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天,梁洪量脱险的消息,已传遍了整个港九,尤其“铁路公会”的工人们更是兴奋,一一趋赴梁府道贺。同时,对共匪的政治阴谋更加痛恨,这该是共匪在间谍战上打了一场不大不小的败仗呢。

新闻记者是无孔不入的,有什么风吹草动,都要寻根究底。但是梁洪量经骆驼关照过,绝对要严守秘密不得让风声泄漏,因为事情尚未成熟,即算香港政府扫荡了大屿岛方面的几个匪窟,找不出凭据,还是动不了“三三一”一丝一毫。不过香港政府方面,既有了声息,自需得至大屿岛调查,已经够“三三一”头痛了。

同时,他借这个机会,还要做一票买卖咧。

午饭过后,文化公司就来了电话,是李统亲自接的。

“老僵尸,我有情报出卖,你不要?”

李统听见情报贩子的嗓音就有点不大自在,说:“老怪物,相信你又穷极无聊了,情报是关于那一方面的?只要不是假的,当可斟酌!”

“关于‘三三一’的,这于你们有大利呢!至少在互相倾轧中可以胜人一筹!”

“哈!我知道,梁洪量已被你这老妖怪弄出来了!”

“不,更有价值的情报,‘三三一’在大屿岛建立了两个规模极大的走私贩毒基地,连同滩头岗哨的地点,我有了详细的图形,随时随地香港政府就会去扫荡——现在我要卖给你的就是图形,假如你印制下蓝图,呈递给你的上级,当可以获得嘉奖。再者,转售一份给‘三三一’也可以夸耀一下你们的厉害,相信‘三三一’一定要的,岂非名利双收?”

李统想想,也的确很有意思。

过了半个钟点后,李统和颜主委通电话了。

“主委,我得到线索,有一件于你很不利的情报,但是价钱太高了。不知道你有兴趣否?我可以做中人介绍!”李统说。

因为事情来得唐突,颜主委为之愕然,但他很镇静地说:“是关于那一方面的呢?”

李统说:“大屿岛——”

颜主委忽然大悟,马上加以讥讽回答:“好的,原来你竟和情报贩子打成一片了。……”

李统以牙还牙:“情报不问来源,这是我们渗透人员的守则。假如颜主委见外,这件事情也就说说算了。”

“好吧!我自认坍台,可否示知内容!”

“关于大屿岛你们所布置的走私站!还有两个滩头堡,全被人画成了蓝图。这太糟糕了,恣意勒索还不说,走私站内的机关也被人揭发。还有咧!由广州运上来的毒品,原是要什么线索都不留的,但你们却盖上印章,让人找到了把柄。这件事情,传扬到外面去,你们‘三三一’是否要受到上级的斥责,我不敢断定,因为颜主委有的是人事关系。但是连累我们所有在香港做渗透工作的地下人员坍台,倒是要顾虑的。现在这件情报人家索价六万元,要与不要,那就由你了!”

颜主委自知糟糕,他做梦也不曾想到情报贩子会摸到大屿岛方面去的,现在被李统冷嘲热讽的奚落了一顿,也只好忍耐了。

从来“三三一”与“文化公司”的内哄,颜主委自认棋高一着,但这次却一败涂地,向李统低头。

六万元在“三三一”并不算是个大数目,就以颜主委个人的财力来说,还可以垫得起。这样他便一口担承下来,出六万元将“情报”买下。

骆驼和李统相约是四六拆账的,骆驼拿六成,就是三万六,李统做中人拿四成,就是二万四,占便宜的还是骆驼,所谓的情报是由他的笔下写出来的,高兴起来还可以再写一份。

李统做保证人,担保骆驼的情报出售以后,不在报章上发表。二万四千元便算补贴了他以前的损失。但是李统对骆驼的狡猾,已领略得够多了,他怎肯担保骆驼能够守信呢?这就是因为敲竹杠无需打收条,口说无凭,以后假如骆驼失信时,出了“三三一”的洋相,那末他可以一口推翻,还可以趁机打颜主委的“落水狗”……手段不可说不辣。

颜主委也有他的预谋,他化六万元不过是缓兵之计,因为大屿岛方面所布下的走私站,一时想转移阵地,非时间所容许,能够拖延时日,把据点转移后,骆驼虽公开宣布,也无所谓了。

事后,他找常老么磋商对策。

颜主委怀疑“三三一”内有了内奸,常老么并非共产党特务,而又能在“三三一”出进自如,虽然“三三一”的一切高层机密——如大屿岛方面的组织,还是在常云龙面前极端守密的,但是做特务头子的对某一项事件发生后,却不能不就此人加以怀疑。

再则常老么所布置的“骗子战略”,时间拖延过长,还没有什么成效表现,他要趁在这个时候打击情报贩子,藉以制止情报贩子揭发大屿方面的秘密。

“鬼屋方面,我们费去了九牛二虎之力,最近毫无进展,岂不可惜?”颜主委说。

常老么泰然说:“快了,骆驼他们已经入彀,前两天他们的吴策,已找到了张乔治建筑公司的承继人……”

颜主委大喜,即说:“那末我们将可达到成功的阶段罗!”

“没有问题,这承继人只不过是个末路王孙,他一切得听我的……”

这时候,王功德自大屿岛方面赶回来了,满额大汗,气急败坏地说:

“颜主委,不妙了,梁洪量逃脱了,事情很糟糕……”

颜主委不胜懊恼,即摇手说:“不必报告了,我比你知道得更清楚,现在,我再派你一个任务,速回大屿岛去,勘查地势,看那一个地点比背澳更好,我们要全部转移阵地啦……”


骆驼略动脑筋,即弄来了三万六千元,这笔钱,并非是他私人装到荷包里去,他是付给梁洪量作为调养身体之用。

梁洪量为铁路工人之首脑,为人爽直,除了一股干劲之外,一无所有,更是谈不上积蓄了,一旦发生了事故,连家里的开销也成问题。骆驼有鉴于此,特意为他弄一笔不大不少的休养费。

骆驼在大屿岛一战功成,原应该喜悦,但是夏落红的负伤却使他非常痛心,这是他自认为的一块骨肉,又是他的衣钵承继人,背上深深的划上一刀,怎能使他不痛心呢!

他每日深居简出,侍候在床前,亲手为夏落红换药。

夏落红的身体壮健如牛,这一刀根本当不了怎样一回事,但是伤口在没有复元的时候,他要静静的躺在床上,不能随便行动,否则随时有迸裂的危险,一家人都对他牢牢看管,如同囚犯一样。

每在骆驼替他换药的时候,夏落红都注意骆驼的脸色,因为他的背上新发现了一颗朱砂痣,由骆驼的表情他可以猜出许多事情来,但是骆驼竟然好像全无所知呢。

一个人在患病的时候,正就是情人表现他的爱情的时候,于芄得到了机会,从早到晚,都是坐在夏落红的病榻之旁,为他打发寂寞。

有时候还给他讲故事,把他当小孩子一般。

但是这反而使夏落红非常窘困,因为梅玲常有电话打来,有时候,是问他为什么许久没有到她那儿去?又有时候说是姑母有事情需找他去商量,夏落红的心绪弄得非常凌乱。

连骆驼也忍耐不住而问:“你究竟在外面结识了些什么女人?弄得这样熟络?”

夏落红自不肯坦率说明,同时,他想起黎家失去的孩子,他怀疑背上的一颗红痣,为什么骆驼在替他洗涤伤痕时,毫无表情?这证明他是由小至大,司空见惯的了。

于芄当然很嫉妒,但只是蕴藏在内心,表面上并没有流露出来,甚至于有时候还背地里流泪呢。

只有吴策老摇头不迭,老是说:“这小子迟早还是要葬送在女人的手里!”

当然,这是“文化公司”指挥下的骗子战略,利用梅玲作为心理渗透,以扰乱情报贩子的阵容。

这时候,电话又响了,夏落红根本不能起床,电话还要移到床边给他去听。

梅玲说:“……一次,两次的姑妈约你,你都不来,姑妈要生气啦!”

夏落红自不敢说他是负了伤,只能推说患病。“……我真的是病了,躺在床上动也不能动啦……”

“哼!病了!动也不能动,我会相信吗?由你的嗓子我可以听得出来,病人的嗓子会这样响亮吗?我不管你,你对我的事情不能不负责任,假如你不来的话,姑妈说,她会找上门来的……。”

夏落红弄得很狼狈,心中痛苦莫明,尤其于芄坐在床畔,骆驼站在室内,连想说句安慰的话也不方便。

他恨不能爬起床来,亲自到宋宅去走一趟,把事情暂时的拖延一下。

“怎么样?你究竟来不来?假如不来,姑妈就只有采取断然行动了!”

夏落红久久不能作答,梅玲便忿然把电话挂断了。

夏落红更是惶悚不安,他真担忧宋丹丽会突然光临他们的巢穴,就凭骆驼、吴策、查大妈、孙阿七等几个怪相貌,以及这个不伦不类的家庭,假如被宋丹丽当面识破,将会演出什么后果,实不可想像。更兼于芄在座,这情形,夏落红真不敢再想下去。

骆驼也暗暗焦急,因为他看出夏落红的脸色不对,偷偷的向吴策老说:

“这个女人,为什么会逼得这样紧,究竟是什么来头,实在应该好好调查一番!”

吴策老跺脚反对:“有什么好调查的,反正是女人就是了,这小子生来就爱在女人丛中厮混,要调查他的女人,恐怕花上一年半载的时间也调查不完的。我看他迟早还是要在女人身上出上一件大皮漏……”

骆驼并不以吴策老的话为然,他是老脾气,对夏落红的所作所为,表示同情。他说:

“唉!这只怪上帝造人,就只造了一种是男人,一种是女人,假如多造出几种,相信男人也不会把女人看成那么稀罕,女人也不把男人看成那末重要了。夏落红的年纪,也该到了成家立业的时候了,这只怪我因循瞻顾,枉做了父亲,没替他寻到一个佳偶。吴策老!你对于小孩子,还是多多体谅体谅吧!他心理生理都有此需要。”

“唉!”吴策老不高兴地说:“你溺爱孩子,实在太过火一点,假如你的小子爱上天下所有的女人时,你也该满足他的需要为他搜罗天下的女人吗?我认为你不是爱他,完全是害他呢……”

骆驼见话不投机,便自动的走开了。


直等到晚间,宋丹丽并没有到成安街来,但是夏落红寝食不安,心中如十五个吊桶打水,七上八下。

骆驼和吴策有要事外出,吴策老查出了张乔治建筑师后裔的地址,正约好了时间需要去磋商一番。

他们的目的当然是为解决鬼屋的问题。

张乔治毕生干了许多作奸犯科的事情,后代剩下来只有一个败家的孙儿,把他的家财全部耗光,他现在已是贫乏不堪,住在铜锣港的贫民区的破落户里。

骆驼和吴策乘汽车赶到了目的地。

那是一条穷街陋巷,所居住的,倒是一座破烂的洋房,吴策老是已经来过的了,他给骆驼带路。

他已和主人照约定了时间,捺过电铃,有一个年约二十七、八岁戴着深度近视眼镜的青年人出来给他们应门。

“吴老先生,您来了!”

“来了!”吴策老含笑,给骆驼介绍:“这位是骆先生,这位是张雷门,张先生,就是张乔治建筑师的孙儿!”

“久仰——”骆驼和那青年人握手,顺便打量了他一番。

“请多多指教!”张雷门当他们是财神爷,非常谦恭的延请他们进屋内坐下。

这家庭的人口真多,连张雷门的妈妈、妻子、什么寡婶、乾妈,吃闲饭的乡亲,差不多有十余人。

瞧屋子内的布置,当可断定他们的经济环境十分恶劣,骆驼偷偷向吴策老说:

“你能找到这个地方可真不容易!”

吴策老说:“是在工程师工会,向张乔治的生平友好处查问来的。”

斟茶递烟,一番寒暄过后,骆驼向张雷门说:

“我们就马上开始工作如何?”

“行——”张雷门非常爽快,一口答应之后,即在前面带路。

这洋楼倒是相当大的,七弯八拐有数不尽的走廊,瞧那屋子的工程设计,和鬼屋是有点相彷佛。

“先父遗下来的就只有这一座房子了!”张雷门说。

由屋子的后门出去,是一个小小的院落,四处俱堆叠些废物及破烂的家具,由这些地方可以看出他们的家庭是不收拾的。

张雷门带他们绕至屋侧旁边的地下室,相信张乔治建筑师在设计这座屋子时,这地下室必然是另有用途的。

大门锁着,积满了蛛丝尘垢,张雷门摸出钥匙,将封满了尘垢的钢锁打开。

那扇木板已经腐蚀,滞涩而不灵活,里面黝黑的,堆满了凌乱的物件,每一个角落挂满了蛛丝网。

因为地下室内并没有装设电灯,张雷门替他们弄来两根蜡烛,随后指着那座破烂残缺的书橱说:

“先祖父所有的营造文件,全贮藏在这个书橱中,假如两位需要,不妨慢慢的找吧!再不然,那边还有两只大木箱,里面装着的也是这类的东西!”

骆驼称谢后,张雷门掩上房门便走了。就留下这两个状如疯汉似的怪物,在这污秽黝黑而带着恐怖性的贮物室之中。

原来,骆驼的目的,企图在张乔治的遗物中,找寻他建造鬼屋时的蓝图。

他拉开了书橱上已经腐蚀的板门,就摇着脑袋表示困惑。那书橱内塞满了重重叠叠一卷一卷的纸张,全是建筑物的蓝图吧,有晒图纸制造的,也有绘制的,形形色色,积满了尘垢,甚至于有许多已经成了虫窝蚁穴,抽出来一看,已是残缺不堪的了。

这样想要找寻一幅“鬼屋”的蓝图,等于大海捞针,确实不大容易。

骆驼只好埋怨张乔治的后人不替祖先争气,一点整理的工夫也没用过,既没有分类,也没有标明年份,事实上这些图样,在建筑业上来说,该是多么有价值的资料啊!

为了要和共匪斗智作战,骆驼不得不花费时间,耐心在书橱中找寻。

幸而那些蓝图每一张都注明日期,及建筑物的名称,骆驼把它一张一张的抽出来,他要找寻“一八七九年”,建在西营盘新西街接近山顶形状如同堡垒似的那座大厦的蓝图。

“吴策老!为了争取时间,我看我们还是分工合作吧!我负责查这个书橱,你负责去查那两个木箱,如何?”

吴策当然同意。

骆驼又说:“你只要注意两点,第一、只要找到有形状如同堡垒似的蓝图就抽出来;第二、凡是注有‘一八七八年’至‘一八七九年’的蓝图,全部抽出来,因为那座屋子建成也需得一年半载的时间,假如在年底兴的工,完成必是‘一八七九’,所以找寻的蓝图,还是在‘一八七八’年设计绘成的。同时,那屋主既是个为非作歹之徒,定然和张乔治有串同,很可能在蓝图上什么也没有注明,所以只需要略和鬼屋的形状有点相似的蓝图,就要加以注意!”

吴策老同意骆驼的见解,唯唯诺诺,两人分工合作,差不多每一张纸片都不肯轻轻放过。

弄了大半天,他们总算有了收获。

“咦!这不就是了吗?”吴策老忽然高声喊了起来,他手中持着一张分裂为两半的蓝图,兴奋得发狂似地。

骆驼忙赶过去,果真的正是鬼屋的平面图,由那“凹”字的形状,就可以看得出,上面什么也没有写,就只有日期,现明是“一八七九”年制的。旁边还有一个“C”字,可见得是第三图,定然还有其他的蓝图贮在箱子之内。

“这是二层楼的平面图!”吴策老说。

骆驼同意他的说法,便放弃了搜寻书橱,协同吴策老专意在两只木箱内找寻其他的配合图。

这种工作是相当费时间的,要把那些废纸一张一张的展开来看。但是骆驼并没有失望,他总共找到了四张蓝图,平面的,正面的,一楼、二楼,全有了,就独独没找到地下层的一张。

天已经亮了,不知不觉竟熬了一夜呢。

骆驼说:“据我的猜想,可能地下室的形状。和屋子的形状并不相同——”

吴策说:“我也是这样想,地下室可能要比屋子的面积小上许多,因为他之所以要建造那地下的一层,不过是用来应变而已,不需要过大,假如说是用来作犯法勾当的话,屋子就不会建在山顶之上!”

骆驼认为所见略同,说:“我还可以断定那地下层的蓝图,必定会有一条通道,远远的通到屋外去。好的,今天一整夜,我们的工作已经做得够了,我们就拿这四张图去研究,也许可以找出些许蹊跷!”

于是,他们向主人道谢,因为双方言明是购买,所以付过四张蓝图的货款,声言日后有需要时再来。


这天中午,常老公已有信息递给颜主委,说鬼屋的蓝图已被骆驼取去,即算骆驼更狡狯,这次也得踏进圈套了。

颜主委打官腔说:“我希望事情不要再拖延下去,要不然,上级的官腔打下来,我们大家全吃不消啦!”

常老么说:“我们布局就是要布得自然不露痕迹,才能稳操胜算,尤其那张地下室的蓝图,必定要骆驼自己去取,才能使他中计,将来叫他们全军覆没,也靠此一着了!”


晚间,骆驼和吴策老约好了一个深有交情的工程师,在一爿酒家中吃晚饭,顺便向工程师讨教,研究鬼屋的蓝图。

骆驼认为所得到的资料,都予他以莫大帮助。

这消息仍逃不过共匪的情报网,刹时又传递到颜主委处,颜主委自然请教常老么,常老么说:

“我还可以断定,骆驼今天晚上还会亲自进入鬼屋去勘查一番!”

颜主委说:“那末我们是否应该打击他们一下呢?”

“不必,他们最多只是一两个人,我们要避免打草惊蛇,必须要等他找到几个机关的疑点,然后才能把他们一网打尽——这件事情,颜主委还是交给我办吧!”


果然,在夜深时,骆驼带了彭虎、孙阿七,又驱车赶往鬼屋去,留吴策老和查大妈两人看家。

彭虎是个老粗,当然不懂得那些建筑工程的蹊跷,但骆驼得用他来做保镳。

孙阿七是个鬼锁匠,假如要摸出鬼屋机关,就需要他出马,因为夏落红负了伤,骆驼再也调不出其他的人马,而且家中还要留下人来照顾他呢。

骆驼对鬼屋出进的门径,已如识途老马,他仍然按照原来的方式,关照司机守在大马路的树荫下,假如发现形色不对,即发信号求救。然后率领孙阿七和彭虎两人进入鬼屋。

骆驼仍是由屋子西侧有花棚遮掩的窗户进屋,不过他的动作还是非常谨慎的,并不因为熟悉道路而稍微大意。

他知道“三三一”匪徒驻守的地方是在二楼,所以吩咐彭虎留守在楼梯口间,监视几个匪徒的动静,随时给他们传递消息。

他和孙阿七两人却持着蓝图,研究屋子的地势。

孙阿七有点莫明其妙,说:“……明知道共匪利用这儿为屠宰场,我们还查它又有何用处呢?”

骆驼说:“共匪既利用它为屠宰场,又为什么派人留守在这里?这当然是另有用意的。还有,他们要杀人,当然是越秘密越好,利用鬼屋为掩饰,已经不可思议了。记得有一次,他们还故意剥下梁洪量的衣服穿到尸首身上,以吸引我们注意,这又是什么道理?”

“那是向我们示威罢了!”孙阿七说。

“那你想得太简单了!”

孙阿七不服气,“依你的见解又如何呢?”

骆驼说:“到现在为止,我还没有把握。不过,任何一件事情,既有了疑问,我们就不能不去研究,不能不去找寻答案,何况共匪只要摆出任何一个局势,都是我们捞钞票的好机会,我们只需要花费些时间,动动脑筋,找出他们的漏洞,钞票即可到手,这又何乐而不为呢?要知道这一个人长久不去动用脑筋,大脑就会发霉的,搞的不对,还要用‘防腐剂’把它泡起来呢!”

“你的嘴巴里老是钱、钱、钱,而你的儿子的脑子里就是女人、女人、女人,我看迟早有一天,你葬送在钱堆里,而你的儿子却葬送在女人堆里!”

孙阿七一肚子牢骚,一古脑发泄在骆驼身上。

骆驼禁止孙阿七再说话,这时候他们已趋至了大客厅里,这是他们通常发现尸首搁置的地方,不过今天却什么也没有,除了觅食的耗子及追着他们叮咬的蚊虫以外,连一点声息也没有。

孙阿七喃喃发着牢骚,不时又自掴嘴巴拍蚊子。

骆驼说:“喂!这地方不是你的家,楼上还有匪徒驻守啦!”一面,他找到了黑暗而不露光的地方,取出藏在身边的蓝图,掣亮了手电筒查看。

按照蓝图上注明的符号,去推想第一次深夜探鬼屋时,颜主委和常老么进屋的地方。

他心中想,由屋外相距数十码的地方,必然有一条秘密地道可以通进屋子里来,但是进口在什么地方?却无从知道,靠记忆和推想,是很渺茫的。

以常理来推测,那蓝图上当然会有注明的,但是在蓝图上有许多奇奇怪怪的符号,连老资格的工程师也看不懂,骆驼更是门外汉,那能看得出每一个符号所指的是些什么呢?

“据我的记忆,我记得首先发现颜主委他们进屋时的说话声响是发自楼梯底下,这蓝图上,在楼梯底下又有一个特别的X字符号,我们大可以在楼梯底下研究一番,只要找出了隧道,事情就好办了!”骆驼说。

孙阿七心中虽有不满,但骆驼的吩附却不敢不从,他在骆驼的背后,蹑手蹑脚的跟着走,在这种环境之下,他是无法不服从骆驼的指挥的。

“猴子!依你的眼光来说,在这楼梯下,利用什么地方来做机关门路,是最合适的呢?”骆驼在楼梯底下停步向孙阿七问,像试场的考官一般。

孙阿七借着电筒的亮光看去,那楼梯的底下,全堆叠了些陈旧的破烂家具,假如说隧道进口就在这些家具的下面,那根本是不可能的事。

“我且请问你听见颜主委和常老么进屋之时,是否曾听见搬移破烂家具的声音?”孙阿七在四周找不到机关的迹象而提出上面的问题。

骆驼犹豫说:“这倒好像没有……”

孙阿七即加以武断说:“那我可以断定,机关不在这里!”

骆驼感到困惑,他摇着头,视察楼梯底下的四周,旁边通出去,是一条深长的走廊,一点也没有转弯抹角的地方,笔直的,除了几扇门,如厨房、浴室及佣工所有的寝室以外,再就是一扇窗户,假如以装置机关的适当地点来说,除了楼梯底下,可说再也没有其他的地方呢。

“但是我亲眼所见,他们的的确确由这地方出来的呢!”骆驼对他自己的见解仍是不肯放弃。“依你鬼锁匠的眼光来看,在这楼梯底下是绝对不可能装设秘道的进口么?”一面,他伸手去敲击上面的磁砖,由那声音即可听出里面是空的。

“不必敲,里面当然是空的没有问题,因为楼梯板是用木料做的,木料当不会和水泥凝在一起,问题就是这堆家具堵塞在这里,假如机关门是装设在此处,他们不搬开这些家具又怎样出来?”

骆驼认为孙阿七所说的,也非常合理,但是以他个人的观察以及想像,除了这楼梯底下,设计建造机关的工程师,不可能找到更妙的地点。

于是,他又开始运用他的智慧,不时以手电筒向着各处照射,甚至于那些家具以及楼梯底斜壁的砖块。

倏然间,他指着贴近斜壁的一张几桌说:

“猴子!别说我顽固,你看这里的四周,全积满蛛丝尘垢,独独这张几桌上一尘不染,你能说出一些儿道理吗?”

孙阿七当然看不出道理,这的确是很奇怪的事情呢。

骆驼便说:“猴子!你假如看不出道埋,不妨站到桌子上试试看!”

这句话可把孙阿七提醒了,他爬到几桌上,站起来,可能是这张几桌被匪徒们用来作踏脚之用,所以上面的尘垢不复存在。

通常,一般机关秘道的设计,总是和地面相连,所以容易被人发现,假如是悬在半空间,即算机关制造得更简单,也不容易被人注意了。

孙阿七被骆驼提醒,便站到几桌上,开始在斜壁上摸索,希望能找出些许暗门的痕迹,他的方法是很特别的,双手轻轻的在每一块砖壁上推动,不时又弹指敲击,用耳朵贴在壁上细听,简直好像开保险箱一样。

骆驼倒非常焦急,在孙阿七使用他的绝技当儿,他却伏在地上去勘查足迹,希望能找到匪徒自桌上印下来的痕迹。

“骆大哥!请给我一根香烟!”孙阿七忽然说。

骆驼不懂得孙阿七香烟的用意,他掏出袋中的“骆驼”牌纸烟,递了一支给孙阿七。

孙阿七还顺便要了打火机,把纸烟燃上。

“你在捣什么鬼。小心火光给别人发现……”骆驼说。

骆驼满以为孙阿七之所以要抽香烟,是要帮助思考,藉以找出机关的所在。想不到孙阿七好像发了疯一样,每吸上一口烟,含着烟雾,便向楼梯底下的砖块缝隙中吹去。

孙阿七的动作,骆驼已经懂得,他是想找出墙内的空档。烟雾喷出,假如里面是密不透风的,烟雾进不去,在外面即散。但假如里面是空的,缝隙可以通风,烟雾吹进去,会慢慢的透出来。

骆驼看在眼中,对孙阿七非常佩服,因为孙阿七已得到成功,他借着烟雾,已找出一道门缝,毕直毕直的,那不是暗门会是什么呢?

现在,孙阿七研究暗门的枢钮所在,以及如何把暗门启开。

他用手敲敲摸摸的,又掏出一根钢丝,从那道笔直的隙缝中伸进去,顺着它的位置,只要触着有阻碍的东西,即加以研究,思索……。

一会儿,他脸露喜色,伸手摸到楼梯的栏杆柱上,扭了两扭,呀然一声,真的,一道暗门打开了。那刚好容许一个人出进。

骆驼的理想证实了,那暗门果然要站到桌子上始能出进,不过,相信在从前的时候,这儿绝不是摆上一张破几桌的,可能用什么酒橱杯柜等家具作为掩饰。

骆驼匆匆忙忙的爬上几桌,掣亮了电筒,首先跨进暗门去。用手电向下照射,可以看到一行石级,那正好是顺着楼梯开下去的,建造得非常巧妙,而且还可以看到下面是非常的大。

“猴子!来吧!这一次的成功,全仗赖你了!”骆驼招呼了孙阿七,即从石级上落下去,他的目的,自然是要找寻通出屋外的地道。

孙阿七不敢怠慢,即追在骆驼之后,从石级摸索下去。下面好像一座大规模的防空洞一样,有许多水泥建造的地壕,纵横交错着。

忽然骆驼怪叫起来,因为他的手电筒照到了一个女人。

“啊!出了蜘蛛精不成?”骆驼惊讶说:“我们是否误闯了盘丝洞呢!”

孙阿七说:“这个女人手脚全被绑着呢——咦!好像很面善的!”

那女郎似在昏迷状态之中,斜斜的躺在地上,身材倒蛮好的,曲线玲珑,丰瘦适度,尤其那双修长的玉腿露在旗袍之外,相当的有诱惑力。

脸蛋儿团团的,眉目端正,樱桃儿小嘴。

孙阿七看出来了,这女郎是认识的,正是“凯璇”舞厅的舞女张翠,记得夏落红在她身上“探险”,失踪了一夜,而弄得满城风雨呢。

这岂不是非常奇怪的事情么?一个无名的舞女,共匪为什么要把她囚在这里呢?

孙阿七向骆驼道明了张翠的身份,及她与夏落红的一段“罗曼史”之后,骆驼也开始疑惑。记得不久以前,共匪曾杀害了一个“凯璇”舞厅的侍役,弃尸鬼屋之中,现在又绑架了一个“凯璇”舞厅的舞女,究竟是何用意呢?难道说“凯璇”舞厅也是他们斗争的对象么?

骆驼起了恻隐之心,招呼孙阿七协同把张翠手脚上的绳子解开,一面设法把张翠弄醒!

在这环境之中既找不到凉水,也没有药剂,他只有用手去掌掴张翠的脸颊。

幸而还好,张翠迷迷糊糊的算是醒了,她张开了眼,失魂落魄地说:

“不要再逼我了,我所说的全是真话,请你们相信我……我已经吃不消啦……”

骆驼说:“张小姐!我们并不是共匪,我们是来救你的。你先醒醒,镇静一点儿吧!”

“啊!是来救我的?”张翠即时在身上划了个十字。“感谢上帝……你们是什么人?为什么来救我呢?”

孙阿七说:“你不认识我是夏落红的保镳!”

“啊!原来是夏落红派你们来救我的吗?……上帝呀!……我以为我准没命了哩!……”

“你先安静一点,有我们在这里,什么也不要怕!”骆驼说着,即在地窟里找寻一转,继续侦查环境。

孙阿七又趋至他的身旁说:“你预备把这个女人怎样办?”

“总不能见死不救,先把她弄出去再说!”

“弄出去又怎样呢?共匪还会把她弄回来!”

“摆到我们家里去!”

“吓!那就好了,我们的家将变成妇女收容所啦!莫非要替夏落红设三宫六院么?”

骆驼禁止孙阿七多说废话,继续在地窖各处摸索,由于地窖的面积很大,纵横通道很多,出进口很难分得清楚,而且有些地方里面还辟有一间间的石室。

“这不是短时间内可以全部弄得清楚的,还是要查蓝图!”骆驼把地窖的大致情形默记在心中之后说,而且还断定其中一条通道是通出屋外的。这是凭第一次夜探鬼屋,发现屋外有人声的方面所致。

孙阿七便在那条通道的泥墙上划了一个暗号,接着,又展开他的身手,准备找出暗门的所在。

骆驼说:“我们不能停留过久,好在道路已经摸清,下一步就容易了,我们还是找蓝图要紧,走吧!”

张翠已能站立,但是因为被捆绑的时间过久,必须要人搀扶才能行走。

“你被绑多久了?”骆驼问。

“今天已是第三天了!”张翠说。

“他们绑你干吗呢?难道说你和他们有什么冲突吗?”

“我实在自己也不清楚……”她愁苦地说。

他们两人,一左一右扶着张翠,由原来的道路,又重新的跨出楼梯底下的暗门,骆驼密切关照说:

“出到外面说话就要小心了,还有匪徒布在上面呢!”

张翠在踏到几桌上时,显出有点吃力的样子,同时,很诧异四周的环境。

骆驼说:“你被绑进来的时候,是否由这里进去的?”

张翠说:“我不清楚,我的眼睛被蒙着,不过感觉中好像是荒地呢,泥土软软的,脚上触到枯草,我挣扎时,身旁好像还触到树枝……”

由这句话骆驼更证实他的理想是对的,地窖的暗道绝对可以通出屋外。

这时,孙阿七要设法把暗门关上,他仍是在楼梯的栏杆上动脑筋,一根一根的摸索。他的理想是对的,在当中的一根旋转时,是打开,低下去一级的一根,是关闭用的,略事旋转,暗门便慢慢的自动关上了。鬼锁匠的身手毕竟不凡。

骆驼传出暗号,彭虎便自楼梯上下来了,神不知鬼不觉的。

“匪徒有三个,还在上面打牌!”他说。

“我们撤退!”骆驼说。

孙阿七却忽然提出疑问:“有这样好的地窖,为什么要躲到楼上去?”

“地窖怎能了望呢?”骆驼算是把问题解释了。

他们从原来的道路出了鬼屋,很平静的,没有一点阻碍。

张翠渐渐已回复了活力,她似有犹豫,不过,那是装腔作势的,说:“你们究竟是什么人?为什么会到这里来救我?……”

骆驼说:“这属于意外,谁也没想到在这座阴森森的鬼屋会有一个如此的佳人。现在,你既逃出了虎口,有什么打算呢?”

张翠感到惶惑,说:“我确实也不知道应该如何,家中既非富有,又没和什么人结仇,为什么突然会被歹徒绑架,这是非常意外的事……现在,我除了恐怖以外,再什么也没有了。……”

“没有一点打算吗?”

“请送我回家吧!我住在银幕街。”

“不怕歹徒再来骚扰你吗?”

“我无亲无友,独居香港,唯一的办法,只有报告警署,要求保护,此外还有什么办法呢?”她露出了可怜相。

“不要报警,你的职业是舞女,假如没什么牵挂,可以暂时趋避到我家里去,我还有用得着你的地方!”

张翠非常惊奇。“你们用得着我,这是什么意思呢?我完全不懂。……”


当骆驼等人夜探鬼屋回返圣十字街之际,圣十字街却出了一桩大事。

吴策老、于芄、查大妈,都在焦头烂额,原来是夏落红失踪了。

据说当时的情形是非常玄妙的,这仅是一刹那间的事情,吴策老在骆驼等人出发探鬼屋之时,他闲着无聊,便留在他的摄影黑房内翻出所有鬼屋的蓝图照片,细细研究,藉以消磨时间。于芄在沐浴,查大妈在收拾屋子。

顶多也不过二十来分钟的时间,查大妈把屋子收拾停当以后,突然发现夏落红失踪了。

他的那张病床空起来了。无法猜想究竟夏落红是自动溜出去的?还是被匪徒绑架走的?

屋子内闹得一团糟,尤其吴策老显得焦灼异常。骆驼交待下一个溺爱的儿子给他,现在突然失踪,万一有了什么差错,岂非对不起朋友!

在后查大妈发现夏落红置在床畔的西装不见了,始才断定夏落红是自动溜走的。

夏落红会溜到那儿去呢?他负了伤,尚未痊愈,连行动也不方便,当不会到舞厅里去风流吧!

吴策老和查大妈慌乱无主,也分不出人手来到各处去找寻,他们经过再三商量,想到鬼屋去通知骆驼,但又怕到了鬼屋打草惊蛇,惊动了共匪,弄得一糟再糟。

现在骆驼孙阿七等人回来了,吴策和查大妈急忙把详细情形报告一遍。

骆驼并不着慌,他把张翠交给于芄,命于芄带张翠搬进一○六号夏落红的房间暂住,因为一○四号的秘密他还不肯向张翠泄漏,安排妥当,很镇静的把夏落红病床四周的情形,勘查一遍,说:

“夏落红是自己溜出去的,你我在离开夏落红以至发现他失踪,不过短短几分钟时间,假如说是匪徒把他架走的那当不会这样容易的就把他弄走,而且还穿上西装。你们看,原先挂在床畔的一套西装不是不见了么。而且,那白衬衫,和他心爱的领带,也一并取去了,这当然是他自己的意思。”

查大妈说:“哼!你就老爱充大侦探,难道说夏落红伤势未愈,还会出去风流么?也许是匪徒顺便替他取去的呢?”

骆驼说:“据你的看法,歹徒会从什么地方进来?又会从什么地方出去呢?时间又是那样的短促。”

吴策说:“现在不是‘抬杠’的时候了,据我看夏落红伤势未愈,当不会上舞厅去寻快活,他的腰背弯一弯都可能使伤口迸裂,怎可能会去跳舞呢?我们现在人手齐全,到几个可能的地方找寻看看吧!”

骆驼即起了踌躇,香港地方这样大,夏落红会到什么地方去,这是很难假想的。

于芄忽然插嘴说:“最近常常有女人打电话到这里来找夏落红,夏落红每次接过电话之后,好像都很焦急。有时候又好像很悲伤,我相信他可能就是到这女人的地方去了!”

“这女人是谁呢?”查大妈问。

“谁知道呢?”于芄说。“我问了他好几次,他都不肯说!”

骆驼忽然说:“这线索,还是得到舞厅里去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