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学毕业后,她应聘了几十家公司,都没有被录用,最后还是朱燕留下了她。朱燕走后,杨红她们一定会给她小鞋穿,逼她走的,她担心的就是这一点,这个时候,她不能失业,父亲治病还要她掏钱,她还要交房租,还要吃饭。如果被公司开掉了,找份新工作并不是件容易的事情,这可如何是好。白晓洁心里有事,很容易表现在脸上。同桌的一个同事说:“晓洁,朱姐平常对你不错,你也不去敬她一杯酒,我们都敬过了,就你了。”白晓洁尴尬地笑笑:“这就去,这就去。”

她端起一杯红酒,走到朱燕面前,说:“朱姐,我也不知道说什么好,只能敬你一杯酒了,我先干为敬。”

说着,她就把那杯红酒倒进了喉咙。

见她喝得如此爽气,朱燕站起来,端起酒杯,也一口喝干了杯中酒。

朱燕说:“晓洁,我知道你担心什么,不要怕,无论怎么样,人总得走自己的路。”

白晓洁听了她的话,一阵心酸,眼泪情不自禁流下来:“朱姐,我记住你的话了。”

朱燕说:“晓洁,开心点,世界末日还没有来呢,就是来了,我们也要面对,没有什么大不了的。对了,以后有什么困难,可以找我。明白吗,找我。”

白晓洁说:“明白了。”

送别晚宴结束后,白晓洁独自在街上行走。

她的心情十分复杂。

夜色中的城市鬼魅而妖冶。

到处都充满了纸醉金迷的味道。

她突然觉得自己和这个城市格格不入。

此时,家乡那个小城是那么遥远。有时,她也想回小城,随便找个人嫁了,过安宁的日子。父亲刚刚得病时,她回去照顾他。那时,父亲也有这个愿望,希望她回小城生活。她也考虑这个问题,母亲托人给她介绍了几个男子,她都看不上眼,因为每次相亲,她脑海里就会不断浮现阿南上吊的样子。这个南方小城一定是被阿南诅咒了的,只要待在这里一天,白晓洁的心就不会安宁。她还是选择了离开,只有在外面的世界,她才能够不被阿南折磨。其实,这个世界里,没有一块净土,能够让她平静生活。

到处都是物欲横流。

她的手机铃声响了。

白晓洁从包里拿出手机看了看,是猪头来电。猪头自从情人节那晚后,就一直没有和她联系过,她也已经把他忘记了,如果不是他来电话,她也不会想起他来。离开小城后,白晓洁经历了一些男人,有时是自己生理的需要,有时是别人生理的需要,有是还是礼貌性的接触和交往甚至上床,那都不是爱情。对于床上那点事,她看得不重,就像是撒泡尿那么简单,她从来不想把简单的事情弄得复杂。但是,她会把爱情看得很重,大多时候爱情和做爱是两码事,她也渴望爱情和做爱结合得天衣无缝的情事,那是可遇不可求的事情。

白晓洁不想理猪头,拒绝接听。

现在她没有生理上的需要,也不会去管猪头有没有生理需要。

一个可以在情人节之夜把她扔下的男人,完全可以忽略,可以从她的脑海里彻底删除,不会和他保持任何关系,那怕是真情还是假意,还是逢场作戏。

猪头没有再来电话。

她很清楚,猪头的电话只是个试探。

如果她接了,证明他还是有机可乘,她要不接,他也就算了。现在很多男人,手握着很多钓竿,总觉得会有上钩的鱼。白晓洁想,自己不可能再是猪头的鱼了,他只是猪头而已,没有什么了不起的。

拒听猪头电话后,白晓洁突然想起了衡水公园树下埋在土中的头发。

她坐了辆出租车,来到了衡水路的衡水公园。

公园里有些人在游走,大都是情侣。

天不冷了,这里是约会的好地方。

白晓洁找到了那棵香樟树。

她蹲在香樟树底下,看到那松软的泥土上长出了青草。

白晓洁想,是不是埋在泥土里的头发长出来,冒出来就变成了青草?如果是,多么神奇。她不相信埋在泥土里的头发是那个叫金晖的女人的,金晖就是花荣杜撰出来的一个女人。也许是他经常做那些小姐的生意,产生了奇怪的想法,才编出了一个杀死金晖的故事。埋在泥土里的头发一定是他从哪里弄来的。不过,白晓洁觉得他把头发埋在泥土里,希望头发生长,充满了神奇的想象力。

白晓洁心里说,春天来了,头发在泥土里生长,长出了嫩绿的青草。

这是多么美好的事情呀。

她摸了摸自己的长发,真想把自己的头发也剪下来,埋进泥土里,让它们自由生长。

从她身边经过的人,都会用奇怪的目光注视她。

他们不知道她在干什么。

他们也许以为她在选择什么。

也许以为她有毛病。

白晓洁不在乎别人的看法,也不会去注意那些奇怪的目光。她只是在这个落寞的夜晚,因为那些在春天里长出的青草而莫名感动,感受到生命的力量无处不在。白晓洁就像那些青草,平凡卑微,却充满了生命力。

白晓洁内心的感伤和无奈渐渐地被一种神秘的力量所代替。

白晓洁干脆坐在了树下,守护着那些青草。

也守护着自己的内心。

不知过了多久,公园里的人渐渐稀少了,夜也深了。

突然,她感觉到有人站在香樟树后面。

她站起身,绕到树后面。

她惊喜地说:“花大哥,是你——”

花荣惊讶地说:“你怎么在这里?”

白晓洁说:“我是来看那些头发有没有长出来的。花大哥,我告诉你,头发长出来了,变成了青草。”

花荣说:“是吗。”

白晓洁说:“是的,你过来看。”

他们蹲在树下,凝视着那些青草。

花荣在身边,白晓洁有了安全感,情绪也变好了,甚至愉悦。白晓洁说:“花大哥,你是不是也来看头发有没有长出来?”

花荣点了点头:“还是晓洁理解我。”

白晓洁说:“当然,你是我在这个城市里唯一值得信赖的人,我都把你当我亲人了。”

花荣说:“对,我是你亲人。”

白晓洁说:“你说话要算话,不许反悔。”

花荣说:“我对着这些青草发誓,我会一直把你当我亲人的。”

白晓洁说:“好了,不用发誓的,你心里有我就可以了。”

花荣的眼睛盯着青草,说:“晓洁,这些青草不是从头发里长出来的。”

白晓洁说:“为什么?”

花荣说:“我闻得出来,青草没有头发的香味。金晖的头发是有香味的,而这青草没有。”

白晓洁说:“是吗?”

花荣说:“是的。”

白晓洁笑着说:“我不信。”

花荣伸出手,拔起一根青草,对她说:“你看看,青草的根不是头发。你再闻闻,青草没有香味。”

白晓洁看见青草的根系的确不是头发。她接过青草,放在鼻子下闻了闻,果然没有香味,只有青草本身的气息。花荣挖开了松软的泥土,取出了那卷头发,仔细端详着,喃喃地说:“金晖的头发还没有发芽,没有发芽,天都暖了,怎么不发芽呢?”他把沾满泥土的头发递给白晓洁,说:“晓洁,你闻闻,头发上真的有香味的。”

白晓洁接过头发,放到鼻子下闻了闻,果然闻到一股淡淡的香味,不是头发本来的味道,而是一股淡淡的香水味。

白晓洁仿佛在哪里闻到过这样的香味,可是一下子想不起来了。

花荣把头发埋进泥土,说:“也许再下几场雨,头发就会长出来,就会开出鲜艳的花朵。那时,整个衡水公园都会充满花香,整个城市的人都能够闻到花香。”

白晓洁被他说得陶醉了。

她说:“花大哥,你在写诗呀。”

花荣说:“我不会写诗,我是这样想的。”

白晓洁说:“你刚才说的就是诗。”

花荣说:“那我给你讲个诗人的故事吧。”

白晓洁说:“好呀,好呀,最喜欢听花大哥讲故事了。晚上,我和同事吃完饭,一个人在街上走时,就想,如果花大哥在我身边给我讲故事,那该有多好。你编的那些杀人的故事真的很刺激的。”

花荣说:“真的?”

白晓洁说:“真的。”

花荣说:“好吧,我今天要讲的诗人的故事也是杀人的,是我把那个叫风子的诗人杀了,还有和他一起私奔的情人。”

白晓洁说:“啊——”

花荣说:“害怕了?”

白晓洁说:“没有,快讲快讲。”

他们背靠着那棵香樟树坐下来,在清爽的微风之中,花荣给白晓洁讲了那个关于诗人风子和情人江菲私奔的故事。

花荣说:“……对他们来说,他们因为钱而走向了一条不归路,所以,我拿了我应得的钱后,就把其他钱都烧掉了,边烧钱我边说:‘你们不是爱钱,认为钱能够给你们带来幸福和浪漫生活吗,我把钱烧给你们,这些钱都是你们的,希望你们能够在地狱里花掉这些钱。’我还把他们的鞋都带回来了。回来的那个晚上,我去了趟废置的别墅区,把他们穿的鞋放在别墅区南北的两个地方,一双鞋朝南,一双鞋朝北。”

白晓洁说:“为什么?”

花荣说:“让他们拿着钱,分道扬镳,就是在地狱里,也永远不能走到一起。”

白晓洁说:“花大哥,你不去写小说太可惜了。”

花荣说:“写什么狗屁小说呀,现实永远比小说精彩,比小说恐怖。”

白晓洁说:“是呀,你说得有道理。”

花荣说:“什么时候我带你去看那两双鞋。男人的是双黑色的皮鞋,女人的鞋是双暗红色的半高跟皮鞋。”

白晓洁说:“花大哥,别吓我。”

花荣哈哈大笑。