置有七八只形状不同的琉璃杯,侍者过来斟酒时,拿错了杯子也是笑话。
所以乘坐这种所谓高级总统号邮轮,虽说是享受,其实也是受罪。
宋琪向侍者索酒,于规矩不合,但是侍者不敢不从,因为有许多的酒徒,按规矩饮酒就无法过瘾,他们在饮酒时,都是额外的。
刹时间,侍者已推过来一辆铝制雪亮的轮转酒车,车上置满了各式各样的名酒及酒具。
“白兰地,史各启,伏加?……”侍者像背书似地先念了一串。
“威士忌!”宋琪回答,一面拿起一只高脚杯递过去。
“那是香槟杯子!”侍者说,脸色很严肃。
宋琪即换了一只如虾蟆型的肥肚子大凸出的琉璃杯子。侍者点点头,证明那是饮烈酒的杯子了。
“加冰块或苏打水?”侍者又问。“单用冰块,这杯子就对了,若要加苏打水时,就用那只高起琉璃像串皿似的杯子!”他很礼貌地向宋琪说,面孔带着指导的模样。
宋琪感到乏味,他不高兴看这种穿着礼服类如行尸走肉似的侍者脸孔。
舞曲完毕,客人们纷纷归座,洋船长伴送高丽黛回座,小心翼翼,一板正经地替她移椅子,推椅子复又向宋琪第二次鞠躬,礼貌十足的。
“你有一个很好的妻子!”他说。
以外国人的规矩,赞扬别人有好妻子,是最礼貌不过的事情,但宋琪并不领情,他懒洋洋地回答:
“我知道了!”
侍者上了另一道菜,随着新碟子,又给宾客斟了另一种酒。
船长首先端起杯子,又另一次祝杯。
音乐再演奏起时,就是交际舞的时间,宾客之间可以互换舞伴。
只见一些“老色迷”,都争先恐后来邀请高丽黛共舞,那趋之若鹜的形状使宋琪觉得恶心,可是在这种场合之下,他又无可奈何,只得保持风度,不给闹出笑话。
高丽黛已经有好几杯酒下肚,有了酒意,她更是放浪形骸,尤其她喜爱这种“花天酒地”的生活,逢人就以笑脸相迎,满放得开的。
宋琪自觉无聊,又招侍者过来,他说:
“这次我应该用什么杯子饮酒?”
侍者一鞠躬,反问:“你这次饮什么酒呢?”
“当然还是威士忌!”
“加冰还是苏打水?”
“当然是冰块!”
“那末还是用肥肚子的琉璃杯吧!”
宋琪吃吃一笑,特别摸出一张十元的美钞,作为小赏,侍者立时裂大了嘴,由这时开始,他的态度完全改变,对宋琪温和有礼,惟恐招待不周。
宋琪将酒盏握在左手中,荡了一荡,冰块稍许溶化,洋酒是要冷饮酌易进口。
他一饮而尽,侍者自动的,立刻又替他满了一杯。
这时候,一位白发有酒糟鼻子的洋朋友过来,拍了拍宋琪的胳膊,说:“你好像很寂寞,为什么不请我女儿跳一个舞?她就坐在桌子的末端!”
宋琪偏首过去,这时他自觉有点酒眼昏花,实在说,他不胜酒力。两杯下肚已有了天旋地转的感觉。
那长餐桌的末端坐有一位金发女郎,也或是因为炫耀她的金发,发型是马尾巴式的。长长地垂在背后,光滑灿亮甚为炫目。
这女郎的年岁并不大,顶多十六七岁,圆圆的脸,长得很俏皮,碧绿的眼珠,鼻儿尖尖,明眸皓齿,可算得是个小美人儿,外国人发育的年龄较早,长得婷婷玉立,甚为丰满呢。
“你们父女两人游埠么?”宋琪问。
“我丧偶不久,所有的孩子差不多都长大成人,成家立业,就剩下这个小女儿!”
“很可爱的女郎呢!”
“她的名字叫做露丝,你可以去和她跳个舞吗?大家都嫌她太小了!”老人语气之间似带着要求,显然的他是爱女情深,不忍她过于寂寞。
“先生,您贵姓?”宋琪问。
“兰道夫?史葛克,是我的姓名!”老人说。
宋琪和老人握手后自道了姓名,便向那位金发美人趋过去。
这孩子早已两眼霎霎的,她似乎盼着能有一个舞伴,在这种场合之中,女孩子没有舞伴时好像是颇难堪的事情呢。
“露丝小姐,我有荣幸能请你共舞吗?”宋琪深深一鞠躬,十足绅士礼貌地说。
“一定又是我父亲的主意!”那金发女郎说。
“不!是出自我的至诚!”宋琪说。
女郎嫣然一笑起立,抬起手,让宋琪搀着,步下了舞池。
是时,老人趋了过来,又向宋琪说:“待会儿,我有荣幸能请尊夫人跳一个舞么?”
宋琪猝了他一眼,心中想,这老儿颇大的年纪了,难道说还色心高照不成?但这也或是人家的礼貌,他也或太狭心眼了。
“当然,我是欢迎不迭的!”宋琪说着就和露丝落下舞池开始起舞。
金发女郎的舞步并不佳,也或是年龄的关系,但她倒是落落大方的,重新问了宋琪的姓名。
“那个美丽的女郎是你的妻子么?”她问。
“是的,我们正在新婚蜜月!”宋琪答。
“有一个美丽而富有的妻子是否会感觉到很麻烦?”她天真地问。
宋琪被问得意外,傻笑了起来,说:“真的,有时候是够麻烦的!”
“不过有时候也很使人羡慕呢!”
“你多大岁数了?”
“十七!”
“嗯,那末你懂得的事情不少!”
“问题是我不能早结婚,因为我的父亲只剩下我这一个女儿,实在说,陪老人家旅行,也实在够寂寞的!”女郎似是含羞地笑了起来。
“令尊是干什么的?——不,我的意思是做生意买卖或是干公务?自由职业?”宋琪问。
“父亲是做矿业机械买卖的,东南亚许多地区的各种矿业公司,都聘请他为顾问,给予技术上的指导,这一次我们的游行,就是到砂劳越去考察一所金矿……”
“砂劳越么?”宋琪喜出望外,最低限度,在此行之中,他们有了伴啦。
“你们到什么地方去?”露丝霎着眼问。
“我们也是到砂劳越!”宋琪回答。
“蜜月旅行到砂劳越么?”露丝咯咯笑了起来。“新婚蜜月已经够热了,你们居然还走向赤道?砂劳越地方很大,你们打算到什么地方去呢?古晋,诗巫,美里,成邦江,林梦,民那,丹泗里街?这些都是中国侨民聚集的地方!你们是到什么地方去?”
“我不知道……”
“啊,我明白了,你是被动的,一切听由你的那个富有美丽的妻子的摆布!”
宋琪刹时间脸红耳赤,窘得可以,事实也是如此,砂劳越那是一个什么样的地方,他从来未有去过,甚至于也甚少听说。
偶而间,宋琪和一对舞客相撞,偏过头去,只见是高丽黛和那位洋绅士。
顿时,高丽黛的眼睛霎霎亮,她瞪视着,宋琪怀抱中的舞伴,露出惊讶和妒怒,她搞不清楚是怎么回事呢?宋琪怎会找到一位金发美人?
“哼,手脚倒是满快的!”她自言自语地诅咒着说,声音却传过来,宋琪能听得到。
“你的妻子,不论在欢笑或是生气时,都很美丽!”露丝说。
舞曲终了时,宋琪送露丝?史葛克小姐回返她的座位,又谢过兰道夫?史葛克先生。
宋琪回返他的座位时,侍者殷勤地为他拉椅子,但宋琪一眼就看到高丽黛的形状不乐,她的一双眼仍投向露丝的座位的方向去,似有着无限的妒怒。
这个女人的心肠也未免太狭窄了,她能周旋许多洋宾客之间,而禁止丈夫作任何的应酬么?
也或是她的妒忌,并非是宋琪的活动,而是露丝小姐的姿色以及她那一头迷人的金发。
侍者又为宋琪斟了一杯烈酒,高丽黛招手让侍者过去。
“双份的威士忌!”她说。
看情形!这有“狭心症”的女人又要开始酗酒了,宋琪很为她担心,高丽黛从来“酒后无德”,洋相会出尽的。
但是因为他们两人之间相隔着一张餐桌,宋琪无从解释起,也无从向她劝说。
那位洋船长倒是很慷慨的,当他发现高丽黛嗜饮烈酒时,便吩咐侍者将整瓶的威士忌置在他的跟前,他亲自为高丽黛端瓶斟酒,极尽殷勤呢。
船长大宴的菜肴颇为丰富,这一道菜是海鲜龙虾鲍鱼,是应该饮烈酒的菜。
洋船长能够豪饮。他和高丽黛对干了一大盅,音乐再起时,兰道夫?史葛克老先生已经过来,拍了拍宋琪的胳膊,向他打招呼说:
“这一曲舞,我邀请宋太太共舞!”
宋琪忙说:“不胜荣幸!”
那位老先生便向高丽黛深深一鞠躬,绕过长餐桌去,亲自为高丽黛拉开椅子,所有在场的宾客,已开始自由活动,这是交际舞会,大家交际一番,年轻或者貌美的淑女贵妇都没有空着,露丝?史葛克小姐已经有人邀她共舞,倒是宋琪身旁左右的两位雀斑肥妇没有人理会。
她俩曾向宋琪抛了眼波,但宋琪自觉无聊,他离座走出了餐厅。
餐舱之外,皓月当空,但见残云片片,寒星闪熠,这艘豪华邮轮是朝热带航行,但伫立在舱外的甲板上,还稍觉得有点寒意。海面上风浪很平静,皓月反映水中像演双胞,水波略微起伏,船上灯光窗影在水面上蛇蜿行。
毕竟船舱外的空气舒畅得多了,再看不见灯红酒绿与乌烟瘴气,也看不到色情君子的嘴脸。
宋琪作了一番深呼吸,心中的郁气全消,走向船头间,只听得一阵低沉的手风琴节奏,曲调悲凉不已。
那是闲着无事的水手们,三两静坐在船首间弹琴作乐,在船桥顶间,还有着吹口琴的,琴音随风向飘走,只是微弱得只有一点声息,和手风琴和合着,另有着一番情调。
邮船的航线大概是已经定向了,前面是无涯的大海,大家都可以放心航行,只是船舱的窗内窗外,形成了两个世界。
宋琪自幼生长在这“天之一角”的H港海岛上,还从未有出过门,这是头一次长途旅行呢,还乘坐上豪华无比的“茅斯它利亚总统号”邮轮,这是享受吗?
这是宋琪的“蜜月旅行”,朝一个从未去过又甚少听说过的地方而行。
然而,他的心情却像天空间的星月般的寒凉。
“阿琪,你怎么单独跑出来了?”忽的,萧大炮出现在他的背后,这个酒徒,早已经是酒气醺醺的,他噘着唇激动地说:“这么热闹的场面,真教人羡慕不已呢!”
宋琪也噘着唇皮,摇首说:“还是这外面的空气好!”
“高小姐怎样?她是喜欢热闹的!”
“对了,她正在闹着,相信一定要醉倒为止!”
“你为什么不照顾她呢?”
“照顾她的人可多着呢!”宋琪说着拍了拍萧大炮的胳膊,说:“你们那方面怎样?”
“他妈的,二等舱除了一所酒吧之外,什么也没有,真泄气!”萧大炮似乎感到有点委屈。
“有酒吧就不坏,我正找不到喝酒的地方呢!”宋琪说。
“顾富波还在酒吧里混着呢,他邂逅了一个风流寡妇,有‘一见钟情’之势,正在上劲呢!”
“我要参观二等舱的酒吧!你带路吧!”
萧大炮有为难之色,说:“高小姐限定我和顾富波每一小时或半小时上来巡逻一番,最重要的是你们的那间舱房,她生恐会有人偷东西似的……”
“管她呢,在豪华的邮轮上,该不致于会有‘黑田组’、阮难成的跟踪了吧?”宋琪真个需要买醉,他希望能醉得昏天黑地,连什么也不知道。所以,想到二等舱的酒吧去。
“你别说,我已经发现了有可疑的人呢!”萧大炮正下了神色说。
宋琪一怔,说:“什么人?”
“好像是彼得李,詹美陈!就是那租住在我们公寓邻居的侨生,他们竟也在船上……”
“怪哉,可是真的吗?也或是你酒眼昏花了?”
“一点也不假的!”萧大炮斩钉截铁地说:“我在开船不久时就看见的!”
“也是乘二等舱么?!”宋琪问。
“不!恐怕还不止!也许是统舱!”萧大炮搔着头皮,表露出困惑说:“我曾搜遍了全船,就没再发现他俩的踪影呢,你说事情怪不?”
“我早说过,你是醉眼昏花罢了!”
“不!也许他们和水手混在一起了!”
“高丽黛可知道这件事情?”
“我向她报告过,这也是她之所以要我和顾富波经常要巡逻的原因!”
宋琪犹豫不已,终于他随同了萧大炮落下第二等的舱房。
这艘豪华邮轮的设备可真不坏,二等的舱房,也有很多的交谊活动场所,如酒吧、弹子室、乒乓室、还有公共的电影院。
反正它不会教旅客以为是在海洋之上,它和在陆地上的生活没有两样。
宋琪先看过萧大炮和顾富波所住的舱房,房间还不坏,相当的宽敞,设备也满华丽齐全的。
假如说在短短的数天的旅途之中,纵然坐二等的舱房,也是会很舒适和愉快的。
不久,他俩进入酒吧间,这酒吧也可供跳舞,灯光昏沉沉的,也充满了乌烟瘴气教人觉得不舒适。
顾富波和一位妇人坐在幽黯的一隅,他们像真的在谈情说爱。
旅途上寂寞,在这种豪华的邮轮上,是经常发生“露水姻缘”的,等到旅途结束时,这段情缘也就结束了。
在幽黯的灯光下,宋琪也看清楚那妇人的容貌,她的年龄稍嫌大了一点,但是轮廓似乎还不坏呢。
萧大炮要向顾富波招呼,但宋琪不愿打扰他们。
宋琪说:“让我们先行巡逻一番,找出那两个神秘的小家伙如何?”
萧大炮说:“也或许上面,高小姐需要有人照护!”
“没关系,照应她的人正多着呢,在这种豪华邮轮上,如同一个小型的社会,一切都有规矩,不会发生什么事情的!”
萧大炮便陪同宋琪,巡视了二等舱房所有的地方,他们有着一定的活动范围,至少不能侵入头等舱房的享受。规矩并不严明,多数是靠旅客们的自律。
二等舱房所有的地方全走遍了,哪里会有彼得李和詹美陈的踪影呢?他们白忙了一阵。
“我早说你是酒眼昏花!”宋琪埋怨说。
“我们再到统舱去看着!”萧大炮说。
在这种邮轮上没有三等舱,它一律称为统舱,舱位不多,那是舱上水手们剩下来的床位,售卖出去,变为水手们的福利,但是价钱也贵得吓人,一般的旅程来说,比其他的轮船贵上一倍,所以问津者极为少数。
不过有一点,船上的伙食甚佳,一天供应五顿,所有的活动和二等舱相同。
宋琪和萧大炮仍然没有找到两个可疑的人,他们得到船上的管事人员的特别允许,还进入了机器房等的地方一一参观。
因为宋琪着小礼服,文质彬彬的,一看而知那是头等舱的阔大少,所以对他特别的优待,连水手们歇息的“活动地区”也让他们进内浏览。
哪来的彼得李和詹美陈的影子呢?不会说,这两个形迹可疑的侨生,在启碇之前曾在船上露了一面,以后就失踪了。
宋琪认定萧大炮是吃醉了老酒,眼花撩乱所致。
“老是‘杯弓蛇影’的吓唬人,我们的情形,已经是够‘草木皆兵’的了,以后少出这些名堂!”宋琪以叱斥的语气说。
他俩重新到了二等舱的酒吧间,宋琪希望能痛快的饮上几杯好酒以消除胸中的郁气。
在酒吧的柜台前却站有一位亭亭玉立的金发女郎,那不是露丝?史葛克小姐么?她怎会跑到二等舱的酒吧间里来?
宋琪深感诧异,只唤了一声:“露丝!”
“父亲说,年轻的人可以玩乐在一起,船长的宴会对我不适合!”她说。
“令尊允许你下来么?”
“我告诉他是回舱房去的!”露丝?史葛克说。
“这地方对你更不适合!”
“你能到的地方,我就能到!”
宋琪心中感到纳闷,他搞不清楚这女孩子的用心,萍水相逢,为什么要这样苦苦的纠缠呢?而且她已经知道宋琪是有妇之夫了。
萧大炮在旁,不断地向这外国女孩子上下打量,瞧她的形状,情深款款的,心中不免有了疙瘩,宋琪真可谓艳福不浅,在新婚蜜月的旅途中,竟又有女孩子向他青睐,而且还是外国女孩子呢。
“我要一杯双份的威士忌!掺冰块!”宋琪向酒吧的酒保说。
“我也要一杯双份的威士忌,掺冰块!”露丝小姐说。
“不!小孩子怎能喝烈酒?给她姜啤!”宋琪向酒保关照。
“谁说我是孩子?我已经成年了!”露丝提出了抗议。
“哈!有趣,真可谓是飞来艳福呢!”萧大炮在旁打趣说。
“萧大炮,别太损人了,嘴巴要多修德!”宋琪予以警告。
是时,顾富波正和那位“风流寡妇”热舞,搂得很紧,一副乐在其中的形状。简直不知道酒吧中还另外有很多的人咧。
“原来这地方也可以跳舞的呢!”露丝啜着姜啤,侧着头,一副天真憨态,惹人怜爱,她的脚随和着音乐在打拍子。“我们为什么不跳舞呢?”
“要跳舞,我们回大餐厅里去!”宋琪趁机会将一杯酒饮尽。将酒杯向柜台上一置,掏了钱,付过酒帐,就拉着露丝?史葛克出酒吧的舱门去。
“阿琪,祝你幸福!”萧大炮抬手,圈食指做了个O字,表示OK的意思。
“那是什么人?”露丝问。
“我们的司机和随员!”宋琪答。
“老板,麻烦你在上去时,舱房附近巡逻一番,就省得我再跑上去了!”萧大炮追到酒吧的舱门口间大声说。
宋琪不愿意和他多说,带着露丝?史葛克由原来的道路上了扶梯,又重新来到特等舱的甲板上。
月明风清,船甲板上静寂无人,那拉手风琴的水手仍在奏着悲歌,颇有一番诗情画意呢。
“我们在甲板上走走也好!”露丝?史葛克说:“这条甲板街道,船上给他起了个街名,你猜唤做什么?”
“我不知道!”
“叫做情人道!”
宋琪的心弦不免一震,言不由衷地说:“你这样的年岁,行情人道不嫌太早了吗?”
“我已经是成熟的少女了!”露丝说。
“哎!”宋琪起了一丝咳嗽,说:“让我们回大餐厅去吧,也许令尊正在寻你呢!”
“不!只在甲板上走一转,我就回舱房去了,你好像在害怕着什么事情?”
“不!我只担心令尊……”
罗丝?史葛克坚持着要蹓甲板,她行在前面,是兴致奕奕,形状至为轻松。
宋琪违拗她不过,只好相随着。
在海洋上的豪华邮轮上情调确实是够纯美的,假如说,是初恋的情侣,这真是个大好的谈情说爱的所在,水光月色,还有柔和的乐曲配衬,海风柔和地拂着,吹散了露丝?史葛克的金发马尾。
这女孩子虽然还未成年,然而她是成熟了,她的线条轮廓都很好,但是她的用意何在?难道说她是看中了一位有妇之夫?
宋琪是新婚蜜月期中。能见异思迁么?这是不可能的事情,于良心道德都说不过去,同时,宋琪也不是这种人!
露丝?史葛克寻着水手们拉手风琴的所在处,她伏在栏杆前,让海风吹得她的金发马尾飘扬得一晃一晃的,只见她盈盈含笑风姿诱人,使宋琪倒吸了一口凉气。他得坚定自己的意志呢。
那位持着风琴的水手,尚以为他俩是情侣,一时兴致盎然而生,坐起身,特地为他们奏了一曲“月光曲”。
“嗯!这种情调,使我毕生难忘!”她叹息着说。
宋琪说:“该回舱房去了,在这里很容易着凉啦!”
“不!我能多停留一会都是好的,将来使我有更多的回忆!”
宋琪黯然,面对着如此海洋月夜,不免起了幽思,思前想后,心中感慨万千。
“我们正在向着热带赤道前进,不到几天,就不会如此的风凉了,不论昼夜,都燠热无比的,那时候够受呢,何不在这时候多享受一番?”女郎又说。
“你曾到过砂劳越多次么?”宋琪问。
“我随时随地都是跟着父亲到处旅行的,已经数不尽的次数了,有时候路过并不上岸!”
“听说砂劳越的风光不坏,完全是热带情调!”
“嗯,那地方还有猎头族,捉了外来旅客,将头颅割下来,以药水炼制成葫芦大小,供人欣赏,还当作商品买卖,一般的博物收藏家,还肯出特别的高价呢!”
宋琪听了,不禁毛骨悚然。
在那甲板之上,东拉西扯地谈了约有好几十分钟,宋琪的情绪一直是不安的。
好不容易,露丝?史葛克感到有了寒意,她不愿意再回大餐厅里去。请宋琪送她回舱房。
豪华邮轮的头等客舱,有如观光大酒店,地板上都铺有鲜红色的毛毡,墙壁上装有暗灯,走路时根本不带什么声息。
露丝的舱房,和宋琪所住的舱房距离并没多远。
“我的房间里有酒吧,你可高兴进来小饮一番?”她掏门匙启开房门时说。
“不了,我得回大厅去一趟!”宋琪婉拒。
“我随时欢迎你来约会,明天上午,我上游泳池去,高兴看见你!”女郎说。
宋琪挥手道别,心中暗想,在蜜月旅行中,同在一艘邮轮之上,和另外的一位女郎约会,不知道其中的滋味是如何的?这除了浮浪子弟谁能做得出来?假如被高丽黛知悉的话,不闹出纠纷才怪了!
露丝?史葛克嫣然一笑,掩上门后,宋琪才转身,他被这金发女郎弄得如“丈二和尚摸不着头”。以她的年龄来说,是“乳臭未乾”,以她成熟的程度,又该是一个长成的小女子。究竟她是怎么回事呢?真的是寂寞?贪玩?也或是早熟盲恋?
宋琪心中念念不忘的还是高丽黛,他并无背叛高丽黛的意思。实在是大餐厅内的那种场面以及一些伪绅士的形状,他不习惯也看不惯!
但他仍然得回大餐厅里去。
他垂着头,踏在鲜红色的厚绒地毡上,内心之中有着无比莫释的疑团和矛盾,在经过他自己的舱房时偶而抬头。
只见他的那扇房门刚好拉开,有人自内探首出来。当那人发现走道上有人迹时,赶忙的一缩头又将房门掩上了。
宋琪大感诧异,他揉了揉眼睛,说实在的他是不胜酒力,也或许是多吃了几杯酒的关系而至酒眼昏花。
走道上还是那样平静,因为特等房舱的客人全到大餐厅去赴船长的宴会去了。舱房内不会有什么客人留着。
招呼客人的侍者们也大可以放心,他们可以趁机会休息一番。在这段时间内绝不会有什么客人招唤的。
这该是宵小活动最理想的时间了,假如说,在“总统号”的豪华邮轮之上闹小偷,那岂不成了大笑话了?
宋琪是不相信自己的眼睛,他迟疑了片刻,即大步向舱房迈步过去,掏出门匙塞进匙眼内一拧,房门启开了,他推门进内掣亮了电灯,一看之下,毛骨悚然,原来那房间内被“翻箱倒柜”的,衣橱、衣箱及各种零星的用具全部翻得乱七八糟……
在这一刹那之间,宋琪听得门后有声息,刚回过头,头上就着了一记重击。宋琪仰天倒下,但觉天旋地转,他昏过去了。
也不知道过了有多久的时间,宋琪悠悠醒转,他仍躺在地上,屋子内还是那样的乱,衣橱、衣箱、高丽黛的化妆品、还有他的衣物……散满了一床一地的。
这证明了并非是做梦呢,这是事实发生,宋琪觉得脑门上剧痛,他抚摸额角上,略见有一点血迹,头额上被击破了。
刚才袭击他的,究竟是什么人呢?在那一刹那的时间。宋琪没有看清楚,只好像是一个颇为年轻的男人,而且个子也不高大。
宋琪爬起身来,揿了两下铃唤人,没有反应,大概是侍者们都“休假”去了。他们或算准了舱房不会发生任何事情,也不会有客人在这时间内招唤侍者的。
宋琪只好外出,他再次启开了房门,向侍者们侍应室跑过去。
果然,侍应室是空着的。宋琪只好上楼梯再向大餐厅方面跑过去。
船长大宴的舞会已经达到了高潮,一些绅士们已经不再是“尖头鳗”了,有七歪八倒的,有胡言乱语的,反正是丑态百出。
大批的侍者们围堵在餐厅的大门口间,他们并非侍应而来,而是来看热闹的。这时正有四五个酒气醺醺的糟老儿站立在音乐台的麦克风之前,环抱着臂膀,左摇右晃的在大唱其海军进行曲呢,那其中有着一人是穿着海军戎装的,满身勋标,是位上校呢。
原来,碰上这几个酒徒,是他昔日的同袍,大家几杯酒下肚,各夸战功辉煌,一时兴起,就上台演唱了,对这类的事情音乐台是无法拒绝的,相反的要特别为他个别奏得起劲。
很多的客人也环立舞池四周,为他们举杯和唱,这有多热闹?所以侍者们也围堵着,只顾着看热闹,余外的事情一概不管啦。
宋琪的眼睛四下扫射,他要找寻高丽黛,可是她的座位上是空着的,连那位风流船长也没看见。他们也或是下池跳舞去了。
但舞池内是黑压压的,简直看不清楚谁是谁,如何找寻起呢?
宋琪呆了半晌,绕着舞池徐行。
宋琪很了解高丽黛的性格,凡是人多热闹的地方,总少不了她的。
宋琪就循着人多热闹的地方找寻,有三五成群挤到一起的他就过去察看。
一点不错,在靠近大餐舱进咖啡室的二门旁边,有着一张长餐桌,已可听到高丽黛的嗓音在高谈阔论,有四五个酒徒团团围着她呢。其中有蓄着“两头翘”稀疏胡须的绅士,也有年逾花甲的秃顶汉。都是“色狼”,他们围绕着高丽黛,一个个有像“垂涎欲滴”的形状。
这些“色狼”的妻室伴侣,全在餐桌上的一旁坐着,有如“寡妇团”,议论纷纭的,像有失“女权尊严”,在这种情形之下自然免不了要恼火!把老妻摆在一旁置之不理,去包围着一个年轻貌美的妞儿,在西方文明国家的法律,是可以控告他们“精神虐待”的。
高丽黛正在眉飞色舞,大吹其法螺,根本就没把旁边冷坐的一个“半老徐娘”的太太当做一回事。
她在夸耀她的财富,说什么她是清宫皇裔之后,祖父是朝廷一品大官,父亲又是做将军的……
拿这种事情去唬外国人是百无一失的,他们大多数搞不清楚中国的历史。
高丽黛主要的是夸耀她的财富,她身上的每一件手饰都价值连城。固然这是一艘“总统号”的邮轮,能乘上这种邮轮旅行的,至少也有上身分地位,但论财富来说,光凭她的那些手饰,就能使那几个太太“相形见绌”!
看高丽黛的脸色,绯红绯红的,她的一双水汪俏眼也发直,显然是饮了过重之酒。有时连说话也是结结巴巴的,若再胡闹下去,很可能就会醉倒当场出丑。
她扬起了那枚方型的钻戒,又说:“这是我的丈夫送我的订婚戒子,他的父亲是H港的大赌棍……”
宋琪立在高丽黛的正对面,脸色发青,蓦地分开了众人穿行过去,他将高丽黛翘起的手指头炫耀的钻戒按了下来。边说:“别再出风头了,我们舱房内出了事……”
“啊,你竟然来了么?哈,那个金发女郎呢?”高丽黛咯咯笑着,以讥讽和轻佻的形状抬手轻轻地在宋琪的鼻尖上一指。她站立起来时也是摇摇晃晃的。
“你醉了!不如回舱房去!”宋琪强拖着她就要走。
高丽黛将她的手甩开,面有愠色,叱斥说:“别理我,去找你的那个金头发的去……”
“别胡闹,何必在此出丑!”
“你才出丑呢!小寒酸!”她开始辱骂了。
宋琪大怒,恨不得赏她两记耳刮子,然而,他忍住了气忿。心中想,高丽黛是在闹情绪,又饮了过量之酒,他们正是在新婚蜜月旅行呢,忍一口气算了。
“回房去!”他再扯着高丽黛,强逼她离去。
在高丽黛身旁的几个洋绅士搞不清楚是怎么回事,以洋规矩而言,“女性第一”,假如有人对妇女不礼貌,揍之可也。
“什么鬼名堂?”一个蓄有“两头翘”胡须的洋绅士已经叫嚷起来了。
“抱歉,她是我的妻子,已经酒醉了,请包涵!”宋琪很礼貌地用英语说。
洋绅士等于“碰了壁”,无可奈何,让开了一条路,人家是夫妻之间,吵翻了天,是人家的事,他无权过问起的,同时,一些洋太太也“七嘴八舌”的,巴不得高丽黛及早离开她们的餐桌。
“哼,你现在会来找我啦,是否金发女郎打发走了?也或是明天另有约会?”高丽黛仍是忿忿不平地和宋琪理论,对她自己的不检点倒是只字不提。
宋琪小心将她搀扶住,生恐她屹立不稳摔跤,同时,在路过之处,不少礼貌周到的客人起立和他们打招呼。
高丽黛已经再也看不见这些了,只有宋琪勉强还礼,装出笑脸。
“我还要饮一杯香槟!”高丽黛有着装疯扮傻的憨态,在过路时,一手取起一位老绅士面前置着的酒杯,一饮而尽,随后交还酒杯时还说了声:“谢谢!”
那老绅士须发皆白,老眼昏花,也搞不清楚是怎么回事。拾起了胸前垂悬着单挂眼镜向这对青年夫妇瞄窥了一番。他就看到“花团锦簇”,那是高丽黛的衣裳……
侍者已送过来了高丽黛的翡翠手提包,宋琪忙付过小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