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几天过去,萧大炮方面连一点消息也没有,宋琪在闲着无聊时,就翻开电话簿子,每一间较为高级一点的酒店旅馆都一一拨电话,查询有没有高丽黛这位女客。
但他很失望,高丽黛的倩影好像石沉大海,在H港这数百万人口的都市之中消声匿迹了。
由星期三开始,“赌外围”的就开始忙碌了,报纸上“马经”大擂大吹,所有的“专家”挖空心思各凭经验妄下定论,最害煞人的是“穿云箭”,茶楼里随时可以看到有人在研究“马缆”,“贴士”满天飞。
宋琪在“安安公寓”里为廖二虎帮忙。他俨如做总帐房,性子急的赌客们在星期三就会开始下注的,在下注时几乎每一个人都是十拿九稳的。“穿云箭”是经过了缜密的研究有百分之百以上的把握,但是所得到的结论要等到星期六大赛马之后才揭晓。
时日冲淡了感情,宋琪渐渐的把高丽黛的倩影自脑海中涤除掉了。
这天傍晚,宋琪在“安安公寓”结算了一天的盈余,收拾好了各物,正打算返家去吃晚饭。
他行出了“安安公寓”的大门,仰首看了天色,在最近的几日里,处在海洋气候中的H港,天气是坏透了,大白日里老是阴霾密布的,好像随时都会有一场可怕的暴风雨来临,它正和宋琪的心情相彷佛,有着预感,不可预测的事情将要发生。
他吁了口气,继续前行,忽而背后有人向他打招呼:
“宋先生,有人找你!”
宋琪回过头,只见是一个素昧平生的男子,穿着白色的号衣,好像是茶楼里的侍者。
宋琪怔着,那位侍者又说:
“有一位高小姐找你!”
听到高小姐三个字,宋琪的心弦里就是一震,像阴霾密布的阴天里突然露出一线曙光。
“高小姐在什么地方?”他急问。
侍者抬手一指,那是“安安公寓”斜对门的一间“宝升茶楼”,在平日里,宋琪也是该茶楼经常的座上客,该茶楼上下的人宋琪没有不认识的。只奇怪这个侍者好像从未见过,他想或许这侍者是新来的。
高丽黛失踪了好几天,为什么突然在这间茶楼上出现?这个女人可谓神秘得可以。
她的座位是在二楼靠窗边的地方,抚着栏杆可以下望街上,她那洁白的脸蛋,架者一副既黑又宽大的太阳眼镜,露出尖尖的鼻子和圆得像樱桃似的朱唇。她穿着敞领的洋装露出洁白的颈项,线条非常柔和地直连到她那只搭在栏杆上的玉臂。
宋琪喜出望外,费尽了几许心思,寻不着高丽黛的倩影,不想到她又自己找上门来了。
“宝升茶楼”并不高级,通常多是这条街位上做生意买卖的人就近聚会之所,“贩夫走卒”什么样的人全有。
高丽黛出现在这间茶楼里,岂不等于自贬身分么?宋琪匆匆走进那间茶楼,正对着大街,就是一行宽敞的楼梯,帐房间在楼底下靠门口的地方。
那位帐房先生已经向他打招呼:
“喂,阿琪,好久没来饮茶了,可有‘贴士’吗?”
宋琪一招手说:“‘好日望’、‘成功日’、‘斗牛勇士’,最近都是十拿九稳的!”
他两步当做三步爬上了楼梯,匆匆忙忙的就向高丽黛所在的座位过去。
所有和宋琪相熟的侍者都和宋琪打招呼,但宋琪无暇顾及这些了,有人问及“贴士”,他就说“好日望”、“成功日”、“斗牛勇士”三条马,敷衍了事。
高丽黛笑口盈盈的,又取出她的那支金质的长烟嘴,装上了纸烟。
“觉得意外吗?”她问。
“太意外了,为了找寻你,我的足迹已经踏遍整个H港了!”宋琪拭着汗回答说。
高丽黛还是那副稚气未除的形色,翘高了烟嘴让宋琪为她点火。
宋琪向身边立着的侍者要了火柴,替高丽黛点上了纸烟之后,又说:“为什么要不告而行?你到底搬到什么地方去了?”
“你说曾寻找过整个H港,我且问你曾到过一些什么地方?”高丽黛反问。
“所有在H港较为著名一点的酒店我都查问过了!”
“为什么一定要找著名的酒店呢?”
“你由‘喜尔顿酒店’搬出来,当然不会贬值得太快!”
高丽黛格格笑了起来,说:“你的判断不嫌太直觉吗?一个人的身分是否全仗他的衣着、手饰和挥霍的金钱来作准绳?在跑马场上认识的女人,也许在一夜之间她就完全贬价了!”
宋琪痴呆地看了高丽黛一番,终于他摇首说:“我不相信你是一个赌徒!”
“我已经宣布破产了!”她俏皮地说。
宋琪自是不肯相信,再次摇首说:“我不相信你的话,你又是在唬我呢!”
“你现在可有空吗?”
“我正打算回家去吃晚饭!”
“跟我走!那天晚上我们的余兴未了就结束了,今晚上我们正好延续!”
宋琪搔着头皮,好像有问题未敢开口。
“难道说另有约会吗?”高丽黛摘下了太阳眼镜瞪大了眼睛说。
“不!我想请问你,为什么会知道我在这个地方?你怎么会找到‘宝升茶楼’里来的?”
高丽黛抿唇,故作神秘说:“不瞒你说,我在这里坐着,已经有两天了,昨天下午你是和那位烂眼疤的廖二叔一起外出的,今天我发现你一个人出来,才让侍者去招呼你的!”
宋琪颇感诧异,说:
“你怎会找到这地方呢?”
“‘安安公寓’‘赌外围’颇为著名,有廖二虎和你的名字没有找不到的道理!”高丽黛已招呼侍者将茶帐结算好了,挽着宋琪的手俨如一对情侣似的,姗姗下楼而去。
“阿琪交上了女朋友啦!”“宝升茶楼”上的侍者开始交头接耳的议论纷纷。
男人看女人,多是爱品头论足的,高丽黛在男性的眼光之中似是完美已极,也不知道宋琪是哪一辈子修来的艳福,居然交上这么的一位美女。
瞧那女人的衣饰,家当不会少,宋琪可谓“人财两得”啦。
“小子,八成是赌马赢来的!”那位缺德的帐房先生下定语说。
宋琪和高丽黛行出了“宝升茶楼”的大门,高丽黛偏首问宋琪说:
“你会驾车否?”
“我家里曾经有过汽车,在后因为母亲生病,连车也卖掉了!”
“那末开车必不成问题!”高丽黛已启开了手提包取出一枚汽车钥匙。
“停在什么地方?”
“H港泊车最麻烦了,要过两个街口,公共泊车处,一辆奶油色的青岛牌小轿车,车号A字三六九!”
宋琪接过汽车钥匙按照高丽黛的指示,顺着马路过去,过了两个街口,那儿有政府规定的泊车处,装置有泊车用“吃角子老虎”,宋琪找寻A字三六九号。
那是一辆崭新的日制DATSUN式小轿车,是奶油色的,好像还是刚出厂的,车腊打得雪亮雪亮。
宋琪用钥匙启开了车门,心中暗自犹豫,高丽黛的这辆汽车究竟是她购买的?抑或租的?借的?
假如她在H港购车的话,等于是置产业,莫非是有长期住下来的打算么?
宋琪由十几岁就开始学会了驾车,后来因为家庭环境起了变化,连汽车也卖掉了,许多年来都没有接触过驾驶轮盘啦。
好在他在这方面特别有天才,驾驶的基本技术仍在,启动马达徐徐向“宝升茶楼”驶去。
高丽黛没有等候在门口,她在茶楼内的帐房口间借了一份报纸高举着遮着了脸,好像是逃避着什么似的。
宋琪按了喇叭,高丽黛扔下报纸穿出门外发嗔说:
“为什么去了这样的久?”
宋琪说:“我得慢慢的找寻你的这部车啦!”
她拉开了车门,很快的钻进了车厢,挥手说:“快,快,快,我们快离开这里!”
“现在我们到哪里去了?”
“不管,先驶出大马路去再说,反正是要赶快离开这肮脏的地方!”
高丽黛是经常喜怒无常的,宋琪并不引以为怪,他立刻推上排档驾着车驶出那狭窄而污秽的街道。
当汽车驶过“安安公寓”的大门口时,刚好廖二虎由外面赔帐回来,他一眼似乎看见宋琪和一个少女坐在车中。
他几乎要不相信自己的眼睛,这是怎么回事?宋琪不可能在一夜之间发了迹,驾自备汽车携女友出游?必然是看差眼了。
他喃喃自语说:“一个人老了就是不中用啦,经常是老眼昏花的……”
汽车行驶在那平静的太子道上,在这嚣烦的市区内,它该算是闹中取静的一条大马路。
那儿有着几座新建筑完成的公寓大楼,相当的华丽,楼底下还有停车场的设备。
在围墙外面竖着的广告牌上有斗大的红漆字写着:“吉楼廉售,分期付款,六万元即可入伙!”
大概是分期付款的方式,第一期缴六万元就可以搬进内去居住了。
高丽黛叫宋琪驾着汽车驶进一栋有泊车设备的公寓。
“我们是去拜访什么人吗?”宋琪问。
“不,我要你去看一看这栋屋子!”高丽黛领在前面走进了电梯。她按了九字,那便是要上第十层楼。
“H港的建筑物,格式都是差不多的,只是在价钱方面有差别!”宋琪说。
上到第十层楼,电梯的自动门打开了,大概每一层楼只分为四户人家,一条光滑的磨石子地走廊,打扫得甚为洁净。前面靠街是AD二楼,向后街的是BC二楼。
高丽黛走至A户,又打开了手提包摸出钥匙,插进匙眼里一拧,那房门便告打开了。真好像是她自己的屋子一样。
“请!”她推开了门,向宋琪比着手说。
宋琪的心中又是一阵纳闷,他想不透高丽黛这个人究竟是怎么回事。探首向屋内看去,只见凌凌乱乱的,很多新添置的家具都堆叠在一旁。
“怎么?你买下这房子了?”宋琪问。
“觉得奇怪么?”高丽黛笑口盈盈地说:“难道说,我自己不应该有个住所么?”
正在这时候,一个工人模样打扮的男子自走廊上走了过来,向高丽黛一鞠躬,说:
“高小姐,你的家具全送到了,我替你签了收据,全堆叠到屋子里去了,该怎样布置听你的吩咐!”
高丽黛摸出了十元给他做小赏并加以道谢,说:“我若有需要你的时候,会到门房去找你的!”
那工人模样的男子再说:“你希望找的女佣,我已经替你物色了好几个人,请她们明天上午来见你!”
高丽黛点首说:“明天早上来很好,我会在这里的!”
那工人便鞠躬退下了。
宋琪随着高丽黛的邀请,进入屋内,只见那是AD两栋相连的屋子将它打通了,相隔的一面墙开出了一扇圆形的门,四周还嵌镶着檀木的花边。她将A栋的半面改装成为客厅、餐厅和厨房,在餐厅的旁边,还设了一个小型的酒间。D栋的那面,也就是开出的圆形大门的那个,辟做为卧室、书房、和小会客室,也可以说是麻将间了。
她购买的家具真个是琳琅满目,沙发椅就有好几套之多,全是最华贵的。凌凌乱乱的堆在一起,还有宫灯、窗帘布、花瓶等各物。
只有那座酒吧间是早已经布置好了,各式各样的名酒全装置在酒架之上,还点缀了一些玩具饰物,有日本玩偶、洋娃娃、狗熊、海贼船、泰国舞姬……
酒架的背后,是一面巨型的镜子,顶上装有一盏许多镜片的琉璃灯,擎亮了之后,琉璃灯会自动旋转,反映出多彩流动着的光点,如天女散花似的。
高丽黛擎亮了琉璃灯,让它旋转着,一面掀开了酒吧前的橱柜,那里面却是一架电唱机和一部二十三寸的电视机。
“你的设备这样完美,是打算开酒吧间么?”宋琪楞楞地问。
高丽黛说道:“几年来我东奔西走的,足迹几乎踏遍了整个的东南亚,实在感到有点厌倦了,发现H港这地方还不错,打算歇下来享个几年的清福!”
“这算是归隐不成?”宋琪问。
“别噜嗦了,我先来请你吃杯酒,然后你帮我收拾东西!”高丽黛说着,取出了一瓶法国名酒就打开了,她指着墙隅的一座电冰箱说:“那儿有冰块,给我取一盒出来,假如你要掺葡萄汁或是柠檬水的话,冰箱里也有!”
宋琪摇首说:“我对饮酒还是毫无兴趣的!”
“这是人生的乐趣之一,你一定要学会这种享受不可!”
宋琪笑了起来,说:“我并没有打算休隐呢!”
高丽黛开始拆箱,她购买了零零碎碎的东西也真多,什么样的装饰品都是奇奇怪怪的,可能是她由日本到H港来的关系。
战后的日本利用这一类的东西赚取外汇,所有的出品都很奇特,高丽黛购买的奇形怪状的烟灰缸,就有十余个之多。所有的台灯,灯罩也完全是日本式的。
宋琪已经调好了两杯酒,给高丽黛递了过去,她品尝了一口,即发嗔说:
“这哪有什么酒味道,完全成了果汁啦!”
宋琪说:“有点酒味意思就行了,我还是帮忙你收拾东西要紧!”
高丽黛不满意,自己趋过去掺了大半杯纯酒进内说:“今晚上我们就在屋子内吃饭,可以打电话叫对街的餐厅送过来!”
“我真不想到你会在H港安居下来!真是意外呢!”宋琪说。
“也许这是缘分,我觉得有留下之必要时,就决意留下了!我希望能有机会过一次正常家庭的生活!”高丽黛说这话时,脑海里好像充满了理想,眼珠儿霎霎亮。
忽而,有一阵叮铃铃的声响,甚像电话的铃声。
宋琪东张西望,他没看见电话装置在什么地方,循着声音找寻。好像是在那座酒吧的旁边。
“你这里装置有电话么?”他问。
“在酒柜里靠右边第一个抽屉里!”高丽黛闲散地回答。
“奇怪,电话为什么要装置在抽屉里?”
“我讨厌看见那东西!”
电话的铃声仍在响着,宋琪趋进酒吧里去,那些所谓的抽屉,仅是一块竖起的揭板,将它扳开,抽屉会自动的弹开,那座电话机就装置在那上面。
“一定又是什么冒失鬼打来的,我这里的电话号码和一间地下舞厅只相差一个字!”高丽黛说着又开始拆箱收拾她的东西了。
宋琪拈起话筒说话:“喂!找哪一位?”
对方是一个低沉的声音,说:
“我相信你一定是宋琪了,我曾经警告过你,远离这个女人,莫非你打算自找麻烦?”跟着他就把电话挂断了。
宋琪一怔,凝呆了好半晌,突而其来打这无头电话来的究竟是什么人?是否就是那个高高瘦瘦,戴褐色眼镜,穿铁灰色西装的那个男人?他曾经在“汉宫”递字条恐吓高丽黛,也曾经在“汉宫”门口让贩报童子递字条向他恫吓,以江湖派头自称为阮难成到“安安公寓”去投帖“拜门”的,就是这相同的一个人么?
宋琪不敢相信,这个人竟知道高丽黛搬到这间公寓大厦里来,又知道他也在这公寓之内,特地打电话来扰缠,恐吓!
“是谁打来的电话?”高丽黛问。
“已经挂掉了!”宋琪含糊回答。
高丽黛见宋琪的神色有异,再问:“找谁的?”
“找我……”
“干嘛?谁会知道你在这里?”高丽黛很敏感,似乎知道情形不对劲了。
“是恫吓我的,他命令我立刻离开你!”宋琪茫然地说:“奇怪,这究竟是什么人呢?你可认识一个姓名叫做阮难成的人?”
“阮难成?”高丽黛一愕,眼睛霎霎地似在思索,在她的脑海之中似乎并没有这个名字呢,她很机警地立刻趋至向街的前窗,推开了窗户,探首向街上扫望。
宋琪忙趋过去,帮着高丽黛察看,马路上仍是熙来攘往,车流如梭。
“你认为是有人追踪着我们吗?”他问。
“除此以外,有谁会知道你在这屋子之内?”高丽黛又自手提包之中取出她那副用以赌马的望远镜,向着对面的高楼大厦窥探每一扇窗户。
在对面的街面上,尽是新建筑的公寓大厦,其中就有一栋竖了广告招牌,标明了“三万五千元即可入伙”。这些大楼都是分期付款出售的。
高丽黛认为打电话的人必在附近,也可能就是在对面的大楼里的某一间屋子内,双方面的视线一定可以接触的。
高丽黛很仔细地利用望远镜注看了几栋大楼的每一扇窗户,但是她并无所获。
“你认为打电话的人会住在对面的屋子么?”宋琪又问。
“很可能有人知道我买下了这栋大楼,立刻就在对面买下一间廉价屋,以便继续向我捣乱!”
“你究竟得罪了一些什么人?”
“我并未得罪任何人!”高丽黛扳下了脸孔说。
“你并没有答覆我,阮难成是什么人?”
“我不知道有阮难成其人!”
“那末在‘汉宫’夜总会写字条向你恫吓,戴着褐色黑眼镜高高瘦瘦的家伙又是什么人呢?”
高丽黛大为恼火,叱斥说:“你是来调查我的吗?”
宋琪碰了一鼻子灰,感到愤怒,说:“我无非是想为你解决困难,难道说,你有着什么不可告人的秘密么?”
高丽黛大怒,说:“我不需要你替我解决什么困难,你不用胡乱猜想!假如你害怕的话,大可以离开我,离开这里,我不希罕!”
宋琪羞恼不已,他真想离去,但是他的脚步并没有移动。终于,他忍住了气愤,说:“我坦白告诉你,那个名字叫做阮难成的家伙曾经到过‘安安公寓’,以江湖礼貌实行投帖‘拜门’,他向我的爷叔廖二虎提出警告,命我不要和你接近,否则对我不利!”
“他们竟敢这样做么?”高丽黛仍有怒意皱着了眉宇说。
“他们是谁?”宋琪再问。
“不用你管!”
宋琪火气更旺,咬牙切齿地说:“你不用再瞒我了,阮难成说你是他的大哥的逃妾。”
“逃妾?”高丽黛怔着,忽而却哈哈大笑了起来,笑得前俯后仰。“他说我是逃妾么?”
“既然有人诋毁你,为什么不提出反抗?我认为你一直是在躲躲闪闪的!”
高丽黛没有回答,她趋至酒吧前,满满的洒了大杯的酒,又在冰箱里取了冰块,坐在沙发椅上,慢慢的啜着,她似在思索着对策。
“原来你经常酗酒,就是因为心中有着无可告人的秘密!”宋琪紧逼着说。
高丽黛向宋琪摆了摆手,说:“你不必和我争吵,且自己去倒一杯酒,坐下来,我们好好的谈一谈!”
宋琪说:“我只希望你能解释我心中的悬疑!”
忽的,吧柜抽屉内的电话铃声又响了。宋琪即趋过去。边说:
“不用说,又是恐吓我的电话了!”他扳开了揭板,电话机自动弹了出来。
高丽黛却抢上前抢先拈起了电话听筒。宋琪只好附耳在听筒之旁听着。
“你找谁?”高丽黛问。
“哈,白兰,我一听就知道是你的声音了,那姓宋的小子可离去了么?你可玩得新鲜!告诉你,就算你把所有的钱财购置了不动产那也没有用处,迟早还是要缴出来的!”对方是一个阴森的声音,温吞吞地说。
“混帐二百五,有什么本领只管使出来,不必鬼鬼祟祟偷偷摸摸掩掩藏藏的!”高丽黛激颤地破口大骂起来。
“白兰,你是恶贯满盈了,我们且走着瞧!”那人一点也不动肝火,冷冷地说:“告诉那姓宋的小子,教他趁早离开,要不然他是陪葬的!”
“混蛋……”高丽黛恼怒已极,咆哮着摔下了电话听筒。
宋琪再拾起那听筒时,已回复了嗡嗡之声,很显然的,对方已经把电话挂掉了。他偏过头去注意着高丽黛,只见她脸青唇白,浑身上下都在战栗呆坐在沙发椅上,口中喃喃地在自言自语。
“简直是欺人过甚了,既然有打算赶尽杀绝就非斗斗不可了……”
宋琪将电话置回原处之后,向她说:“这个打电话的究竟是什么人?你可认识的?”
“不知道,我从不认识这么一个人!”她坚决地说。
“那末他为什么称呼你为白兰?”
“那是他混蛋!”高丽黛拾起她的酒杯,将那满满的一杯酒,仰起脖子喝得残滴不留。
“既然这样,大概是恐吓勒索,你应该报警请求保护!”宋琪说。
“这不是报警可以解决的问题!”她拍着桌子说:“我不害怕任何的一个人,对付这样的歹徒,我知道应该怎样去应付!”
“明枪易躲暗箭难防,你是站在明处,那人是躲在暗处,你还是会吃亏的,我劝你还是报警请求保护比较好!”
高丽黛生了气,悻然说:“你的父亲在黑社会有势力,为什么你不能保护我?”
“这个么……?”宋琪的说话被塘塞了回去。
高丽黛又趋至酒吧去斟酒。
“喝醉了不能解决问题,反而容易误事!”宋琪正色说:“以这个人说话的口气,好像你欠了他什么似的!”
高丽黛说:“我不欠任何人什么东西!”
“白兰可是你的别名?”
“你和贼人一样混蛋!”
宋琪搞不清楚是怎么回事,纳闷不已。这个女人的身分仍然是一个谜,若说她是人家的逃妾的话,高丽黛的年纪太轻了,那是很不可能的事情。
高丽黛又向宋琪说:“你假如害怕的话,不妨离去,要不然,将来你变成陪葬的,为我这样一个来历不明的女人,你太不划算了!”
宋琪耸了耸肩膊。说:“我生平不害怕任何的事情,只是从来发生了任何的事情,总希望能将它搞清楚!”
“你打算在这里陪我吃晚饭么?”高丽黛突然间语气转变了,她柔声问宋琪说。
宋琪不自主地语气也软了下来,他俏皮的反问着说:“你不嫌我太噜嗦吗?”
“在男人之间像你这样婆婆妈妈的倒是非常少见!”高丽黛憨笑起来,又回复了她那股少女的天真的憨态,说:“对门有家半中不西的餐馆,他们的半鸡快餐还不错,打电话叫菜随叫随送十分方便的!”她拉开了酒柜的揭板,举纤纤玉指去拨电话号码。那餐馆的名字叫做“大利拉餐厅”,以半鸡快餐著名。
高丽黛要了两客半鸡快餐,另加了两盘“沙拉”,和一客牛尾汤。
她又说:“在吃饭之前,小饮一番,对消化有很大的帮助!”
宋琪说:“你已经大饮过了,就不必小饮了!”
高丽黛说:“这两杯酒,能算得了什么?”她好像有意一定要教宋琪学会饮酒,亲自进入酒吧去调配,取出鸡尾酒壶,又切了柠檬片。她边说:“令尊在黑社会混得有点地位,照说各方面的关系都应该非常的熟悉!”
“你指的是哪一方面的关系呢?”
“当然是包括上中下三层社会!及各方面的关系!”
“你问这些干嘛?”
高丽黛端了两杯酒趋至宋琪的身畔坐落,欲言又止地矜持了好半晌,最后下了决心,始说:“我想雇用一名保镖,一定要人靠得住,肯尽忠职守!相信凭令尊与各方面的关系一定可以办得到的!”
宋琪说:“你的意思是指要和黑社会略有关系的人物?”
“当然,要眼明手快的人,比较可以耍得开一点!”
宋琪取笑说:“我替你做保镖不是一样的吗?”
高丽黛摇首说:“你是个胆小鬼,经常疑神疑鬼的,不适宜接受这份差事,同时,别忘记了我需要有一个陪葬的,我已经选中你了!”
宋琪顿时脸红耳赤,心腔噗噗而跳,高丽黛的直率使他忸怩不安。他的脑筋已经在不停地盘算,究竟介绍什么人给高丽黛做保镖是好呢?
“另外我还想找一个女佣,薪水高一点无所谓,最好能懂得一两下拳脚的,在必要时也不致于屋子内只有两个女人受人家的欺侮!”高丽黛又说。
“这就难了,换句话说,除了做女佣之外还要做女保镖!”
“正是如此!”
门铃响了,是对街“大利拉餐厅”送来了她们的晚餐。是两客半鸡快餐、牛尾汤和“沙拉”。
在用晚餐时,高丽黛将屋子内的电灯黯掉,在餐桌上点起了洋烛,充满了浓厚的“洋调”,又扭亮了电唱机播出富有情调的古典音乐。
这时候,她不再有什么忧郁,像一头忘忧的云雀,借着几分酒意,边用着餐,又边随着音乐哼着。
宋琪说:“我们别再谈不愉快的事情,日落西山之后,便该是我们的世界了。”
餐后,她又拉着宋琪跳舞,宋琪离开学校不久,涉世不深,对此道,仅是同学开“派对”时学了一点皮毛,类如胡闹的“扭扭舞”,他还可以扭个几下,正规的舞步一窍不通。
高丽黛取笑说:“你这个人实在不坏,只是不懂得享受!”
宋琪说:“我不是生长在享受的环境里!”
高丽黛有了醉态,老爱笑个不停,她扭亮了电视机,拉宋琪坐到那长型的沙发椅上,她摸了摸宋琪的肩膊和他的胸脯,笑吃吃地说:“你很壮健,有你在这里,我分外的觉得有安全感!”
她脱下了高跟鞋,竟利用宋琪的大腿作为靠枕,蜷缩做一圈,一忽儿竟呼呼大睡了。
她真像是一个睡美人,瞧她的那张脸蛋,和细嫩的皮肤,尤其是那双纤长均匀的大腿。
宋琪也有了几分酒意,他哪还有心情去欣赏电视上的节目,他光欣赏身旁的一位睡美人就什么也够了。
宋琪情不自禁,去抚摸高丽黛的秀发,又轻吻她的脸颊。
高丽黛格格笑了起来,半张星眸,轻佻地说:“你在这一方面并不老实呢!”她伸张玉臂,搂着宋琪的脖子。
他俩开始热吻,宋琪也由此深堕爱河矣。
不觉已是夜深了,电视节目也告结束。宋琪须要告辞了。
高丽黛说:“我把汽车钥匙交给你,你先送我到‘兰心酒店’去,然后你自己回家,明天再来接我!帮我布置这个新家!”
“因为那地方是国际人士进出的地方,比较安全,在我未有雇到保镖之前,是不会留在家里的!”
宋琪驾着车送高丽黛到“兰心酒店”去,临别时依依不舍,一再吻别,还是高丽黛挣脱了他的怀抱,推开车门立在酒店的台阶上催促他从速离去。
“你开第几号房间?明天我好来接你!”宋琪还要下车,有意要送她进入房间里去之后才放心。
高丽黛说:“明天你来的时候,帐房间里一问就可以知道了!”
“不留我在房间里去坐一会儿么?”
“人言可畏!”
宋琪一想,高丽黛所说的并不无道理,酒店乃公共场所,孤男寡女留在一间房间之内,纵然没有苟且的行为,传扬出去也准是不好听的。
宋琪不胜酒意,头脑里仍是乱哄哄的,他的下意识已体会到高丽黛是个知礼识耻的女孩子,并不如那个恶汉阮难成诬告她是个逃妾。
高丽黛向他投以一记飞吻,便穿进酒店的大门里去了,宋琪深深地吁了口气,回味着那短暂的温馨的绮丽时光,如同午夜的南柯一梦。
他吹着口哨,驾着车,心情上有无比的轻松,高丽黛的唇香仍萦绕在那斗大的车厢之内,那是名贵的来路货化妆品的气味。
宋三爷所住的地方并不怎样好,由旺角街市过去靠近了铁道一座四层楼的老式洋房。在“黑社会”混了一辈子,所剩下来的也只有这么一栋房子。
宋三爷在宣布退休时买下这栋房子原打算享几年清福,没想到环境逆转,所以楼下的两层租给了人家做当铺,自己居住在三四楼。
四层楼上是空着的,只有宋琪一个人住着,宋三爷两老原打算给宋琪讨一房媳妇好继承他们宋家的香火,那整层的楼房,就作为小俩口的新居。
因为环境的逆转,宋三爷搞的正当生意买卖全垮了台,加上宋老太太年老多病又患上了癌症,搞得一贫如洗,宋琪的眼光又高,很多送上门来说媒的女孩子他多看不中,在高不成低不就的情况之下,这场喜事就耽搁下来了。同时,宋琪为着负担母亲所需庞大的医药费用,跟随着他的爷叔们干“赌外围”的勾当去了,一个星期之中,起码有四五天是忙得不可开交的。
宋琪驾着那辆崭新的青岛牌小轿车回到他家屋子附近那条幽黯污秽的小巷子,这辆漂亮的小汽车好像和这条巷子十分的不相衬,但是这条街巷却是免费的停车场,街巷的两旁,长长的排满着两行汽车,几乎连空档的位置也没有。
宋琪好不容易才找到一个空档的位置,算是把汽车停下了,他摇上玻璃门,正打算锁上车门时,蓦的在黑巷的四周拥上来好几个人,为首者穿着黑色的衬衫和西装结着白色的领带,个子高高瘦瘦,虽在午夜之间仍架着一副褐色的太阳眼镜。
他首先趋上前,拍了拍宋琪的肩膊,沉声说:
“姓宋的,我警告你已经不是一次了,你非但不听从而且变本加厉,和那个女人扰缠不清,岂非自讨苦吃么?”
宋琪回首一看,已经有三四个大汉向他涌来了,团团将他围住逼在汽车一旁的死角。
“相信你就是阮难成了?有什么话大家好说!”宋琪知道来者不善,先行敷衍了再说。
“哼!”那高个子一声冷嗤,说:“由这样证明廖二虎已经把话传给你了,但是你没有意思离开那个女人!”
宋琪说:“阮难成先生,我们是讲究明来明往的,H港是个文明的社会,我和任何人可以交朋友,和高小姐的交往并没有错!”
“我已经告诉过你,你是在自掘坟墓呢!”
“阮难成先生,假如你有什么隐衷,何不开诚布公大家公开说个明白,像你这样的掩掩藏藏故作神秘,很难使人信服呢!”
高个子说:
“你只要和那个女人断绝往来,余外的事情都无须你管!”
“在我未明真相之前很难办得到呢!”宋琪说。
“那你是在自讨苦吃了!”那高瘦的个子扬手就是一拳向宋琪的鼻梁打去。
宋琪忙迎起手臂架住,叱斥说:
“怎么,你想动武吗?”他立刻还击,握拳向那家伙的下腹打去,跟着给他来了一脚,那家伙闪避不及,立时跌出四五步。
“动手!”其他围堵的人一涌而上。
宋琪也是年少血气方刚,打架这把戏是由小看到大的了,一点也不含糊,那些来路不明的家伙一涌而上,他揪定了一个猛力向旁边摔出去,阻挡了打斜里冲上来的人,迎面冲上来的一个接触上了,宋琪轮拳就打。
那称为是阮难成的家伙已经自地上爬起来了,诅咒着说:
“这小子是不见棺材不流泪的,真要好好收拾他一顿!”
宋琪像发了疯,勇不可当,三四个人都好像制他不住呢,常言说得好,“双拳难敌四手,好汉架不住人多。”交手之间,宋琪不免要吃上一点亏,但是那几个家伙也都没有占到便宜,刹时间全挂彩啦。
宋琪使出了浑身的蛮劲之后,渐觉得有点不支,久战下去就要吃大亏了,他被按倒在汽车头上,几条大汉拳如雨下,宋琪使出了最大力量,抬起双脚猛力一蹬,几条大汉全被踢开了,他翻身一个筋斗滚到汽车的背后去,窜起身夺路就跑。
假如说宋琪高声大叫呼救的话,必会惊动附近的居民,就自然的会有人出来助阵,那些歹徒也必作鸟兽散了。
但是宋琪觉得不好意思,在他父亲的“地盘”上,连小偷撬手都不过门的,怎会有人在他家的门前惹事呢?这给他的父亲太难堪了。
宋琪有“个人英雄主义”的思想,应付几个毛贼绝不叫饶,这样就吃了大亏啦!
那称为阮难成的家伙兜了上前,蹲下身子向宋琪拦腿一扫,宋琪踉跄仆倒。跌得“七荤八素”。
其他的歹徒随后扑到,拳如雨下,有抓头发的,有拗手臂的,宋琪已失去了还手之力,只觉得昏昏噩噩的,双手被歹徒分左右像拔河似的揪牢了,也像是要给他钉十字架呢。
那叫做阮难成的家伙,西装被扯裂了,脸上也挂了伤,那副褐色的太阳眼镜也摔碎了,他好像有严重的气喘症,喘着气,指着了宋琪的鼻尖说:
“小子,这一次,我们算是给你特别的警告,再有下次,就请你见阎王了!”跟着他左右开弓,挥动双拳,猛力击在宋琪的腹部。
宋琪但觉眼前一阵天旋地转,即失去知觉,他倒在地上,歹徒是怎样离开的,他全不知道?
宋琪张开眼,但见眼前是白茫茫的一片,如在浮云之中,浑身的神经感到剧痛,四肢酸软无力,连抬起手来的力量也没有。
他的耳朵里听到许多嘈杂的声音,像有许多人说话,那些声音徒增加了他的迷糊,眼睛所见到的那些白茫茫的浮云直在打转。
这是在什么地方?又是什么人在说话?他想挣扎起来,但是又连一点气力也没有。
昨晚里一场凶恶可怕的搏斗,犹在他的记忆之中,那几个王八蛋仗着人多,宋琪吃了大亏,但是他不在乎这些,反正他已经认识那个叫做阮难成的脸孔,再次见面时,绝不饶他就是了。
他的眼帘觉得非常的沉重,像被巨石压着了似的,想抬起来还非常的吃力,又渐渐的垂下了。
闭上眼时,就觉得金花乱冒,简直好像放烟花似的,那是神经上刺痛的感觉,耳朵里好像还听见哭声呢!
是谁在哭呢?这又不是死了人!宋琪自觉挨了那几个拳头还不致于会丧命,没有这样泄气的事情!
忽的,他想起了高丽黛,他曾经答应高丽黛大清早就驾汽车去接她的,帮忙她收拾屋子呢!糟了,那辆小汽车还停在那条狭巷子间,那串汽车的钥匙哪里去了?别搞丢了就对不起人啦!
宋琪一急,冒出了一身冷汗,他急切地须要爬起身来……
忽而,有人伸手抚着他的额角,悲切地,哽咽着说:
“唉,孩子,这究竟是怎么回事呢?是谁向你下这样的毒手?唉,我就只有你这么的一个孩子,万一有个三长两短,叫我怎么办?”
嗨!那是宋琪的母亲的嗓音呢;她老人家怎会在这里?长年除了在床榻上就是在麻将桌上的老人家怎会在他的身边说话?
这究竟是什么地方?宋琪又极力张开双眼,嗯,一个白茫茫的人影,渐渐地明显了,唉,那还不只是一个人,好一大堆的人啦,全眼瞪瞪的,像看什么把戏一样!其实这有什么好看的?只是被几个来路不明的人揍伤了而已。
宋琪首先看清楚的是他的那位年迈慈祥多病的母亲,真的,没有看错,老人家早已经是老泪纵横了,伤在儿身痛在娘心,这是人之常情,何况宋琪以往侍母甚孝,母亲也爱他如刀割肉,儿子被人殴成这副形状,怎教她老人家不伤心。
还有,他的父亲宋三爷也在场,他老人家脸上的皱纹堆成一团,既是伤心也像是在生气,曾经在黑社会里叱咜风云的人物,竟然有人敢在“太岁头上动土”,把他的儿子殴成重伤,这算什么名堂?
“烂眼疤”廖二虎立在宋三爷的身旁,脸色尴尬不已。除此以外,就是平日和宋家往来颇为勤快的“姨妈姑爹”,所以整间房子内尽是黑压压的人头,挤满了人啦。
宋琪再看床旁边,那是一位拖着两条大辫子的女郎金樱,她是宋琪的邻居,也是宋琪“青梅竹马”长大的伴侣,为什么她也会来了?
金家和宋家是世交,尤其金老太太认定了宋琪是他家的“乘龙快婿”,曾经多次央托媒人上门,假如不是宋琪推三阻四的话,早已经并蒂良缘了。
唉,这真好像是出了天塌下来的大事似的,金樱也哭丧着脸孔呆在床旁。
等到一位白衣天使站到宋琪的跟前,宋琪始才知道这是怎么回事了,这是一间医院,那白茫茫的是天花板,所有的用具全是白色的。
宋三爷在向廖二虎斥骂:“我把地盘和孩子全交给了你,你竟连一个孩子也看管不住么?”
廖二虎跺脚叹息,说:“唉!我早向宋琪关照过的,在跑马场上结识的女人没有一个是好东西,人家已经‘投帖’上门来拜过客,假如宋琪再不和那个‘扫帚星’分开的话,迟早会出事情的……”
“什么‘扫帚星’?”宋老太太回过头去问。
“一个女人,妖形怪状,一看就知道不是什么好来路,宋琪要和她泡在一起,人家上门‘投帖’送礼……”
宋琪向廖二虎挥了挥手,说:“别说下去了,这事情不怪廖二叔,都是我不好!”
廖二虎还要加以声明说:“在跑马地的地头上,宋琪已经和萧铁头的儿子萧大炮发生过冲突,还是我出面排解的!”
宋三爷觉得奇怪,说:“怎会惹到萧铁头的头上呢?萧铁头不看僧面看佛面,看在宋琪是我的孩子,也应该放他一马,又何必和孩子生气呢?”
廖二虎说:“不!起冲突的是铁头的儿子萧大炮,那些不良少年帮,他们在事前都是不知情的!”
“那末现在伤了宋琪的也是那些小鬼头么?”宋三爷问。
“我不知道,要问宋琪自己啦!”
宋老太太忽的指着床头,说:“究竟是什么人?我要和他拼了!”
“一定是那个狐狸精!”廖二虎一口咬定。
“究竟是什么人‘投帖’拜门的?为什么不教他来见我?”宋三爷气忿未平,仍在追究这件事情。
“我以为这种事情无需要麻烦三爷,私下替你处理掉就了事了,何况我已经向宋琪提出警告过了!”廖二虎如“哑子吃黄莲”似的,有冤无地申诉,固然,宋琪在三爷的“地盘”上被人殴伤,对三爷的威望颇具影响,但这不是地头上的冲突,而是外来的黑势力,假如说它是有“组织”的话,凭一点江湖义气,交道是可以打得过的,最怕散帮流氓,或是个人英雄主义的亡命者,那末纵然宋三爷有更大的黑社会势力也防不胜防矣。
“投帖的人叫什么名字?帖子何在?”宋三爷又问。
“那人的姓名做阮难成,自称是南洋来的!”
“马上替我把这个人找出来!”宋三爷命令说。
这时候,医生进房来,关照大家略为安静,最好是尽量给病人静养。
他让护士给宋琪打针吃药之后,特别关照说:
“这孩子的体格很好,大概休息个三两天就可以复元了,不会有什么大碍的!你们只须要留下一个人照料他就行了!”
宋琪是宋家的独生子,出了意外的事情,宋老太太焉有不心焦之理,她坚持着要亲自留下来给宋琪照料。
宋琪向她老人家劝说:“妈,您的身体不好,最好是回家多休息,假如搭子够的话,搓几圈麻将消遣消遣,不必担心,我不会再有什么事情的!”
宋老太太不肯走,宋三爷也帮着劝说,那些“姨妈姑爹”也七嘴八舌的,好不容易宋老太太才肯离去。
“那末谁留在这里照料阿琪呢?”她临行的时候问,说时看了金樱一眼。
金樱这女孩子倒是怪文静的,她在病榻之畔,由始至终没有说过半句话,在这烦嚣的大都市中,欧风东渐,金樱却没有染上那些坏习惯,这就是宋老太太对金樱特别喜爱的原因。
宋老太太是别有用心的,她希望金樱留下给宋琪作伴,让他们小俩口子在感情上多增进,然后再谈到婚嫁的问题。
宋琪是宋家唯一的香火,宋老太太这把年纪,身体又多病痛,自然会有抱孙心切之渴望。
金樱和宋琪是“青梅竹马”的游伴,而且双方面的老人家都认定了这门亲事,认为是“珠联璧合”呢。所以宋琪出了意外,金樱会自动的随宋老太太到医院里来探病。
这会儿,她听说宋琪有了不三不四的女朋友,而且为这个女人已经在外面生过事端,现在宋琪被来路不明的歹人殴伤了,恐怕也是为这个女人而起的。这些事情的发生,对金樱而言,心头上另有一番滋味,这对一个女孩子的自尊心是打击太大了。
金樱对宋老太太只是摇头,她并不想留下。
烂眼疤廖二虎对宋三爷颇有内疚,义不容辞地说:“你们大家全回家去,有我和几个弟兄在这里给宋琪照料就行了!”
宋琪连忙推辞,说:“我只是受一点皮肉之伤,没什么要紧的,谁也不用在这里陪我,我自己会照料自己的!”
宋三爷斥责说:“小子,你算长大了,但是在社会上有许多的事情你仍需要学习呢!”
终于还是廖二虎一个人留了下来给宋琪照料,余外的人全回家去了。
那些“姨妈姑爷”临离去时,有说要给宋琪送炖鸡来补身体的,有说要送水果鲜花来的……。
宋琪实在不胜其烦,他的心中只悬念着高丽黛,假如有人敢向他下毒手,也或许同时会向高丽黛下毒手,他为高丽黛的安全担忧,另外还有那辆汽车仍弃在那条狭巷间,汽车的钥匙可搞丢了……。
廖二虎是一脸孔老气横秋的,他对宋琪的作为甚感不满,为一个来路不明的女人,而且被人指认为是逃妾的,竟搞得好像“天下大乱”,实在有点不划算呢。假如他不是宋三爷的独生子的话,还应该再挨揍呢。
甚感不安,周末大赛马的日期接近了,廖二虎正该是忙碌的时候,给“老爷叔”惹来这场麻烦,实在是不应该。
“究竟是怎么回事?你且说给我听听!”廖二虎开始想套出宋琪的真情了。
“我也搞不清楚,昨晚上返家,甫抵家门就涌上来四五条大汉,不由分说,拳脚交加,不过他们也都没有讨好,全带了伤回去!”宋琪说。
“那名叫阮难成的家伙可在其中?”
“我把他的眼镜给砸破了,以后他的‘商标’可能会改变!”宋琪含笑说,还自以为得意呢!
“你可知道,再下次时,他们就不止这样‘收拾’你了!”廖二虎说。
“我是怎样到医院里来的?”他反问。
“你被人打昏了,倒在街巷间,一个晨归好心的赌徒,把你送到医院来的!”
“我的家人怎会知道的?”
“我不晓得,大概是医院里的通知吧!”
“我的身上没写着姓名地址,又一直在昏迷状态之中,医院里的人谁会去通知我的父母?”
宋琪这样一问,倒把廖二虎问得楞住了。他想不通其中的道理。
“也许是你在昏迷状态之中说出了姓名地址!”
宋琪嗤笑说:“不用说,是阮难成他们搞的鬼,这等于是一种示威性的行为?把我打伤了,送到医院里来之后,又去通知我的父母,是在实行挑战呢!”
廖二虎是个急性子的人,说:“假如是挑战的话,他们就是自讨没趣呢!常言说得好,‘猛虎不斗地头龙’,在我们的地头上,他们有多大的力量敢在这里逞威风?”说着,他就立刻去向医院的办事人员查问。
果然不出所料,宋琪是被一个自称为路人的送到医院里来的,他说会立刻通知伤者的家人,就匆匆的走了,果然在天亮不久之后,宋三爷两老口子就到了。还带来了金樱。
“先伤了人,再通知家属,表示他们还有下文!这种手段未免太过目中无人了!”廖二虎搔着头皮略显愤懑地说。
宋琪说:“恐怕一场恶战会免不了!”
廖二虎忽的怪叫起来,说:“哼,你不用挑拨,我不会上这个当的,为一个不明底蕴的狐狸精,让我们大家去拼命么?”
宋琪说:“廖二叔不必担心这些,赛马的日期近了,你去忙你的,假如不太麻烦你的话,可否请你通知萧大炮来一趟,我想有点事情和他磋商一番!”
廖二虎说:“莫非你想利用萧大炮和那些不良少年和阮难成他们对抗么?那些不良少年多半是纨袴子弟,他们在马路上欺侮孩子,惹事生非,闹点小事情还可以,一旦出了大事情就会像一盘散沙一样的各奔西东,是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啦!”
宋琪摇首说:“不!我另外有事情想和他磋商一番!”
“你和萧大炮怎么会有了交情?”廖二虎不解地追问着说:“你们在那天打架之后,什么时候言归于好的?”
“在第二天我们就交上朋友了!”
“这真是不打不相识!颇有点江湖气派!”
“这全是廖二叔平日的教诲!”
廖二虎经他这么的一捧,立时喜形于色,他确实有着许多待办的事情,便交代了一名弟兄照料宋琪,临行时声明一定替宋琪把萧大炮找来。
待廖二虎走后,宋琪立刻请医院里把电话接通,拨电话到“兰心酒店”去,找高丽黛说话。
但是“兰心酒店”的电话生回话,她查过整间酒店的旅客名单,根本没有高丽黛其人。
宋琪的心中不免纳闷,昨晚上是他亲自驾车送高丽黛到“兰心酒店”去的,还在门前吻别,高丽黛走进大门去的情景仍萦绕脑际,为什么该酒店内竟没有这位客人呢?
“哦!是了,也或是高丽黛担心被人跟踪,又改了个名字也说不定!”他自言自语说。
宋琪恨不得马上就爬起床来,高丽黛在太子道购下的那间大楼是装有电话的,在那酒吧柜子的抽屉里,可惜当时宋琪并没有抄录下电话号码,要不然现在正用得着呢。
他心中想,高丽黛若离开了“兰心酒店”,一定会回到她的那间寓所里去,她孤单一人既寂寞又危险,假如能到那间大楼里去看看,他就安心了。
宋琪的浑身上下都裹扎了纱布和绷带,几乎不能动弹,而且受伤的地方还在隐隐发痛,甚是不好受。想走出这间医院去还不是简单的事情呢。
廖二虎留下一名弟兄在那儿给宋琪照料,那家伙像个木头人一般,由始至终坐在门前一言不发,好像是个把门的“大将军”,也或是他会错了意思,让他留下来是给宋琪做保镖的,以免再有意外的事情发生。
护士小姐每隔一两小时来给宋琪测量体温一次,还服侍他吃药。
宋琪的脑筋内很紊乱,吃药之后,就迷迷糊糊地睡了一段时间。
下午的时候宋三爷又到医院里来询问宋琪伤情有没有变化。
其实宋琪的身体壮健如牛,吃这一点苦头根本算不了什么!只是宋老头儿这样的一把年纪就只有这么一个独生子,香火承继的指望也全在这孩子的身上了,哪有不操心之理。
宋三爷还带来了宋老太太特别为宋琪做的点心,老人家的心意使宋琪有点不大好消受。
“妈妈怎样了!教她不要为我操心,我只要休息一两天就会好的!”宋琪揭开了点心盒子,那是他最爱吃的“蚝油拌猪肠粉”,心中有了感慨,老人家做事情也真周到。
“你只管放心,你的母亲吃过药之后,就坐上了麻将桌子啦!”宋三爷回答说。
宋琪笑了起来,说:“妈妈也是对的,这年头多搓麻将少理闲事也是养生之道!”
宋家虽然穷困!但是在地头上的势力仍是有的,凭宋三江这块“老招牌”,在地头上发生了任何事情,大多数都可以排解得通,所以拍马屁的“姨妈姑爹”特别的多,果真的就有人给宋琪送来了炖鸡、烧鸭、水果、花篮、糖果饼干,刹时间,那间小小的病房内堆得琳琅满目,人头也川流不息,此去彼来,多是来探病问好的。
最奇怪的是多年未见的老同学也纷纷到医院里来探病了,是谁故意把消息透露或是传播的呢?宋琪深感到奇怪。
他心中想,莫非是阮难成那小子故意这样出他的洋相?将他挨揍的消息到处宣扬。
但那似乎又不可能,阮难成虽然是一个很厉害的角色,他又怎会调查得这样清楚?连宋琪过往在学校里念书的同学的名单全有了呢?
他如“丈二和尚摸不着头”,只纳闷在心中。
宋三爷要离去了,他关照宋琪要好好的养病,等到身体复元之后再研究其他的问题。
宋琪在父亲的面前总归是唯唯诺诺的。
宋三爷走后,探病的人也少了下来,看看窗外的天色好像快接近黄昏了。
宋琪知道焦急也没用,现在,他唯一的希望是廖二虎通知萧大炮来到,只有萧大炮能帮助他做很多的事情。
在这段时间之中,分外觉得无聊,宋琪便让那位像木头人似的“把门大将军”拆阅客人送来的探病礼物,譬如说,那些用锡锅装载着炖鸡和烤鸭,在锅子上都贴有馈赠的“姨妈姑爹”的名字,糖果饼干和花篮上也附有名片。
只有其中一盒像巧克力糖似的盒子,上面什么也没有,轻轻摇拽,空荡荡的,里面还有劈劈啪啪物体相撞的声响。
宋琪甚感兴趣,即拆掉了包装纸,里面竟是一只素色鲜艳的纸皮盒子呢,揭开盒盖一看,宋琪几乎由床上跳了起来。
原来,盒子内赫然的竟是三枚亮晃晃的手枪子弹呢。
“大少爷,盒子里是什么东西?”那个保镖模样的家伙见情形不对而问。
“没什么?”宋琪的额上也现了汗迹,赶忙将盒子重新盖起,他反覆检查盒子的正反面以及那张撕破了的包装纸,只奇怪上面连什么字迹也没有。
假如说,它是属于恐吓性的话,总应该有几个字在上面写着。
宋琪心中想,这一定又是阮难成的鬼俩,这无非是再次恐吓,要给他吃枪弹呢!继而他就冷笑起来。“我是堂堂的男子汉,若被这几枚枪弹就吓住了的话,就枉为是姓宋的人了!”他拭着额上的汗迹喃喃自语说。
正在这时,病房内走进一位身材魁梧的彪形大汉,他穿着一件素色鲜明的尼龙衬衫,不断地在拭着汗,走进门,指着床上包扎着重重叠叠的纱布和绷带的宋琪说:
“嗨!阿琪,究竟是怎么回事?是谁胆子生了毛,把你殴成这个样子?告诉我!我去找他算帐去!”
宋琪一看,那是他盼望已久的萧大炮到了,立刻摇着双手,说:“大炮,你稍安毋燥,先坐下来,我们慢慢的谈!”
萧大炮仍然忿忿不平,说:
“我真等不及,好几天没有打架,我的骨头已经在发酥了!”
宋琪取了水果篮子招待萧大炮吃了一枚苹果,随后说:“你每天游手好闲,靠打架过日子,那怎么行?”
萧大炮有点不大服气,说:“喂!我们从小在街坊里混,连学校的大门也未有进去过,不靠打架过日子,还靠什么东西?谁像你,从小就受教育,进过大学之门,结果到头来还不是‘赌外围’吗?”
“唉!”宋琪一挥手,说:“我不是找你来抬杠的,我有一件现成的差事,不知道你愿意接受否?”
萧大炮说:“你被人打成这个样子,教廖二叔找我来就是要介绍我一件差事么?”
宋琪说:“这是两码子事,有一件好差事,除了你以外没有人能胜任的!”
“什么差事,你且说说看!”
“有一位有钱的少女要雇用一个保镖……”
“哈!这也是不离开打架的范围的——不过我有一个问题,一个少女为什么要雇用保镖?她的身分有什么特殊吗?”
宋琪说:“凡是有钱的人,身分自然就特殊了!”
“待遇如何?”
“当然优厚!假如你愿意去的话,我现在就介绍你去!”宋琪说着,取了纸笔就给萧大炮写了介绍信,并说:“我忘记了地址,反正是在太子道,一座新建的公寓大楼,楼底下有停车场,上十楼去,是AD两座打通相连起来的寓所,占了半栋的楼面,那位小姐姓高,你声明是我介绍来的,她就会放心了!”
萧大炮有了疑问,说:“你为什么会搭上这条线的?噢!你说姓高?是否就是你的那位女朋友?”
宋琪露出尴尬的脸孔,点了点头。
萧大炮便如“丈二和尚摸不着头”,皱着眉宇说:“真是怪事咧,前两天你才央托我打听这个女人的下落,现在竟然替她雇用起保镖来了,这个女人的底细你可搞清楚了没有?廖二叔说得对!在跑马场邂逅结识的女人,多不会有什么好东西,你要切实注意,免得将来惹祸上身!”
宋琪有点不耐烦,说:“别管廖二叔说些什么,他们是死脑筋,只认识马,不认识人的,这件差事,任何人去我都会不放心,只有你萧大炮,我信任你!事不宜迟,最好马上去办,我还要听你的回信呢!”
“嗳,承蒙琪哥看得起,这大好的机会,我岂有放过之理,只是你被人打伤了,这究竟是什么人下的毒手?这笔帐怎样算?最好先给我打个底子!”
宋琪说:“冤有头债有主,这事情待我出院之后慢慢再谈!”
萧大炮又说:“这事情和高小姐可有关系?”
“两码子事!”宋琪只有这样回答。
好不容易,他算是把萧大炮劝走了。
黄昏时候,宋老太太由麻将桌子下来,偷空又来看宋琪一次,她劝宋琪只管安心休养,宋老头正向各方面奔走,务必要将凶手寻出来。
宋琪叹息说:“这种小事,麻烦许多老长辈是不应该的!”
宋老太太说:“宋老头仍活着,怎能眼看着他的儿子无端受人的欺侮呢?”
不用说,宋老太太是爱子心切,督令着宋三江去做的,要不然“收山”多年的老人,又抛头露面去动用江湖上的朋友,说出来有点不大好听呢!
稍后,宋老太太又责备她的儿子说:
“你对金樱不可以太冷淡了,她好心来探病,你竟连话也没和她说一句!”
宋琪困惑说:“来探病的人太多了,我应接不暇呢!”
“要知道,你们是两小无猜从小一起玩大的,感情的长成不是一天了……”
宋琪忙摇手说:“我们都已经长大成人就应该有个界限!”
“你认为这个女孩子有什么地方不对么?”
“我躺在病床上时,妈妈要和我谈这个么?”
宋老太太笑了起来,她是乘着晚膳时偷空出来的,还有八圈麻将没有下地呢,又得匆匆的赶回上桌子。
廖二虎又来替他的那位弟兄,换班去吃晚饭。廖二虎是愁眉苦脸的,宋三爷逼得紧,限定他在最短时间之内一定要把那个阮难成找寻出来。
廖二虎说情况并不太好,他和“道”上所有的朋友全联系过了,没有听说过有阮难成其人。
宋琪说:“阮难成恐怕是他的化名?这个人一定另有其名的!”
“假如‘投帖拜门’用化名的话,于规矩是不合的!”廖二虎说。
“这些家伙根本不是什么好来路!”
廖二虎搔着头皮,踌躇着说:“我担心还会有意外的事件发生,那样,我们就很对不起宋三爷了!”
宋琪说:“你不必担心会有什么事情发生,我会照顾我自己的!”
“他妈的,你会照顾自己?被人揍成这副形状么?”廖二虎恼了火,连“三字经”也出口了。
在宋琪用晚饭时,廖二虎又另换了一名弟兄来给他作伴,他仍须外出找“道”上的朋友作最后的努力。
华灯已上,医院里是一片寂寞,楼底下不时有初生婴儿的啼声。
护士小姐给宋琪换了药,又吃了镇静剂药片,宋琪寂寞无聊,惦念着高丽黛的安全,他将那三枚枪弹捏在手中把玩,不觉徐徐进入梦乡。
宋琪一觉醒来,嗅得满室内都是玫瑰花香,他张开眼时,只见那斗大的病房内摆置着十余只花篮,全插着盛开的玫瑰,阳光由玻璃窗外透进来,照在各种不同颜色的玫瑰花上更显得娇艳。
那名陪伴他值夜的弟兄靠在帆布椅上裂大了嘴巴不断地在打呼。
“是谁送来的花篮?”宋琪拉大了嗓子问。可是没有反应。
那家伙睡得像经过了饱食的肥猪,假如说有意外发生,须得他照料的话,那情形同开玩笑一样。
晨间,主治医师是一定要查房的,有护士小姐随同着。
宋琪便向护士小姐查询,说:“玫瑰花是什么人送来的?”
“花篮上有卡片!”护士小姐说着,在一只用铜丝编织的花篮摘下了一张卡片递交宋琪手中。
宋琪一看,上面是“高丽黛”三个字,立时喜上眉梢,所有的痛苦全消失了。
既然高丽黛送玫瑰花到医院里来,证明她并没有遇到什么意外的危险,宋琪空担了许多的心事。
高丽黛怎会知道他住在这间医院里?是否萧大炮已经和她接洽上了?
萧大炮在地头上稍有点势力,而且各方面的人头也熟,高丽黛要雇用保镖,他是最适当的人选,必要时,萧大炮还可以动用地头上的“阿飞党”,高丽黛一定可以安全的。
医生检查过宋琪的伤势,不断地点头,说:
“很有进步!”
“我什么时候可以出院?”宋琪问。
“出院还得一两天,最重要的是休养!”医生说。
“唉,我等不及了呢!”
“年轻人就是这样性急,假如挫伤的地方不让它复元,将来出了毛病就后悔莫及了!”医生给他劝导了一番之后,便和护士离房去了。
那位“把门”的朋友仍在帆布椅上酣睡,打呼不已。
查房的医生和护士离去不久,有人扣房门,探头进来的竟是萧大炮。
这家伙满脸春风,穿着枣红色的紧身尼龙衬衫,脖子上扎有一条时髦的黑丝巾、黑长裤、红袜子、黑皮鞋,正是H港最流行的阿飞打扮。他挺胸缩腹,显得十分魁悟,好像大清早就饮了酒,或是宿酒未醒。他跨进房门,结结巴巴地向宋琪招呼说:
“琪哥,高小姐来看你了!”
宋琪的心弦上就是一震,连忙坐起身来,他自觉形状甚是难堪,浑身上下伤痕累累的,又遍扎了绷带纱布,真见不得人呢!
高丽黛已跨进了病房,她的风姿还是那样的高贵、撩人,一身玫瑰红色的洋装,束着白腰带,那条腰细得好像快要折断了。
她走进门就皱着眉宇,打量了宋琪一番,然后啧着嘴说:“真有这样严重么?这都是我不好,连累你了!”
宋琪忙说:“小事情,我很快就可以复元的!”
萧大炮在旁插嘴说:“阿琪,你只管放心,我已经发动所有的力量,替你追寻殴人的凶手,只要他们在我的地盘上出现,保准逃不了!”
这个时候,那个躺在帆布椅上的大汉始算是醒来了,他发现病房内多了两位客人,神色愕然,尤其是当前站着一位美女,使他的眼睛发直。
高丽黛便向她的保镖萧大炮说:“我想单独和宋琪谈谈!”
萧大炮显露出他的机警,向那位大汉招了招手说:“朋友,我们到房外去回避一下!”那大汉楞头楞脑地说:“廖二虎关照过我,寸步不得离开宋琪!”
萧大炮拍着胸脯说:“有我萧大炮在此,你还有什么好怕的?”
房间内便只剩下两个人了,高丽黛掩上了房门,自动投怀送抱,给宋琪来了个热吻。
“你可抱怨我么?”她问。
宋琪叹了口气,说:“我只惭愧未能尽到能力,我还担心着歹徒或会对你不利呢!”
高丽黛说:“我很机警的,而且行纵也使他们捉摸不定,他们想向我下手可不大简单!”
“到底你和他们之间有着什么深仇大恨呢?”
“你为什么老是查根问柢的?假如我能知道的话岂不早告诉你了?”
“不,我只是担心着你的安全!”
“现在有萧大炮做我的保镖,一切都不用担心了!”
“这个人行吗?”
“不坏,我曾经看见他和你交手,动作还满矫捷俐落的,而且为人也好像很讲义气!”
宋琪踌躇了半晌,又说:“昨天我曾经打电话到‘兰心酒店’去,酒店的人回答,根本没有你这个人!”
高丽黛解释说:“当天晚上,我们到达‘兰心酒店’后,我发现有人追踪着。所以由后门溜出,根本没有住在‘兰心’!”
宋琪又说:“我很抱歉,那辆汽车……”
高丽黛说:“倒是很奇怪的,第二天早上就有人将那辆汽车送回‘太子公寓’我的汽车房里去,并且让汽车门房将汽车钥匙送到我的寓所,十点多钟的时候又有人冒认是你的家人打电话来给我,说是你不愿意和我交往了,所以遣人把汽车送了回来!”
宋琪怒冲牛斗,捶掌说:“这些歹徒的手段用得可恶极了!我真得要和他们拼一拼!”
“令尊可有说什么?”
“爸爸当然生气,他正忙着奔走,连络‘道’上的朋友要把这几个家伙寻出来!”
“这样就好了!”高丽黛颔首说:“鹿死谁手总要见个高低的!”
“你说什么?”宋琪感到诧异问。
“噢!我失言了!”高丽黛格格笑了起来,她扯开了手提包,摸出一张类似支票似的东西,塞到宋琪的手中。
宋琪忙展开一看,只见那是两百元美金的旅行支票,忙说:“这是干什么的?”
“给你做医药费,暂时先用着了再说!”
宋琪极感不安,说:“我怎好意思花用你的钱呢?”
高丽黛起立说:“我得走了,还有许多事情待办呢,改天再来看你!”
宋琪坚持着要把支票退还,但高丽黛轻轻地在他的脸上一吻,挥了挥手便启开房门外出了。
跟着,萧大炮又进了病房,向宋琪招呼说:“阿琪,你只管安心休养,高小姐的安全包在我的身上!”
宋琪说:“当然,我全拜托你了!”
萧大炮翘起大姆指说:“高小姐这个人还真不坏,好像很讲义气,昨晚上我们就聊了一整夜,天南地北无所不聊,她就请我饮了一夜的酒,你瞧,到现在为止,好像还未有醒呢!”
宋琪感到十分羡慕,这只怪他躺在病床上,没有这种福分呢。
萧大炮兴高采烈地走了,他似乎对这份工作感到十分的满意。
病房内又回复了寂寞,宋琪又开始把玩手中的三枚枪弹。
差不多九点多钟,宋三爷两老,又来看儿子的病,宋老太太提了一小锅的鸡粥,还是热腾腾的,说明了老人家爱子心切,搓牌之余,还没忘记躺在医院里的儿子需要补身体。
宋琪甚感不安,说:“妈妈你为我受累了,其实我什么都不需要!只希望能够立刻出院!”
“说傻话,你一定要保养到复元为止!”宋老太太亲自盛了鸡粥递到宋琪的手中,亲切得几乎要动手喂他吃呢!
“我早已经复元了,巴不得马上就离开这死气沉沉的地方!”
宋三爷抚着满首的白发,一声长叹,喃喃自语说:“出院么?说得多便当,我正在教廖二虎去替你张罗医药费,这两天下来,钱不会少!”
宋琪自枕下摸出那张美金支票,交到宋三爷的手中,说:“医药费一点也不用担心,这点钱先拿去用了再说!”
宋三爷甚感诧异,接过那张支票一看,说:“你哪来的这些钱?”
宋琪含糊说:“钱总归是挣来的,省得你让廖二虎去张罗了!”
宋三爷便向他的儿子劝导说:“阿琪,你阅世不深,在今天这个社会上,挣钱很不容易,有些钱容易挣的,有些钱是不能要的,你可要多注意!”
宋琪笑着说:“什么钱可以赚?什么钱不能赚呢?”
宋三爷皱着眉宇说:“这很难下定义,只要不犯法,不上别人的当就行!”
“那末‘赌外围’又如何?”
宋三爷愤然说:“你别老讽刺我,我是老粗出身,未有喝过墨水,你进过大学,是有知识的人,怎能向我学?假如我不明事理,怎会让你去念书?”
宋琪不愿意和他的父亲抬杠,摇了摇手说:“爸爸只管放心!我的钱是绝对来路正当的!”
宋三爷再说:“譬如说,‘赌外围’有时候苗头不对,我们也会歇手,不过这并非是什么大犯法的事情,我担心你受人蒙骗,到时候脱不了身就犯不上了!”
宋琪说:“这些技巧我得慢慢的学呢!”
萧大炮给高丽黛做保镖,无非每日陪着这个年轻貌美的女郎吃喝玩乐,根本无所事事,顶多有时候给高丽黛划火柴点香烟而已。
高丽黛善饮,萧大炮也善饮,他们饮酒便有了伴。
高丽黛的寓所里多的是各色各样的美酒,初时,萧大炮还有所拘束,在后,他根本无所忌讳,反正走进屋子里便是坐落在酒吧之中。
高丽黛也无所谓,除了那些奇形怪状供摆式装饰酒外,一般供作饮用的洋酒,她是整打整打的置在酒橱里,听由萧大炮自斟自饮。
高丽黛在H港好像并没有什么朋友,萧大炮自任职保镖以后,和高丽黛相处了两天,发现她除了有时候上银行或银楼去之外,从未有朋友往返过,甚至于连通电话的朋友也没有。
宋琪住医院的第二天晚上,高丽黛在用晚餐时多饮了一点酒,有着七八分酒意,连说话也是结结巴巴的,她竟拨电话到医院里去,和躺在病床上的宋琪娓娓而谈,一个电话足足打了两三个钟点之久。直至她在沙发椅上睡熟了,电话筒滚落在地板上。
萧大炮一直是坐落在酒吧里,他也有七八分酒意,高丽黛在打电话时他不便打扰,扭开了电视机,醉眼模糊的,也看不清楚电视内映的是什么节目。在偶而回首之间,发现高丽黛在沙发椅上睡熟了,电话听筒滚落在地上。
萧大炮将听筒拾起,重盖在座机之上,在猛然间,他的眼睛被躺在沙发椅上的高丽黛吸住了。
高丽黛的睡态撩人,一张蛋脸,红得像熟透了的苹果,那是因为饮了过量的酒的关系,星眸紧闭,挺尖的鼻子下是一个甜美的嘴巴,她好像有着极端美丽的梦想。
她的一只手垂落在地板上,睡得十分的平静,V字领的洋装,胸前裂开了一枚钮扣,那高耸起的胸脯露出一道深洼的乳壕,随着平和的呼吸一起一伏,在她的蜂腰底上裙子撩高了,露出一双纤长均匀的大腿,她的足趾头是那样的美,在趾甲上还涂了玫瑰色的蔻丹。
萧大炮刹那间心旌飘忽,也是多喝了酒的关系,心腔加速跳荡,他起了下意识的想法,宋琪究竟是哪一辈子修来的福气,会交上这么的一个女朋友?这简直是人财两得呢!
他心中想:宋琪有什么特别的长处?高丽黛为什么会看上他呢?
“我萧大炮没有什么地方不如宋琪的,高丽黛须要有人保护,在这方面我可比宋琪强得多……”他自言自语地说,倏的起了一阵邪念。“看这两天的情形,高丽黛对我并不比宋琪坏!”
忽的,收藏在吧柜抽屉内的电话铃声大震,将萧大炮吓了一跳。他赶忙拉开抽屉拈起听筒。
高丽黛也受了电话声之骚扰,滚了一个翻身,仍然继续香睡。两条大腿仍然露在裙子外面。
萧大炮的额上现出了汗迹,自言自语地说:“假如我抢了宋琪的女友岂不变得太不够道义了么?”他手中捏着的听筒有人声在喊叫。
萧大炮如在梦中惊醒。凑上耳去。说:“这里是高公馆,你要找谁?”
“找你!”对方说。
“找我么?”萧大炮感到诧异。呐呐说:“你是谁?”
“你要问我么?宋琪在医院躺着,他会知道我是谁的,但是我可知道你的名字叫萧大炮呢,你是不是宋琪介绍来给高丽黛做保镖的么?”
萧大炮不免纳闷,消息是怎样走漏的呢?但是他很气忿的说:“怎么?难道说你要恐吓我不成?”
对方起了一阵冷笑,说:“宋琪已经躺在医院里了,你将是第二个!”
萧大炮大怒,叱喝道:“你不必噜嗦,有什么本领只管使出来就是了!”
“你不愧为做保镖的料,但是迟早还是会后悔莫及的!”
“你只管放马过来!同时,我告诉你,有种的话,不必掩掩藏藏像只缩头的活王八,你有胆量露面出来我们较量一番吗?”
对方一阵格格大笑,便把电话挂断了。
“臭王八蛋!”萧大炮忿然地将话筒扣上,随后又在酒柜上取下一瓶白兰地,满满的洒了一杯。
他回答那位无名的恐吓者虽然语气十分的强硬,但是内心之中,仍是略有恐惧的,到底“明枪易躲,暗箭难防”,他们是处在明处,对方是处在暗处,随时随地,都可能遭暗算,宋琪就是一个例子,他已经躺在医院里了。
萧大炮自称在地头上有若干的势力,其实他所拥有的喽罗不过是一些地头上的不良少年帮而已,那些孩子大多数是居住在街坊附近由孩提时代一同玩耍的,连“乌合之众”也谈不上,在有架打时,仗着人多的时候,就全都来了,若人少不能对敌时便作鸟兽散。
萧大炮能怎样利用他们呢?
他的心中感到惶怒,但事已至此,他又不能开小差,惟有硬着头皮挺下去。
他呷了大口的苦酒,挺起了精神,自言自语地说:“他妈的,我不会像宋琪那样的吃亏,至少要拼他一两个!”
“大炮你还在这里吗?”高丽黛在那张沙发椅上又转过了身,发出娇柔的声音说。
萧大炮忙说:“我还在这里,有什么吩咐吗?”
“那末再给我斟一杯酒,千万不要掺任何的东西,我要纯的!”她说。
“你已经醉了,在沙发椅上睡了一大觉!”
“是吗?现在是什么时候了?”
“好像已经过午夜一点啦!”
“醉了么?”高丽黛似乎不大相信,对于饮酒她颇有自信,可以一夜饮到天亮,一整瓶的白兰地灌她不倒,为什么今夜只和萧大炮碰了几次杯子,就躺倒在沙发椅上了?这岂不丢人么?也或是这几天过度疲乏,是布置新家的关系,购物忙,布署忙,加上阮难成那个刁徒像“阴魂不散”似地,采取各种卑劣的手段不断地向她施以恫吓,宋琪被殴伤了躺在医院里就是一个例子,她感到心劳力瘁,好不容易来到H港寻着太子道这所公寓,以为可以安顿下来,过一段宁静享受的日子,但事情不如理想,阮难成不肯放过她又是无可奈何的。
“我不相信斗他不过的!”她忽的猛捶着沙发椅的扶手说。
“高小姐,你要和谁斗啦?”萧大炮问。
“嗨,我是在自说自话罢了!”她回答说。
萧大炮盛了半杯纯白兰地酒双手递了过去。
“是的我好像有点醉了,今晚上我们什么地方也不去,你睡在沙发椅上,我回房去,明天一大早,我们上医院去看宋琪!”
萧大炮说:“我一身大臭汗,想回家去沐浴!”
高丽黛说:“你是我的保镖怎能离开我,餐厅的旁边有一间客房是打算供我的保镖和司机共住的,但是床铺和家伙还未有买,明天你自己去选购,家具搬来之后由我付钱就是了!”
萧大炮唯唯诺诺,他反正是有酒万事足,又斟满一玻璃杯的酒,扭开了收音机就在沙发椅上躺下。
高丽黛可回房去了,她的寝室内有着自备的浴室,这时候可听泼啦啦的水声,是高丽黛作睡前的淋浴。
她的房门是虚掩着的,视线可以直透到浴室里去,萧大炮酒眼昏花,下意识地似乎隐约看到了一幅美人出浴的图画。
他趴在沙发椅上,两只带血丝的眼睛睁得好像猫儿将要捕鼠,只在那一展一踪的刹那间。
忽的,他又自我警诫说:“宋琪是个够意思的朋友,我怎能做出对不住朋友的事情?”
水声忽的灭去了,高丽黛好像光着身子就窜上了床。萧大炮心猿意马,躺在沙发椅上辗转反侧,根本无法入睡呢。
萧大炮给高丽黛介绍来一名司机,名字叫做顾富波,是被印尼政府驱逐出境的逃难学生,到H港念了两年书,家庭经济接应不上,便游手好闲在不良少年帮中胡混,有时充充打手,“吹胡子瞪眼吓唬耗子”是他的拿手,踢得一脚好足球,一些业余球队在人手不够时,便拉他做个预备球员,身材并不高大,个子黝黑而结实,但在印尼人的眼中自然他还是个小白脸。
顾富波的驾驶技术还不坏,到H港的头一年就领到驾驶执照了。
萧大炮认为介绍顾富波给高丽黛做司机是最适当的人选。至少一二十人打大架的场面他是见过的了,而且自己还可以动拳脚。高丽黛正需要用这样的人呢。
高丽黛向顾富波上下打量了一番,颇表怀疑,说:“他的个子这样矮小,行吗?”
萧大炮说:“别瞧他的个子小,一拳头打出来有百多磅,尤其是他的飞毛腿,射球门是百发百中的!”
高丽黛要考验顾富波的驾驶技术,先在市区内兜了几转,即上医院去探望宋琪。
宋琪的气色甚佳,只是在医院里住得乏味,恨不得马上就能出院。
这天正值星期六,是季末的一次大赛马,宋琪还担心廖二虎在马场里人手不够。
他说:“我非得去帮忙不可,假如没有我的话,廖二叔连算帐的人也没有呢!”
萧大炮自告奋勇说:“让我去帮廖二叔的忙好了,相信搞这一行我也是拿手的!”
宋琪取笑说:“你的算学和廖二叔相差无几,说不定愈算愈乱呢!”
忽而,医院里有人传出来,宋老太太又亲自提着篮子来看宋琪的病了。
高丽黛暂时还不愿意和宋家的人见面,即匆匆告退,跟在他左边的是保镖萧大炮,右边的是司机顾富波,一呼一拥的落下楼梯,这时候也正好宋老太太缓步登上楼来。
她俩在相见之下,互相瞪了一眼,一个是白发苍苍,鸠形鹄色,脸目慈祥的老太婆,另一个是花枝招展,唇红齿白,艳若桃李的青春少女。完全是一个对照的比例呢。
高丽黛很快的就溜出医院的大门外去了。
宋老太太立在楼梯的回廊上不断地回顾,她心中颇感怀疑,方才所见到的那位女郎,好像是由她儿子的病房里出来的。
“莫非她就是大家所说的那个女子么?”宋老太太自言自语地说:“好像还不像是个坏人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